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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军事职官“提举兵甲巡检公事”初探

2022-10-10王青松

军事历史 2022年5期
关键词:公事职官安抚

★ 王青松

一、问题的提出

关于宋代“提举兵甲巡检公事”一职,学界目前认识并未统一。王曾瑜《宋朝兵制初探》①王曾瑜:《宋朝兵制初探》,北京:中华书局,1982 年。及其增订本《宋朝军制初探》②王曾瑜:《宋朝军制初探》(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11 年,第78 页。在探讨北宋的地方统兵体制时,是引用《宋史·职官志》与《宋史·兵志》的记述而展开论述的,而上述二志并未对此职官有明确记述,该书也并未对此职有进一步论述。漆侠主编的《辽宋西夏金代通史》在撰写宋代军事制度时,也未提及此职名。③漆侠主编:《辽宋西夏金代通史·典章制度卷》第10 章《宋代军事制度》,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年。龚延明《宋代官制辞典》则将“提举兵甲巡检公事”列入“巡检司”词条。④龚延明:《宋代职官辞典》,北京:中华书局,1997 年,第451 ~452 页。苗书梅《宋朝巡检初探》⑤苗书梅:《宋朝巡检初探》,《中国史研究》1989 年第3 期。一文则未把“提举兵甲巡检公事”列入巡检范畴。另一种看法则是将其看作地方重要的军事职官。李昌宪认为,在北宋前期,主要是太宗、真宗两朝,在三路(河北、河东、陕西)之外,各地设立了一路兵马都监或者一路兵马钤辖以及一道提举兵甲司,并逐渐以首州或者首府的知州府事兼领,统辖一道兵权,以“存方面之制”,在路际、州际也设有钤辖和兵甲司。到仁宗前期为止,与都部署路一起完成了地方统兵体制的建设。⑥李昌宪:《宋代安抚使考·代前言》,济南:齐鲁书社,1997 年,第17 ~19 页。赵冬梅《文武之间:北宋武选官研究》一书认为,“在提刑司之外,北宋还存在一种与捕盗有关的路级单位——‘提举兵甲巡检公事’”,其不是巡检,地位远高于巡检,是巡检的上级组织,知州带“提举兵甲巡检公事”显示了“路”的权力的扩展,但并未形成稳定制度。⑦赵冬梅:《文武之间:北宋武选官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年,第228 ~229 页。虽然诸位学者有不同看法,但讨论仅限于此,并未继续展开深入论证和探讨,使得对此职的认识依然比较粗略和模糊,因此有必要对此职官做进一步的研究。

二、提举兵甲巡检公事非巡检

北宋孙逢吉所编撰的职官类著作《职官分纪》一书,把“提举兵甲巡检公事”作为职官单列,是和“都巡检使”“巡检使”“巡检”词条分开论述的。①[宋]孙逢吉:《职官分纪》卷35《提举兵甲巡检公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宋会要辑稿》也是和“都巡检使”“巡检使”“巡检”分开论述,称之为“提举兵甲巡检事”,②[清]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年,第4393 ~4394 页。也未把二者混同。《职官分纪》中,在该词条下,列举各地此职时,其称呼也非完全统一,有提举“兵甲贼盗公事”“兵马衣甲巡检公事”“巡检捉贼公事”“巡检兵甲事”“兵马公事”等。③[宋]孙逢吉:《职官分纪》卷35《提举兵甲巡检公事》。《职官分纪》编撰于哲宗元祐年间(1086—1093),其对北宋官制的考论是基本可信和相对准确的。④对其文献价值的研究,参见汪卉:《〈职官分纪〉的官制史文献价值》,《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2017 年第6 期。此外,在其他文献中,把此职作为一项官职陈述的,也有很多,如《景定建康志》收录有张咏到任谢表:“伏奉六月二十七日敕,差臣知升州军州兼提举江南东路兵马巡检捉贼公事,已于八月二十二日到州署事。”⑤[宋]周应合:《景定建康志》卷36《表状》,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其机构则称之为“提举兵甲司”,或者简称“兵甲司”⑥[宋]张方平:《张方平集》卷21《论州郡武备事二道》,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0 年,第305 ~306 页。。

正是由于存在上下级关系,提举兵甲巡检公事可以监察考核下辖巡检,如庆历三年(1043)冬十月,“枢密院言:诸路知州带提举兵甲盗贼处,若无才力及弛慢昏耄者,请择两省以上或尝历转运使、提点刑狱官代之。仍令体量所属都监、巡检、县尉等不任事者,以名闻。从之”⑩[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以下简称《长编》)卷144,庆历三年冬十月丁酉,北京:中华书局,2004 年,第3478 页。。

所以,从上述材料可以清晰看出,在宋人的论述中,提举兵甲巡检公事是和巡检在职官层级上是有严格区分的。其机构名称为提举兵甲司。带“巡检”并不能表明其是一般意义的巡检,只是强调其被赋予的治安职能。

三、提举兵甲巡检公事的设置

关于提举兵甲巡检公事及其机构提举兵甲司,《宋史·职官志》对此职均未有具体论述,《职官分纪》和《宋会要辑稿·职官》只是加以分类,也未解释其职能。文献中对其职能做集中陈述的,仅有北宋大臣张方平两篇上给仁宗的奏章《论州郡武备事二道》《请申勅诸道兵甲司专督盗贼事》。在奏章中,张方平说:“伏以先朝置诸道提举兵甲司,所以专督盗贼,抑有经远之旨,粗存方面之制。”“朝廷旧制:委诸道提举兵甲司专督盗贼。至如两浙,则杭州提举浙西,越州提举浙东,京东即青、徐、兖、郓各兼此职。比来诸道领为虚名。”“今诸道提举兵甲司,向来领为虚名。”指出此职官是“先朝”所设,设置的初衷和职能是“专督盗贼”。文中提及的设置区域有两浙路和京东路,其职权管辖有提举一路,也有一路分数州提举,所以是“粗存方面之制”。但另一方面,张方平则指出其事权薄弱,“向来领为虚名”,他希望:“朝廷稍付事权,则犹有古者方面之制。应提举兵甲州军,乞慎选长吏而为。除本路钤辖一员,各令本路募兵。量其山川险易,封略远近而约置兵之数,常令教阅,务为精练,朝廷更不行抽拣。本道亦不得闲杂差使远出。其一路巡检、使臣、县尉诸捕盗官吏使得廉察其能否勇怯而升黜之。所部郡县强恶之民累犯罪禁者械送本司酌情法移配。有寇盗结集之处,量其势力督遣巡检等领兵甲捕逐。若贼群党稍众,则本路钤辖亲督吏兵会合掩杀。”“如此则不惟壮郡县武备,抑稍复方镇事体。庶以式遏寇虐,消除暴害。”张方平还指出上奏的背景:“西疆征戍未解,天下州郡兵累次料拣赴京。江淮已南空虚尤甚,无复武备。日来逐处盗贼连结,剽劫城镇,声势甚张”,“昨王伦等贼起沂州并淮渡江,历数千里若蹈无人地。”①[宋]张方平:《张方平集》卷21《论州郡武备事二道》《请申勅诸道兵甲司专督盗贼事》,第303 ~305 页。时间正是仁宗庆历年间(1041—1048)。

张方平在奏章中说此职是“先朝”所设,那么这个“先朝”是不是指本朝先帝之朝呢?从现存的文献资料中,我们找不到北宋以前此职的设置。官衔带有提举、提辖数州“兵马”“兵甲”“兵事”等字样的职官,目前所见最早文献记载为《金石萃编》所收《大宋新译三藏圣教序碑》,该碑末端所题立碑人姓名中,柴禹锡所带职衔为“知永兴军府事兼提辖五州兵事公事”②[清]王昶:《金石萃编》卷125,清嘉庆十年刻、同治十一年补刻本。,所署时间为太宗端拱元年(988)。真宗朝此类职官设置开始增多,并逐渐带“兵甲”“巡检”“捉贼”等头衔,表明其职能明确对标对内治安。如咸平三年(1000),任命户部使、工部侍郎雷有终为泸州观察使、知益州,“兼提举川、峡两路军马招安巡检捉贼转运公事”③《长编》卷46,咸平三年正月甲午,第989 页。。同一时期,则有李允则“知潭州兼管干湖南路巡检兵甲公事”④[宋]张镃:《仕学规范》卷14,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李允则任职时间见《九朝编年备要》卷6,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咸平四年(1001),“诏分川(陕)〔峡〕为四路,以西川转运使马亮为益州路转运使,总益、绵、汉、彭、卭、蜀、嘉、眉、陵、简、黎、雅、威、茂、永康凡十五州军;以知益州宋太初、崇仪使杨怀忠并为益州钤辖,提辖兵马捉贼事。峡路转运副使李防为梓州路转运使,总梓、遂、果、资、荣、昌、普、渠、合、戎、泸、怀安、广安、富顺凡十四州军;以知梓州王渭提辖兵马捉贼事。西川转运副使张志言为利州路转运使,总利、洋、兴、剑、文、集、壁、巴、蓬、龙、阆、兴元、剑门、三泉西县凡十五州府军县;以益州都监王沆知利州,提辖兵马捉贼事。以峡路转运使丁谓为夔州路转运使,总夔、施、忠、万、开、达、渝、黔、涪、云安、梁山、大宁凡十二州军监,以知夔州李汉赟提辖兵马捉贼事”⑤[清]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第4380 页。。清人孙廷铨纂修的《颜山杂记》中收录的《颜文姜灵泉庙碑》记载立碑人为博州刺史知军州兼管勾淄、齐、沂、密、登、莱等州捉贼公事安赟,时间为咸平六年(1003)。⑥[清]孙廷铨:《颜山杂记》卷3《颜文姜灵泉庙碑》,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大中祥符四年(1011)六月,“诏:京东诸州兵甲,自来专委徐州提辖,疆界阔远,恐难管摄。可据地势分委徐州、兖州、齐州知州提举”①《长编》卷76,大中祥符四年十二月甲子,第1745 页。。从上述记载看,宋真宗咸平年间已经开始普遍设置此职。其原因,应该和咸平三年(1000)四川王均兵变有直接的关联。宋王朝因此加强了地方的治安力度。

张方平并未完整指出北宋设置提举兵甲司的地区,仅仅列举而已。孙逢吉的《职官分纪》作为官制研究的著作,其在“提举兵甲巡检公事”条中记载则详细得多:

国朝:知兖州提举郓、濮等五州军兵甲巡检公事;知青州提举青、潍等八州军兵马衣甲巡检公事;知徐州兼提举徐、宿等七州军兵甲巡检公事;京东诸州军都提举、都巡检使、郓博等六州都大巡河兼提举捉贼;徐州驻泊都监兼提举徐州等七州军兵甲巡检公事;知单州提举曹、单、徐、兖州、应天府、淮阳、广济军、利国、莱芜监巡检捉贼;知定州同管勾真定府州等路驻泊。知博州,滨、棣、徳、博等州缘河两岸水陆巡检使兼提举郓、齐、淄、濮、济等七州巡检捉贼公事;知永兴府兼提举乾、耀、商、华、坊、丹等州军巡检兵甲事;知凤翔府兼管勾凤翔、陇州一路巡检驻泊军马公事;知陕府提辖陕府、河中府、虢、解、绛州巡检兵甲公事;知秦州兼秦、陇、凤、阶、成路驻泊马步军副都总管提举本州管界兼诸寨巡检公事;陕府兵马钤辖兼提举陕府、河中府、虢、解、绛州巡检兵甲盗贼;华州、陕府、西京路,陜府、河中府同华、虢、解、丹等州提举巡检捉贼,其廨宇在华州。西京陜府驻泊捉贼兼提举缘黄河两岸至绛州界六寨公事;知并州兼同管勾并、代州军马提举巡检事;知潞州提举泽、潞、晋、绛、慈、隰州、威胜军一路屯驻驻泊就粮本城兵马巡检公事;潞州驻泊兵马钤辖兼提举泽、潞、晋、绛、慈、隰州、北威胜军一路屯驻驻泊就粮本城兵马公事;知扬州提举扬、楚、泗、通、泰、海、真州、高邮、涟水军兵马衣甲巡检公事;知庐州兼提举庐、寿、蕲、黄、光、舒、濠州、无为军兵甲器械事;江淮两浙都大提举捉贼两员,一在润州,一在洪州。知杭州提举杭苏一路兵甲巡检公事。知越州兼提举温、台、明、越、衢、婺、处等州一路兵甲巡检事;知洪州兼提举江南西路一十州军巡检兵甲事;知荆南(府)荆湖北路兵马都钤辖管勾夔、施州一路巡检兵马公事;知潭州管勾潭州并全、邵等州一路巡检公事;知辰州提举辰州、新兴等四寨兵甲;知福州兼提举福、建、剑、汀州、邵武军一路兵甲巡检公事;知泉州兼提举泉、漳州、兴化军都同巡检公事;福州驻泊兵马都监兼提举福、汀、建、剑州、邵武军一路巡检兵甲公事;知益州充本城兵马钤辖、提举益州路诸州军兵马巡检公事、益州路屯驻驻泊本城兵马钤辖、同提举益州路诸州军巡检公事二员;知利州提举兵甲巡检公事;知文州同提举利州路巡检公事;知䕫州兼梓䕫州路兵马都监提举两路州军巡检兵甲公事;知容州提举容琼路诸州兵马都同巡检公事;(知)邕州提举邕贵、钦廉两路巡检充管界缘边溪洞都巡检使兼驻泊事。诸州军及缘边又有管勾一州或一路二路兵甲巡检者。

随着中国城市化的发展,对于出租车的需求也在不断上升,然而大多数城市供给数量并没有明显的提升,导致僧多粥少的状况,出租车相对供给数量和需求差距越来越大。根据中国统计年鉴2013年的统计数据来看,只有上海、广州少数几个一线城市供给量达到了国家对出租车数量的标准。

庆历六年,置京东两路提举巡检捉贼各一员,以沂、密州、淮阳军为一路,登、莱、淄、青、潍州为一路。

皇祐三年,诏江宁府、扬州、庐州、洪州、福州并带提辖本路兵甲贼盗公事,益屯禁兵,仍令分淮南为两路,扬州为东路,庐州为西路。②[宋]孙逢吉:《职官分纪》卷35《提举兵甲巡检公事》。

《职官分纪》反映的应该是延续到哲宗年间的情况。从设置来看,除了广南东路、秦凤路以及后设的熙河路外,北宋版图内各转运使路均有设置。其设置模式绝大部分为一地位重要州府的知州(府)兼负责数州兵马和治安事宜,也有提举某些军事要塞的。其间,有知州(府)兼兵马钤辖(都监)提举兵马巡检公事的。此外,也有一些兵马钤辖兼提举兵马巡检公事,如“益州路屯驻驻泊本城兵马钤辖、同提举益州路诸州军巡检公事二员”,但其实是作为本辖区正任(知州充)提举兵甲巡检公事的副职,如益州路,则有“知益州充本城兵马钤辖、提举益州路诸州军兵马巡检公事”。

《职官分纪》中也出现了一些不属于此种模式的情况,如“庆历六年置京东两路提举巡检捉贼各一员,以沂、密州、淮阳军为一路,登、莱、淄、青、潍州为一路”。考《宋会要辑稿》中关于“提举巡检捉贼”的记载,可知此职不是守臣担任,如大中祥符八年(1015)“十一月京东转运司言:‘青、潍等州提举巡检捉贼、寄班侍禁刘元晸等到任已来,获贼殊少,手下军马甚多,所至宁无骚扰?况逐州(目)〔自〕有巡检使臣,乞废提举巡检捉贼一司,却移登、莱等州都巡检于密州安邱县廨宇安泊。’从之”①[清]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第4389 ~4390 页。。另“京东诸州军都提举都巡检使、郓博等六州都大巡河兼提举捉贼”均不能算作提举兵甲巡检公事。究其原因,恐怕是孙过分关注其治安的一面,没有考虑其以文臣(知州)统兵,统领一道(数州)的制度深意,以至于和某些辖区大的巡检混同了。

此外,从设置密度来看,北方高于南方,这也是和当时的政治、经济、军事情况有关。其设置并未遵照和转运使路重合的方式,而是一路分为数州,北方转运使路内分割的最多,这和后来设置的内地安抚使路分有所不同。虽然沿边路分大多有设置,但缘边州府没有设置,这里是都部署、都钤辖和后来沿边安抚使职官设置所在,表明提举兵甲巡检公事的设置虽然有支援边防的用意,但其主要职责还是“防内”。

需要注意的是,其他文献记载中也有以钤辖司提举“兵甲盗贼事”的记载,但是不是就可以判定如李昌宪所认为的,一路兵马都监或者一路兵马钤辖以及一道提举兵甲司一起,统辖一道兵权呢?事实上,北宋出于对武人的防范,从太宗开始,侧重于“防内”,实行以文驭武的方针,一般情形下,是不把一道兵权放手交给武人的。文献中出现的兵马都监或者兵马钤辖(主要是兵马钤辖)提举兵甲盗贼事的情况有两种:一是守臣(主要是文官)兼任兵马钤辖,负责一道兵甲贼盗事,如“江陵府,次府,江陵郡,荆南节度。旧领荆湖北路兵马钤辖,兼提举本路及施、夔州兵马巡检事”②《宋史》卷88《地理志三》,北京:中华书局,1985 年,第2193 页。;一是作为本辖区内负责治安的副职,如前述。有些记载没有同时出现文臣兼任提举兵甲巡检事的情况,如景德元年(1004)冬十月壬寅,“诏:‘川峡四路兵甲贼盗事:内益、利两路,令西川钤辖司提举;䕫、梓两路,令峡路钤辖司提举;其逐州都监,但主本州兵甲盗贼事。’”③《长编》卷58,景德元年冬十月壬寅,第1277 ~1278 页。其中“逐州都监,但主本州兵甲盗贼事”好像没有知州(府)的事情,其实不然。这些钤辖和都监,其实都受到辖区内负总责的文臣制约和统辖,只是负责具体军事事宜的执行。

四、提举兵甲巡检公事的作用:“领为虚名”和“必有以効”

关于提举兵甲巡检公事的职能,结合上文材料,以张方平和王明清所代表的官方论述来看,北宋的提举兵甲巡检公事一职具有以下特征:其一,该职为军事职官,因此名称以及机构带“兵甲”“兵马”等字样。其二,负责对内弹压,所谓“专捕盗贼”“专督盗贼”,从其名称中所带的“巡检”“捉贼”“贼盗”等文字可以看出。其三,其设置级别或者为路级,一般称为“诸道”,或者至少也是统辖数州。其四,由辖区重要州府大臣兼任,对管辖范围内的县尉、巡检、使臣,均有统领管辖权。至于张方平称其为“领为虚名”,并非指其对下属无统辖权,而是指其手中兵力孱弱,难以发挥应负职责。关于北宋仁宗庆历以前北宋内地空虚,州郡向来无武备的情况,已有研究多有论述。

北宋的对内统治相比较其他朝代,确实相对稳定,没有藩镇割据,也没有长时间的大规模农民起义,但也绝不是仅仅依靠提举兵甲司等的作用,就“兵威强盛,鼠偷草窃,寻即除荡”。事实上,北宋的几次大规模兵变和农民起义,都是中央从各地调集重兵,甚至派出重臣出使,才最终予以平定的。地方州府则表现软弱,望风披靡。这在仁宗庆历年间北宋出现大范围“盗贼”时表现突出,期间看不到提举兵甲巡检公事发挥作用,因此张方平说它“领为虚名”。这其实是北宋建国以来过分实施“强干弱枝”的政策所导致的。受庆历年间的“民变”和宋夏战事刺激,北宋开始加强内地兵力,普遍增设禁军。按说,诸道提举兵甲司应该可以发挥出作用,但此前先有转运使的影响,此后又受到新设立的路级机构安抚使和提点刑狱司的影响,其作用依然被削弱。

转运使是北宋王朝最先设立的路级机构,其主要职能虽然是作为路级财政机构存在并负责监察地方,但也经常干预军事。如景德四年(1007)秋七月,广西宜州军校陈进发动兵变,杀宜州知州,“拥判官卢成均为帅,僭号南平王,据城反。广南西路转运使舒贲移牒招抚,发桂、浔等州兵趣柳城讨之”①《长编》卷66,景德四年六月乙卯,第1472 页。。

仁宗庆历年间,在河北设四路安抚使,陕西缘边诸路设经略安抚使,并推广到内地路分,如在广南东西路设经略安抚使,京东和京西地区设安抚使司,荆湖路、江南路和两浙路也一度设立安抚使。安抚使有“分阃之专,膺一道兵民之寄”②[宋]李光:《庄简集》卷12《辞免江西安抚大使状》,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的权限,朝廷对其重视得多。仁宗至和二年(1055)三月,“京东西路安抚司言:两路兵甲盗贼专督在本司,而别司又带提举,事权不一,请皆罢之。诏南京留守司仍旧外,余从之”③《长编》卷179,至和二年三月丁酉,第4329 页。,则完全取代了当地的提举兵甲司。

提点刑狱司设置于太宗时期,仁宗时期成为地方常设机构,提点刑狱司由于自身负责刑狱,也常常负责军事事宜,特别是一些武官担任者。如元丰元年(1078)七月,诏:“近差京西南路提点刑狱张复礼督捕蔡州界强贼,今合诸处兵已多,深虑统制不一,各务顾避迁延,致凶党转更结集,惊扰州县,宜令复礼毋得止在州县行遣文字,可速纠率诸处兵甲,不以远近袭捕。须令日近全火(伙)败获,其如军校有不用命,即行军法,命官械系听旨。仍应干捉贼事,并听复礼指挥。”④《长编》卷290,元丰元年秋七月乙未,第7101 页。

由于转运司和提点刑狱司的存在,在没有设置安抚使的路分,出现了二司和提举兵甲司共同管辖辖区军政事宜的局面。如神宗熙宁元年(1068)正月,朝廷下诏:“诸州通判遍点检本部巡检器甲,具堪任披带行使以闻。仰本路(提)〔转〕运、提点刑狱、兵甲司每岁举行,仍自今器甲损坏,只送本辖州军纳换。”⑤[清]徐松辑,刘琳等点校:《宋会要辑稿·职官》,第4299 页。

到了哲宗元祐元年(1086),司马光建议简化地方机构和事权:“凡本路钱谷财用事悉委转运使,刑狱、常平、兵甲、贼盗事悉委提点刑狱管勾。”对此,朝廷下诏:“诸路转运使,除河北、陕西、河东外,余路只置使一员,副使或判官一员,诸路提举官并罢。提点刑狱,分两路者合为一路,共差文臣两员。本路钱谷财用事,悉委转运使,刑狱、常平、兵甲、贼盗事,悉委提点刑狱司管勾。”⑥《长编》卷368,元祐元年闰二月丙申,第8876 ~8877 页。作为路级机构的提举兵甲司至此撤销。

但事实上一些辖区较小的提举兵甲司依然存在,元祐二年(1087)三月,“枢密院言:访闻诸路州军颇阙兵士防守,及兵仗不完处。今灾伤州军盗贼窃发,数有奏报,深虑奸人窥伺无备,及于僻远兵甲难到之处乘间作过,请除三路外,令诸路安抚、钤辖、转运、提刑、提举兵甲等司,点检辖下防守之备。若人兵、器仗不足,即相度那移添补修完,务令足办”⑦《长编》卷396,元祐二年三月戊寅,第9665 页。。这些兵甲司存在到了南宋。

作为设置区域较小、任务较轻的提举兵甲司,其作用不可替代,特别是一些政区交界之处和治安重地,提举兵甲司的设置可以增强当地的治安力量。苏轼任职徐州知州期间,曾经上疏说:“及移守徐州,览观山川之形势,……知徐州为南北之襟要,而京东诸郡安危所寄也。……州之东北七十余里,即利国监,自古为铁官、商贾所聚,其民富乐,凡三十六冶,冶户皆大家,藏镪巨万,常为盗贼所窥,而兵卫寡弱,有同儿戏。臣中夜以思,即为寒心。……要使利国监不可窥,则徐无事;徐无事,则京东无虞矣。沂州山谷重阻,为逋逃渊薮,盗贼每入徐州界中。陛下若采臣言,不以臣为不肖,愿复三年守徐,且得兼领沂州兵甲巡检公事,必有以自效。”①[宋]苏轼:《东坡全集》卷52《上皇帝书》,文渊阁四库全书本。苏轼任职徐州时间是熙宁十年(1077)到元丰二年(1079),他的上奏表明他很认同提举兵甲巡检公事的作用。

基于此,南宋建立后,依然在一些“盗贼”频发的地区设置提举兵甲司,如嘉定八年(1215)七月十一日,知赣州杨长孺奏:

汀、赣联境,民习凶顽,不务农桑,易于为盗。近年赣盗颇稀,汀盗反为赣害。盖赣人有犯,追捕甚严,人知惩艾。惟汀州隶福建,汀人为盗于赣,赣州移文追捕,而汀州视如秦越,缘此数载,汀盗公行。此而不防,久将益炽,势须江西守臣得以兼福建之兵权,庶几福建盗贼,江西可以讨捕。窃见本州兼领兵甲,越至广界,南雄、南安悉在钤制,故江西交、广事体相关,应(授)〔援〕如响,广东之盗不敢侵踰,其效可睹。独汀州之盗频来扰害,捕则窜归。欲乞将汀州兵甲照南雄州例,许本州守臣提举,添入‘汀州’两字系衔。仍札下福建路安抚、提刑司及汀州照应施行,庶几彼此相维,群盗可弭。又照得赣州(端)〔瑞〕金县正汀盗出入之冲,而汀州古城寨最近瑞金,若蒙朝廷以古城寨为两州界寨,使本州与汀州皆得统辖,则汀盗有所畏惮矣。②[清]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第4296 页。

南雄、南安一带,襟带福建、江西两路,北宋时期即在此设置有提举兵甲巡检公事,且治安效果显著,仁宗皇祐四年(1052)二月,朝廷曾下诏表扬“虔州知州、提举南安军雄州兵甲公事,自今盗贼屏息,政治有闻。岁满,当旌擢之”③《长编》卷172,皇祐四年三月甲寅,第4138 页。。因此,北宋灭亡后,南宋在这些地区依然设置有提举兵甲司,只是其管辖范围普遍比较小,一般只是兼领一两个州军。

余论:被忽略的原因

提举兵甲巡检公事一职之所以被研究者忽略,实际上是受文献记载的影响。宋朝兵制,重要州府长官例带军职,内地地分尤其如此,所以宋代军事职官设置分布情况在“知州”这一条目中被清楚地加以叙述。《宋史·职官志》即比较全面地反映了一定时期内北宋军事体制的设置情况:

诸府置知府事一人,州、军、监亦如之。掌总理郡政,宣布条教,导民以善而纠其奸慝;岁时劝课农桑,旌别孝悌;其赋役、钱谷、狱讼之事,兵民之政皆总焉。凡法令条制,悉意奉行,以率所属;有赦宥则以时宣读,而班告于治境;举行祀典;察郡吏徳义材能而保任之,若疲软不任事,或奸贪冒法,则按劾以闻;遇水旱,以法振济,安集流亡,无使失所。若河南、应天、大名府,则兼留守司公事。太原府、延安府、庆州、渭州、熙州、秦州则兼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定州、真定府、瀛州、大名府、京兆府则兼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泸州、潭州、广州、桂州、雄州则兼安抚使、兵马钤辖。颍昌府、青州、郓州、许州、邓州则兼安抚使、兵马巡检。其余大藩府或沿边州郡,或当一道冲要者,并兼兵马钤辖、巡检,或带沿边安抚、提辖兵甲、沿边溪洞都巡检。余州、军,则别其地望之高下与职务之繁简而置之。分曹以理之而总其纲要。凡属县之事皆统焉。①《宋史》卷167《职官志七》,第3973 页。

《宋史·职官志》中关于知州的叙述实际取自《哲宗正史·职官志》。《哲宗正史·职官志》内容如下:

诸州(府)置知州事一人,(州)〔府〕、军、监亦如之。掌总领郡务,宣布诏条,以教化导民善,而以刑罚纠其奸慝。岁时劝课农桑,旌别孝悌。其户口、赋役、钱谷、狱讼听断之事,率举以法,凡兵民之政皆总焉。属县事令、丞所不能决者,总而治之;又不能决,则禀于所隶监司及申省部。凡法令条制,先详意义,注于籍而行下所属。有赦宥则率官吏宣读而班告于治境。举行祀典,察郡吏德义才能而保任之。若疲软懈怠,或冒法,则随职事举劾。遇水旱,以法赈济及安集流亡。凡郡邑祥瑞及民有孝义可称者,据事实以闻。若河南、应天、大名府,则兼留守司公事;太原府、延安府、庆州、渭州、熙州、秦州,则兼经略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定州、真定府、瀛州、大名府、京兆府,则兼安抚使、马步军都总管;泸州、潭州、广州、桂州、雄州,则兼安抚使、兵马钤辖;〔颍〕昌府、青州、郓州、邓州,则兼安抚使、兵马巡检。其余大藩府或沿边州郡,或当一道冲要者,并兼兵马钤辖、巡检、都监,或带沿边安抚、提辖兵甲、沿边溪洞都巡检,余州军则否。其属官有无及员数多寡,皆视其地望之高下与职务之烦简而置之。②[清]徐松辑,刘琳等校点:《宋会要辑稿·职官》,第4271 ~4272 页。

对比二文,除个别文字叙述外,基本雷同。哲宗元祐年间,作为路级机构的诸道提举兵甲司基本被废止,所以《哲宗正史·职官志》关于此职的记述模糊不清。而《宋史·职官志》取材于《哲宗正史》等宋朝国史,因此也就造成了此职官在《宋史·职官志》中没有被清晰记叙,从而影响了后人对这一官职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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