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唇齿之间

2022-09-28李汝珍

大理文化 2022年9期
关键词:水芹荠菜薄荷

●李汝珍

1

相传,自神农尝百草之日,有药用和食用价值的植物就成为重点驯化的对象,但受耕作能力限制,直至先秦,农业栽培仍以粮食为主,人们食用的蔬菜来自野外。有人做过粗略统计,《诗经》305篇中提到食用野菜的多达45篇25种。可见,采摘野菜之风在当时非常盛行。“采葑采菲,无以下体”(语出《诗·邶风·谷风》),意思是采摘葑菲,不要因为根有时候不能食用,就将茎和叶子一同丢掉。这里的“葑”和“菲”分别指蔓菁(俗名大头菜)和萝卜。如今,这两种蔬菜已成为农民栽种的主要作物了。

农耕时代,经驯化的蔬菜远远不够吃,野菜在漫长的人类生活中,仍是餐桌上的主要副食,以致到了唐朝,曾有专门为采摘野菜而设的民俗节日“挑菜节”。唐人李淖在《秦中岁时记》中说:“二月二日,曲江拾菜士民极盛。”宋代,“挑菜节”从宫廷扩展到了民间。对于挑菜节有很多记载。其中,张耒的《二月二日挑菜节·大雨不能出》写得最为深情:“久将菘芥芼南羹,佳节泥深人未行。想见故园蔬甲好,一畦春水辘轳声。”写的是每年二月二这天,诗人都要采来青菜烧一锅肉菜汤,而今年的二月二雨大路滑,不能出去挑菜做羹了,只好坐在家中,回忆故乡菜园中那生长旺盛的蔬菜,仿佛又听到引来春水的辘轳的声音。

元入明清,挖野菜只为度饥荒,“挑菜节”也随之消失无踪,今天很多人只知“二月二龙抬头”,却不知有过“挑菜节”。

约4000至7000年前,我的故乡有了定居的农业民族,从事“刀耕火种”的原始农业和捕捞、狩猎、采集、饲养畜禽等多种经营活动。百草生发的季节,到郊外挖来野菜,或到园中摘取新菜,生食或做成菜肴,尝鲜菜的美味,讨发财的吉利(“菜”“财”同音),也是民间的一种传统。灾荒年月,野菜是穷人赖以活命的依靠。

春食荠菜是我国民间由来已久的传统习俗,早在公元前300年,就有采摘野生荠菜食用的记载。荠菜,长于田野、路边、庭院,开白色小花,花蕊米粒般大小,世界各地都有分布。“三月三,荠菜当灵丹。”历代诗人对荠菜的吟咏层出不穷。写得最多的陆游的《食荠十韵》中:“舍东种早韭,生计似庾郎。舍西种小果,戏学蚕丛乡。惟荠天所赐,青青被陵冈。”写出了翠绿鲜嫩的荠菜遍布山坡之上,无需培育,得天独厚,自然繁衍的情景。而《食荠》里“日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忽忘归”,则将食用野荠菜的喜悦心情描绘得真真切切。在诗人看来,能吃到野荠菜,思乡的念头都会打消了。荠菜,于冬春之交亭亭而生,延展出宽阔的叶掌,一刀下去,撬开的不止是沉睡的大地,还有关于春天的梦。

女儿小的时候,我们住在教书的学校里。每当山野返绿,我和先生便带着她到田间地头认识野菜。学校背后,有大片山地,大概因为缺水,只零星地种着一些小麦,荠菜也零星地长在荒地或小麦垄畦之间。偶然间寻得一棵荠菜,我总是谨而又慎地撬起来,唯恐不小心撬坏了,就不能将春天抓在手心。

在我的故乡,饺子不是日常主食,却是家庭聚会、待客的美味,吃够了大鱼大肉的人们“改善生活”的荠菜饺子,自然也成了百姓餐桌的一道风景。荠菜饺子和其他饺子的做法大同小异:在猪肉末里倒入少量料酒,用筷子沿着同一个方向搅动,直到肉上劲;再将洗净的荠菜放热水里焯至微黄,捞起,过一下凉水,挤出水分切碎后与肉末拌和;在面粉中加盐,倒冷水搅动至面粉成糙块,再把糙面搓揉成表面均匀的面团,用湿纱布盖一刻钟,取用面团,或切或揪成小剂子,揉圆,擀平成圆面片状,取馅填在面皮中间,面皮合实,即成饺子。蒸或煮,全由自己喜好。荠菜吃油,配五花肉最为理想。

有着大地气息的荠菜和豆腐煮汤,可以说是美容食谱中的养疗汤,味道甘鲜,营养丰富,有助于提高人体免疫力,而且容易加工:水豆腐切方块,荠菜洗净(切段或不切均可);汤锅中加入适量水,用中火把水烧开后放豆腐,煮沸,小火继续加热,再放荠菜,放油,起锅前加盐。为了避免荠菜本身的清香味被破坏,生姜、料酒等调味品在这个时候就可以束之高阁了。突出荠菜本身的滋味,达到养生效果,是每一个热爱生命的人的终极目标。

2

在昆明求学那几年,因为一本《大学语文》,迷上了《诗经》。《诗经·鲁颂·泮水》有一句“思乐泮水,薄采其芹”非常有意思。说的是古时士子若中了秀才,到孔庙祭拜时,可以在泮池水中采芹,插在帽檐上,以示文才。因此,过去的读书人,有一个雅号叫“采芹人”。这里提到的“芹”,便是水芹。

水芹有许多好听的别名,如“楚葵”“萍苹”“水英”“刀芹”“靳菜”“蜀芹”等,常见于清浅的水沟、水塘。在它最丰美的季节,接天的绿随温婉的春水你簇我拥,给人留下明净的记忆。

水芹历史悠久,除了《诗经》,《吕氏春秋》也有记载。杜甫《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诗曰:“鲜鲫食丝脍,香芹碧涧羹”,即用新鲜的鲫鱼切丝,用刚采摘的水芹熬粥,嫩滑的鱼丝随着汤汁流到喉咙,清雅芬芳,如饮碧涧琼浆。《东坡集》载:“蜀人贵芹芽脍,杂鸠肉为之。”写水芹的文字,最绝的应是清·张世进的《咏芹》:“春水生楚葵,弥望碧无际。泥融燕嘴香,根茁鹅管脆。”云梦泽,水意充沛,春雨伴着荡漾春水,漫开绿茵茵的一片鲜活的芹,“鹅管脆”三个字,用来形容水芹的根,形象,新奇,妙趣横生。

水芹是一种平凡的植物,也是我童年生活里常见的青蔬。每年四月,当村前靠近北鼓楼那条名叫“海边沟”的河流水位上涨,水芹便开始在风中摇曳了。虽然那个年代缺衣少食,但左邻右舍对水芹是不屑的,唯母亲当它是宝。温热的暮春,水芹的叶子一点点露出水面,“海边沟”的清晨和黄昏,便会出现母亲采摘水芹的忙碌身影。

灯笼辣炒水芹,青绿中点缀些红色,模样俊俏,清香鲜嫩。母亲一碗接一碗炒,一碗接一碗吃,仿佛永远都不会厌倦。我自然不会像她那般迷恋,因为我不想让柔嫩的肠胃变成水芹的颜色。奇怪的是,水芹花开过,水芹老了,吃不成了,母亲的脸上,竟生出愁云来。

多年之后,读到一些写水芹的文章,我才知道水芹性凉,从它体内分离出的碱性成分,有清热解毒、养精益气、清洁血液、降低血压等功效。38岁成了高血压患者的母亲,一年一年,将水芹做主菜,不止充饥这么简单。

水芹别名“靳菜”,与苏东坡有关。据说,当年他被贬黄州时,过蕲州,发现此地的水芹味道极美,便依据老家的“春鸠脍”做成“蕲芹春鸠脍”,即今天的“东坡春鸠脍”。春鸠脍,其实就是芹菜炒斑鸠胸脯丝。只因苏东坡是大诗人和美食家,后人在“春鸠脍”前面加上他的名字,提升了这种食物的格调。写《红楼梦》的曹沾对水芹情有独钟,他借苏东坡的诗句“泥芽有宿根,一寸嗟独在,雪芹何时动,春鸠行可烩”取名号“雪芹”“芹圃”“芹溪”,以示心情与古人相同,愿意生活在碧绿的“芹圃”和溪流交相辉映的“芹溪”一样的田园风光中。

《吕氏春秋》说:“菜之美者,云梦之芹。”云梦之芹就是楚蕲,或者说是湖北蕲州的水芹。想来一生誓不参加科举,不攀附达官贵人的曹雪芹,应如雪底芹菜,清新高蹈。他的香,必定赶得上云梦泽水芹的香了。辽阔无边、水汽泱泱的云梦泽,如今已在历史的尘烟中消退为相互分离的湖泊,不知江汉平原的水芹,是否还如两千年前那般鲜嫩爽脆?

人到中年,迷上吃水芹。素炒水芹,做法简单,最大限度保留了水芹的原味。有时也做腊肉炒水芹,方法如下:

剔除水芹根部,留叶子和柄,切成寸把长;热锅,放植物油,将干椒爆香,下腊肉大火翻炒,腊肉味出,倒水芹快速翻炒,七分熟时加少量水,九分熟时水芹和腊肉的香完美渗透,起锅。

食欲不好时,做酸辣水芹开胃。水芹洗净,切小段,大蒜切碎,备糟辣椒;热锅下油,放蒜米爆香。入糟辣椒翻炒出香味,倒水芹、少许香醋、白糖,最后淋生抽、加盐均匀翻炒。

夏吃水芹,唇齿间清妙悦耳的声音,一如清风明月中,有谁正从《诗经》的水岸走来,轻唤:“萍苹,萍苹”,令人产生无限遐想。

3

读《本草纲目》,发现李时珍果然是出色的植物鉴赏家,比如,他说薄荷:“二月宿根生苗,清明前后分之。方茎赤色,其叶对生,初时形长而头圆,及长则尖。”寥寥数语,便帮人们确立了对薄荷原生世界的基本信任。

我一直以为,薄荷是与水芹、蒺藜、蒹葭同时代出现的野草,但《诗经》描绘的一百多种植物里,独独缺了它。或许,它只是在等恰当的时机,应该是这样。“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屈原《离骚》),蕙即香草、薄荷。那个一生用香兰芬芳修行的诗人,翩然而至,用美丽的诗歌净化了人心,使植物的美好被升华。在屈原的世界里,天空是香的,河流是香的,人也是香的。

两千多年之后,我的故乡,也蜿蜒着一条清香的河流:海边沟。在水里或岸边,凤仙、水芹、薄荷、马豆、紫云英、奶浆草……自由随意,各得其所。南风一吹,青涩、土腥、芳香的气息,混在一起,构成强大的气场,很轻松地将路人的嗅觉打败。

我喜欢没事干时跑去“海边沟”,顺着水流的方向找寻野薄荷。每每遇见,都要俯下身子,凑近它。一旦薄荷的香气灌进鼻孔,整个人便神清气爽起来。

有时也会掐一把带回家当菜吃。不放作料的薄荷叶子,奇苦,如果用来下饭,是提不起食欲的,母亲往往会在薄荷里加甜酱油和豆瓣酱,糟一两小时再上桌。

薄荷好养,随便折些根茎,便能存活。在我们学校还没撤点并校前,教学楼和学生宿舍前的空地被双职工们纷纷辟成菜园,看着人家园子里的繁华春色,我动了心,刚好实验楼后面有一小片地无人问津,便种了几样小菜。但这里土头太瘦,菜们也瘦,惟有匍匐于地面的薄荷不断横向生长,萌发出许多新苗,形成一片葱茏的绿。微风吹过,幽幽的香向四处传播。心底的快乐因子,在那个时刻,迅速弥漫、发散、回味、交织,滋润非常。

希腊神话中有一则关于薄荷的美丽传说:冥王哈得斯爱上了美丽的精灵曼茜,冥王的妻子佩瑟芬妮十分嫉妒。为了使冥王忘记曼茜,佩瑟芬妮将她变成了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长在路边任人踩踏。可是内心坚强善良的曼茜变成小草后,她身上却拥有了一股令人舒服的清凉迷人的芬芳,越是被摧折踩踏就越浓烈。虽然变成了小草,却被越来越多人喜爱,人们亲切地唤她:薄荷,薄荷。

薄荷在自然生长情况下,每年开花一次,若是人工栽培,开花两次,花冠为淡红色、淡紫色或乳白色。薄荷的传说告诉人们,爱上不该爱的人,很可能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所以希腊有一种说法:放两片薄荷叶子在眼中间,可以让人头脑清醒,保持眼清目明。薄荷观赏性不高,毫无美感可言,但它的味道沁人心脾,清爽每一个毛孔并渗进肌肤,让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变得通透,给人幸福的感觉,让那些曾经失去幸福的人得到安慰。所以,薄荷的花语是:愿与你再相逢、再爱我一次,并有象征美德的含义,代表人的美好品行。

薄荷具有医用和食用双重功能,食用部位主要为茎和叶。在故乡,油炸洋芋、大酥牛肉面、辣椒蘸青芒果、油炸牛干巴、炒螺丝、清蒸鱼、炖鹅等小吃和菜肴,都少不了薄荷。一旦爱上,根本停不下来。清汤牛羊肉里放上几片薄荷叶,升腾的热气难掩薄荷的淡雅清香,毛茸茸的小叶子轻轻一嚼,入口让人一再回味。

薄荷嫩叶和其他果蔬榨汁饮用是去暑化浊的佳蔬。这一季的薄荷茶也别具风味:用开水泡茶,倒去茶叶,在热水中加入新鲜薄荷叶,再加开水,泡几分钟后,入冰糖;口味辛凉,凉爽透心,清热利尿。

有几道菜,经常出现在我们家餐桌上,其中酱煮花鲢鱼、酱煮野生泥鳅,百吃不厌。什么原因?有薄荷提味。这两道菜的做法相同:热锅,炼香油,煎鱼或泥鳅至微黄,加清水,加酱,加大蒜、生葱、花椒、老姜,大火烹制,水涨后调小火煮至七成熟后放薄荷(有时也放芫荽)。装盆时,薄荷垫底,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连汤带水,一扫而光。

前几日,女儿嗓子疼,我让她去超市买点薄荷煮水。她只花了一块六毛钱便带回一大把,用剩的被我插在三个瓶子里当绿植。昨天晚上,我掐了些嫩叶和鸡蛋煮汤,喝出了春暖花开的味道。

《本草纲目》说,薄荷辛、凉、无毒,“作菜久食,却肾气、辟邪毒、除劳气,令人口气香洁”。我从花瓶里挑了两株,插在阳台的小花坛中,说不定半个月后,根就生了。

4

在野菜的家族里,灰条菜属于粗枝大叶、不修边幅的那一类,浑身上下透不出一点鲜亮。自古以来,便与蒿、藿一同被人当做“恶菜”(恶菜,指下层民众吃的食物或饥荒之年用来充饥的野菜)。《战国策·韩策一》里说:“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到了唐代,藜藿之类的食物仍旧是贫穷者果腹的食物,宋代黄庶在《和刘卿材十咏·耕者》中说:“四海兵今息,耕夫未得知。黄梁不敢吃,碗尚半蒿藜。”

灰条菜是藜科植物藜的嫩茎叶,最初不叫灰条菜。《诗经·小雅·南山有臺》中有句曰:“南山有臺,北山有莱。”莱就是今天的灰条菜。《尔雅》及其注中,叫灰条菜为“厘”“蔓华”“蒙华”。自明代周定王朱橚写了一本《救荒本草》后,灰条菜才叫了这个接地气的名字。朱橚作为一位王爷,不争权夺利,不享受荣华富贵,偏偏辟了一大片菜园,将全国各地的野菜放在里面种,成天观察它们的长势、样子,品尝它们的味道,研究它们的本性,最后还写出了我国历史上最早的一部以救荒为宗旨的农学、植物学专著,实在是奇异,又让人由衷敬佩。后来,明代科学家徐光启在《农政全书》中,全文收录了这部著作。关于灰条菜,徐光启记载过一首诗:“灰条复灰条,采采何辞劳。野人当年饱藜藿,凶岁得此为佳肴。东家鼎食滋味饶,彻却少牢羹太牢。”对灰条菜在中国食物史上曾经的地位大加歌颂。

灰条菜味道清苦,野生植物的蛮荒气息浓得过分,无怪乎古人将它当恶菜了。

我的故乡属于鱼米之乡,时令蔬菜从来不缺。但我家却没有自留地,荒野里、池塘边、水沟旁,一切可以食用的绿色植物,都被母亲轮换着端上餐桌。荠菜我们吃,水芹我们吃,车前草我们吃,灰条菜自然也少不了。

民谚说:“正月藜,二月蒿,三月四月当柴烧。”此话不假。早春的灰条难当无法下咽了。

别看灰条菜没有楚楚动人的姿容,将它写入诗文的人却不少。《韩非子·五蠹》中,为了证明尧是有德之君,写过“尧王天下也……粝粢之食,藜藿之羹”这样的句子,说的是尧身为王,却吃粗糙的饭食、灰条菜做的羮。《庄子·让王》:“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大意是,孔子被困于陈蔡之间时,断粮七日,灰条菜汤里没有一点儿粮食,仍然淡定“弦歌”,从容讲学,陆游的“扫园收槲叶,掊地甃塼炉。幸有藜烹粥,何惭纸作襦”,也表明了自己安于贫穷,不追逐名利的心迹。宋代诗人张舜民:“多谢村人亮素贫,墙垣虽设不关门。一杯藜粥茅亭上,卧看南山飞白云。”完美勾勒了一幅归隐乡村自在逍遥的画面。

无论灰条菜是否只是作为一种意象出现在各类作品里,不难看出的是,吃灰条菜,似乎成了某种象征。当代作家汪曾祺好美食出了名,曾因采摘钓鱼台国宾馆墙外的灰条菜遭门卫误会,说来也是趣事一桩。

我工作二十多年的学校,在半山腰,校舍没有改扩建时,有一片空阔的野地,那里,灰条菜蓬蓬勃勃地寂寞着。春来,我会在风清气朗的黄昏,在野地漫步,看灰条菜一茬一茬长,一茬一茬枯,直到月亮在东边的天上将我的目光引向远方,才走上回家的路。

我曾学着母亲的样子将自己掐的灰条菜炒给女儿吃,在她因为受不了那股味道发出“哇哇”的声音之后大笑一场。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不久我发现,灰条菜焯过之后与葱、姜、蒜、盐和芝麻油拌在一起,固有的青涩之气少了很多,若再晾晒,做成干菜,便是换了另一种秉性。《本草纲目》说,灰条菜的细籽“蒸暴取仁,可炊饭及磨粉食”。这是细活,我没有试过,想来也没多少人有这份耐心,倒是灰条菜与和肉末合成馅儿包包子,可以做点尝尝。

近一二十年来,野菜在饮食界悄然崛起,变成时尚,变成了养生之道,并再度成为餐桌的“新宠”。挖野菜、吃野菜成为一种有情趣的生活。然而,城市森林的柏油路太硬,是长不出野菜的,于是,人们把目光投向了山野,投向了城郊的土地里。只不过,从前那样多鲜活、苏醒的事物已越来越少见,于是,一些野菜开始被“驯化”:长久以来作为野菜象征的耐旱野菜——荠菜,经人工培植,在肥沃湿润的土壤里生长更旺盛;香椿原来只是春季吃个鲜,如今已被大量种植,甚至在冬天也能尝到;马齿苋、苦苦菜、灰条菜、蒲公英……一样一样被种入农田,摆上菜摊。

遗憾的是,故乡的农田,如今大多架起了塑料大棚,取代稻谷、油菜、蚕豆的是各种蔬菜和花卉,四野繁茂而空茫,儿时熟悉的生命景象,早已消失。什么时候还能有机会于四月河水初涨时,在“海边沟”掐水芹和野薄荷呢,我不知道。

猜你喜欢

水芹荠菜薄荷
水芹之美
说水芹、吃水芹,水芹财富真动人
那盆猫薄荷 终
那盆猫薄荷 4
那盆猫薄荷(2)
那盆猫薄荷 1
荠 菜
春在溪头荠菜花
挖荠菜
挖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