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走出去”促进我国OFDI发展的作用机制

陈利霞 王长义

(1.山东建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1；2.山东财经大学 国际经贸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当前，我国已进入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和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新阶段。高水平对外开放是我国社会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动力，是我国打造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的重要战略举措。“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指出：坚持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对外开放……坚持系统观念，加强前瞻性思考、全局性谋划、战略性布局、整体性推进。这反映出，新形势下的高水平对外开放体现为开放范围更大、领域更宽、层次更深。为此，我们要坚持系统的观念，统筹开放的各个领域和内容，使其相互促进、协同发展，以更好地推动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作为高水平对外开放重要组成部分的文化“走出去”和对外直接投资(以下简称OFDI)，在新形势下不仅要各自持续稳步推进、实现高质量发展，而且还要坚持互促互进，协同发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发挥它们对我国社会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作用。对于文化“走出去”与OFDI之间的关系，学术界进行了一定的研究，并取得了许多有价值的成果，但文化“走出去”对OFDI的影响研究还不深入、不系统。为此，本文对文化“走出去”影响我国OFDI的作用机制进行全面、深入的分析，这不但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而且具有典型的现实意义。

一、文献评述和理论分析框架

学术界专门研究文化“走出去”和OFDI间关系的成果相对较少，相关研究主要集中于文化差异、文化交流与OFDI之间的关系。在文化差异对OFDI的影响方面，主流观点认为文化差异是OFDI的障碍性因素，文化差异较大的国家间存在着信息和生产要素的流动限制，这成为跨国公司的“外来者劣势”[1]45-53[2]113-124[3]137-147。此外，López和Vidal(2013)[4]2252-2261、杨勇等(2018)[5]27-40研究了文化差异对OFDI企业投资进入模式和经营绩效的影响。在文化交流对OFDI的影响方面，学者们认为国家间的文化交流有助于减少误解、增加信任，能实现信息共享、降低交易成本和风险，从而有助于OFDI的发展[6]88-98[7]58-68[8]84-95[9]83-94。在文化“走出去”对经济的影响方面，少数学者研究了文化“走出去”对我国经贸活动的影响。以孔子学院作为我国文化走出去的一个衡量指标，谢孟军研究发现文化“走出去”具有显著的OFDI促进效应[10]39-49。谢孟军(2017)还以孔子学院作为代理变量，实证研究了我国文化“走出去”的出口贸易效应，发现文化“走出去”的出口增长效应非常显著[11]32-46。滕良文等(2020)的研究发现，文化“走出去”有助于深化文明交流互鉴，有助于提升我国文化产品的出口贸易效率[12]64-68。

总之，现有文献对文化差异、文化交流以及文化“走出去”与OFDI间的关系进行了较为有价值的研究。特别是文化“走出去”有利于推动我国OFDI发展的结论，为进一步的研究提供了有益借鉴。但已有研究也存在明显不足。从理论层面看，文化“走出去”对我国OFDI影响的已有研究主要分析文化“走出去”的某一方式对OFDI的影响，如文化交流、文化贸易、对外文化传播等对OFDI的影响。文化“走出去”不同方式间的差异性，导致每种方式的经济功能以及其对OFDI的影响路径明显不同，每一种方式都无法整体、全面地反映文化“走出去”对OFDI的影响。这使得目前文化“走出去”对OFDI影响的理论分析较为片段化、碎片化、不够全面。文化“走出去”作为我国“走出去”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实施具有多种方式和途径，但我们有必要把它作为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从整体上全面、深入地分析它的经济促进功能。

为此，本文整合国际直接投资理论、文化经济理论、国际竞争优势理论，同时借鉴已有研究成果，力图较为全面、系统地分析文化“走出去”对我国OFDI的促进作用，以推动文化“走出去”与OFDI关系研究的深入发展。笔者认为，文化“走出去”对我国OFDI的影响具有明晰的机制路径。这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即文化“走出去”的OFDI风险降低效应、投资机会增加效应、交易成本递减效应以及国际竞争优势增强效应。这四个机制路径的单独效应和叠加效应有效地促进了我国OFDI的持续稳定发展(见图 1)。

图 1 文化“走出去”影响我国OFDI的作用机制

二、文化“走出去”能降低我国OFDI风险并增强企业抗风险能力

(一)文化“走出去”有助于降低我国OFDI企业文化风险

各国在宗教信仰、社会习俗、商业惯例、价值观念、思维方式、行为方式等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一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分布于不同的国家，面临不同的国家文化。尽管文化差异能在一定程度上为跨国投资企业提供更多机会，有利于跨国企业差异化战略的实施，甚至使跨国投资企业形成独特的“文化垄断优势”[13]1395-1416。但文化差异对OFDI企业而言，更是一种挑战，带来了劣势和风险。Kang和Jiang(2012)认为，文化差异使OFDI企业容易与东道国利益相关方产生文化冲突，加大了沟通、协调和合作的难度，提高了经营风险[1]45-53。Johanson和Vahlne(2009) 认为文化差异会造成跨国经营的“外来者劣势”[14]1411-1431。 Flores和Aguilera(2007)的研究，证实了文化差异的增加对企业OFDI有显著的阻碍作用[15]1187-1210。学者们对中国企业OFDI的实证研究也发现，国家间文化差异越大，则投资风险越大，对中国企业OFDI的抑制作用越明显[16]55-61[17]1-17[18]103-110。正是由于文化差异对OFDI的这种消极影响，跨国企业一般倾向于最先投资与本国文化相似或相近的国家或地区。例如，许多美国公司最先对加拿大和墨西哥进行投资，日本最先对东南亚大量投资。已有实证研究表明，母国文化特征与东道国相似或接近有利于降低企业投资风险，反之则会增加风险[19]70-82。

由以上分析可知，文化差异及其所导致的文化风险成为影响一国企业OFDI的重要因素，企业OFDI的开展就存在一个减少文化差异、降低文化风险的问题。在应对文化风险时，一方面需要OFDI企业主动了解、熟悉东道国文化，与当地建立文化沟通、互动与协调机制，及时化解文化冲突。另一方面，坚持文化“走出去”。文化“走出去”能促进我国与世界各国的人文交流和合作，减少文化间差异，进而优化我国海外投资企业的文化环境。实施文化“走出去”，进行文化交流、文化传播、文化贸易，有助于加强和深化我国与不同文化背景的国家和地区间的交流，减少彼此间的文化差异，增进双方间的相互理解和宽容，从而有利于我国投资企业克服文化障碍因素、降低文化风险。谢孟军等认为，通过把本国文化传播到东道国，投资国和东道国拥有相似或相同的文化能够削弱甚至消除文化壁垒对跨国投资的阻碍作用[20]1399-1420。孙俊新关于我国OFDI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发现，在考虑到文化“走出去”这一因素后，文化差异对中国OFDI的制约作用明显下降[18]103-110。这都进一步证实了文化“走出去”确实能够减少文化差异及其导致的文化风险，进而促进我国OFDI的发展。

(二)文化“走出去”有助于降低OFDI企业的政治风险

由于东西方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的差异，西方国家对我国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及强劲崛起态势怀有焦虑、恐惧、排斥和敌视的心理，它们不时抛出“中国威胁论”“中国霸权论”“中国新殖民论”“中国战狼外交论”来污化、诋毁中国。这不但严重损害我国的国际形象，而且使部分国家对中国产生不安全感、增加了对中国的政治不信任，甚至会引发政治冲突和摩擦，从而增加我国企业在这些国家投资的政治风险。减少这种政治不信任和风险的最好方法，就是加强沟通、让对方了解自己的真实意图。而加强沟通的途径除了政治外交对话外，实施文化“走出去”也是一种有效的方式。因为文化作为政治和经济的反映，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为其服务，具有外交的功能。文化“走出去”，有助于向世界展现中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以和为贵、和而不同”“和谐万邦、天下一家”的对外交往思想，有助于向世界展示中国寻求世界和平的愿望，有助于增进国际社会对我国社会制度、政治体制、发展道路的了解、理解和认同，有助于化解误解、增信释疑。例如，作为文化“走出去”重要形式的孔子学院，对于推动我国文化外交、增强我国在国际上的话语权、促进中国与世界人文互通、改善中国国际形象，有着积极而重要的意义[21]131-137。刘希等(2017)对中国OFDI的实证研究发现，文化交流不但有利于降低我国OFDI的风险、提高我国OFDI的规模，而且还能弥补政治互动不足给中国OFDI造成的消极影响[22]98-107。实际上，文化“走出去”不但是外国准确理解中国政治意图的必要途径，而且已经成为中国文化外交战略的一个重点，是我国多层次外交格局中的重要组成部分[23]59。总之，我国文化“走出去”既可以加深彼此的了解，又可以将自身的意图准确无误地传达给对方国家。这有助于增加彼此的政治互信，有助于化解政治冲突和摩擦，能为我国企业OFDI创造有利的政治环境。

(三)文化“走出去”有助于增强我国OFDI企业的抗风险能力

从投资风险理论来看，我国企业OFDI实际上是一个风险选择问题。若OFDI企业发现收益大于风险，它就进入高风险区域进行投资；反之，若收益小于风险，企业则进入低风险区域进行投资。而OFDI企业的选择取决于其抗风险能力的高低。制度经济学认为，文化作为一种非正式制度，具有增强企业环境适应能力和降低经营风险的作用。而投资企业母国与东道国之间的文化差异对企业OFDI风险起着同样的作用。这种作用机制表现为：文化差异性影响OFDI企业在东道国的适应性，企业会依据这种适应性调整风险偏好态度，进行风险选择。若文化差异小，投资企业在东道国则有较强的适应能力，规避和应对风险的能力强，从而有能力在高风险地区投资、获取更大收益；反之，若文化差异大，投资企业在东道国的适应性则差，规避和应对风险的能力弱，只能在低风险地区进行投资。具体而言，OFDI企业在对外投资前一般也是在母国经营管理的成功者，它们具有较高的管理水平和驾驶风险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企业OFDI的前提和基础。但OFDI企业这种发源于母国的抗风险能力具有典型的路径依赖，即对某一社会文化环境的特定适应性。母国与东道国的文化相近有助于OFDI企业更好地适应东道国的社会文化环境，OFDI中的“文化认同”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增加投资者的信心，提高投资者的适应能力[24]16-21。在与母国相近或相似的社会文化环境中经营，OFDI企业来源于母国的应对经营风险的能力能够得以维持和展现。也就是说，东道国与母国间社会文化差异较小时，OFDI企业的规避和应对风险能力的路径依赖能够很大程度上维持，企业能够较快地适应东道国的社会规则，较容易地嵌入当地网络，更好地与东道国有关方形成稳定的协作关系。这样，企业既能够因对东道国社会规则的熟悉而采取相应的风险规避方式，又能够通过与东道国有关方的合作共同应对风险。这就提升了OFDI企业在东道国的抗风险能力，企业得以在那些高风险、高收益的国家进行投资，这便是风险偏好型投资。相反，东道国与投资母国间文化差异较大时，OFDI企业的规避和应对经营风险能力的路径依赖受到限制或削弱，企业难以适应东道国的社会规则，也不易融入当地与东道国有关方建立合作关系，更无法利用东道国的有效资源和关系网络来应对风险。较弱的抗风险能力使得企业只能进入较低风险的国家和地区进行投资，这便是风险规避型投资。

三、文化“走出去”创造和扩大了我国企业对外直接投资的机会

文化“走出去”在增加中国企业OFDI机会、促进OFDI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文化“走出去”主要通过两种途径创造和扩大我国企业OFDI机会。

(一)文化“走出去”扩大了母国为企业OFDI提供的机会

我国的文化“走出去”采取“政府扶持、企业运营、银企合作、利用和建设国际化流通渠道与传播平台”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市场化模式[25]165-169。在文化“走出去”的实践过程中，无论是“走出去”所采取的各种形式和依托的载体，还是“走出去”所要的各种平台，都不同程度地需要各类企业参与建设和实施。这就为我国企业进行OFDI提供了机会。这种机会主要来自于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文化“走出去”的政策支持体系提供的机会。文化“走出去”战略提出以来，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制定和实施了一系列的促进文化“走出去”政策措施，建立了相对完善的资金金融支持、财税优惠、国家文化出口重点企业和重点项目评选、服务保障等方面的推进和保障机制。这些政策措施和保障机制的实施一方面有利于营建和优化文化“走出去”环境，能激发文化“走出去”的内在动力，促进文化“走出去”的稳定发展；另一方面能创新文化“走出去”的方式，更好地发挥文化“走出去”的市场力量，促进文化与资本融合、文化与产业跨界融合，以资本输出、海外直接投资、并购国外企业等方式实现文化“走出去”。这不但能够推动文化产业的对外直接投资，而且也为其他行业的对外直接投资提供了机会。

其次，文化“走出去”的各种项目和平台提供的机会。各种项目的实施和平台的建立是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实现形式，如国家文化出口重点项目、国家出口重点基地、文博会、文化交流平台、文化贸易交易平台等。一方面，这些项目和平台在向海外传播和展示底蕴深厚、丰富多彩的中华文化的过程中，需要企业的承担和参与，这有利于我国企业“走出去”；另一方面，这些项目和平台受国家和各级地方政府强有力的政策支持，在促进和深化我国与海外国家文化交流和经贸合作方面具有明显的引领、集聚和辐射作用，这也为我国其它行业的企业扩大海外市场、与海外合作伙伴合作、进行对外直接投资提供了难得的机会。例如，由山东省政府推动的“孔子故乡·中国山东”海外交流中心，作为山东向海外传播展示齐鲁文化和进行交流合作的平台，最近几年在德国、阿联酋、新西兰、巴西等国先后建立，这为山东潍柴动力等众多企业参与中心建设、进行OFDI提供了机会。为配合国家文化部的整体对外交流战略，山东省文旅厅推动实施尼山书屋“走出去”项目，目前已有44家尼山书屋在海外建立，遍布欧洲、美洲、大洋洲、亚洲和非洲的24个国家。该工程的实施在促进传播中华文化、扩大中国文化海外传播力和影响力的同时，也为山东出版集团等企业利用项目所赋予的资源优势更好地开拓国际市场、扩大出口和进行OFDI提供了更多的机会。

最后，文化“走出去”的各种方式提供的机会。作为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实现方式，文化贸易、文化交流、孔子学院等的快速发展为我国企业OFDI改善了环境，提供了机会[26]142-147。除了具有促进直接投资的功能之外，文化贸易兼有文化和经济的双重属性。它一方面通过为进口国提供产品和服务，满足了当地需求，增加了进口国对中国文化的亲近感和认同感，传播了中国文化，有助于改善和优化中国企业在东道国的贸易和投资环境；另一方面，文化贸易的发展为企业带来可观的利润，会促使企业不断扩展进入东道国的方式、通过在东道国设立营销机构获取更大的市场份额。文化贸易的这两方面都为企业OFDI提供了机会。文化交流为企业OFDI提供机会表现在：文化交流有利于国与国之间增进了解、增加信任、形成良好的双边政治关系，有利于改善和优化企业OFDI环境；文化交流活动的开展和平台的建立，常常会带来众多的经贸商机，有利于企业OFDI的开展。孔子学院为企业OFDI提供机会表现在：作为对外汉语传播和中国文化走向世界的重要方式，孔子学院在海外发展的过程中，不断融入当地社区、贴近当地民众，有利于增进其与当地的良好关系。这为我国企业开拓当地业务、进行相关产业的直接投资提供了机会。例如，成立于2014年的匈牙利佩奇大学中医孔子学院，不仅推动了汉语教学和中国文化在匈牙利的传播，而且和当地政府、社区、企业、中医协会、民间社团等形成了良好的关系。这为兰州和盛堂制药有限公司、佛慈制药股份有限公司等我国中医药企业进入匈牙利市场、进行出口和直接投资提供了机会，促进了中医药业在海外的发展。另外，孔子学院的发展模式也为我国企业进行OFDI提供了机会。在孔子学院的创建和运营中，中外企业与高校合作办学是其模式之一，这种模式不但有利于孔子学院的持续发展[27]91-96，而且有助于我国企业的OFDI。例如，安哥拉内图大学孔子学院与中信建设有限责任公司的合作、塔吉克斯坦冶金学院孔子学院与中国上海海成资源(集团)有限公司的合作，非常有利于合作企业在东道国的本土化经营，为其拓展投资业务提供机会。特别是在孔子学院由中国国际中文教育基金会负责运行之后，民间公益教育机构的身份要求孔子学院不断创新发展模式，按照市场化机制运作。孔子学院依托自身的品牌效应和国际影响力，必将吸引越来越多的市场主体参与合作，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为我国企业OFDI提供了更多的机会。

(二)文化“走出去”扩大了东道国为我国企业OFDI提供的机会

文化“走出去”能够激发东道国对中国文化的强烈需求，从而为中国企业OFDI创造机会。文化“走出去”能够减少中国与东道国在民族、语言、制度及文化间的障碍，加强双方之间的相互理解，促进东道国民众对中国的认知、认同和好感，使东道国民众更多地关注和了解中国。东道国民众通过电影、电视、演艺、图书、动漫等了解中国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了解中国人对自然、世界、历史、未来的看法，了解中国人的喜怒哀乐，了解中国的历史传承、风土人情、民族特性等，从而对具有“中国元素”的产品和服务产生越来越多的需求。这样，巨大的外部需求为我国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以及OFDI提供了机会。同时，由于文化产业的延展性，文化产业能与工业、金融、服务、科技等产业融合或跨界合作，这也会促进其它产业对外直接投资的发展。

另外，随着文化和科技的不断融合，大数据、移动互联网、云计算等技术不断改变和丰富着文化“走出去”的方式和形式，产生了众多富有吸引力的新传播工具和渠道。这些传播工具和渠道在吸引海外用户的过程中，会催化出新的文化传播和交流平台，而平台对内容的需求又会孵化出大量的内容生产者。结果，新平台的建设和维护、文化内容的生产会促使面向生产层面、技术服务层面、内容传播层面的国内外专业服务机构(如版权服务机构、IP运营机构、面向消费者和B端的中介服务机构等)不断生产、提供和优化各种文化产品和服务，从而极大地增加了这些机构和企业进行OFDI的机会。

四、文化“走出去”有助于降低企业OFDI的交易成本

文化“走出去”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有助于降低企业OFDI的交易成本，增加企业利润，促进企业对外直接投资。

(一)文化“走出去”有助于降低OFDI企业的语言成本

语言是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也是国家间沟通与交流的最基本工具。对OFDI企业而言，其在东道国的投资活动需要借助语言进行沟通和交流。而处于不同东道国的OFDI企业，大多面临着语言差异的现实问题。为保证正常的沟通和交流，投资企业和东道国会选择共同语言。这种共同语言或是一国学习的另一国语言，或是双方都学习并使用的第三国语言。根据制度经济学，语言作为一种制度安排，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交易成本，不同语言间的交易成本是非常大的。这是因为不同语言制度下存在着不同的交易表达方式，这种差异化表达方式会使交易双方对同一语义信息理解不一致，这会产生很高的交易成本。在相同语言下，交易双方使用同一语言规则进行交流，交易双方的表达方式差异较小，对同一语义信息达成共识较为容易。此时，理解不一致或误解而产生的交易成本较小，交流或沟通的效率也较高[28]144-154。此外，语言相同或相近不仅能降低投资活动的沟通和交流成本，而且能通过降低语言学习成本来减少沟通交往的总成本。因为语言学习是需要投入的，但两国语言相同或相近则无需支付语言学习投入，这就降低了沟通交往中的部分交易成本。总之，企业在语言相同或相近国家进行OFDI，能够有效降低交易成本，进而增强投资企业的国际竞争力。Chang 等(2011)验证了共同语言对贸易和OFDI的促进作用，并发现其对OFDI的促进作用更为显著[29]732-735。

当前，随着国际直接投资的进一步发展，为提高沟通交流效率、降低交易成本，企业对共同语言的需求越来越明显。尽管英语作为共同语言在国际商务中仍占据主导地位，但各国对汉语的需求呈现出加快之势。汉语的国际影响力持续扩大，在国际社会中得到越来越广泛的认可，联合国、上海合作组织等越来越多的国际组织把汉语作为官方语言。而中华文化“走出去”在促进对外文化传播和交流的同时，还推动了汉语的国际传播和国际教育。例如，孔子学院是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形式，其主要的职能是传播汉语、从事汉语言文化教学，对象涉及当地的政府、企业、社区、教会、媒体、文教组织、医疗机构等社会诸多层面。其在将汉语纳入各国国民教育体系的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推动汉语国际传播向纵深发展。近年来，孔子学院得到了持续发展，截至2019年12月，全球已经建立了550所孔子学院和1172所孔子课堂，遍及世界162个国家和地区。在孔子学院的推动下，目前共有70多个国家和地区将汉语教学纳入国民教育体系。可以说，孔子学院的发展极大地扩大了汉语的使用范围。它对当地的汉语文化教育，使得中国OFDI企业能够进行本土化经营管理、利用同一种语言进行沟通交流。这大大降低了我国企业与投资东道国(地区) 的语言交易成本，促进了企业OFDI的发展。

(二)文化“走出去”有助于降低OFDI企业的信息成本和机会主义成本

依据社会资本理论，作为一种社会资本，信任通过作用于人们交往中的合作倾向来影响信息的共享和传播，从而降低信息不对称性，提高在信息不完全条件下达成契约的概率。在企业的对外直接投资中，信任度影响企业信息搜寻效率。当OFDI企业与东道国之间的信任度较高时，信息的分享和获取渠道较宽，信息沟通较顺畅，信息可信度也较高。此时企业从东道国获取信息的便利性、数量性和质量性明显提高，这就降低了信息获取成本，有利于企业投资经营活动的顺利开展。另外，OFDI企业与东道国之间较高的信任度还有利于合作关系的建立和维持，能降低机会主义行为。信任度较高时，投资企业与东道国合作方的信息沟通交流较为顺畅，信息对称性明显，双方的协商谈判更易达成一致意见，商业合作关系容易建立。而且，在双方合作过程中出现矛盾和摩擦时，信任能够发挥“润滑剂”和“调节剂”的作用，有利于合作方之间矛盾的化解，能维护合作方之间的良好关系，减少机会主义行为的发生。

作为非正式制度的文化，具有促进社会信任的功能。文化通过增进信任、甄别信息、密切网络关系等方式，对社会经济活动产生重要的促进作用[30]898-944。Guiso等(2009)研究发现，相对于国籍不同的外国人，人们更愿意信任自己的同胞[31]1095-1131。这说明文化差异影响社会信任程度。文化差异小，人们间的信任度较高；文化差异大，信任度较小，不利于人们间信任关系的建立和维持。中华文化“走出去”，通过与世界各国的文化交流，有助于减少人们相互间的陌生感，增加相互间的文化亲近性和认同感。削弱双方间的文化差异、增强彼此间信任，就奠定了双方经济合作的集体共识和认同基础，有利于OFDI企业降低信息获取成本和机会主义成本，有利于OFDI企业与东道国企业和相关机构形成稳定的合作关系。

五、文化“走出去”有助于增强OFDI企业的国际竞争优势

根据国际直接投资理论，一国企业进行OFDI必须建立在一系列竞争优势基础之上，其中来自母国的优势是企业OFDI成功的关键和基石。母国的国家形象优势、文化优势等特定优势，是OFDI企业的国际竞争优势之源[32]21-35。而文化“走出去”有助于母国形象优势、文化优势等特定优势的形成，能扩展OFDI企业的国际竞争优势基础。

(一)文化“走出去”有助于提升国家形象优势

国家形象是主权国家最重要的无形资产之一。良好的国家形象有利于形成积极的国际认知和态度，具有较强的说服力和影响力。在国际经济交往中，正面、积极的国家形象已经成为国际间互信、合作及经济往来的重要基础。它能够增强认同感，赢得他国的信任，促进与其他国家的友好关系。对于OFDI企业来说，良好的母国形象能增强企业在东道国的合法性和认可度，造成“国家认同”和“企业认同”，增加东道国对投资国商品、服务和企业的好感度和信任感，有利于企业OFDI的开展。实践中，国家形象已经成为企业OFDI和经营绩效的重要影响因素。孙国辉等(2019)的研究发现，积极的国家形象有利于我国OFDI的区位选择[33]35-45。凌筱婷(2020)的实证结果显示，东道国民众对我国的好感度越高，越有助于提升我国企业海外并购绩效[34]82-96。从提升和优化国家形象的方式看，文化在建构国家形象中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而文化“走出去”是提升和优化国家形象的一条重要途径。一个国家“走出去”的文化的吸引力和繁荣昌盛影响着国外民众对该国国家形象的认识[35]38。中华文化“走出去”，进行文化交流和传播，能够增进国际社会对我国的了解和认识，展现和树立我国文明进步、包容开放、热爱和平、民主法治、改革创新的国家形象，增加有关国家对我国的好感度、吸引力和认同感。

(二)文化“走出去”有助于增强母国文化优势

母国文化优势对OFDI企业的竞争优势非常关键。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母国文化有助于OFDI企业形成独特的企业文化，增强其竞争优势。根据资源基础理论，企业文化对企业竞争优势有着重要影响。拥有一套核心管理价值和理念是具有竞争优势的企业的共同特征，具有稀缺和不可完全模仿的文化的企业会享有该文化的竞争优势[36]87。而企业文化的形成深受国家文化的影响，它是国家文化派生出的一种亚文化，是国家文化在企业内经企业家及员工内化而成的理念和价值体系。对于OFDI企业而言，其企业文化明显包含和体现了母国文化的元素。例如，我国海尔集团企业文化中的“以人为本”理念体现了中华文化中的人本思想；北京同仁堂企业文化中的“以仁为根，仁德至上”包含了浓郁的中国传统文化元素。而母国文化作为OFDI企业文化形成的基因，不会因投资区域、东道国环境、投资形式和方式、跨国文化整合等因素的变化而丢失。这意味着蕴含母国文化特质的企业文化具有难以完全模仿性、稀缺性和价值性，从而构成了OFDI企业的国际竞争优势。第二，母国文化特征影响着OFDI企业的国际竞争优势。已有研究证实国家文化特征如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商业习惯等影响着企业的经营行为。国家文化会对本国企业的领导风格、管理决策等产生重要影响[37]134。所有这些都会影响企业对所需资源的获取和运用，进而对企业的竞争优势产生影响[38]43-48。国家间文化的差异性导致不同国家的OFDI企业在企业家精神、商业惯例、工作风格、组织结构、决策模式等方面存在差异，这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为企业的国际竞争优势。例如，日韩文化强调团体合作，重视维持相互信任、协调一致的人际关系。这一点也反映在企业文化中，它们的跨国公司非常注重在内部各个业务单元之间、公司与合作伙伴之间建立良好的协作关系，这使得它们能够通过内部协调、外部联络而获得协调优势。英美文化强调个人成就、创新能力和冒险精神，这些国家的跨国公司的个人主义行为比较突出，这对企业专有资产优势的获取非常有利。一国的文化特征还会影响企业的技术创新。Ghemawat(2003)研究发现，重大突破性技术创新更容易在不严格规避风险的国家出现，个人主义相对于集体主义对企业技术创新有更大的影响[39]138-152。艾永芳等研究发现，权力距离、不确定性规避与企业科技创新水平负相关，长期/短期价值取向同科技创新正相关[40]50-61。第三，母国文化优势有助于提升该国的国际影响力，增强企业的国际竞争优势。文化优势的大小影响着一国的国际地位和国家利益。一国的文化优势显著有助于该国文化形成强大的国际吸引力、关注力和传播力，其文化国际影响力非常明显。而文化国际影响力作为一国综合国力的重要体现，能影响对外经济交往和国家利益的获取。一国文化国际影响力的提升有助于国家之间文化的交流与互动，能增强彼此的理解、减少误解与冲突，能增强国家间的经济联系与合作，有助于扩大OFDI和贸易[41]105-110。而且，拥有强大的文化国际影响力还有助于一国以柔性的方式与其他国家进行沟通和协调，有利于和平解决国际直接投资中的矛盾和摩擦，为一国开展OFDI创造有利条件。此外，母国文化影响力与OFDI企业接受的东道国文化之间还存在着互动，这种互动会进一步扩大企业的OFDI优势，使其更好、更快地适应东道国环境。

中华文化历史悠久，内容丰富。中华文化的丰富性、独特性、开放性、包容性为我国企业进行OFDI提供了力量之源、优势之源。优秀的中华文化已成为中国企业海外投资成功的关键因素。中国的对外直接投资以制造业和商业为主，这一特征常被视为中华文化比较优势的集中体现。受优秀中华文化熏陶的中国人，具有聪明、勤奋、低调谦逊、“先利后义”、诚信友善等优良传统和性格特征。这成为了中国文化相对其他文明的比较优势，所以，要求精益求精、诚信经营的制造业和商业领域成为中国OFDI企业大展身手的地方。

要更好地发挥中华文化优势、使其成为我国OFDI企业的竞争优势之源，必须坚持中华文化“走出去”。因为一国文化有没有优势、有没有影响力，只能在对外文化交流中、在与其他国家文化的“比较”中体现出来。一国文化优势的重要体现就是国家积极推动文化交流所引致的优势[32]21-35。对于中华文化而言，文化“走出去”是我国改革开放的重要体现。对外开放提供了展示中华文化独特魅力的广阔舞台，凸显出中华文化在世界多元文化格局中的独特优势。文化“走出去”是体现和扩大中华文化优势的重要战略举措，它的持续实施对我国企业竞争优势的丰富和扩展、对更好地进行OFDI发挥着重要作用。

六、结语

在当前我国实行高水平对外开放和构建新发展格局的背景下，文化“走出去”作为我国“走出去”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重要性日益凸显。中华文化“走出去”的持续发展，不仅让世界更多地了解和认识中国、展现了中华文化的自信、提升了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还有助于优化和改善我国的对外经贸环境，推动了我国对外经贸的深入发展。

文化“走出去”有助于促进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的发展，它在降低我国OFDI企业的文化和政治风险、创造和扩大投资机会、降低投资成本以及增强企业国际竞争优势等方面具有重要作用。这就要求我们必须持续重视并采取各种措施进一步推动我国文化“走出去”，发挥其对外直接投资的促进功能。为此，我们要持续大力发展文化贸易，推动核心文化产品和服务出口[42]；要充分利用多元主体的力量和渠道，增强政府与民间社会力量在推动文化“走出去”过程中的协调性和凝聚力；要注重文化“走出去”的实效，实现文化由“走出去”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