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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藏族民间故事《阿尼嘎萨》的结构语义学阐释
——“神蛙丈夫”型民间故事的个案解析

2022-09-21魏红霞

甘肃高师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民间故事白马客体

魏红霞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文学与传媒学院,甘肃成县 742500)

自20 世纪初以来,学界就开始关注 “青蛙丈夫” 型民间故事。美国著名民俗学家斯蒂·汤普森在1928 年出版的 《民间故事类型》 中把这类故事称为 “蛙王” 或 “铁亨利”,并且认为这类故事可以追溯到13 世纪德国的拉丁语故事、16 世纪的苏格兰文学,欧洲国家对这类故事都不陌生[1]。遗憾的是,汤氏没有把中国丰富的民间故事收集在内。初次对中国民间故事进行类型化分类的德国学者艾伯华,在 《中国民间故事类型》 中称这类故事为“蛤蟆儿子”[2]。美籍华裔学者丁乃通花费近十年时间,掌握了大量中国民间故事材料,对这些材料采用AT 分类法,出版了 《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英文版于1978 年出版,中文版于1986 年出版)。他把这类故事编为“神蛙丈夫”(440A)[3]。

白马藏族民间故事《阿尼嘎萨》 属于“神蛙丈夫” 型故事。其故事讲一对白马藏族老夫妇晚年得子,生下来却是一只小青蛙。青蛙长大后历尽艰险娶了白马皇帝的女儿昼什姆为妻。婚后修身从军,褪掉一身蛙皮,救出被妖怪纣娄恰尕掠去的妻子。因文才武略智勇双全,成为新一代的白马皇帝“阿尼嘎萨”。阿尼嘎萨降妖除魔、铲除恶霸、造福百姓,是白马人世世代代敬仰的大英雄[4]。这一故事在川甘交界的白马藏区广为流传。甘肃文县白马村寨传唱的叫《阿尼嘎萨》,且学界已整理出完整本;四川九寨沟县白马村寨传唱的是《阿尼·格萨》,亦有较完整的本子;平武县白马村寨传唱的这一故事还没有完整本[5]31。相关的异文有 《月月》《白马少爷》《阿尼·措》《白登巴色汝》《阿尼·泽叟毕基》《劳美阿美盖美》《青蛙王子》《奔德巴射汝的故事》《阿尼泽毕搜记》等。

学界对《阿尼嘎萨》 展开了充分的讨论,并涌现出一些动态成果。如蒲向明教授对《阿尼嘎萨》 在川西北的流传、搜集整理情况作了详细的梳理[5]27,并探讨了这种人与动物之间异类婚所反映的“爱情考验” 等民间文学母题[6]。从母题入手探讨 《阿尼嘎萨》 的学者还有张雪娇[7]、温虎林[8]等学者。陶立璠[9]76、王艳[10]104、封尘[11]、王萍[12]、蒲向明[13]等认为 《阿尼嘎萨》 是白马人的 “伊利亚特”,是以“讲唱结合” 的方式对其先祖英雄事迹的史诗表述。杨士宏[14]、马成富[15]等学者注意到 《阿尼嘎萨》 与藏地广泛流传的 《格萨尔王传》 之间在母题、结构、情节等方面的相似性,认为 《阿尼嘎萨》 是《格萨尔王传》 在白马藏区传承的一个特殊版本,是探究 《格萨尔王传》“流变的活化石”。另外,拉先等学者在进行白马藏族文化的调查研究过程中发现了大量的苯教文献[16],王万平等认为《阿尼嘎萨》中有鲜明的 “斯巴苯教” 思想[17]153,王艳亦认为《阿尼嘎萨》 承载着“原始苯教的宗教色彩”,保留着白马人的 “族源记忆”[18]39。学者们对 《阿尼嘎萨》 的研究和探讨在各自的领域作出了显著的贡献,但是专门从叙事学的角度探讨《阿尼嘎萨》 的成果较为罕见。本文以流传在陇南文县白马山寨的完整本《阿尼嘎萨》 为例,运用格雷玛斯结构语义学的叙事理论,对《阿尼嘎萨》 中的叙事角色、叙事程序、叙事模式、叙事矩阵逐一分析,力图透过故事的表层文本挖掘故事的深层内涵,以期抛砖引玉,求教于大家。

一、《阿尼嘎萨》中的叙事角色

结构主义和普洛普的民间故事分析对法国文学研究有重大影响,格雷玛斯受此影响提出了结构主义语义学叙事理论。在格雷玛斯看来,叙事的基本结构单位是行动素,所有的行动素都可以概括在三组二元对立的模式(范畴)之中,由它们进一步产生各个故事里的角色。这三组二元对立模式是主体和客体(Subject and Object);支使者和承受者(Sender and Receiver);助手与对手(Helper and Opponent)[19]101(见图1)。

图1

对照这种三组二元对立模式,《阿尼嘎萨》 中的人物角色关系可作如下划分:

主体(S)=阿尼嘎萨;客体(O)=大英雄

支使者(D)=成长的愿望;承受者(R)=阿尼嘎萨

助手(H)=阿尼嘎萨的两个姐姐;对手(T1)=父亲的懈怠和善意的欺骗、对手(T2)=白马皇帝的刁难、对手(T3)=恶棍九兄弟的捣乱、对手(T4)=恶棍七兄弟、对手(T5)=恶霸、对手(T6)=虎妖、对手(T7)=花牛怪、对手(T8)=蛇妖、对手(T9)=野鸡精。

在情节发展中,主体为了某个目标而展开追求,这就构成了主体和客体的关系。假如角色A追求角色B,那么A 就是主体也叫主角,B 就是客体也叫对象[19]101。在 《阿尼嘎萨》 这个故事中,主体是阿尼嘎萨,客体是成长为英雄,小青蛙与大英雄是主体和客体这一组行动素的角色。主体在追求客体时,促使他采取行动的力量或动机,格雷玛斯称之为 “支使者”,这种力量或动机的获得者就是“承受者”[19]103。这样,支使者和承受者又构成了一组角色模式。在这个故事中,成长的愿望是支使者,承受者是阿尼嘎萨。在这个过程之中,主体可能会遇到敌人或者说对手的阻碍,也可能会得到帮助者或者说助手的帮助,这样助手和对手就构成了一组不可缺少的角色模式[19]103。在 《阿尼嘎萨》 的故事里,父亲的善意欺骗、恶棍九兄弟的发难、白马皇帝的刁难、妖怪纣娄恰尕的劫掠、白马皇帝的考验,都是小青蛙斜哦嘎萨成长路上的阻力。另外,虎妖、花牛怪、蛇妖、野鸡精、恶棍七兄弟、白马人清苦的生活现状也是阿尼嘎萨英雄之路的阻碍(它们是本故事中的 “对手”)。面对这重重阻碍,阿尼嘎萨丝毫没有退缩,而是克服困难、化解危机、降妖除魔,最终荣登大宝,自始至终不失英雄本色。当然,阿尼嘎萨的成长路上少不了他姐姐的及时帮助,故“助手” 是阿尼嘎萨的姐姐,更是他自己的勇敢、智慧、忠贞等美好品质。

综上所述,支使者“成长愿望” 促使行动主体阿尼嘎萨从一只小青蛙成长为白马人的大英雄,从这个意义上说,《阿尼嘎萨》 是 “白马人的英雄史诗”,展现了白马先祖的“丰功伟绩”。另外,主体阿尼嘎萨在成长为大英雄的过程中,遭受到对手恶棍九兄弟、妖怪纣娄恰尕、虎妖蛇妖等一系列阻挠,这种带有象征和隐喻色彩的 “对手”,是白马人族群发展历史中所遭遇苦难的折射,是“族群历史记忆” 的形象化表述。大英雄阿尼嘎萨既是民族的英雄,也是民族精神的象征和指引,这种精神与中华民族自强不息、艰苦奋斗、勇敢威武的精神传统一脉相承。

二、《阿尼嘎萨》中的叙事程序

《阿尼嘎萨》 以小青蛙斜哦嘎萨一路披荆斩棘克服重重困难成长为白马人的大英雄阿尼嘎萨为主线,由5 个叙事程序组成(此处NP 为叙事程序;F 为叙事功能;S 为主体;n 为相斥;u 为相容;O为客体)。

(一)叙事程序1(NP1)

该叙事程序讲阿尼嘎萨的“神奇出世” 和“成家愿望”。白马夫妇老来得子,生下来却是一只小青蛙。18 岁后青蛙想成家,想娶白马皇帝最漂亮的三女儿为妻。该叙事程序中,故事的主角以神异的方式出生和行动,带有浓厚的 “神话色彩”[5]28,属于民间文学 “神奇出生” 的叙事母题。“成家愿望” 是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初次较量,以斜哦嘎萨父亲的懈怠和善意的欺骗(对手T1)而告失败,是人与动物之间“异类婚” 不合伦理的一种写照。此叙事程序可以概括为NP1 F(SnO)。

(二)叙事程序2(NP2)

该叙事程序讲阿尼嘎萨成功迎娶昼什姆。阿尼嘎萨借助姐姐的帮助,达到白马皇帝的许婚条件,打败恶棍九兄弟,成功迎娶昼什姆。婚后从军磨砺,修得人身。至此,阿尼嘎萨成长路上的重要帮手姐姐青鹞(助手H)和阻碍(对手T2,对手T3,)逐一出场,阿尼嘎萨的勇敢、忠贞、智慧等美好品质逐渐显现,并通过 “成婚” 达到 “成人” 的蜕变,消解了“异类婚” 的障碍。该叙事程序可以概括为NP2 F(SuO)。

(三)叙事程序3(NP3)

该叙事程序讲阿尼嘎萨鏖战妖怪纣娄恰尕,救回妻子。妖怪纣娄恰尕趁斜哦嘎萨外出劫掠了昼什姆,斜哦嘎萨与纣娄恰尕展开鏖战,消灭了纣娄恰尕,救回妻子。作为家人的“妻子” 被劫掠,象征着白马部族家园被异族所侵犯,斜哦嘎萨在这个行动过程中成长为不可多得的人才(成才),其所展现的才智、勇敢、忠贞,是白马人保卫自己家园的集体美德,亦是白马人不屈不挠战斗精神的光辉显现。该叙事程序可以概括为NP3 F(SuO)。

(四)叙事程序4(NP4)

该叙事程序讲阿尼嘎萨 “荣登大宝”。英俊潇洒、见多识广、智勇双全、才华出众的斜哦嘎萨通过了皇帝的多重考验,荣登大宝,成为白马人的新皇帝,是为 “阿尼嘎萨”。至此,斜哦嘎萨一路走来,披荆斩棘,经历了成人——成才——成王的曲折历程,叙事主体阿尼嘎萨越来越靠近叙事客体大英雄。该叙事程序可以概括为NP4 F(SuO)。

(五)叙事程序5(NP5)

该叙事程序讲阿尼嘎萨 “造福百姓”。荣登大位的阿尼嘎萨立志成为受百姓拥戴的皇帝。他没有安于享乐,而是降妖除魔、铲除恶霸、造福百姓。他教会白马人种植小麦玉米、识别草药、养蜂酿蜜、盖踏板房,研制出新铁犁、连枷、水磨,改变了白马人贫穷清苦的生活现状,成为白马人世世代代尊崇和敬仰的大英雄。至此,叙事主体跨越所有困难,与叙事客体融为一体。该叙事程序可以概括为NP5 F(SuO)。

综上所述,这5 个叙事程序,与 “神蛙丈夫”型民间故事中 “神异出生”、“许婚条件和婚姻”、“其他功绩”、“解除魔惑” 和 “荣登大宝” 的母题基本吻合,因此《阿尼嘎萨》 是一典型的“神蛙丈夫型” 民间故事。诚如陶立璠先生所言,该故事完全具有英雄故事的结构,以英雄名字命名且融入了神话和传说,讲述具有连贯性,属于民间故事中的怪孩子类型,或青蛙王子型,随着故事的进展,又揉进许多难题型故事,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9]77。并且,其故事结构与藏族地区流传的 《格萨尔王传》 很相似,都是英雄的诞生、成长、娶亲、降妖、除魔等,表现主题也是抑强扶弱,为民除害,“可以认为是格萨尔史诗中具有地域特色的一个文本”[17]157。

三、《阿尼嘎萨》中的叙事模式

国内学者对格雷玛斯的叙事理论不断译介并阐释,罗刚教授把格雷玛斯的叙事模式归纳为三种形态:契约型组合、完成型组合(通过上下求索、经历艰难险阻,成功达到目的)和离合型组合[19]104。对照《阿尼嘎萨》 的故事情节,其叙事模式属于完成型组合。

从前面的叙事程序可以看到,主体阿尼嘎萨从一只小青蛙成长为白马人敬仰的大英雄,主体与客体达成同一。在这一过程之中阿尼嘎萨克服了多重艰难险阻,险阻和克服险阻之间构成了本故事的叙事张力,也彰显了主体阿尼嘎萨作为民族英雄的本质力量。整个叙事过程中,阿尼嘎萨不断自我成长和蜕变的过程可以表述如下:1=主体的成长愿望(不满足于当一只青蛙);2=成长路上的各种险阻(困难与考验);3=克服外在险阻(通过皇帝的刁难和考验、制服恶棍九兄弟的捣乱、鏖战妖怪纣娄恰尕、铲除恶霸与妖魔);4=克服内在难题(褪掉蛙皮、修得人身);5=内外兼修,主客同一(不耽享乐、造福百姓、成为英雄)。其成长和蜕变过程可以用图2 和图3 来表示。

图2

图3

小青蛙斜哦嘎萨不安于做一只小青蛙,他有强烈的成长愿望,要成人、成才、成王、成英雄。结合前面的叙事程序,可以清楚地看到斜哦嘎萨唯有在“成家愿望” 这里受挫,其他“成婚”“救妻”“登位”“造福百姓” 都成功了,因此《阿尼嘎萨》 是一个“完成型组合” 的叙事模式。

作为一个部族的英雄,其一路走来所克服的重重险阻,可以概括为自然、社会和自我的多重困难,而这些困难不仅仅是阿尼嘎萨一个人经历的,更是白马部族苦难深重历史的一种象征表现。当地流传的故事、歌谣等口传文本可以从另一个方面为其互文见证。

汉族住在平原大坝上,

我们住在高高的山上;

白马人和贪官总是合不拢,

他们把我们撵进了山沟沟;

……

住在这高高山上,贪官欺侮不了我们,

我们自己当家做主人,心里高兴,没有大灾难。

高高的山上,密密的山林四季长青,

四面山围拢,贪官不敢来侵犯;

……

我们自己当家做主,

四面高山,敌人不敢来侵犯。[20]

从这些口传文本和相关的史料可知,白马部族历史上多次迁徙,在社会上受到“番官、土司、头人的三重压迫”[18]43,在生存空间上受到藏族和汉族的双重挤压,在自身发展上受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制约。因此,这个部族一路走来,苦难重重。而《阿尼嘎萨》 中对民族英雄阿尼嘎萨丰功伟绩的大力赞颂,既是对这个部族顽强不屈、艰苦奋斗的民族精神的大力弘扬,也是对人的本质力量得以彰显的欢欣愉悦心情的写照,更是白马人不断超越自我和实现自我价值的美好愿望。

四、《阿尼嘎萨》中的语义符号矩阵

在格雷玛斯看来,人类思维的结构模式是二元对立,那么文本的意义也就通过相互对立而显现,这种对立决定了人类的叙事行为,在此基础上他将二元对立扩充为 “四元”,通过四个符号模式组成矩阵,显示故事的叙事意义[19]105,即A 与反A、非反A 与非A。A 与反A 之间属于对抗关系,A 与非反A、反A 与非A 之间是互补关系,A 与非A、反A 与非反A 之间是矛盾交叉关系。

对照格雷玛斯的符号矩阵,《阿尼嘎萨》 中的基本构成要素有:阿尼嘎萨、小青蛙斜哦嘎萨、白马人的大英雄、各种艰难险阻。阿尼嘎萨是故事中最主要的人物,即语义符号矩阵中的A;小青蛙斜哦嘎萨是他的对立面即反A;白马人的大英雄是故事主体成长的终极方向,设为非反A;斜哦嘎萨成长为阿尼嘎萨的路上遇到的各种艰难险阻,是故事主体成长的阻力和对手,所以设为非A。他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如图4 所示。

图4

由图4 可知,阿尼嘎萨与白马人的大英雄之间构成蕴含关系。阿尼嘎萨既是斜哦嘎萨又不是斜哦嘎萨,从斜哦嘎萨到阿尼嘎萨既是主体与内外各种阻力的斗争史,也是阿尼嘎萨成长为民族英雄的蜕变史。青蛙斜哦嘎萨和阿尼嘎萨之间是直接对立关系,即主体和客体间的二元对立。青蛙斜哦嘎萨连“人身” 尚不具备怎么可能成为大英雄?但是不具备 “人身”,却具有 “人神” 的斜哦嘎萨硬是把人的本质力量发挥到极限,一路娶妻成家、降妖除恶、荣登大宝、造福百姓。这是故事主角的成长史,也是主体跨越障碍,逐渐缩短与客体的距离,主客融一的完美案例。阿尼嘎萨成长路上的各种阻碍包括外在阻碍和内在阻碍。这些阻碍从文本的表层来看,有自然阻碍和社会阻碍。自然阻碍如白马人落后的生产生活状况,蛇妖、虎妖等对白马人的危害;社会阻碍有白马皇帝的考验等。内在阻碍主要指斜哦嘎萨的一身蛙皮,这一身蛙皮既是斜哦嘎萨婚姻美满的障碍(人兽异类婚),也是其荣登大宝的阻力。透过表层文本的分析,其深层的内蕴是这个族群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所面临的自然、社会和自我的多重考验,在历史的夹缝中求生存的艰难和不易。通过口述文本的代代相传,保留了自我族群历史和文化的传承,进而内化为这一族群的集体无意识和民族精神。

由图5 可以看到,阿尼嘎萨的成长史也是人的人格形成史,从原始的本我状态到寻找自我再达到超我。鄙陋的青蛙斜哦嘎萨相当于人的原始动物状态,褪掉蛙皮修得人身的斜哦嘎萨等于人找到了自我,克服内外困难、成才成王、实现自我超越,阿尼嘎萨达到了超我状态。自我对本我和超我都具有控制作用。自我克服不了内外阻力,人就会回到本我的原始动物状态;自我成功克服内外阻力,就会超越自我达到超我状态。阿尼嘎萨 “不成家”、不褪掉蛙皮,他就永远是青蛙斜哦嘎萨。所幸阿尼嘎萨成功修得人身,找到自我。但阿尼嘎萨没有自我满足,而是不断挑战自我,降妖除魔、造福百姓,最终成为白马人爱戴的大英雄,达到超我状态。无论是动物状态的本我,还是外在的阻碍,可以归入“物” 这一极,而超越本我的 “自我” 和 “超我”属于“人” 的这一极。自我与本我相对立,自我与阻碍相矛盾,自我与超我相蕴含,自我最终克服阻碍超越本我达到超我,这是 “人” 对 “物” 的胜利,也是人的本质力量的极大彰显。作为白马人的大英雄阿尼嘎萨身上彰显的这种力量,不唯是阿尼嘎萨独有的,而是这个民族集体精神的一种集中彰显。白马部族克服重重困难,一路走到现在还能保有自己文化的独特性,这种顽强不屈的精神跟我们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形成的自强不息、奋斗不止、扶正扬善等美好品德一脉相承。从这个意义上说,白马藏族文学,是中华民族文学的一份子,也是中国文学的有机组成部分[21]22。

图5

五、《阿尼嘎萨》中的叙事意义

《阿尼嘎萨》 属于“神蛙丈夫” 型故事,其故事本身的蕴意值得人们思考。

具体到《阿尼嘎萨》 的解读中,无论是文本表层的青蛙斜哦嘎萨成长为大英雄阿尼嘎萨,还是深层结构透出的本我到自我到超我的人格养成,读者都能感受到作为主体“人” 的本质力量的彰显,以及白马民众对于这种力量热情洋溢的赞颂。从这个意义上说,《阿尼嘎萨》 是白马民众对其先祖丰功伟绩的大力颂扬,对人类征服自然和超越自我的热情讴歌,称其为“白马人的史诗” 当之无愧。

学者林继富通过对“神蛙丈夫” 型故事120 多篇异文的分析,把这些故事分为主动型、考验型、威胁型、青蛙姑娘型等亚类[22]。他还认为这类亚型故事主要分布在南方,尤其是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白马藏族是一支古老而独具特色的民族,集中分布在四川和甘肃两省交界的摩天岭山脉的南北两侧,包括今四川省绵阳市平武县、广元市青川县、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南坪县(今九寨沟县)和松潘县,以及甘肃省武都地区文县等广大地域,其活动区域约七千余平方公里,共有两万余人[23]。斜哦嘎萨克服重重困难,通过层层考验,最终成长为大英雄,实现了对自我的不断超越。显然,《阿尼嘎萨》 属于考验型故事。这种考验型故事与西南地区婚前考验的习俗有关。白马藏族所生活的藏彝走廊一带,历来是多民族交往和交流地带,故其深受周边羌族、藏族和汉族的影响,文化形态与文化基因呈现多样性和独特性。

就《阿尼嘎萨》 的故事情节而言,有学者注意到其深受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 的影响,是《格萨尔》 在白马藏族地区流传的一个独特版本[17]156。而白马藏族民间文学专家钦珠(班海平,白马藏族,1963 年生)认为《阿尼嘎萨》 与《格萨尔王传》 之间没有明确的渊源关系[5]32。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孰是孰非,学界还在进一步研究和探讨。但是从白马藏族人家里发现的 《索伊》[10]108等苯教典籍,对于破解《阿尼嘎萨》 与《格萨尔王传》 之间的渊源关系提供了新视角,也让白马藏族的宗教信仰研究有了新突破。

总之,《阿尼嘎萨》 等“神蛙丈夫” 型故事文化内涵非常深厚,无论是求证其族群历史,还是探索这一民族的生产生活习惯,抑或了解与周边藏羌汉之间的冲突与融合,都是非常重要的文化密码。[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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