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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叠式名词的跨方言考察

2022-09-21

甘肃高师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刀刀双音洞洞

张 华

(西北大学 文学院,陕西西安 710127)

引言

根据刘丹青[1]、李宇明[2]、石毓智[3]等学者的研究,重叠的定义和范围可宽可窄。从功能上看,本文只关注构词重叠,即语素重叠构成名词,音节重叠不作讨论。从结构上看,重叠式名词既有AA 式单纯重叠,也有AAX 式综合重叠。

20 世纪60 年代初,方言中的重叠式名词开始受到学者的关注。范继淹的《重庆方言名词的重叠和儿化》 是这方面的典范之作[4]。范继淹以普通话为参照点,描写了普通话单音节儿化名词在重庆方言中的对应形式,他还注意到了重庆方言中重叠式名词与儿化名词之间的关系。1987 年,《方言》 杂志刊登了关于《西南官话名词和动词的重叠式》 的系列文章,其中有多篇专门报道各方言的重叠式名词,典型代表如汪平[5]、梁德曼[6]、李蓝[7]等。这一时期的研究主要以单点方言为观察对象,学者们对重叠式名词进行了细致的描写与分析,这些成果为语言研究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语言材料。

近年来,汉语重叠式名词的研究接连不断,其中专论重叠式名词的论文多篇,例如姜昕玫[8]、肖萍[9]等。有的学者把重叠式名词与小称问题结合起来进行研究,又如沈明[10]、蒋协众、唐贤清[11]等。有的学者对汉语重叠的历时来源、产生机制、分布规律等问题作出了深层次的思考。例如,刘丹青[12]提出了原生重叠和次生重叠,论证了重叠式历时来源的多种可能性。储泽祥假设了汉语构词重叠与构形重叠的互补分布原则,即同一词类采用同一种方式重叠,是用来构词还是构形,这是互补分布的[13]。可以说,我们有比较好的条件来全面探讨上述问题。

然而,丰硕的研究成果并不意味着问题的彻底解决。有关研究的第一个不足是,把构词重叠和构形重叠混在一起,自然也就无法看清重叠的多种功能。研究的第二个不足是,众多的报道把注意力放在某一方言上,这将难以发现汉语重叠式名词的诸多共性特点。本文也可以说是为了弥补上述不足的一个尝试。

一、重叠式名词的共时分布

众所周知,普通话中重叠式名词主要是亲属称谓和“星星、宝宝、娃娃” 等几个,但汉语方言中却拥有大量的非亲属称谓的重叠式名词。通过检视《汉语方言地图集·语法卷》,我们发现重叠式名词基本分布在中原官话、西南官话、兰银官话和晋语,单音节名词重叠现象在江西、福建亦有零散分布[14]。可以说,重叠式名词在官话方言、晋语、湘语和部分吴语、赣语、闽语中都有分布。

(一)AA 式重叠名词的地域分布

1.官话方言

重叠式名词在中原官话、西南官话、兰银官话中都很常见,在某些江淮官话中也有报道。

(1)中原官话

陕西户县话(孙立新,2001)

刀刀、绳绳、碗碗、盆盆、纸纸、面面、假假、盖盖

陕西宝鸡话(黄伯荣,1996)

洞洞、盆盆、罐罐、碗碗、壶壶、草草、纸纸、棍棍

山西稷山话(辛菊,2009)

盆盆、桌桌、面面、籽籽、眼眼、盖盖、刷刷、尖尖

甘肃临夏话(张文轩,1988)

虫虫、洞洞、眼眼、嘴嘴、疤疤、点点、戳戳、铲铲

青海乐都话(黄伯荣,1996)

刀刀、洞洞、灯灯、板板、桥桥、山山、耍耍、磨磨

(2)西南官话

四川成都话(梁德曼,1987)

篮篮、碗碗、盒盒、索索、洞洞、印印、铲铲、筛筛

湖北武汉话(朱建颂,1987)

洞洞、点点、欛欛、格格、叉叉、子子、钩钩、叫叫

云南昆明话(张宁,1987)

杯杯、洞洞、眼眼、嘴嘴、面面、水水、片片、索索

贵州大方话(李蓝,1987)

杯杯、篮篮、棍棍、柜柜、水水、印印、戳戳、锤锤

广西田林话(甘天龙,1999)

刀刀、眼眼、索索、水水、脚脚、刷刷、筛筛、盖盖

(3)兰银官话

甘肃兰州话(李炜,2000)

刀刀、碗碗、绳绳、洞洞、本本、格格、盖盖、铲铲

(4)江淮官话

江苏泗洪话(周琴2007)

眼眼、珠珠、泡泡、圈圈、屑屑、点点、锯锯、钩钩

2.晋语

《中国语言地图集》 把山西及其毗邻地区有入声的方言划分为一个独立的大方言,即晋语[15]。乔全生总结了晋语重叠式现象,对晋语重叠式名词的构成形式、语法功能和表义特征作过全面的描写和分析[16]。可以说,重叠式名词遍及整个晋语区。

山西太原话(沈明,2003)

刀刀、盘盘、碗碗、车车、壶壶、珠珠、盖盖、尖尖

山西平遥话(姚勤智,2006)

洞洞、碗碗、锅锅、心心、坡坡、芽芽、戳戳、筛筛

山西临县话(李小平,1997)

洞洞、盆盆、眼眼、面面、叶叶、桌桌、珠珠、铲铲

山西文水话(沈明,2003)

刀刀、桌桌、盘盘、勺勺、扣扣、盖盖、粘粘、甜甜

河北灵寿话(刘玮,2007)

虫虫、绳绳、馍馍、面面、碟碟、刷刷、盖盖、尖尖

陕西神木话(邢向东,2002)

碗碗、绳绳、本本、瓶瓶、水水、嘴嘴、盖盖、铲铲

内蒙古呼和浩特话(黄伯荣,1996)

匣匣、碟碟、盒盒、瓶瓶、管管、铲铲、刷刷、盖盖

3.湘语

蒋协众对湘语的重叠现象(包括词、短语和句式的重叠)进行过系统研究[17]。根据他的研究,湘语重叠式名词有多种结构形式,其中AA 式结构形式最为丰富。以下关于湘语重叠式名词的用例主要就是选取了蒋协众的研究成果。

湖南娄底话(蒋协众,2014)

子子、杵杵、须须、砣砣、本本、棒棒、圈圈、冻冻

湖南新化话(蒋协众,2014)

皮皮、脚脚、筒筒、路路、罩罩、片片、样样、挂挂

湖南涟源话(蒋协众,2014)

瓣瓣、皮皮、块块、毛毛、泡泡、粒粒、边边、坑坑

湖南邵东话(蒋协众,2014)

格格、皮皮、脚脚、欛欛、铲铲、钩钩、戳戳、尖尖

湖南益阳话(蒋协众,2014)

包包、圈圈、眼眼、坎坎、钩钩、牌牌、架架、管管

湖南溆浦话(蒋协众,2014)

篮篮、沿沿、糊糊、笼笼、潭潭、坑坑、钩钩、尖尖

4.吴语

与普通话相比,吴方言重叠式名词较多,与官话方言相比,吴方言重叠式名词较少。有关吴方言重叠式名词的用例摘录如下。

江苏苏州话(刘丹青,1986)

眼眼、洞洞、包包、脚脚、根根、梗梗、缝缝、墩墩

江苏无锡话(王健、高凤,2003)

虫虫、眼眼、洞洞、槽槽、沟沟、袋袋、叫叫、塞塞

5.赣语

江西武宁话(阮绪和、陈建华,2006)

洞洞、棍棍、盘盘、缝缝、脚脚、豆豆、毛毛、沟沟

6.闽语

福建宁德话(陈丽冰,1997)

本本、索索、杯杯、罐罐、箱箱、铲铲、塞塞、筛筛

(二)AAX 式重叠名词的地域分布

AA 式重叠名词是基式A 经由重叠手段操作而构成名词,它在汉语方言中分布最为广泛。AAX 式重叠名词是重叠手段和附加手段综合而构成名词。

1.官话方言

(1)中原官话

陕西西安话(兰宾汉,2011)

盆盆儿、纸纸儿、芽芽儿、鼻鼻儿、棍棍儿、杆杆儿、底底儿、盖盖儿

虫虫子、洞洞子、面面子、腿腿子、块块子、箱箱子、草草子、套套子

陕西户县话(孙立新,2001)

刀刀儿、绳绳儿、碗碗儿、盆盆儿、纸纸儿、面面儿、刷刷儿、盖盖儿

青海乐都话(黄伯荣,1996)

格格子、柜柜子、枝枝子、顶顶子、印印子、秧秧子、耍耍子、套套子

(2)西南官话

重庆话(范继淹,1962)

刀刀儿、洞洞儿、杯杯儿、虫虫儿、篮篮儿、盆盆儿、盖盖儿、抽抽儿

四川成都话(梁德曼,1987)

刀刀儿、虫虫儿、盘盘儿、杯杯儿、眼眼儿、面面儿、嘴嘴儿、盖盖儿

湖北丹江话(苏俊波,2009)

刀刀儿、虫虫儿、眼眼儿、洞洞儿、嘴嘴儿、面面儿、盖盖儿、尖尖儿

刀刀子、虫虫子、眼眼子、洞洞子、嘴嘴子、面面子、盖盖子、尖尖子

贵州遵义话(胡光斌,2005)

洞洞儿、草草儿、盒盒儿、包包儿、缺缺儿、索索儿、面面儿、脚脚儿

(3)兰银官话

甘肃兰州话(李炜,2000)

虫虫子、绳绳子、碗碗子、盆盆子、柜柜子、纸纸子、盖盖子、铲铲子

刀刀儿、绳绳儿、碗碗儿、盆盆儿、柜柜儿、缝缝儿、盖盖儿、铲铲儿

新疆乌鲁木齐话(黄伯荣,1996)

盘盘子、碗碗子、罐罐子、瓶瓶子、帽帽子、桌桌子、鞋鞋子、盖盖子

2.吴语

江苏苏州话(刘丹青,1986)

牌牌头、渣渣头、脚脚头、人人头、角角头

江苏无锡话(王健、高凤,2003)

篮篮头、沫沫头、泡泡头、脚脚头、叶叶头、牌牌头、盖盖头、尖尖头

3.赣语

江西都昌话(曹保平,2002)

洞洞得、本本得、盆盆得、罐罐得、布布得、索索得、刷刷得、盖盖得

江西吴城话(肖萍,2017)

篮篮子、罐罐子、棍棍子、箱箱子、瓶瓶子、本本子、盆盆子、盖盖子

根据以上语言事实,从宏观地理上考察,重叠式名词广泛存在于官话方言区,尤其是中原官话、西南官话和晋语,分布连续且集中;重叠式名词在其他方言区虽然有所分布,但分布不连续、不集中。同时,在很多方言区,AA 式重叠名词与AAX式重叠名词同时存在,也就是说,AA 式与AAX式这两种结构并存。少数方言区只有AA 式重叠名词,没有AAX 式重叠名词,比如太原、大方。

是否任意语言成分都能重叠构成名词?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不是所有的语言成分都能重叠,即可重叠的基式有条件的限制。从音节上看,重叠式名词的基式必须是单音节成分,多音节成分不能重叠,比如 “* 衣服衣服”;从语义上看,重叠式名词的基式大部分都是名词性成分,只有一少部分基式是谓词性成分。当基式为名词性成分时,它必须是表示具有三维空间的可离散的具体事物,表示抽象事物的名词性成分不能重叠,比如 “* 理理”(“讲理” 的理)。

二、重叠式名词的跨方言比较

在有重叠式名词的方言中,AA 式在数量上占有绝对优势,常见的结构类型还有AAX 式、请看表1。

表1 汉语各方言区重叠式名词总体分布表

仔细观察表1,我们可以发现许多曾被忽略的语言事实。第一,AA 式是各方言区最能产的结构类型,AA 式是基式,A 经由重叠手段操作而生成AA 式的,AAX 式是先重叠后附加而生成AAX 式,这两种不同的结构类型关系密切,它们的产生有着历史上的先后关系。人类语言的共性表明,同一概念的表达可以由多种形式来实现,不同的形式完全可以在某种语言中长期存在,一种形式的产生并不一定引起另一种形式的消失,语言的发展往往是多条规则同时发生作用。在拥有重叠式名词的汉语方言中,表达同一概念的AA 式与AAX 式在很多方言中共存、叠置,而在有的方言中,表达同一概念要么只有AA 式,要么只有AAX 式。这其中一定有迹可循,有理可说。

邢向东明确指出:“从蕴含关系看,绝大多数有AA 儿式的方言都有AA 式,即AA 儿式蕴含AA式。”[18]虽然这个结论主要是针对西北官话和西南官话而言,但我们认为这个结论对其他方言区仍然适用。理由有二,一是AA 式存在于每个具有重叠式名词的方言区。也就是说,AA 式是最基础的结构类型,结构上最为能产,数量上最占优势,使用上也最为稳定。二是只有AAX 式的现象是可以解释的。例如,在江西吴城话中,只有“盖盖子” 而没有“盖盖”,这似乎与上述规律相违背,其实不然。我们认为江西吴城方言中历史上一定有过与AAX式相对应的AA 式重叠名词,AAX 式是后起的,两种格式很有可能同时存在过,现在只是后来者居上而已。更重要的是,江西吴城话中也使用AA 式重叠构词,例如“婆婆”,这种解释符合重叠式名词在整个汉语中的发展规律。又如,在江苏苏州话中,有“尖尖头” 却没有“尖尖”。但是我们更要看到苏州话中也有 “洞洞、眼眼、脚脚、缝缝” 这类AA式重叠名词的存在。换句话说,苏州方言中一定使用AA 式重叠构词,只是表达同一概念时,苏州话要么选用AA 式,要么选用AAX 式。

此外,我们要注意的是,方言中一时找不出多种格式的重叠式名词,有可能是我们的调查者没有找到,但此种语言现象可能过去或现在都存在,毕竟 “说有易,说无难”。实际上,江西吴城话和江苏苏州话不仅没有违背上述规律,而且为我们解释特殊语言现象提供了语言线索。当然,汉语方言中AA 式名词和AAX 式名词的产生都有自己必然的动因,请看下文分析。

第二,AA 式和AAX 式是一种原生重叠,其内部各成分之间没有并列或修饰等语法关系,是一种先天的重叠现象。AAB 式和ABB 式大都是次生重叠,其内部两个成分之间有着明显的修饰关系,是一种后天的重叠现象。这两种重叠现象的界限可以分清,不应混淆,但并不保证这两种重叠现象内部的同一性。事实上,AAB 式和ABB 式内部既有次生重叠,又有原生重叠。在各方言区中,相比于AAB 式和ABB 式,AA 式和AAX 式重叠名词数量最为丰富,规律性更强,并且直接关涉到汉语其他重要问题,因而我们的研究重点应该首先放在AA 式和AAX 式上,笔者打算另文讨论AAB 式和ABB 式。

三、重叠构造名词与名词双音化

基式、单纯重叠、综合重叠、儿缀、子缀等形式在不同的方言中有不同的分工,各自形成一个独立的词汇系统。但各方言也都有一定数量的词汇在构词方式和词义上相通相连,汉语重叠式名词就在这方面给我们打开了一个窗口。横看众多汉语重叠式名词及相关语言事实,我们不难发现重叠式名词经常表示小称,基式单用和子缀式总是表示类称,儿缀式在有的方言中表示类称,在有的方言中表示小称。下面逐次分析。

我们先来看AA 式重叠名词。以往的研究都表明重叠式名词具有小称的语义特征,其实事实并非如此。首先,普通话里的重叠式名词大都是亲属称谓,在南北方言中也有亲属称谓的重叠式名词。但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 等亲属称谓名词显然没有小称的语义特征。事实上,在北方方言区,大都是用一个单字表示亲属称谓,比如陕西华阴称呼爷爷为“爷”,称呼奶奶为“奶”。在有些南方方言区,亲属称谓也是用单字或单字前附加前缀来表示。其次,一部分重叠式名词仅仅是构词形式,没有小称意义。比如陕西汉中话“豆豆、套套”、山西太原话“核核、末末”。这充分说明重叠作为一种构词手段在汉语中是十分明确而重要的,它可以构成具有小称义的名词,也可以构成没有小称义的名词。

我们认为重叠不仅是汉语里一种非常重要的构词手段,也是一种特殊的双音化手段。每当现实世界中出现一种新事物,就会在语言中有所反映,某种语言的词汇也随之扩大。在汉语中,用“碗” 指称“盛饮食的器具”,可是碗有大有小,功能各异。为了交际的有效进行,语言必然会对各种碗进行区别。从逻辑上讲,这种区别有多种实现形式,有语音手段、词汇手段、语法手段等形式。在汉语中,表示小称概念亦有多种形式。在官话方言区多用重叠式表示小称,而南部吴语中多用鼻音特征等语音形式,粤语中多用高声调等语音形式,比如,广州话 “车”:tʃhε53(类称)、tʃhε55(小称)。

通过重叠式名词的跨方言考察,我们发现AA式重叠名词在南方方言区分布比较少。造成南北方言差别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南北方言语音系统简化速度的不平衡性,即南方方言语音系统简化速度慢,保留了更多的古音,语音系统较为复杂,不需要重叠手段实现双音化,直接依靠本身复杂的语音系统就能有效解决名词指称问题。吕叔湘曾经指明:“北方话里同音字较多,双音化的倾向也较强。广东、福建等地的方言里同音字比较少,双音化的倾向也就差些。”[19]重叠式名词的南北分布状况很好地验证了吕叔湘的观点。纵观汉语发展史,汉语严格意义上的词缀并不多,“子” 和“儿” 算是两个高频高产的后缀,也是汉语实现双音化的强有力武器。跟北方方言相比,南方方言 “子” 缀和 “儿”缀的使用力并不强。王力曾经指出:“南部方言(粤、闽、客家)基本上维持着上古汉语的情况,很少或完全不用词尾‘儿’ 和‘子’。”[20]可见,无论是重叠式名词还是附加式名词,南北方言都存在着系统性差别。

我们再来看AAX 式重叠名词。AAX 式重叠名词很可能是后起的,这在汉语方言中可以得到验证。山西太原话AA 式重叠名词可以表小,山西洪洞话AAX 式重叠名词才能表小(儿化中的“儿”必须有),山西大同话AAX 式重叠名词可以表小,AA式重叠名词也可以表小,即瓶瓶=瓶瓶儿。这表明在某些方言中,由于AA 式重叠表小的语义发生磨损甚至消失,X 缀作为补偿手段而构成AAX 式。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西北官话和西南官话中。

AA 式重叠中有的基式可以单说单用。如前文所说,一方面,亲属称谓在普通话及各方言区都有重叠式;另一方面,亲属称谓在各方言中经常单说单用,比如“爷、婆、爹、娘” 等称呼语。这些词由于使用频率极高,虽然受到了汉语双音化倾向的类推影响,但依旧能够保留在口语之中。像 “刀、星” 这些能够单说单用的词语也是类似的情况。

至于各种附加式名词,比如儿缀词、子缀词,有可能是各方言自生发展起来的,也可能是权威方言的影响或与邻近方言接触形成的。总体来看,附加式名词的产生受到了汉语双音化倾向的强大驱动,附加词的意义主要是由词根语素承担,词缀经常扮演的是凑足音节的角色。另外,根据董秀芳的研究,汉语中的词缀主要是表达性词缀,而表达性词缀又处于词法与语用的界面,因而使用上具有可选性和主观性[21]。比如,表达同一个概念,可以有多种表达形式,比如 “刀子”和 “刀儿”。有些词缀的使用非常有限,难以类推使用,如 “刀子” 可以说,而 “笔子” 却不可以说。这就是造成汉语各方言中AX 式附加词类型多样、表义不一的主要原因。

汉语的双音化倾向由来已久,它对汉语的词法和句法产生过至关重要的影响。根据已有的研究成果,汉语双音构词法肇始于前7 世纪,至2 世纪双音构词法发展完善,到中古时期发展迅猛。直至今天,汉语的双音化倾向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值得注意的是,重叠作为双音化的手段,在普通话中用的少,在各方言中用的多。在各词类中,名词的双音化在汉语里尤为显著,而汉语方言中广泛分布的重叠式名词则为我们理解汉语双音化问题提供了独特的视角。

结论

作为一种语法手段,重叠在汉语构词法中占有显赫的地位,它也是汉语双音化的手段之一。通过跨方言的比较研究,我们发现重叠式名词在汉语方言中不仅数量繁多,而且类型多样。可重叠的语言成分有着严格的音节和语义条件限制,重叠可以构造具有小称语义特征的名词,也可以构造不具有小称语义特征的名词。由此可见,重叠的构词作用在汉语里十分明确而重要。重叠式名词富有口语性,它一直活跃在汉语使用者的口中,代代相传,生机勃勃。

需要强调的是,本文所描绘的是重叠式名词在汉语方言中的大致情形、结论的有效性还需在更广更大的范围加以验证。同时,限于篇幅,与重叠式名词有关的一系列问题并没有完全厘清。比如,为什么普通话中重叠式名词很少而北方官话却很多?AAX 式重叠有无可能先于AA 式重叠?这些问题都需要我们进行更加深入、更加系统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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