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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会社交网络与企业社会责任
——“言行不一”还是“言行一致”?

2022-09-14赵玮琪廖欣怡

中国林业经济 2022年5期
关键词:董事会维度变量

赵玮琪,廖欣怡

(南京林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南京 210037)

1 引言

资本市场存在同一个董事被不同企业雇佣的现象,即董事交叉任职,这为研究者观察董事会社交网络提供机会。现有研究利用董事交叉任职,可以勾勒出董事会社交网络的基本特征,这些特征可被用于解释董事会的社会资本[1]。具体而言,处于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的董事会能为企业带来更高的社会资本,对企业治理和决策产生重要的影响[2]。目前,相关研究提供了关于董事会社交网络对企业绩效、股票收益、资本成本、企业价值和投融资等影响的大量证据,但鲜有对社会责任等非财务绩效问题的考察。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各种社会和环境问题凸显,企业社会责任(CSR)成为各国政府、企业及学术界高度关注的话题。以往对CSR的研究包括围绕CSR相关驱动因素的讨论,如制度压力、高管个人特征、媒体关注、财务资源和政治关联等是驱动企业CSR活动的重要因素[3-4]。但是,在现有文献中,关于企业董事会社交网络在CSR驱动机制中的作用的证据仍较为匮乏,目前仅见Harjoto and Wang(2020)[5]和Lai等(2020)[6]以及Nandy等(2020)[7]基于成熟资本市场的讨论。在本文中,笔者将基于中国市场补充相关的认识。

本文基于网络理论,研究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是否影响CSR活动。假设当两家企业雇佣同一名董事时,企业之间存在社交关系,并且,由于在社交网络中的企业“共享”董事数量的不同以及“共享”带来的不同层级的关系,一些企业会比其他企业处于更“中心”的位置。本文使用商道ESG评级代理CSR绩效水平,发现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绩效呈显著正向关系;进一步,为了考察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是否会影响企业选择CSR“言行一致”策略,使用RKS评级的技术(T)维度评分代理CSR披露水平,用披露水平减去绩效水平代理CSR“披露—绩效”差距,结果表明,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披露—绩效”差距也存在显著正向关系。本文揭露了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在CSR活动中的影响具有双面性,高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的企业不仅会正向影响CSR绩效,也会加剧企业在CSR活动中“言行不一”的程度。

2 文献综述

基于网络理论的研究侧重于网络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网络成员的共性、共享活动、从属关系以及个人私交等,这种网络关系被视为一种重要的社会资本[8],网络内的成员可以通过调用与其他网络成员之间的关系,来获取信息和资源[9]。但是,网络成员通过网络关系获取信息和资源的能力是不平衡的,这种能力取决于其在网络内所处的位置,处于网络关键节点的成员获取资源的能力更强。因此,成员所处的网络关键节点的重要程度即网络中心度[10]。

董事会是公司治理的最高权力机构,对企业存在重要影响。已有学者基于网络理论关注到企业董事会的社交网络在企业治理和决策等方面的影响。相关文献关于董事会社交网络的定义可归为以下两种:一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企业通过将同一专业人员纳入各自的董事会,而建立的直接或间接的正式关系网络[11];二是在前一种关系网络的基础上,还包括董事会成员其他维度的连接关系,例如:亲属、老乡、校友以及参加同一活动(如高尔夫俱乐部等)等私人关系而建立的社交网络[12]。

相关文献主要基于企业财务绩效、投融资活动、企业治理以及非财务绩效四方面,来研究企业董事会社交网络对企业的影响。

在财务绩效方面,位于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位置的企业,与网络成员之间的交流更广泛,有助于企业获取所需资源,规避资源约束,降低交易成本,从而表现出更高的财务绩效,如更高的股票收益[13]、总资产收益率[14]、更高的企业市值[15]、更高的IPO估值和首日收益以及出色的IPO后股票表现[16]等。

在投融资方面,通过董事会社交网络,企业之间资源获取和信息沟通更加便利,可以降低企业的投资成本(如降低收并购双方信息不对称程度等),增加企业之间收购交易成功完成的可能性[17]。位于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位置的企业,借助其地位和资源优势,可以缓解企业融资约束[18],提高商业信用水平[19]、促进创新投资[20]、业务多元化[21],以及做出更优的并购决策[22]等。

在企业治理方面,通过董事会社交网络,企业可以获取诸如管理制度和策略信息等多种形式的资源。网络内通过董事连接的企业,在高管薪酬设计[23]上倾向于一致。处于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位置的企业,在进行治理决策时具有相对优势,进而提高企业的治理质量,如较高的股权集中度[24]等。

在非财务绩效方面,网络内通过董事连接的企业,在CSR活动表现上倾向于一致。位于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位置的企业,借助其信息和资源优势来应对更大的合法性压力时,更倾向于进行慈善捐赠[25]以及提高CSR活动等方面的绩效。

3 理论基础与研究假设

合法性理论认为,企业的合法性基础是其行动所展示的价值观与其当前所处社会的总体认知规范的契合程度[26]。企业作为社会的组成部分,它们的生存和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社会的支持,这要求企业不仅要遵守法律要求,还需要符合社会的主流规范和价值观。进一步的研究证据表明,组织面临的合法性压力与企业的可见度相关[27]。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化水平高的企业往往存在更高的可见度,这是因为,只有声誉更强、能力更强的董事才更可能被多个企业雇佣,此类董事在媒体和公众视野中具有更高的可见度,继而导致雇佣方企业也受到更多的媒体和公众关注。已有研究表明,CSR通常被企业利益相关者作为评价企业的标准[28],因此,与可见度低的企业相比,可见度高的企业往往更倾向于承担CSR[29],以此来应对来自更高合法性的压力。

此外,通过董事会社交网络,企业之间可以互相获取信息以及利用资源,但不同社交网络中心度董事会的企业获取资源的能力存在差异,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高的企业在信息和资源获取方面更具优势[30]。同时,现有研究表明,企业资源富裕度与CSR活动呈正相关。因此,董事会社交中心度高的企业面临更低的资源约束度,从而更有可能为CSR活动提供更多的资源冗余,进而表现为更强的CSR绩效。据此提出假设1:

假设1: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绩效正相关。

在我国当前市场中,虽然监管方不断加强对于CSR活动的引导,但是由于CSR信息鉴证等信息保障体制的缺失,企业CSR活动与利益相关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水平较高,这为企业选择“言行不一”的CSR策略提供了滋生的土壤[31]。常见的企业CSR披露与绩效之间“言行不一”的情况有以下三种:一是歪曲或夸大企业实际CSR活动误导公众,例如,英国石油公司发言人声称公司将在2005—2015年期间在可再生能源技术上投资80亿美元,而绿色和平组织称,事实上,2008年英国石油公司投资基金的93%用于化石燃料相关,仅有1.3%用于太阳能技术;二是在披露活动中使用印象管理策略,通过一些象征性的表面工作向外界展示企业形象,如通过报道“正能量事件”或者提出空虚承诺堆砌CSR报告,以呈现正面的公共形象;三是选择性地披露,企业仅选择披露有益或相对无害的CSR信息,对负面信息避之不谈。

基于合法性理论,当存在高社交网络中心度董事会的企业面临更高的合法性压力,而此时市场中存在较强的信息不对称壁垒时,从成本角度来看,相比“言行一致”地加强CSR实际投入[32],不如选择成本更低的“言行不一”策略。此时,企业能够规避真实投入活动所需承担的巨大成本,最终,更利于企业实现利益最大化目标[33]。当企业选择“言行不一”策略时,将更热衷于CSR披露活动,降低实际投入,从而表现出更大的披露水平与实际投入水平之间的差距,即更高的CSR“披露—绩效”差距。据此提出假设2:

假设2: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披露—绩效”差距正相关。

4 研究设计

4.1 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我国2014—2018年间沪深300指数企业为样本,进行以下预处理:①剔除金融行业样本;②剔除存在变量缺失值的样本;③为了避免极端变异值的影响,对数据进行1%水平的缩尾处理;④为了应对同期内生性,我们使用滞后一期的中心度变量。经过筛选,本文最终得到1 165个观测值。

本文数据来源为:①董事会原始数据来源于CSMAR数据库,企业董事会社交网络数据基于pajek软件计算;②CSR绩效数据来源于商道ESG评级数据库;③CSR披露数据来源于润灵环球RKS数据库。

4.2 变量选取

自变量设计方面,本文参考Larcker等(2013)[13],使用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总水平变量Centrality以及四个维度的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Closeness、Betweeness、Degree和Eigenvector作为自变量。其中,Centrality等于社交网络中心度四个维度指标十分位化结果之和的平均值;Closeness衡量企业通过可达的最短路径与所有其他企业的紧密度,也衡量了企业通过董事会社交网络从他人那里获取信息的效率如何。企业之间联系越紧密,信息和资源将通过更少的中介传递,信息和资源交换的更快和更准确,信息质量更高;Betweenness衡量一家企业位于其他两家企业最短距离之间“桥梁”位置的频率。如果企业位于多对企业的最短社交网络连接上,那么该企业对于将企业之间彼此联系起来,以及信息和资源交换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可以通过促进、阻碍甚至改变他人之间的交流,潜在地影响信息在网络中的传播;Degree衡量企业之间通过共同聘用董事的直接连接数。企业拥有的联系越多,企业董事会网络的中心度就越高,企业获取信息的能力也就越强;Eigenvector不仅考虑了直接连接企业的数量,而且考虑了间接连接企业的数量。换言之,如果企业的直接连接企业拥有良好的社交网络连接,那么该企业相应的也会拥有良好的社交网络连接,意味着它们享有更多的信息流,在信息传播和交换方面具有影响其他企业的能力。考虑到董事会的私人关系社交网络无法被准确分析和全面计量,而通过交叉任职所产生的社交网络关系可以通过公开数据搜集并能够准确地衡量,所以本文在考察董事会社交网络关系时只考虑由董事交叉任职构成的企业社交网络。

因变量设计方面,本文使用商道融绿的ESG评级代理CSR绩效。相较于以往研究中所使用的和讯和RKS评级,商道融绿的评级体系与国际主流CSR评级方式更为一致,其ESG评级信息不仅来源于企业自主披露的信息,还来源于监管部门、媒体报道方面,其评级结果更接近CSR绩效的真实情况。本文共设置五个因变量,包括ESG总分、ESG总分剔除公司治理(G)维度的评分、环境(E)维度的评分、社会(S)维度的评分以及公司治理(G)维度的评分;RKS评级信息来源于企业CSR报告以及可持续发展报告,因此,基于评级方法和信息来源等方面的比较,RKS评级更适合衡量CSR披露质量[34]。RKS评级在技术(T)维度的评分包括内容平衡、信息可比和可信度与透明度等方面,参考Liao等(2019)[35],本文选取RKS评级在技术(T)维度的评分作为CSR披露质量的代理变量。

参考已有文献Larcker等(2013)[13]等,本文控制了如表1所示的控制变量以及行业和年度等变量。本文各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定义

5 结果分析

5.1 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2报告了主要变量的观测数、均值、标准差、最小值、25%分位数、中位数、75%分位数和最大值,共1165个观测值。变量Centrality、Closeness、Betweeness、Degree和Eigenvector的均值分别为6.978、0.192、0.002、7.355和0.001;变量ESG均值为47.7,环境E、社会S和治理G三个维度的变量均值分别为47.44、52.32和43.2,变量值结果与Broadstock等(2021)[36]基本保持一致;变量GAP的75%分位数为0,意味着样本中1/4的企业存在“社会责任清洗”问题。

表2 描述性统计表

5.2 相关性分析

表3是变量的相关系数分析。变量Centrality与ESG、ES和E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与S和G在5%的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变量Closeness与5个CSR绩效变量均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变量Degree与ESG、ES、E和S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与G在5%水平上显著正相关。以上结果初步支持假设1。变量Centrality、Closeness、Betweenness和Degree与GAP均在1%水平上显著正相关,初步支持假设2。其他的变量相关系数都在0.5以下,说明变量之间不存在多重共线性问题。

表3 变量间的相关关系

5.3 回归分析

针对假设1的回归结果报告于表4。在面板A中,当因变量是ESG和ES时,Centrality的系数分别为0.174和0.240,均在5%水平上显著;当因变量是E时,其系数为0.311,在1%水平上显著;当因变量是ESG、ES和E时,Closeness系数分别为12.589、15.905和19.453,且均在1%水平上显著;当因变量是S时,其系数为11.668,在10%水平上显著,意味企业在信息获取的速度越快,信息质量越高,那么企业在CSR压力感知方面相对更迅速、准确,从而及时实施相应的应对措施来提高CSR绩效;在面板B中,当因变量是ES时,Degree系数为0.114,在10%水平上显著,意味着企业交流信息的直接渠道越多,信息获取速度越快、获取的信息越多,那么企业在ES上的绩效越高;在面板C中,当因变量是ES和E时,Eigenvector系数分别为547.815和777.097,均在5%水平上显著,意味着企业可以获取的信息流越大,其在ES和E上绩效更高。回归结果支持假设1,即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绩效正相关。但不同衡量方法的中心度对CSR绩效的作用效果并不一致,这可能是因为通过不同董事会中心度衡量的企业在资源获取能力以及信息交流速度上不同,导致在CSR绩效的影响上存在差异。

表4 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绩效的回归结果

针对假设2的回归结果报告于表5。变量Centrality系数为0.053,在5%水平上显著;变量Closeness系数为4.200,在1%水平上显著,意味着企业信息交流、资源获取的速度越快,信息质量越高,企业越倾向于选择CSR“言行不一”策略;变量Betweeness系数为67.279,在5%水平上显著,具有高Betweeness中心度的企业,占据在不同企业集群之间的信息传递位置,这意味着企业“言行不一”的行为,可能随着与不同企业集群联系的增加而加强;变量Degree系数为0.031,在10%水平上显著,意味着企业信息获取速度越快、获取的信息越多,更倾向于选择执行“言行不一”的策略。回归结果支持假设2。

表5 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披露-绩效”关系回归结果

5.4 稳健性检验

为了验证以上研究结论的稳健性,我们对因变量进行替换性设计,使用企业的RKS评级总分数代理企业CSR绩效,重新对模型进行回归,稳健性分析结果报告于表6。列(1)所示,变量Centrality系数为0.458,在10%水平上显 著;列(2)结 果 显 示,变 量Closeness系数为36.791,在5%水平上显著,意味着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RKS评分之间呈显著正向关系,与主分析基本保持一致。以上结果表明,我们的分析结果具有稳健性。

表6 稳健性分析结果

6 结论

本文以2014—2018年中国沪深300指数上市企业为样本,基于网络理论,分析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活动之间的关系。考虑到董事私人关系不容易被观察和衡量,本文仅考虑由董事交叉任职构成的企业董事会社交网络。本文使用商道ESG评级代理CSR绩效水平,发现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绩效显著正相关,但不同中心度对CSR绩效的作用效果并不一致,这可能是由于不同测度的中心度在资源获取能力以及信息传递速度上不同;为了进一步考察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是否“言行一致”之间的关系,使用RKS评级的技术(T)维度评分代理CSR披露水平,用披露水平减去绩效水平代理CSR“披露—绩效”差距,结果表明,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与CSR“披露—绩效”差距也存在显著正相关关系,意味着具有更高中心度的企业存在更严重的“社会责任清洗”问题,揭露了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在CSR活动中的影响具有双面性。

本文仍存在许多不足之处。第一,限于商道评级数据的范围,研究取样限定在2014年至2018年沪深300指数公司;第二,受限于样本量,我们没能深入探讨董事会社交网络中心度对CSR活动的机制因素,例如产权属性、政治关联、市场竞争等在其中可能发挥的作用。在未来研究条件许可的情况下,笔者会开展进一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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