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路径
2022-09-06李雅宁杨伊生
李雅宁 杨伊生
[提要]民族信任是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逐渐形成的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及彼此信赖的心理特征与行为关系状况,它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作用。从心理学的视角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本质内容包括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四个方面。其中,认知本质是知识系统,情感本质是感受系统,意志本质是动力系统,行为本质是执行系统。结合上述内容,积极探索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路径,以期能有效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构建。
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论命题在2014年被首次提出,到2017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理论观点被写入党章,再到2021年,在党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中,习近平同志强调“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的民族工作任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已然成为“新时代民族工作的总基调和主旋律”。目前,这方面的研究者众多,成果丰硕。在政治层面,研究者们在国家建构视域下进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相关研究[1],并提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本质是各民族成员对共有身份的认同[2-3];在社会层面,研究者基于民族心态秩序的思考,提出宏观的政治调控、中观的族际互动与微观的民族心理认同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作用[4];在心理学层面,有研究者提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关键是增强积极的群际认同[4-5]、减少群际偏见[6]及提高群际间的积极互动[6-7]。综合上述研究可知,尽管视角不同,但大部分学者认为“认同”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相关研究课题的一个重要方面。“认同”的本质是信任问题[8],各民族互信关系的建立有助于各民族的共有身份认同[9],同时推进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与民族关系的和谐融洽[10],因此,建立各民族互信关系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另一个重要方式。基于上述观点,本研究试图结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本质和中华民族共同体视域下民族信任的概念和特征,进一步探寻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路径,以期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民族心理学视角的理论借鉴。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本质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作为一个偏正结构概念,由“中华民族”和“共同体意识”两部分组成,前一部分可作为限定词,而中心语则是“共同体意识”[11]。由于意识是人脑对客观事物的主观反映。因此,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可作为中华各族人民对于“中华民族”这一客观身份的主观反映,包括认知、情感、意志三维度的内容[12]。除此之外,研究者们认为深刻的认识、浓烈的情感与强烈的内在动机都需要外在行为来体现,故各民族自觉维护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外在行为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6,12]。基于此,本研究从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角度阐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本质。
(一)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本质
“中华民族”这一概念最早由梁启超在1902年《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一文中提出[13]。但其作为一个自在的民族实体,几千年来早已融进每个中华儿女的血液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这一共有实体的主观反映,其核心为各族成员对其共有身份的认同[12,14]。“认同”译自英文词汇“identity”,该单词有“相同的”和“身份”两种含义,故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表现为各民族成员对相同的“中华民族”身份的承认与认可,倾向于回答“我们是谁?”和“我们属于哪个群体?”的问题,侧重于认知层面。
从认知角度分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内容包括实体认知、共性认知和价值认知[12]。实体认知(perceived entitativity)是指各族人民将中华民族视为真实存在的、有意义的社会实体的程度[15],可以通过动力性视角和范畴视角进行解释[16]。动力性视角强调实体认知的关键是群体成员之间的相互依赖和群体互动方式。在此视角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集中表现为各民族成员认可“民族互嵌式”的社会结构,具体体现为分布上交错杂居、文化上兼收并蓄、经济上互相依存、情感上互相亲近,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往交流交融态势。范畴视角则更倾向于用相似性特征来确定群体身份,如外表特征、个性特点等,如相同的面孔特征可以帮助人们完成种族分类任务[17]。这种相似性源自人们对共同本质的感知,是共性认知的一部分。共性认知还包括各族人民对共同疆域、共同历史、共同文化等的共识,并用符号加以表征。在该视角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表现为以符号等形式表征的共性知识,如中国地图、五星红旗、中国历史、国家通用语言等,它们是各族人民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实践过程中形成的共同历史文化记忆。价值认知(perceived value)是中国各族人民对休戚相关、同呼吸共命运的共同利益的知觉结果[12],具有历史和时代特征[18]。在古代,技术和文化交流、商品流通、守卫家园把各族人民紧密联系起来,创造了辉煌灿烂的中华文明,形成了共同的历史记忆、文化特征,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奠定了坚实基础;近代以来,团结一致抵御外敌是各族人民的共同利益,促进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觉醒;新中国成立以来,在中国共产党的正确领导下,中国人民向着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奋勇前进,利益诉求和奋斗目标越来越明确,共同体意识也不断加强并深化。在新中国成立初期,巩固和发展新中国是每位中华儿女的利益诉求;改革开放后,“树立中华民族振兴意识”,通过不断发展生产力来满足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成为各族人民的目标和方向;习近平新时代,把我国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各族人民共同的愿望。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各族人民不断交往交流交融,其利益联结逐渐紧密,共同目标不断凸显。这是各族人民不断实现和更新彼此共同利益的过程,也体现了人们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价值内容的不断深化。
(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本质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本质是在认知基础上形成的,即当人们认同中华民族时,便会以中华民族成员的身份来进行认知活动,并在认识和评价中华民族的相关事件时伴有情绪体验,就像这些事件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19]。例如,在奥运舞台上,中国体育健儿是中华民族的符号,各族人民因中国体育健儿的积极表现激动呐喊、因中国获得奖牌喜极而泣[20]。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情感本质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这一社会实体的情感认同与情感依附[6,12]。所谓情感认同,是主体对中华民族共同体作出的喜爱、认可、赞同、自豪等的价值判断与积极情绪体验[21]。诸如中华民族灿烂的历史文化给各族人民带来的自豪感;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给各族人民带来的获得感、幸福感与成就感。这一系列积极的情感体验不是凭空出现的,是各民族在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的历史演进中逐渐形成的[22]。所谓情感依附,是各族人民与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的情感联结,表现为中华民族为各族人民提供的安全感,可通过文化符号来唤起[23]。例如,在新型冠状肺炎疫情下,人们能够通过唱国歌和悬挂国旗等方式来缓解自己的一些焦虑情绪[24]。这可能源于文化符号作为中华民族的具体形象,能够唤起人们在中华民族庇护下的积极体验,从而缓解人类潜意识里对病痛以及死亡的焦虑和恐惧。另一方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本质还表现在各民族间的积极情感[6,12],例如“彝海结盟”“齐心协力建包钢”“三千孤儿入内蒙”便是各族人民情系一处的最好例证。一般认为,各民族间的情感紧密程度可用民族心理距离加以衡量,当与他民族的心理距离较大时,族群在实际互动或想象接触时,因害怕被拒绝、被消极评价会对他民族群体产生紧张、焦虑等不愉快的情绪体验,进而导致族际偏见、降低族际接触意愿等不良结果[12,25];反之,当与他民族的心理距离较小时,人们在实际互动或想象接触时更容易对他民族成员产生族际共情[26],该积极情绪能引导双方站在他民族的角度思考问题,并能够理解和体验他民族的情绪状态[12]。除此之外,民族心理距离越小,越能够接纳和包容他民族,其感情越深[27],凝聚力也就越强,人们对由各民族组成的“中华民族”这一社会实体的感情也就越牢固[21]。
(三)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意志本质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意志本质体现为各族人民为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自觉性态度和行为倾向,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动机维度,是人们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和情感层面转化为行为层面的动力。以往研究者提出意志层面的内容可用人们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身份认同动机加以衡量[12],包括自尊动机、效能动机、连续动机、意义动机、归属动机和独特动机[28]。
自尊动机(self-esteem motive)是指人们对自我价值的积极评价需要,可通过与他群体的积极区分来获得[12]。文化是一个民族的根基和灵魂。中华民族文化正是各族人民在交往交流交融过程中逐渐形成的有别于其他民族的独特标识。一个民族对自身价值的积极评价表现为文化自信[29],它是推动中国发展进步的强大精神动力,也是各族人民同心共筑中国梦的奋斗力量。效能动机(efficacy motive)是人们捍卫自我控制感的需要[12]。由于社会急剧变化,信息传播与更新十分迅速,人们往往会在这种不确定的环境中感到缺乏控制。此时,各族人民可以通过“中华民族”这个上位群体来补偿个人控制感的缺失,从而间接地捍卫自我控制感[30]。连续动机(continuity motive)是人们联系过去、现在、未来身份的需要[28]。中华民族共同体是满足连续动机的重要载体[12]。中国自古就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之间经过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发展成为不可分割的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华民族近代百年抗战史、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历程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不仅凝聚着共同体的相关记忆,也连接着共同体成员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从而满足了各族人民的连续动机。意义动机(meaning motive)是指人们寻求自身存在意义的需要[12],并使人们的行动超越了其物理背景的价值[31]。各族人民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意义之一是可以实现“永生”的生命意义。具体来说,人类有求生本能和必死性(mortality)意识,为了缓解死亡焦虑,人类创造了世界价值观[32]。中华民族体现了各族人民共同的世界价值观,它给人们提供了生活的意义,也象征性地超越了个体的有限生命[33]。归属动机(belonging motive)指人们与他人建立、维持积极关系的需要,也包括人们渴望归属于一个凝聚力强的社会单位的需要[28]。共同体实质就是一种相互联系、统一融合的“感觉”[34],它营造了中华民族一家亲的温馨环境,成为各族人民的共有归宿[12]。独特动机(distinctiveness motive)是指人们建立和保持差异性的需要[35],表现在各个民族在中华民族文化发展中的独特贡献和平等价值[12]。最优显著性模型(model of optimal distinctiveness)认为,独特动机与归属动机存在一种动态的紧张关系,只关注任何一方面都不利于建立和谐的群际关系[36]。“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术语正是通过同时突出了上位群体“中华民族”和有差别的亚群体身份(各民族)来实现人们归属动机和独特动机的动态平衡,充分契合了“中华民族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思想与情感理念。
(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行为本质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行为本质表现为各族人民自觉维护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的外显行为。无论多么深刻的认识、多么浓烈的情感、多么强烈的动机,不付诸行动都等于空谈。因此,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归宿和落脚点是行为,它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执行系统。
维护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是各族人民的最高利益[37]。中华民族五千多年的发展进程,统一始终是历史演进的主旋律,维护统一、反对分裂深深融入了中国人民的血液和灵魂当中[38]。维护祖国统一,就是各族人民积极地投身于社会建设、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为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繁荣中华民族的文化事业,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各族人民的力量[6]。维护祖国统一,就是各族人民要与分裂国家的行为作斗争,坚定国家统一的信念,坚决反对一切分裂国家的行为。祖国统一为民族团结提供了安全的宏观环境。民族团结表现为各民族在危难时的同舟共济,诸如在新型冠状肺炎疫情期间,各族人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共同抵御疫情风险[39]。民族团结也表现为各民族日常的积极互动,例如跨民族友谊和族际通婚。跨民族友谊是指来自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民族在尊重对方民族习俗和文化的基础上建立的互惠亲密关系[6]。它是一种积极的族际接触,能够帮助人们进行自我身份建构和认同重塑,当人们将外群体纳入到自我身份概念中时,“这是我的朋友”“我朋友的朋友”等类似概念将会增强,进而强化与他民族的心理联结,促进更广泛的族际友好关系,进一步巩固民族团结的大局[40]。族际通婚是指分属于不同民族的两性缔结的婚姻[41]。由于跨越了“族内婚姻”的壁垒,它常被认为是民族关系、文化融合的指标[42]。由于不同民族成员生活在同一个家庭中,由姻亲关系发展至血亲关系,会逐渐实现血缘、文化、经济、社会等领域的广泛交融,进而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41]。人们也从跨民族友谊到族际通婚这种不断深化的民族关系中强化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整体性身份。
综上所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本质涉及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等多方面并由此形成一种多维结构。这四个部分相互影响、相互促进、相互转化,存在辩证统一的关系。具体来说,认知是基础,如果各族人民缺乏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正确认识,就会出现情感上的冲动、意志上的动摇和行为上的盲目性;情感是联结,如果各族人民没有形成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深厚情感,其正确的认识很难发展为坚定的信念,意志和行为也难以真正执行;意志是动力,如果各族人民不具备为了实现共同目标而克服各种困难的主观态度,那么人们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深刻认识与浓烈情感很难转化为外显行为;行为是关键,如果各族人民不愿意为了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努力实践,那么其认知、情感和意志的心理本质内容则无法体现,反之,自觉主动实践有助于提高认知、增强情感和锻炼意志。人们从认知经由情感再到意志、由观念再到行为连续推进,不断增强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理论自觉和行动自觉,从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二、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路径分析
(一)民族信任的概念与特点
信任产生于不同种族、性别、年龄等的人际或群际互动过程中,是衡量社会关系质量的指标之一。民族信任是各民族在交往交流交融中逐渐形成的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及彼此信赖的心理特征与行为关系状况,又称为族际信任[10,43]。由于民族信任是信任在民族关系领域的拓展,因此同样具有信任的基本特点,如涉及对他者动机、意图以及其他方面的积极预期,也表现在与他人互动时,对他人善意和能力的乐观态度[44];除此之外,民族信任还具有不同于一般信任的独有特征。例如,新中国成立以后,在党的民族政策指导下,不同民族的信任主体在法律地位、权力享有等方面具有平等性、其信任行为也具有自觉自愿性等[10]。
(二)心理路径分析
结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心理本质的多维度内容,本研究积极探索了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多条心理路径,即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路径。其心理路径内容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本质内容相对应。
1.认知路径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内容包括实体认知、共性认知与价值认知,其程度可通过民族成员间合作/竞争关系、相似性/差异性知觉与共同目标等内容加以衡量。上述内容也是建立共同内群体的前因变量,民族信任正是通过影响民族成员间合作/竞争关系、相似性/差异性知觉与共同目标等内容来形成共同内群体认同,进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首先,民族信任是民族合作的基本前提[45]。信任作为对他人行为或行为倾向的积极预期,能够促使个体做出利他行为[46]。但由于付出与回报存在时间差,并且回报具有不确定性等因素,因此信任是一种风险决策[47]。在各民族交往过程中,低信任关系会提高双方的戒备心和交易成本,对合作产生阻碍作用;反之,民族成员间没有猜忌、真诚对待、和谐相处的高信任关系可以通过降低警戒心、降低交易成本来实现互惠,建立紧密的合作关系[10,21]。民族间的合作是构成共同内群体的重要条件,体现了各民族之间的相互依存性,能够促使各民族成员将原本相对独立的子群体视为一个共同的内群体,并将原本的内群体偏爱延伸至共同内群体中来[48]。其次,民族信任有助于各族人民尊重并包容差异,增进共同性和产生相似性知觉。建国初期,我国对民族进行了划分,作为国家赋予的社会身份标识,在划分初期有着明晰的“边界”[49],不同民族间在经济、文化、风俗、语言等方面也存在差异性[50]。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交通的便利,各族人民的交往交流日益增加,“边界”逐渐模糊。在实现“边界”跨越的过程中,民族信任的建设至关重要。一方面,族际互信关系鼓励人们尊重包容差异[45]。中华民族共同体不是各民族同一性的代名词,而是其相对差异性的最优整合。在尊重包容差异的情况下,各族人民能够发现和增进共同性,更加关注共同历史、共同文化、共同利益,不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51]。另一方面,民族信任有助于接纳他民族成员参与到本民族的文化生活中[52],在长期的交往交流过程中,各民族成员共同创造了异中有同的文化习惯。例如,汉族与达斡尔族有除夕夜点火堆的习俗,汉族称其为“拢旺火”,预示着点燃一年的好运气;达斡尔族会在点火堆的时候进行祭祀活动,有思念亲人与迎接新年好运的寓意[53]。虽然两个民族点旺火的具体做法不同,但寓意相似,这说明汉族和达斡尔族的文化发展,既有分化特征,也有双方间的借鉴与吸收。相似性知觉是建立共同内群体认同模型的前因条件,即当人们将群体注意力集中在交往双方的相似性而非差异性时,更有利于消除原有内外群体的边界,也更容易形成共同内群体[12,23]。认知路径如图1所示:
图1 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路径
2.情感路径
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路径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内容相对应,并分别作用于各民族对“中华民族”的情感、各族人民之间的情感两个方面。
从各民族对“中华民族”的情感角度来看,民族信任有助于强化各民族成员对中华民族的归属感、获得感、幸福感等积极情感,在这一过程中,民族平等性起到了纽带作用。具体来说,民族信任的基本特征之一为信任主体的平等性[10]。在和谐信任的民族关系中,各民族的利益会公平划分、权利会平等享有[54];他们共创共建中华民族,在提升社会生产力的同时,也共享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发展成果,实现着各民族的共同富裕。“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会让各族人民体会到同为中华民族一员的归属感、获得感、幸福感与安全感[55]。
民族信任可以通过缩小民族心理距离来强化各民族成员间的情感联系。民族心理距离反映了在族际交往过程中,各民族因文化、性格等差异导致的心理距离感与隔阂感,它往往会导致人们高估他民族群体的背叛危险性[56]。为了避免背叛的风险,人们倾向于和相同文化背景或风俗习惯的族群交往,从而导致社会交往“内卷化”和情感支持“族内化”。当然,人们也更容易接纳和体验到本民族/相近民族成员的情绪体验[57]。与此同时,民族心理距离引起的高戒备心还会扩大民族间的差异知觉,导致人们把对他民族某成员的误解放大到整个民族,从而形成消极的刻板印象,使人们采用相对单一、僵化和不正确的方式看待整个他民族[58],该消极的认知评价会引起族际焦虑。民族信任正是通过缩小民族心理距离来实现积极共情和缓解消极焦虑情绪的功能。一方面,族际间的信任关系有助于拉近民族心理距离[10],将人们对本民族成员的共情延伸到他民族成员身上,增加对他民族的积极感受和接触意愿,从而强化各民族之间的积极情感联结[59];另一方面,民族信任有助于缩小民族心理距离,其民族心理距离越近,族际差异感越弱,刻板印象的消极程度越小[45,60],人们的族际焦虑感也会随之降低[12]。这有助于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积极民族情感。积极民族情感形成的持久凝聚力会升华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信仰,进一步强化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的情感联结[6]。情感路径如图2所示:
图2 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路径
3.意志路径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意志本质可通过各族人民的六种身份动机加以衡量。包寒吴霜等人在以往研究的基础上将身份动机简化为积极性、完整性和关系性三个维度[61]。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意志路径也可以从这三方面入手。
积极性动机指各族人民追求民族身份被认可、被赞许的需求,包括自尊和效能[61]。不同民族都有其独有的文化特点,并以文化符号进行表征,诸如蒙古马、哈达等。他民族成员对本民族文化符号的接纳和赞美程度能够满足人们的积极性动机需要。民族互信关系提供了相互欣赏、相互学习的机会[10],促使人们对他民族文化持更加包容的态度,并愿意将对方的民族传统文化符号纳入本民族,进而丰富本民族和中华民族的文化内容,进一步提升各族人民对本民族和中华民族的文化自信。例如,蒙古马是蒙古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该民族成员与其他民族成员相互学习、相互接纳的过程中,蒙古马“吃苦耐劳、一往无前”的精神也会激励其他各民族成员,成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组成部分之一,进而丰富了中华民族文化内容和增加了各族人民追求积极性动机的文化素材。完整性动机指各族人民追求稳定真实身份的需要,包括连续性和意义[61]。费孝通提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发展格局,中华民族大家庭由56个民族共同组成[62],中华民族是各民族成员共有的身份标识,人们对其群体身份的跨时间一致性知觉可以满足完整性动机。民族信任的正向性和未来性特征为满足各族人民的完整性动机提供了黏合剂的作用。民族信任的正向性指民族主体自觉自愿地做出信任行为和表达积极的交往态度[63]。在它的指引下,各民族团结一心,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积极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并积累了各民族相处的信任记忆。民族信任的未来性指基于对各民族过去和现在的相处经验,人们对未来关系持有的积极正向态度。正向性和未来性有助于巩固和发展中华民族的身份知觉,从而满足过去自我(中华民族)、现在自我(中华民族)、未来自我(中华民族)的心理联结,进一步满足人们的完整性身份需求。关系性动机指人们追求和而不同的身份需要,从而使人们的归属性与独特性需要达到动态平衡的状态[61]。人类存在于各种风格迥异的族群中,不同族群在服饰、语言、节日、饮食方式、居住形态等方面又存在一定的差异性[50]。族际互信关系提倡族际间相互尊重、平等相处,尊重差异不是固化差异,而是平等对待差异性、欣赏他民族的独特优势和肯定各民族对中华民族的独有贡献。从这一角度讲,民族信任可以满足各民族的独特性需求。另一方面,信任有利于强化本民族与他民族的联系,从而增强民族成员之间共同的认同感和归属感[45]。因此,民族信任满足关系性动机的基本路径是:民族信任能促进各民族成员相互尊重、相互认同,并满足人们的独特性和归属性需求,从而满足其关系性动机。意志路径如图3所示:
图3 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意志路径
4.行为路径
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行为路径主要体现在维护国家统一和促进民族团结两个方面。
从维护国家统一的角度看,民族信任有助于各族人民将自身的前途命运与中华民族的前途命运联结为一体,积极投身祖国建设,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事业中实现自身的价值。反之,族际失信会割裂中华民族内部各民族之间的联系、产生心理隔阂和不良情绪,从而导致人们更加强化“我”的身份,而相应削弱“我们”的身份知觉,由此形成的极端民族主义可能会弱化人们抵制分裂活动的意识和行动,甚至会引起个别民族成员主动参与暴力恐怖活动,这会严重威胁到国家社会稳定和民族团结[64]。因此,族际互信与中华民族认同是一种共生关系,即族际信任越强,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的认同感越强,越有利于激活各族人民对中华民族的“一体感”和产生自觉维护祖国统一的行为。
另一方面,民族信任促进民族团结的关键在于提升各民族之间的积极互动性,其作用贯穿于族际接触的整个过程。例如在接触初期,他民族的面孔可信度线索有助于形成良好的第一印象,进而提升与他民族进一步接触的积极期待[65]。在接触过程中,民族信任具有“简化复杂”的功能。由于不同民族在文化、语言、风俗习惯等方面存在差异性,故族际交往具有一定的未知、不确定和复杂性,这会阻碍民族间的进一步交往。此时,民族信任会简化复杂的民族关系,在心理上增加积极互动的确定性和信心,从而开启行动的可能性[66]。随着接触的进一步加深,民族信任有助于增加帮助、支持、自我表露等亲社会行为,进而实现民心相通、情感交融、语言互通、文化互容、政通族和,其心通、情通、语通、文通、政通是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条件[67],这为进一步深化族际接触,并形成跨民族友谊和发生族际通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跨民族友谊和族际通婚会形成族际间的地缘共同体、精神共同体甚至是血缘共同体,这种良性的族群关系会使关系中的成员对他民族产生积极的行为预期,并在接触中通过不断验证来形成族际关系的积极循环,从而实现和强化民族间的团结。当族际信任成为各民族人民共同遵守的准则时,它就建构了信任文化[68]。信任文化是一种积极的社会情绪基调,会以集体潜意识的方式影响各族人民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的自觉行为。行为路径如图4所示:
图4 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行为路径
三、结语
本研究从心理学视角剖析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本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一个多维的结构,包括认知、情感、意志、行为四个方面。其中,认知本质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知识系统,情感本质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感受系统,意志本质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动力系统,行为本质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执行系统。结合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心理本质内容,本研究从知、情、意、行的心理学角度探究了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具体路径。认知路径主要通过促进族际依存关系、增进共同性和产生相似性来实现。情感路径有两条子路径,其一,通过强调民族平等,提升各族人民的归属感、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来增强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积极感情;其二,通过缩短民族心理距离,增加族际共情、减少族际焦虑情绪来增强各民族间的积极感情。意志路径分别通过相互欣赏和相互学习、正向性和未来性、相互尊重和相互认同来满足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积极性动机、完整性动机和关系性动机,进而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认知和情感内容转化为行为。行为路径主要通过提升与中华民族一体感、促进族际积极互动和形成信任文化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由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一个整体,民族信任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任何单一的实现路径和助推策略或许只能侧重性地提升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某一部分内容,结合多种实现路径才能共同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和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