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地区民国方志探析*
2022-08-25许丽
许 丽
(聊城市海源阁管理服务中心,山东聊城 252000)
1 引言
方志一词起源,最早可考于西周时期。《周礼·春官》中描述外史职责为“掌四方之志”,《周礼·地官》中则说:“涌训,掌道方志,以诏观事”。方志又称地方志,是地方历史文化的重要载体,不仅反映地方自然、疆域、水文、矿藏、物产等,也包括文化、社会、政治、军事、经济等人文方面的记载,其资料之宏富、信息之密集,为其余正史资料所不能及,具有极高的文献价值[1]。民国时期方志指1912年至1949年期间编纂出版的地方志,由于民国时期政治制度、社会风气等出现较大变动,民国方志相较清及清前方志,在成志数量、体例门类、方志内容、修纂方法上均有不同,有较高的考证价值,为史学界对清末及民国历史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文献保障。由于年代久远、年代动荡,加之民国时期现代印刷业方兴未艾,所用纸张脆弱、酸性较强,民国文献普遍出现老化及损毁的现象。因此,当今如何结合新技术保护民国方志,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本文以聊城地区民国时期地方志为例,介绍民国方志的资源特点及保护现状,并结合实际工作,对藏本位观念下如何开发民国方志的文献价值作一定讨论,以期为民国方志的保护开发工作提供理论支持。
2 聊城地区民国方志资源概况
2.1 方志数量
通常而言,某段时期修志数量的多寡代表了该时期的盛衰。见载于文献,有史资考的清代聊城地区方志共六十六种,而民国时期方志有十种。看似远少于清代地方志,但值得注意的是,清朝国祚268年,在鸦片战争前的二百余年尚且稳固,康熙至乾隆的130余年,更是被称为“康乾盛世”,这一时期,也是清朝修志的高潮。反观民国,1912年至1949年的三十八年堪称乱世,据傅登州先生统计,约百分之四十的民国方志是1927年南京政府成立前至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时局相对稳定时期产出。民国时期聊城地区的十种方志中的八种都是于此时期产出,十年间有八部志书产出,亦属不易[2]。
民国时期的聊城地区方志,至今可考者,自民国九年(1920)《朝城县志》肇始,迨民国二十六年(1937)莘县志止,十七年间共十种,现列表如下。
表1 民国时期聊城地区方志介绍
2.2 方志内容特点
2.2.1 修志思想发生改变
从修志目的上来讲,清及清前地方志为服务封建统治而修纂。至民国时期,社会制度发生变化,辛亥革命结束了封建帝制,民主共和观念深入人心,尤其是马克思主义的传入和中国共产党的诞生,改变了中国自古以来的社会风气,中国人民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反帝反封建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思想反映在当时的地方志,则民国时期方志相较清及清前方志,内容更加进步。民国时期方志用相当的篇幅反映了清末农民运动的情况,保留了许多近现代革命斗争资料。
如民国二十三年(1934)侯光陆修、康焕章纂《冠县志》卷十杂录志内纪变篇详列清道咸以来各类兵事,1860年冠县八卦教民以绿旗为标,“聚众抗官闹漕”后,“黑旗宋景诗、朱登峰,红旗张玉怀、苏洛昆,白旗李丹简、程三里,黄旗老奶奶等,揭竿响应”的斗争始末,他书罕见记载[3]。又如如民国二十四年(1935)周竹生修、靳维熙纂《续东阿县志》兵事志一篇中详细介绍了清咸丰十一年(1861)二月至九月内发生在东阿、阳谷一带的黄巾农民义军地主团练斗争。
2.2.2 更易门目
清及清前方志体例门类大多因袭旧志,恪守成法。自民国时期工业革命的浪潮传至中国,科学技术不断进步,近代出现了新型工商业等新生事物。所列纲目除疆域、风俗、物产、职官、选举、人物、艺文等传统门类外,在近代科学思想的指导下,民国时期方志更易门类,摒弃封建色彩浓厚的皇言、恩泽、星野、仙事、列女、孝义诸目,增设交通邮电、县政自治、财政金融、学校教育、商业消长、民国党务、新政建设、司法自治各门类。
如民国二十五年(1936)梁钟亭、张丕堂等修,张树梅纂《清平县志》融裁旧志,更易门类,增设舆地、防卫、党务、实业、教育、经济、交通、礼俗诸门,记民国以来本地村治区划、户口分布、文化教育、民运团体、邮电交通、农工商业、财政金融等内容。民国二十五年(1936)王嘉猷修,严绥之纂的《莘县志》参稽旧志,在建设、职官、教育诸门上均有更易,载民国以来交通邮政、学校教育、县政自治等各项事务。第五卷教育志卷首有言“……自古为政,莫不以教育为先务,后世制度迭更,学校教育一变而为科举,学宫学官各地遍设。有清之季,国势阽危,亟谋变法,遂停科举而办学堂……。民国肇建,学制增加,莘县教育逐渐发达。兹编首载前代学宫,追溯学校之源流,继叙近年概况,觇教育之进化将来”[4];第六卷选举志议员一目中记载到“……施后世皆足炳耀史册,不特邑里之光,抑邦家之干也。沿至清季,科举制度既废,而民国肇兴,议员、毕业生亦犹是选举遗意也。”[5]。
又如民国二十五年(1936)赵仁泉修,王静一、张修一纂的《高唐县志》稿,未及定稿,抗战爆发,未及付梓,仅有稿本存世。是志变通旧志,立总纪、地理、经济、教育、政治、社会、人文七纲,内辖沿革、疆域、气象、山水、交通、建置、物产、金融、合作、农业、商业、工业、教育制度、教育行政、教育经费、中等教育、初等教育、社会教育、国术馆及童子军、党务、县政、财政、司法、建设、警备、自治、恤政、典礼、政迹、历代职官表、职官续表、户口、人民概况、礼俗、惯习、宗教、会社、灾患、人物、登进、艺文、古迹、志余共四十七大目,统摄各级系目。除详明文字外,更详列各种统计数据,制成图表,供以参考,增强了志书的直观性、生动性,改变了旧志一味用文字进行叙述的方法,使志书更加简明。纵观民国二十五年《高唐县志稿》,体例严谨,结构完备,门目选取受到现代科学思想的指导,增加了交通、金融、教育制度、教育分级、党务、县政自治等前志未有之门类。
2.2.3 方志内容丰富进步
清志数量众多,多修纂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体例严谨,记注翔实,颇存故实者有之;体例欠备,记注疏漏,取材简寡者亦有之。傅振伦先生认为清志通病有三:不得体要,无裨实用;广征文献,猥繁不节;多宣扬亲厚伪迹,妄希垂名千古[6]。这种不良修志风气大可归因于清朝文字狱,修志者稍有不慎便会身陷牢狱之灾,重则有杀身灭门之祸,因此修志时难免避讳较多,使得所修方志内容空洞,无甚价值。民国时期虽也有限制,要求纂修志书须“不悖党意”,但经由辛亥革命推翻封建统治,新文化运动发起,民主与科学的观念深入人心,社会风气较为活跃,较之封建统治下的文化专制已有较大的改善。民国中后期修志又力求详实二字,在此价值导向下,民国方志大多设大事记,作为各门记载纲要,以解决方志因偏于横剖、短于纵贯而造成的因果不彰之弊[7]。有些还在各卷之首设置概述,简要叙述该卷的内容大要和义例,使人开卷便可提纲掣领,知其大概[8]。民国中后期的方志,相较于之前的任何朝代,都更加丰富进步,尤其体现在经济财政、交通邮电、社会生活、风俗变动等方面。
如民国二十三年(1934)侯光陆修、康焕章纂《冠县志》卷一地舆中风俗篇内载“十月一日,以彩纸为裳衣,焚于先垄,曰送寒衣。俗传冥府,放鬼魂,城隍出巡,乘肩舆,盛仪杖。道士唪经,士女喧阗。民国十八年(1929),销毁神像,此礼遂废。”,另有详述民间婚嫁葬丧习俗“一订婚办法、二聘礼种类、三选期手续、四迎娶样式、五结婚样式、六成婚之后各种礼节、七结婚年龄、八继娶习惯、九改嫁习惯、十纳妾习惯、十一童养媳习惯”;“一始葬情形、二入殓手续、三讣告形式、四发引仪式、五安葬仪式、六居丧制度、七祭祀礼节”等,尤存清末民俗史料。卷二建置志中记载清末民国初地方邮局兴办历史颇详:“千八百九十六年,创办大清邮政局,是为吾国邮政之嚆失。吾冠邮政,则设立于光绪二十七年(1901)。当时,事务创办范围甚小,仅为东昌所辖之邮政代办”[9]。民国二十四年(1935)张自清、徐子尚修,张树梅、王贵笙纂《临清县志》,册四经济志内辖田赋、捐租、杂税、度支、官产、盐硝、金融、物产、农业、工艺、商业十一目。相较前志,增金融、商业两目。金融卷前载“金融者,经济之大源也,利用、厚生、胥利赖之。自古货物交易,初无所谓金融,固秦以降,铜与金银互相为币。至今海,通中外互市,金融问题,动关世界,非局部所可限。然币制之变迁无恒,而地方之情形各殊,亦非可忽视也。谨将临清三十年来之金融概况,论列于左。”[10],介绍民初币制类别、纸币兴废、银价消长与债息利率;商业卷前载“临清自东晋迄五代,干戈云扰,沦为英雄无用武之地,无商业之可言。至元明建都燕京,全国经济,端赖河运。临清处汶卫流域,每届漕运时期,帆樯如林,百货山积,经数百年之取……清代经王伦之劫,而商业一衰,继经咸丰甲寅之变,而商业再衰,运河淤涸,而商业终衰。”[11]概括临清商业消长,后文记商业区域、商会组织、商品种类及商品流通等,颇能反映当地经济特征。又如民国二十四年(1935)周竹生修、靳维熙纂《续东阿县志》,是志续道光志,上接道光九年(1809),下止宣统三年(1911),不记民国以后事,且更易部分门类,因时增立兵事志:“然值万国蜂起,群雄虎视,所以执干戈而卫社稷者,更自别有在焉”[12]。概述自春秋以来东阿县之兵事。民国二十三年(1934)周竹生修、靳维熙纂《东阿县志》正编分舆地志(疆域、山水、建置、胜概),政教志(财赋、民治、实业、教育、交通、救恤、武备、礼俗、乐制、吏职),人物志(选举、耆旧、列女),艺文志四门十七大目,内辖七十子目,共十八卷。民治一目卷前载“书有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此诚化民之善道也。然非有政焉,以维系之,则民不治。清季变法以来,励行自治,复因选举议员,各县划分区域。阿邑原分八区,嗣增为九区……”[13]详细描述了清末东阿县村县自治、县民生活、县民品格等,颇具时代特色。至于交通、教育、救恤、武备诸目,记民国以来交通邮电、学校教育、社会福利与军备兵事等内容。相较前志,各具特色,对考见清末民初本地社会状况有较高的参考价值。
3 民国方志的保护与开发利用
民国时期战乱不断,书籍久经辗转,保存条件较差。又恰逢造纸工艺处于过渡时期,纸厂在造纸时往往会加入明矾、松香等酸性材料降低纸张的吸水性。在藏纸张的酸性物质扩散导致书籍颜色泛黄、字迹褪色,更会造成纸张强度降低,最终一触即碎。目前业界研究结果表明,民国文献的纸质寿命最多不超过两百年[14]。部分民国时期文献已经到了不修复就无法利用的状况。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民国文献由于其年代较近,社会对于民国文献价值的认可度不高,人们往往会忽视其重要性,把民国文献当做普通旧书处理。种种因素相加,必然会导致珍贵历史资料的流失与亡佚。因此,对民国文献的保护开发势在必行。
3.1 建章立制
聊城市海源阁图书馆作为聊城市文献收藏中心,承担着保存历史、传承文明、服务社会的使命。2007年1月,国务院办公厅正式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古籍保护工作的意见》,“中华古籍保护计划”正式启动。2009年成立“聊城市海源阁地方文献工作组”,馆长任工作组组长,业务副馆长任工作组副组长。工作组下设文献收集、文献管理、对外联络、学术研究四个小组,对每个小组的职责进行了详细地规定,指导各县(市)、区图书馆地方文献体系的建立及相关业务的开展,对实施结果进行评估,建立了考核机制,做到抓好落实。聊城市海源阁地方文献工作小组根据本地和本馆实际制定了地方文献建设发展中长期方针与近期目标,确立本馆地方文献年度建设目标与计划,并制订完善了一系列古籍保护制度、古籍书库管理制度、地方文献工作计划及各项具体措施,如《海源阁图书馆古籍特藏书库文献保护制度》《海源阁图书馆古籍书库管理规定》《海源阁图书馆古籍书库应急预案》《特藏文献部岗位工作责任书》《特藏文献部岗位安全责任书》《特藏文献部岗位工作细则》《古籍查询阅览须知》等。另外对地方文献的采集、专藏管理、编目加工规则、对外服务等都做出了详细规定,对于管理与保护古籍有重大的意义。此外,由海源阁地方文献工作小组推动的古籍法制化管理,正在积极谋求聊城市政府部门的支持,以政府发文的形式保证地方文献征集工作的法制化、制度化,动员社会力量的积极参与。
3.2 方志资源的普查工作
聊城市海源阁图书馆自建馆以来,一直把地方文献整合作为必备工作内容,并视之为一项长期性任务。为确保地方文献收集的系统性、完整性,进一步挖掘聊城地区藏书文化的丰富内涵,完善聊城市地方文献体系建设,海源阁图书馆借助“中华古籍保护计划”中的古籍普查项目,成立专门机构,明确专人负责,采取广泛采集、征订、函购、访求、呈缴、交换、复制、受赠等多种形式向社会各界大量地征集资料,对各县旧方志开展普查工作。聊城市海源阁图书馆积极推进相关成果的衍生转化,与其他古籍收藏单位通力合作,按照方志的数量、索书号、著者、版本(批校、题跋、补配)、册函数、存卷数(存次数)、子目、行款、刻工、版框、开本、其他附注项(牌记或封面跋、序跋、书名附注、版本附注、四库底本、进呈本、有图、有像)、分类、定级及依据、破损定级及依据等多种条目编纂了《聊城市图书馆古籍普查登记目录》《聊城地区方志目录》。此外,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开展的中国古籍资源数据库建设,收录了各朝代聊城地区地方志,民国时期十种方志赫然在列,且部分方志影印版的数字化工作业已完成。
3.3 改善藏书环境
为了丰富市民文化需求,提升城市形象和品位,进一步完善聊城市公共服务设施建设,2019年聊城市委、市政府启动了聊城市图书馆新馆建设项目,现已交付使用。新馆的古籍库建设参照国家古籍特藏书库的标准,建成了集保护、修复、阅览、展示、培训为一体的古籍保护基地。古籍书库选择建设在馆内的第四层背阴面,窗户安装了避光窗帘,防止阳光的直射;上下层楼梯和上下层书架做了防火隔断,且安装了气体灭火设备;古籍保存需要一个空气温度、湿度、洁净度、流动速度较稳定的环境,民国方志的贮藏环境要求书库温度维持在16°C~24°C,相对湿度维持在45%~63%,所以古籍库加装了恒温恒湿柜、恒温恒湿机等大量的古籍保护设备;古籍柜选择的是白蜡木实木,层板为经防腐处理的香樟木实木板,具有防虫、防潮、防腐等功效。这极大地改善了古籍库房藏书环境,推进了聊城市的古籍保护工作。
3.4 推动方志数字化
推动方志数字化、建立方志基础数据库是解决民国时期方志再生性开发利用的最优选择。聊城市海源阁图书馆通过大量地征集资料,文献调查,广泛地配合与协作,对馆藏的地方文献进行了从深度和广度上分类、整理,搭建了“鲁西文献特藏库”,现经过统计,在藏古籍共3295种、6247册,其中地方志有374种、499册,民国方志10种。“十二五”期间,随着数字图书馆推广工程的逐步推进,我国数字图书馆建设进入了高速发展期。2016年,聊城市海源阁图书馆搭建了聊城市公共数字文化资源查询服务平台,平台包括聊城地方文献数字化专题数据库、政府公开信息、视频公开课三个数据库。其中聊城地方文献数字化专题数据库,是以鲁西文献特藏库的文献数字化成果为基础,再利用专业数据库发布平台进行发布。此数据库具有按书名、著者、索书号、类别、时间、年代、地区等检索项为读者提供服务的功能,同时也为专家学者提供修志、学术研究资料,实现文献资源的共建共享。地方图书数字化项目的主要对象为聊城地区方志资料,2018年度完成66册、25036页,2020年度完成51册、30078页,共计117册,55014页。2021年,聊城市海源阁图书馆委托青岛中科力天网络科技有限公司,遵循《智慧图书馆知识资源数据建设指南》中涉及的标准规范,运用中科力天知识图谱模型本体模型,以人工智能标引为主,通过实体识别(NER)、事件抽取,实现细颗粒度的深度标引,打造了“聊城市海源阁数字资源精细化标引数据平台”。此平台保障了各类知识化资源建设的完整性、规范性和正确性,在方志书目索引工具编纂出版进度缓慢的情况下,为近代史研究人员对民国时期方志的考见工作提供了有力支持。
4 结语
民国方志富有浓厚的时代气息,具有重要且独特的文献价值。近年来,聊城在古籍文献的整合、保护、利用工作方面取得了一定进展。成立了聊城市海源阁地方文献专项保护机构,按照统一规划,通过制定地方文献保护管理制度、整合地方志、编纂藏书目录、改善藏书环境、推动方志资源数字化、建设民国时期方志专项数据库等实际工作,切实促进了聊城地区民国时期地方志保护开发工作的顺利进行。总体来看,民国方志的保护工作仍然是任重而道远,需要我们从长远考虑,制定旧方志整理工作的整体规划和长期有效的保障机制,抢救保护现存的珍稀旧方志,开发旧方志资源宝库,更好地为深入研究地方历史文化服务,更好地为历史文化名城建设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