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印太战略”在孟加拉国的实践与孟加拉国的回应及其逻辑

王娟娟

【内容提要】美国“印太战略”在孟加拉国的实践主要从民主、经济与安全三个维度展开：重视孟加拉国民主发展，强调大选的“程序正义”；看好美孟两国经贸发展前景，视经贸关系为 “印太战略”合作支柱；强化美孟安全合作，视安全关系为“印太战略”合作动力。孟加拉国选择既加入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又响应美国“印太战略”，主要源于孟加拉国“经济外交”的重点与美国“印太战略”的中心皆汇合于东南亚并实现了战略、经济利益的双契合，还源于孟加拉国严重依赖美国的援助与投资，希望借美国之力摆脱罗兴亚难民危机的现实诉求以及延续其在大国之间推行平衡外交的传统。未来，“印太战略”框架下的美孟关系总体向好发展，但在民主与人权领域存在矛盾。此外，孟加拉国希望孟美“印太战略”合作不破坏其在大国之间搞平衡外交的传统，并能优先突出经济合作内容，而且对任何一国或集团主导印度洋始终保持警惕。

孟加拉国位于南亚次大陆东北部的恒河和布拉马普特拉河冲积而成的三角洲上，其陆地的东、西、北三面与印度毗邻，东南部与缅甸接壤，南部濒临孟加拉湾。孟加拉国占据有利的地缘优势，一直凭借纽带作用发展自身。在英治印度时期，孟加拉地区通过海洋连接着西半球和东半球。目前，国内学界对孟加拉国外交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进展。现有成果或聚焦于孟加拉国与印度、缅甸、中国等重要双边关系的研究，或将孟加拉国置于南亚或孟加拉湾等地区架构之中予以分析，对美国与孟加拉国的双边关系的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迄今为止，国内学界仅有一篇名为《浅析美孟关系变化》的论文专门分析美孟关系。该文认为奥巴马政府时期美孟两国正走向伙伴关系。(1)李益波：《浅析美孟关系变化》，《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9期，第14-19页。相较而言，国外学界对美孟关系的研究相对较为深入且主题集中。国外研究者多从美国角度出发，并以研究美国在孟巴分立时期的外交和冷战结束后尤其是“9·11”以来美孟伙伴关系的形成与发展为主。就美国力推“印太战略”以来对美孟关系的研究而言，国外学界尤其是美孟两国研究者的主流观点多认为美孟两国应在“印太战略”上合作。美国研究者认为，美国有必要拉拢孟加拉国加入其“印太战略”圈；孟加拉国研究者认为，孟加拉国应凭借自身地缘优势响应美国“印太战略”。(2)Nisha Biswal and Sidhanta Mehra, “United States & Bangladesh: A Powerhouse Partnership in the Indo-Pacific,” Dhaka Tribune, May 7, 2022, https://www.dhakatribune.com/business/2022/05/07/united-states-bangladesh-a-powerhouse-partnership-in-the-indo-pacific; Yumiko Fumada, “Why Is the US Getting Closer to Bangladesh?” DesPardes, May 19, 2022, https://despardes.com/why-usa-getting-closer-to-bangladesh/, 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当然，孟加拉国学界也存在不同声音，有研究者认为孟加拉国在面对中美战略竞争时应避免卷入二者的纷争，加强自身安全。(3)Nizam Ahmed, “Indo-Pacific Strategy and Bangladesh,”The Daily Observer, October 21, 2020, http://www.observerbd.com/news.php?id=280720; Tariq A. Karim,“Understanding the Importance of Bangladesh in the Bay of Bengal and the Indo-Pacific,”The National Bureau of Asian Research, May 21, 2022, http://www.nbr.org/publication/bangladesh-in-the-bay-of-bengal-and-the-indo-pacific/; 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概言之，当前国内外学界对“印太战略”视角下美孟关系的研究取得了一定进步，尤其是阐释了美孟合作的必要性问题，但目前尚未就美国在“印太战略”框架下如何推进美孟合作和孟加拉国回应“印太战略”的逻辑作出阐释。

基于此，本文拟以美孟两国官方文献为基础，探究美国如何在孟加拉国推进“印太战略”的实施、孟加拉国的回应及其逻辑，并预测美孟关系的未来走向。

一、美国“印太战略”在孟加拉国的实践

美国力推“印太战略”的主要目的是再平衡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以应对中国快速发展所带来的挑战。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正式抛出“印太战略”，其最具战略性指导文件是《“印太战略”报告》和《一个自由与开放的“印太”：推进共同愿景》。这标志着美国完成了“印太战略”由概念到战略的转型，正迈向政策实施。拜登执政后“萧规曹随”，积极推动“印太战略”的实施，其标志性战略文件是2022年2月出台的《美国“印太战略”》。该文件主要阐释美国倾尽全力推进“印太战略”的必要性、战略目的和实施的行动计划。(4)Indo-Pacific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 The White House, February, 2022,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U.S.-Indo-Pacific-Strategy.pdf，访问时间：2022年3月20日。

执政仅数月，拜登政府就着手大力推进“印太战略”。拜登先是将其就任总统后的首场多边峰会“秀”放在印太四国线上峰会，接着他又将印太四国线上峰会提升到线下峰会。这标志着拜登政府将美澳印日四国会议机制由特朗普政府时期的外长级别升级为峰会级别。(5)“Quad Leaders’ Joint Statement: ‘The Spirit of the Quad’,” Department of State, U.S.,March 12, 2021,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3/12/quad-leaders-joint-statement-the-spirit-of-the-quad/，访问时间：2022年3月20日。在提升美澳印日四国会议机制级别的基础上，拜登政府又打造了美澳英(AUKUS)同盟。(6)“Joint Leaders Statement on AUKUS,” The White House, September 15, 202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1/09/15/joint-leaders-statement-on-aukus/，访问时间：2021年9月30日。而且，拜登政府还将美国—东盟年度特别峰会放在华盛顿，通过筑牢美国—东盟新伙伴关系以实现美国“印太战略”和东盟“印太展望”对接，让美国“印太战略”在东南亚的实施“更上一层楼”。(7)“ASEAN-U.S.Special Summit 2022,Joint Vision Statement,”The White House, May 13, 2022,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5/13/asean-u-s-special-summit-2022-joint-vision-statement/，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这一切皆说明拜登政府将实施“印太战略”列为其外交的优先事务。

按照美国“印太战略”的规划，美国试图通过其盟友、伙伴关系网络以实现印太地区的经济繁荣、善治、和平与安全，塑造所谓的基于规则的“印太”秩序。孟加拉国作为印度洋沿线国和连接南亚与东南亚的桥梁国，其独特的地缘优势日益受到美国的重视。美国希望利用孟加拉国地缘优势推进东南亚与南亚的连通。特朗普政府时期将孟加拉国定位为“印太战略”的“新兴伙伴”，(8)“Defense Secretary Addresses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 at APCSS (Courtesy Transcript),” Defense of Department, U.S, August 26, 2020, https://www.defense.gov/Newsroom/Transcripts/Transcript/Article/2328124/defense-secretary-addresses-free-and-open-indo-pacific-at-apcss-courtesy-transc/，访问时间：2020年8月30日。拜登执政后又将孟加拉国定位为“印太战略”的“经济和安全重要伙伴”。(9)“Secretary Blinken’s Call with Bangladeshi Foreign Minister Momen,” State of Department U.S., February 23, 2021, 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blinkens-call-with-bangladeshi-foreign-minister-momen/，访问时间：2021年2月28日。民主、经济与安全是美国实施“印太战略”的三大“抓手”。美国“印太战略”在孟加拉国的实施也围绕此三大领域展开。美驻孟大使皮特·哈斯(Peter Hass)在参加孟加拉国智库国际与战略研究所研讨会上曾直言不讳地表示，孟加拉国是印太地区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之一；美孟关系正在发生积极变化，在安全、民主及经济三大领域的发展较为成熟。(10)“Ambassador Haas’s Remarks at BIISS Seminar on U.S.-Bangladesh Relations,”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24 April, 2022, https://bd.usembassy.gov/bangladesh-and-the-united-states-relations-moving-towards-enhanced-cooperation-and-partnership/，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

第一，重视孟加拉国民主的发展，强调大选的“程序正义” 。孟加拉国自独立以来一直奉行世俗化政策，是一个相对温和、世俗的伊斯兰国家。尽管在半个世纪的政治现代化进程中，孟加拉国出现了军人独裁统治与民选政府执政各占一半时间的政治现象，但美国看好孟加拉国民主政治的发展，以期将其塑造为伊斯兰国家中的“模范生”。(11)Haroon A. Khan, “Pragmatic Liberalism and President Obama: An Analysis of U.S. Foreign Policy Towards Bangladesh, ” SAGE Open, April-June, 2014, pp.1-8.在推进“印太战略”中，美国更加重视孟加拉国的民主政治的发展。以2018年孟加拉国大选为例，美国密切关注该国大选的“程序正义”。

首先，美国非常关切孟加拉国大选期间所发生的针对主要反对党即孟民族主义党(Bangladesh Nationalist Party, BNP)候选人及其支持者的暴力事件。美国认为哈西娜(Hasina Wazed)领导下的孟人盟(Bangladesh Awami League, BAL)政府利用执政党身份故意打压反对党候选人，破坏了孟加拉国民主进程。大选前6个月，时任美驻孟大使马西娅·贝尔尼凯特(Marcia Bernicat)表示深切关切孟加拉国库尔纳等地区发生的填塞候选人投票箱和警察骚扰、逮捕反对党候选人、政治人物的事件，并表示孟加拉国需要一个培养宽容、促进人权、支持民主进程的政治环境。(12)“Remarks as Delivered by U.S. Ambassador Marcia Bernicat at ‘DCAB TALK’,”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June 28, 2018, https://bd.usembassy.gov/remarks-as-delivered-by-u-s-ambassador-marcia-bernicat-at-dcab-talk/，访问时间：2018年7月15日。2018年大选前，孟加拉国的暴力事件有所增多。美驻孟大使频频发声，表达对孟加拉国大选的关切。时任美驻孟大使米勒(Earl R.Miller)专门约见孟加拉国选举委员会主席胡达(K.M. Nurul Huda)。米勒向胡达称：“美国极为关切孟加拉国18个选区发生的暴力事件，谴责暴力阻碍了孟加拉国民主进程；孟加拉国所有政党均应该自由、充分地参与政治民主进程，美国不会支持孟加拉国任何特定的政党或候选人，但支持孟加拉国人民的民主进程和价值观。”(13)“Remarks by Ambassador Earl R. Miller After Meeting CEC,”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December 11, 2018, https://bd.usembassy.gov/remarks-by-ambassador-earl-r-miller-after-meeting-cec/，访问时间：2018年12月30日。2018年大选之日前，米勒再次约见胡达称：“美国政府高度关切过去两周以来孟加拉国所发生的暴力活动，认为所有孟加拉国政党都是暴力的受害者，包括少数族裔与妇女候选人，并表达了对孟加拉国反对党候选人成为大多数暴力事件中所针对的对象的质疑与不满。”(14)“Statement by Earl Miller, United States Ambassador to Bangladesh, Election Violence in Bangladesh,”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December 27, 2018, https://bd.usembassy.gov/statement-by-earl-miller-united-states-ambassador-to-bangladesh-election-violence-in-bangladesh/，访问时间：2018年12月30日。尽管哈西娜政府部署了60万人的安全部队应对大选期间的暴力事件，但大选日仍发生了26起暴力事件，导致16人死亡、200人受伤和9人被逮捕。同日，美联社也表示接到了来自孟加拉国各地自称是反对派支持者的50多个电话，他们抱怨受到恐吓和威胁，被迫在投票站里当着执政党官员的面投票。(15)“Election Results 2018,” The Daily Star, December 31, 2018, https://www.thedailystar.net/bangladesh-national-election-2018/results，访问时间：2019年1月10日。显然，美国认为，孟加拉国大选期间发生的暴力事件主要针对的对象是孟加拉国最大的反对党即孟民族主义党，破坏了孟加拉国民主进程的行为。

其次，美国资助和派遣国际选举观察团人员和非政府组织监测孟加拉国大选，并对孟加拉国未能及时向国际选举观察团成员发放签证以及参与监测大选的非政府组织数量太少向孟方表达不满。美国通过国家民主研究所(National Democratic Institute, NDI)资助2名来自“亚洲自由选举网络”(Asian Network for Free Elections, ANFREL)专家赴孟加拉国报道、分析与监测大选，但由于这2名专家未能在2018年12月30日前获得赴孟签证而被迫取消此行。对此，美国务院对孟加拉国未能在必要的时间内向亚洲自由选举网络的国际选举团观察员发放签证表示失望；还表示由于缺少此国际选举观察团，孟加拉国政府更需要获得当地监测选举的非政府组织的认可，其中包括一些由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资助的非政府组织。(16)“Upcoming Election in Bangladesh,” Department of State, U.S., December 21, 2018, https://www.state.gov/r/pa/prs/ps/2018/12/288253.htm，访问时间：2018年12月30日。孟加拉国共批准了22个国际选举观察团，其中有7个来自非政府组织。不过，美国认为孟加拉国批准的非政府组织数量太少，难以完成对大选的监测。

最后，美国认为哈西娜政府在大选期间通过降低网速、派警察骚扰与逮捕等手段限制反对党候选人参加大选的做法违背了民主精神。2018年孟加拉国大选日前4天(12月27日)，孟加拉国电信监管委员会(BTRC)曾下令晚上暂停3G和4G通讯服务数小时；28日，电信监督委员会又暂停3G和4G通讯服务达10小时。最大的反对党即孟民族主义党认为哈西娜利用所掌握的国家权力打压自己，不仅有警察在竞选活动中骚扰和逮捕本党党员，而且还以传播“淫秽”和恶意内容的名义封锁了53个新闻和门户网站，其中就包括本党的网站，导致自己不得不利用“脸书”等社交软件游说选民。哈西娜政府又下令降低网速，其明显目的仍是打压反对党。(17)“Bangladesh Slows Internet Ahead of Election to Fight ‘Propaganda’,” December 28, 2018, The Telegraph, https://www.telegraph.co.uk/news/2018/12/28/bangladesh-slows-internet-ahead-election/，访问时间：2020年8月20日。对此，美国积极干预，米勒约见胡达。米勒表示，在任何民主选举中，必须有和平表达和集会的空间，让独立媒体报道选举发展，让参加者能取得信息，让所有人都能在没有骚扰、恐吓或暴力的情况下参与选举进程；美国希望所有孟加拉国人能在12月30日拥有一个自由、公正、宽容与和平的选举日。(18)“Statement by Earl Miller, United States Ambassador to Bangladesh, Election Violence in Bangladesh,”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December 27, 2018, https://bd.usembassy.gov/statement-by-earl-miller-united-states-ambassador-to-bangladesh-election-violence-in-bangladesh/，访问时间：2018年12月30日。

美国对孟加拉国2018年大选的总体评价是负面的，尤其不满孟加拉国选举进程中出现的诸种不民主行为。美国务院专门就孟加拉国2018年大选发表声明：一方面，它表示赞赏孟加拉国2018年大选体现了数千万选民的民意，展现出2014年反对党联合抵制选举后的积极性发展；另一方面，它又表示注意到有关大选前和大选日许多反对党候选人及支持者遭受骚扰、恐吓和暴力等不法行为的干扰,导致他们无法投票的可靠报道，破坏了人民对孟加拉国选举进程的信心。(19)“Bangladesh Election,” Department of State, U.S., January 1, 2019, https://www.state.gov/r/pa/prs/ps/2019/01/288293.htm，访问时间：2019年1月15日。之后，特朗普政府还在《全球人权报告实践2018：孟加拉国》与《全球人权报告实践2019：孟加拉国》中评价孟加拉国2018年大选为：“不能认为是自由和公平的”。(20)“2018 Country Reports on Human Rights Practices: Bangladesh,” Bureau of Democracy, Human Rights, and Labor, Department of State, U.S., March, 2019,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19/03/BANGLADESH-2018.pdf; “2019 Country Reports on Human Rights Practices: Bangladesh,” March 11, 2020,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0/02/BANGLADESH-2019-HUMAN-RIGHTS-REPORT-1.pdf；访问时间：2020年9月27日。拜登政府延续了此论调，在《全球人权报告实践2020：孟加拉国》与《全球人权报告实践2021：孟加拉国》中也作出了对2018年孟加拉国大选相同的评价。(21)“2020 Country Reports on Human Rights Practices: Bangladesh,” Bureau of Democracy, Human Rights, and Labor, Department of State, U.S., March 30, 2021,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1/10/BANGLADESH-2020-HUMAN-RIGHTS-REPORT.pdf; “2021 Country Reports on Human Rights Practices: Bangladesh,Bureau of Democracy, Human Rights, and Labor,” Department of State, U.S., April 12, 2022,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2/02/313615_BANGLADESH-2021-HUMAN-RIGHTS-REPORT.pd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

针对孟加拉国即将举行的第12届议会选举，拜登政府要求孟加拉国承诺将举行一次符合国际标准的选举并允许国际观察员进入孟加拉国。孟加拉国已答应了美国的要求。为避免干预他国内政之嫌，拜登政府还声明自己不会在孟加拉国大选中持任何立场，只是希望孟加拉国大选符合民主程序，允许孟加拉国人民自由决定由谁来管理其国家。(22)“Ambassador Haas’s Remarks at BIISS Seminar on U.S.-Bangladesh Relations,”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April 24, 2022, https://bd.usembassy.gov/bangladesh-and-the-united-states-relations-moving-towards-enhanced-cooperation-and-partnership/，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

第二，重视美孟经贸合作前景，视经贸关系为“印太战略”合作支柱。近十几年来，孟加拉国经济发展良好，既是南亚第二大经济体，也是世界上经济增长速度排名前三的国家。2010-2020年，孟加拉国GDP年增长率均在6.6%以上，其中2017-2018年度更是达到8%。(23)“Bangladesh Economic Review 2020: Finance Division,” Ministry of Finance, Bangladesh,October 28, 2020, https://mof.portal.gov.bd/sites/default/files/files/mof.portal.gov.bd/page/f2d8fabb_29c1_423a_9d37_cdb500260002/2.%20Preface_English_2020.pdf, Preface, p.1，访问时间：2021年5月26日。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全球经济处于低迷，孟加拉国虽受其影响，但在2019-2020年度GDP增长率依然达到了5.24%。(24)“Bangladesh Economic Review 2020: Finance Division,” Ministry of Finance, Bangladesh,October 28, 2020, https://mof.portal.gov.bd/sites/default/files/files/mof.portal.gov.bd/page/f2d8fabb_29c1_423a_9d37_cdb500260002/2.%20Preface_English_2020.pdf, Executive Summary, p.1, 访问时间：2021年5月26日。在推进“印太战略”之时，美国看好孟加拉国经济发展和美孟双边经贸前景。美驻孟大使哈斯在出席美孟商业论坛上指出，孟加拉国拥有良好的宏观经济形势、庞大且日益增长的中产阶级人口、年轻且受教育程度较高的劳动力资源和尚未完全开发的市场潜力，美企看好在孟加拉国的发展机会。只要孟加拉国能够为此提供相应的条件，肯定会让两国贸易迎来大发展。(25)“Remarks by Ambassador Hass at U.S.-Bangladesh Business Forum,”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May 10, 2022, https://bd.usembassy.gov/remarks-by-ambassador-haas-at-u-s-bangladesh-business-forum/，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美孟经贸关系主要体现出三方面的特征。

首先，美孟贸易总额逐年攀升，两国贸易结构具有互补性。自“印太战略”推行以来，美孟双边贸易额由2016年度的68亿美元增长到2019年度创纪录的90亿美元；同时，美国对孟加拉国的贸易逆差整体呈下降趋势，从2016年度达50亿美元的逆差额降低至2019年度的43亿美元(见表1)。根据美贸易代表办(Office of the United States Trade Presentative)统计，2019年孟加拉国是美国第46大货物贸易伙伴和第60大商品出口市场，而孟加拉国是美国第38大商品进口供应国。(26)“U.S.-Bangladesh Trade Facts,” Office of the United States Trade Presentative, U.S, October 2, 2020, https://ustr.gov/countries-regions/south-central-asia/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1年3月4日。而且，美国还是孟加拉国商品在全球最大的单一市场国。(27)“U.S. Relations with Bangladesh,” Department of State, U.S., January 20, 2021, http://www.state.gov/u-s-relations-with-banladesh/，访问时间：2021年2月15日。

表1 2009-2019年美孟两国商品贸易额(单位：百万美元)

美孟贸易结构还具有互补性。2019年美对孟加拉国商品出口额为23亿美元，比2018年(2.58亿美元)增长12.4%。2019年，美国对孟加拉国商品出口类别主要以杂粮、种子、水果等农产品和飞机、钢铁、机械等高科技工业产品为主，其中出口孟加拉国前5名的商品依次为：大豆(4.03亿美元)、棉花(3.89亿美元)、飞机(6.88亿美元)、钢铁(3.21亿美元)和机械(0.78亿美元) 。(28)“U.S.-Bangladesh Trade Facts,” Office of the United States Trade Presentative, U.S., October 2, 2020, https://ustr.gov/countries-regions/south-central-asia/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1年3月4日。就美国从孟加拉国的进口而言，2019年美从孟加拉国进口的商品总额为67亿美元，比2018年增长9.5%(5.79亿美元)。2019年，美国从孟加拉国进口类别主要为服装、鞋子和纺织品，其中进口前5名的商品依次为：梭织服装(41亿美元)、针织服装(16亿美元)、头饰(2.08亿美元)、杂项纺织品(2.02亿美元)和鞋类(1.56亿美元)。(29)“U.S.-Bangladesh Trade Facts,” Office of the United States Trade Presentative, U.S., October 2, 2020, https://ustr.gov/countries-regions/south-central-asia/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1年3月4日。可见，美国出口孟加拉国的商品以农产品与高科技产品为主，孟加拉国出口美国的商品以劳动密集型产品即服装产品为主，具有互补性。

其次，美国重视对孟加拉国能源的出口。特朗普政府时期推行“能源主导”战略，以促进就业、维护国家安全和能源独立。美国国内、国际“双管齐下”：一方面，打破美国正在耗尽能源的“迷思”，加强国内能源生产的多样性。截至2020年，美国已跃升为全球第一大能源生产国，其在石油和天然气生产位居世界第一。另一方面，美国极力促进能源出口。2019年，美国能源出口达到历史最高水平，67年来美国年度能源出口总额首次超过进口，其中液化天然气(LNG)的出口增加了近5倍。(30)“President Donald J. Trump Has Unleashed American Producers and Restored Our Energy Dominance,” The White House, July 29, 2020,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unleashed-american-producers-restored-energy-dominance/; “American Energy Dominance: Bad for Bureaucrats, Great for Our Country,” July 29,2020, https://www.whitehouse.gov/articles/president-trump-is-restoring-american-energy-dominance/; 访问时间：2020年8月5日。据美能源部预测，到2050年美国天然气将实现43万亿立方英尺(TcF)产量，增长近50%。面对巨大的天然气产能，需要美国转变传统贸易模式以满足亚洲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31)“International Energy Outlook 2019 with Projection to 2050,” 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 U.S., September 24, 2019, https://www.eia.gov/outlooks/ieo/pdf/ieo2019.pdf, p.140，访问时间：2020年9月14日。美国庞大的能源生产与出口能力无疑契合了孟加拉国对能源尤其是天然气的巨大需求。

孟加拉国能源结构以天然气和生物质能为主。根据国际能源署(IEA)的数据，孟加拉国能源消费中，55%为天然气，27%为生物质能，15%为石油，3%为煤，剩余不到1%为水电和太阳能。(32)《孟加拉国能源概况和中孟能源合作建议》，中国驻孟加拉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处，2016年5月3日，http://bd.mofcom.gov.cn/article/ztdy/201605/20160501310457.shtml，访问时间：2020年9月22日。而孟加拉国能源资源禀赋又较差，尤其是天然气、煤炭、石油等能源非常匮乏，而经济的快速发展又对电力、石油、天然气和其他矿产资源有着巨大的需求。目前，天然气在孟加拉国能源结构中占比55%。储量方面，孟加拉国已经发现了26个天然气田，储量为37.91万立方英尺(约合1.1万立方米)，其中已探明和可开采储量为27.07万立方英尺(约合7665亿立方米)。尽管孟加拉国是亚太地区第八大天然气生产国，但其仍面临巨大的天然气短缺，尤其是在发电领域，全国经常陷入大面积停电状态。孟加拉国国家石油天然气矿产公司和国际油气公司的产量各占其全国天然气产量的一半，国际油气公司的参与对孟加拉国天然气开发至关重要。(33)《孟加拉国能源概况和中孟能源合作建议》，中国驻孟加拉国大使馆经济商务处，2016年5月3日，http://bd.mofcom.gov.cn/article/ztdy/201605/20160501310457.shtml，访问时间：2020年9月22日。当前，美国雪佛兰公司是孟加拉国最大的单一能源投资者，占据了孟加拉国天然气市场50%以上的份额。(34)“Remarks as Delivered by U.S. Ambassador Marcia Bernicat at ‘DCAB TALK’,”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June 28, 2018, https://bd.usembassy.gov/remarks-as-delivered-by-u-s-ambassador-marcia-bernicat-at-dcab-talk/，访问时间：2018年7月5日。

除投资孟加拉国的天然气之外，美国还推动对孟加拉国清洁能源的出口。时任美驻孟大使马西娅·贝尔尼卡特认为，目前孟加拉国只有2/3的地区接入了电网，预计能源消耗将继续增长，到2030年将达到3.4万兆瓦。而美企拥有技术、专业知识、可靠性和资源，可以帮助孟加拉国实现其能源目标以保证国民经济的快速增长。(35)“Remarks as Delivered by U.S. Ambassador Marcia Bernicat at ‘DCAB TALK’,”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June 28, 2018, https://bd.usembassy.gov/remarks-as-delivered-by-u-s-ambassador-marcia-bernicat-at-dcab-talk/，访问时间：2018年7月5日。2022年2月，美国贸易和发展署(USTDA)向孟加拉国电力、能源和矿产资源部提供了近150万美元的技术援助，通过加强智能电网基础设施以提高孟加拉国电网的可承受性和弹性。拜登政府欲通过构建气候智能型基础设施全球伙伴关系网络，将美国工业与类似孟加拉国这样的全球新兴市场的主要清洁运输和能源基础设施项目联系起来。(36)“United States Supports Smart Grid Development in Bangladesh,”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February 10, 2022, https://bd.usembassy.gov/united-states-supports-smart-grid-development-in-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2年3月7日。

最后，美国对孟加拉国的直接投资(FDI)呈增长之势，且是孟加拉国最大的直接投资国。(37)“U.S. Relations with Bangladesh,” Department of State, U.S., January 20, 2021, http://www.state.gov/u-s-relations-with-banladesh/，访问时间：2021年5月15日。据美贸易代表办统计，2018年美国对孟加拉国的直接投资(存量)为5.13亿美元，比2017年增长11.5%；受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2019年美国对孟加拉国(存量)的直接投资为4.93亿美元，较2018年下降3.7%，(38)“U.S.-Bangladesh Trade Facts(2018),” Office of the United States Trade Representative, Executive of the President, September 20, 2019, https://ustr.gov/countries-regions/south-central-asia/bangladesh/，访问时间：2019年10月15日; “U.S. Goods Trade with Bangladesh(2019),” October 2, 2020，https://ustr.gov/countries-regions/south-central-asia/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1年3月4日。但美国仍旧是孟加拉国最大的外国直接投资国。拜登执政后，美国依然重视孟加拉国市场。国务卿布林肯在与孟加拉国外长莫门(A.K. Abdul Momen)会谈中明确表示，希望孟方为美企提供良好的政策支持，为促进两国贸易和投资创造良好的商业和投资环境；双方均表示出美企加大对孟加拉国信息通信技术、能源、制药和基础设施建设等领域投资的乐观与信心。(39)“Foreign Minister Dr. A.K. Abdul Momen and US Secretary of State Antony Blinken Agrees to Boost up Bilateral Ties,”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February 24, 2021,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de757708-2590-4852-8f82-9651aa884c62，访问时间：2021年3月4日。2021年4月，美国商会又专门成立了美孟商业委员会以推进两国贸易和投资关系。(40)“U.S. Chamber of Commerce Launches U.S.-Bangladesh Business Council,”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April 7, 2021, https://bd.usembassy.gov/25534/，访问时间：2021年4月15日。美国重视孟加拉国市场，其投资集中在孟加拉国石油和天然气、银行和保险以及发电部门。(41)“U.S. Relations with Bangladesh,” Department of State, U.S., January 20, 2021, http://www.state.gov/u-s-relations-with-banladesh/，访问时间：2021年2月15日。

当然，必须承认的是，美国是孟加拉国最大的单一商品出口市场国和最大外国直接投资国，且孟加拉国在美孟贸易中长期处于顺差地位，对美国的贸易依赖度相对更高。概言之，美国看好孟加拉国的经济发展潜力，也看好美孟经贸合作前景。近期，拜登政府又推出“印太经济框架”(IPEF)，在美孟高级别经济磋商对话会中，美方专门就此向孟方做了通报，希望孟加拉国加入“印太经济框架”。(42)“U.S.- Bangladesh High-Level Economic Consultation,” Department of State, U.S., June 2, 2022, https://www.state.gov/u-s-bangladesh-high-level-economic-consultation/，访问时间：2022年6月5日。

第三，强化美孟安全合作，视安全关系为“印太战略”合作动力。50年来，美孟在安全领域的合作涵盖边境安全、海上安全、反恐、维和、国防贸易和能力建设等方面。在“印太战略”框架下，美孟加强了在军事与安全援助、军售、联合军演、反恐等方面的合作。

首先，美国加强了对孟加拉国的军事与安全援助。据美统计，自2015年以来，美国向孟加拉国提供了6690万美元的外国军事融资(FMF)和729万美元的国际军事教育和训练(IMET)援助。其中外国军事融资援助中的1000万美元用于双边、5690万美元用于孟加拉湾区域。美国向孟加拉国提供了巡逻艇、巡逻舰、防地雷伏击车等军事和安全装备，还为孟加拉国军事和海岸警卫队人员提供技术和专业培训以及交流机会，提高孟加拉国对海洋领域的认识和控制，加强发现和应对其领海和专属经济区非法活动和外国恶意入侵的能力，并确保其进入海上通道和全球商业。美国对孟加拉国的军事和安全援助不仅加强了其海上安全、航行自由和人道主义援助/灾难响应能力，而且还支持了美国“印太战略”。(43)“U.S. Security Cooperation with Bangladesh,” Department of State, U.S., April 6, 2022, https://www.state.gov/u-s-security-cooperation-with-bangladesh/#:～:text=Our%20two%20governments%20continue%20to%20work%20together%20to,Military%20Education%20and%20Training%20%28IMET%29%20assistance%20to%20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

其次，美国加强对孟加拉国军售。据美国“外国军事销售系统”(FMS)统计，当前美孟政府间军售贸易总额达1.3059亿美元。早在2013、2015年孟加拉国就购买了美国海岸警卫队2艘“汉密尔顿级”退役舰艇。此外，2019年孟加拉国购买了50辆防地雷反伏击车，2021年孟又加购了46台防地雷反伏击车和11台压矿机。(44)“U.S. Security Cooperation with Bangladesh,” Department of State, U.S., April 6, 2022, https://www.state.gov/u-s-security-cooperation-with-bangladesh/#:～:text=Our%20two%20governments%20continue%20to%20work%20together%20to,Military%20Education%20and%20Training%20%28IMET%29%20assistance%20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美国还希望与孟加拉国谈判签订《军事情报报告协定》(GSOMIA)与《采购和交叉服务协议》(ACSA)，为双方在军事采购方面制定基本规则。(45)“Ambassador Haas’s Remarks at BIISS Seminar on U.S.-Bangladesh Relations,”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April 24, 2022, https://bd.usembassy.gov/bangladesh-and-the-united-states-relations-moving-towards-enhanced-cooperation-and-partnership/，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

再次，美孟两国在孟加拉湾举行双多边联合军演。自“印太战略”推行以来，美孟两国多次进行代号为“克拉玛”(CARAT)的年度海上联合军演。2018年，美孟两国举行了“克拉玛2018”海上联合军演。美方指挥官乔伊·廷奇(Joey Tynch)海军少将表示：“美孟长期伙伴关系为印太地区的和平、稳定和繁荣作出贡献；海上联合军演行动反映了我们的共同信念，即地区挑战越来越需要有能力的海军力量合作解决。”(46)“U.S.- Bangladesh Navy Commence CARAT Exercise,”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November 5, 2018,https://bd.usembassy.gov/u-s-bangladesh-navy-commence-24th-carat-exercise/，访问时间：2018年12月16日。甚至在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的情况下，2020年美孟两国依然举行了“克拉玛2020” 海上联合军演。(47)“U.S. and Bangladesh Navies to Exercise Together in Bay of Bengal and Virtually during CARAT 2020,”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November 4, 2020, https://bd.usembassy.gov/u-s-and-bangladesh-navies-to-exercise-together-in-bay-of-bengal-and-virtually-during-carat-2020/，访问时间：2020年11月15日。除了固定的“克拉玛”年度海上联合军演之外，美孟两国还参加了越来越多的多边海上联合军演。例如，2018年，美孟两国参加了第17届年度东南亚合作训练(SEACAT)和第26届两年一次的环太平洋(RIMPAC) 海上联合军演。2020年，美孟英三国陆海军举行了代号为“交织行动”(Operation Monogram)的联合军演，以加强对印太地区贩毒、贩卖人口和海盗等非传统安全威胁的应对。(48)“United States, United Kingdom, and Bangladesh Special Operations Exchange,”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March 11, 2020, https://bd.usembassy.gov/united-states-united-kingdom-and-bangladesh-special-operations-exchange-promotes-regional-stability-ensures-a-free-and-open-indo-pacific/，访问时间：2020年4月15日。

最后，美国向孟加拉国提供反恐援助。自美国力推“印太战略”以来，尽管孟加拉国政府对恐怖主义组织利用其领土作为“庇护所”均执行严厉的“零容忍”政策，但其暴恐事件出现小幅增长。据美国务院发布的《全球恐怖主义报告2019》的统计，仅2019年4-11月，孟加拉国发生了6起恐怖袭击事件，其中5起针对警察。(49)“Country Reports on Terrorism 2019,” Department of State, U.S., June, 2020,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0/06/Country-Reports-on-Terrorism-2019-2.pdf, pp.152-153，访问时间：2021年3月12日。对此，美国通过国务院的反恐援助项目帮助孟加拉国国家安全部门加强反恐能力建设和边境与港口出入的控制力。另外，美国司法部帮助孟加拉国警方提高司法办案能力。此外，美国还与联合国、英国等国际组织和国家携手帮助孟加拉国反恐和打击暴力极端主义。目前，美国认为，通过与美国、联合国等国家与国际组织的合作，孟加拉国反恐局势可控，尤其是2020年孟加拉国恐袭事件呈下降态势；但仍需对孟加拉国极端主义保持警惕，尤其是警惕“伊斯兰国”(ISIS)等国际恐怖主义组织势力渗透进孟加拉国。(50)“Country Reports on Terrorism 2017,” Department of State, U.S., September, 2018,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19/04/crt_2017.pdf, pp.170-172; Country Reports on Terrorism 2018, October 2019,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19/11/Country-Reports-on-Terrorism-2018-FINAL.pdf, pp.164-167; “Country Reports on Terrorism 2019,” June 2020,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0/06/Country-Reports-on-Terrorism-2019-2.pdf, pp.152-154; “Country Reports on Terrorism2020,” December, 2021,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s/2021/07/Country_Reports_on_Terrorism_2020.pdf, pp.154-156；访问时间：2021年3月12日。

二、孟加拉国的回应与逻辑

为实施“印太战略”，美国看重孟加拉国的地缘价值并对其拉拢，那么孟加拉国是如何回应？下文拟从孟加拉国的历史与现实，分析其对美国的回应以及其背后的逻辑。

(一)孟加拉国的回应

当前孟加拉国外交一切服务于国家发展战略。按照孟加拉国的国家发展战略规划，孟加拉国制定了《愿景2021》(The Vision 2021)、《愿景2041》(The Vision 2041)、《三角洲计划2100》(Delta Plan 2100)等系列指导性文件。按照孟加拉国实现国家经济腾飞的“三部曲”，当前孟加拉国已实现了中低收入国家的目标，期望将在2041年成为发达国家，并稳步推进2100年“三角洲计划”。为了实现国家发展战略，莫门外长表示，孟加拉国外交将突出强调“经济外交”和“公共外交”。他表示，要利用孟加拉国的“水”和“人力”两种优势资源，推动“经济外交”的实施。孟加拉国“经济外交”的主要“工作内容”包括吸引多样化的外国投资以让孟加拉国成长为世界制造业中心、扩大孟加拉国对传统和新市场的出口并使其多样化、确保孟加拉国获得外国的技术转让和技术援助、确保孟加拉国国民在国外拥有就业机会等。而孟加拉国“公共外交”则是借助媒体、公民社会、智库和海外侨民等渠道将孟加拉国塑造为“发展的榜样”“妇女赋权的明星”“地球的捍卫者”“南南的旗手” 等正面的国家形象。(51)“Keynote Speech of H.E. Dr. A. K. Abdul Momen, Hon'ble Foreign Minister to Be Delivered at the Event in Commemoration of Historic Maiden Speech Delivered by the Father of the Nation Bangabandhu Sheikh Mujibur Rahman and Inauguration of the Newly Developed Infrastructure of the Foreign Service Academy,”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September 27, 2020, https://mofa.gov.bd/site/page/a104c983-199b-4a42-b109-8eeb683e6e3c，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0日。经过50年的发展，孟加拉国正行进在由“依赖援助”向“投资驱动”经济转型，由中等收入国家迈向发达国家的双跨越道路上，而当前孟加拉国外交就是为实现双跨越目标而服务。(52)“Bangladesh’S Foreign Policy: Compulsions, Constraints and Choices,”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August 23, 2021, https://mofa.gov.bd/site/page/f56f7f2c-566f-4f97-90e4-e4ec084982e4，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0日。

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后的次年，习近平主席在孟加拉国总理哈西娜访华之际正式向孟方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倡议的邀约。习主席表示，中方高度重视中孟关系，视孟加拉国为南亚和印度洋地区重要发展伙伴和合作伙伴，中方欢迎孟方积极参加建设“一带一路”倡议，同时推进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打造利益共同体，造福两国和本地区人民。哈西娜回应表示，孟方赞同并愿意积极参加中方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53)《习近平会见孟加拉国总理哈西娜》，中国外交部,2014年6月10日，https://www.fmprc.gov.cn/web/gjhdq_676201/gj_676203/yz_676205/1206_676764/xgxw_676770/t1164145.shtml，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2日。2016年10月，习近平主席对孟加拉国进行国事访问期间，中孟两国签署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与孟加拉人民共和国政府关于开展“一带一路”倡议下合作的谅解备忘录》。(54)《中国与孟加拉国签署政府间关于开展“一带一路”倡议下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中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2016年10月18日，http://www.scio.gov.cn/m/ztk/wh/slxy/31200/Document/1494484/1494484.htm，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2日。中孟共建“一带一路”进入实施阶段。由此，孟中关系实现了从“全面合作伙伴关系”到“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提升。(55)《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孟加拉人民共和国关于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全文)》，中国驻孟加拉国大使馆,2016年10月14日，http://bd.china-embassy.org/chn/zmgx/zywj/t1460487.htm，访问时间：2020年10月20日。例如，为了缓解中孟贸易逆差问题，中方给予孟方97%税目产品零关税的待遇。(56)《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关于给予孟加拉人民共和国97%税目产品零关税待遇的公告》，中国财政部,2020年6月18日，http://gss.mof.gov.cn/gzdt/zhengcefabu/202006/t20200618_3534450.htm，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2日。

正式抛出“印太战略”后，美国很快向孟加拉国伸出“橄榄枝”。2018年初，时任美国家安全委员会南亚和中亚高级主任丽莎·柯蒂斯(Lisa Curtis)在访问孟加拉国时积极游说孟加拉国加入“印太战略”。她表示，孟加拉国是美国“印太战略”的“重要伙伴”。时任孟加拉国外秘沙希杜·哈克(Shahidul Haque)回应称，希望美方能够直接向孟方详细阐述“印太战略”，而非让孟方阅读美印联合声明文件。(57)Shahidul Islam Chowdhury, “US Persuades Bangladesh to Engage in Indo-Pacific Strategy,” New Age, March 18, 2018, http://www.newagebd.net/article/37024/us-persuades-bangladesh-to-engage-in-indo-pacific-strategy，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0日。在次年美孟两国外长会晤时，莫门外长表示，孟美两国将共享一个自由与开放的“印太”；时任国务卿蓬佩奥则回应，孟加拉国是美国“印太战略”的重要合作伙伴。(58)“Secretary Pompeo’s Meeting with Bangladesh Foreign Minister A.K. Abdul Momen,” State of Department, U.S., April 8, 2019, https://www.state.gov/r/pa/prs/ps/2019/04/290979.htm; “Meeting Held Between Bangladesh Foreign Minister and US Secretary of State: Rohingya Repatriation Stressed,”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April 9, 2019,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5c9430d6-aed7-43b1-8b62-8cc07709c512，访问时间：2019年4月20日。2019年孟加拉国正式加入美国“印太战略”。

孟加拉国作为多边主义的拥护者，希望凭借自己的地缘优势对大国推行平衡外交，以谋求国家利益最大化。孟加拉国决策者认为全球秩序正处于变化之中，美国治下的世界正被不同程度的多极化所取代，让孟加拉国外交处于一个关键的选择时刻。因此，无论面对来自域内大国印度所主导的多边区域组织的邀约，还是来自中国“一带一路”倡议，抑或是来自美国“印太战略”的拉拢，孟加拉国均对三者给予正面的响应。而且，孟加拉国决策者还认为在大国之间搞平衡有助于提升自身国际地位。莫门在国防大学发表的演讲中曾直言不讳地称：“孟加拉国地理空间的三角关系使得它对世界上所有大国都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孟加拉国拥有两个交叉的战略‘建设’——美国‘印太战略’和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二者均穿过孟加拉湾锥体的战术路径。尽管美国‘印太战略’和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之间的理念存在冲突,但汇聚到十字路口的二者却为孟加拉国带来了新的自信，孟加拉国有可能崛起为软实力(或中等)国家，要求我们愿意参与提供双赢的解决方案。”(59)“Foreign Policy: Compulsions, Constraints and Choices,”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August 23, 2021, https://mofa.gov.bd/site/page/f56f7f2c-566f-4f97-90e4-e4ec084982e4，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0日。

(二)孟加拉国选择背后的逻辑

孟加拉国选择既加入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又响应美国“印太战略”，是多种因素共同促动的结果。其中既有孟加拉国外交传统的因素，也有孟加拉国经济发展规划的因素，还有孟加拉国对美国的现实需要和诉求。其中，孟加拉国“经济外交”的重点与美国“印太战略”的中心均汇合于东南亚能够实现互利共赢是最重要的因素。

第一，孟加拉国“经济外交”的重点与美国“印太战略”的中心均汇合于东南亚，实现了战略与经济利益的双契合。自齐亚(Ziaur Rahman)时代始，孟加拉国就重视发展与东南亚国家的经贸关系。哈西娜执政以来，孟加拉国更为重视与东盟的经济合作。孟加拉国一直是区域合作的拥趸，通过梳理其已加入的诸如“南盟”(SAARC)“环印度洋地区合作联盟”(IOR-ARC)“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BIMSTEC)“孟不印尼合作倡议”等区域合作组织可发现，孟加拉国的外交偏好是主要以周边国家为合作伙伴。然而，目前孟加拉国加入的区域经济合作组织多以印度为主导，而印度尚不能给予南亚或环孟加拉湾或印度洋地区一体化以足够的物质支撑和政治互信，导致印度所主导下的区域合作组织的一体化进程多不通畅。(60)吴孟克：《制度设计与路径依赖：论南盟一体化发展滞后的根源》，2016年外交学院硕士学位论文，第1-50页；张键：《“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发展前景分析》，《南亚东南亚研究》2019年第5期，第43-57页；黄德凯、李博一、朱力柯：《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的现状、挑战及前景——以地缘政治权力为分析视角》，《南亚研究季刊》2019年第2期，第99-107页；张家栋：《“孟不印尼”合作倡议及其发展趋势》，《南亚东南亚研究》2021年第3期，第50-63页等。基于南亚区域一体化整体滞后于东南亚区域一体化的现实及根据孟加拉国力争在2041年迈入发达国家的国家发展战略需求，(61)“PM Sheikh Hasina’s Message,”in 8th Five Year Plan (July 2021- June 2025): Promoting Prosperity and Fostering Inclusiveness,Bangladesh Planning Commission,Bangladesh,December,2020,https://plancomm. portal.gov.bd/sites/default/files/files/plancomm.portal.gov.bd/files/68e32f08_13b8_4192_ab9b_abd5a0a62a33/2021-02-03-17-04-ec95e78e452a813808a483b3b22e14a1.pdf，访问时间：2021年6月12日。(2021-06-12)近年来哈西娜政府将目光转向了东南亚，希望利用孟加拉国联通南亚与东南亚的地缘优势融入较为发达的东盟经济圈之中。2021年8月，莫门在庆祝第54个东盟纪念日的活动上称：“以任何标准来看，与东盟国家保持紧密联系都是哈西娜政府外交政策的重点。拥有庞大的制造业基地的孟加拉国将成为东盟最强大的合作伙伴之一，并成为东盟投资者的一个有吸引力的目的地。”莫门还表示，希望孟加拉国与东盟的关系提升至部门伙伴级别，并期待获得东盟在罗兴亚人返缅问题上的支持。(62)“Bangladesh Keen to Intensify Political, Trade, Economic and Cultural Ties with the ASEAN Countries-Foreign Minister Dr. Momen,”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August 20, 2021,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31f2e81a-b0c1-454f-9154-4b037122a03b，访问时间：2021年10月20日。为实现此目标，2022年初莫门专门致电越南、新加坡、柬埔寨、印尼、马来西亚、泰国等诸国外长，再次重申孟加拉国希望与东盟加强经贸互动与协同，成为东盟部门对话伙伴的候选人。同时，他还表示，希望东盟更加协调、积极地支持解决滞留在孟加拉国的罗兴亚难民危机问题以维护东南亚地区的和平、稳定和安全。(63)“Foreign Minster’s Telephone Conversation with Cambodian Foreign Minister,”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January 19, 2022,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aefa13d4-0009-4ec6-9ac8-d1bf035ccd6a; “Bangladesh Foreign Minister Talks to the Indonesian Foreign Minister,” January 20, 2022,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f146a7f4-69a1-453c-8071-6710d35f238d; 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孟加拉国深谙“要想富先通路”，希望通过海陆联通以加强与东盟的贸易往来。2021年孟泰两国签署了吉大港—拉廊港海上联通建设合作备忘录，(64)“Signing of an MoU Between Authorities of Ranong Port and Chittagong Port,”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December 21, 2021,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0648b227-ff4c-44c2-a68f-8e7308433c6e，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2022年孟加拉国还向泰方表示希望加入印缅泰三边高速路联通建设。(65)“Telephone Conversation Between Foreign Ministers of Bangladesh and Thailand,”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February 1, 2022,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e06e92af-0377-4395-8329-99c6de894f7f，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可见，孟加拉国希望能利用自身作为“印太”地区贸易中心的地缘战略地位，成为南亚和东南亚经济体的决定性纽带。(66)Nisha Biswal and Sidhanta Mehra, “United States & Bangladesh: A Powerhouse Partnership in the Indo-Pacific,” Dhaka Tribune, May 7, 2022, https://www.dhakatribune.com/business/2022/05/07/united-states-bangladesh-a-powerhouse-partnership-in-the-indo-pacific，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

美国“印太战略”以东盟为中心，无疑与孟加拉国“经济外交”以东盟为重点的指向高度一致。基于“印太战略”的规划，近几年美国视东盟为其投资印太地区的首选目的地。在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前的2018年，美国在东盟的总投资额达2710亿美元，远超美国对中日两国直接投资之和。(67)“A Free and Open Indo-Pacific: Advancing a Shared Vision,” Department of State, U.S., November 4, 2019, https://www.state.gov/wp-content/upload /2019/11/Free-and-Open-Indo-Pacific-4Nov2019.pdf, pp.7-8，访问时间：2019年11月12日。即便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2020年美国对东盟的外国直接投资达3285亿美元，比2019年增长3.2%；美国与东盟的商品和服务贸易总额估计为3622亿美元，其中出口为1119亿美元，进口为2503亿美元，美国与东盟的商品和服务贸易逆差为1384亿美元。(68)美国贸易代表办的数据涉及美国与东盟以上7国的经贸往来，不包括缅甸、老挝与柬埔寨。“Association of Southeast Asian Nations (ASEAN),” Office of the United States Trade Presentative, Executive of the President, https://ustr.gov/countries-regions/southeast-asia-pacific/association-southeast-asian-nations-asean，访问时间：2022年6月4日。拜登政府执政后，即便在新冠肺炎疫情下全球经济低迷和俄乌战争的双重影响下，美国仍表示增强对东盟的直接投资和经贸往来。2022年在美国—东盟特别峰会上，拜登政府宣布向东盟投资1.5亿美元。(69)“ASEAN-U.S. Special Summit 2022, Joint Vision Statement,” The White House, May 13, 2022,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5/13/asean-u-s-special-summit-2022-joint-vision-statement/，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同时，拜登政府还力推“印太经济框架”，其初始伙伴国有13个，而文莱、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菲律宾、新加坡、泰国和越南等东盟7国占据一多半。(70)“Statement on Indo-Pacific Economic Framework for Prosperity,” The White House, May 23, 2022,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5/23/statement-on-indo-pacific-economic-framework-for-prosperity/，访问时间：2022年6月4日。美国“印太战略”重视东盟，而孟加拉国希望借美国“印太战略”的“东风”实现自己的经济发展目标，使得美孟两国实现了战略与经济利益的双契合。

第二，孟加拉国严重依赖美国的援助与资本。自独立以来，孟加拉国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十大国家之一，国际援助对其而言是类似“生命线”般的存在。截至2021年，孟加拉国是接受美国援助排名第三的亚洲国家(排名第一、二的分别是阿富汗和巴基斯坦)。(71)“U.S. Relations With Bangladesh,” Department of State, U.S., January 20, 2021, http://www.state.gov/u-s-relations-with-banladesh/，访问时间：2021年2月15日。美国对孟加拉国的援助具有多样化特征。仅就美国对孟加拉国的发展援助而言，既有来自国际开发署的援助，也有来自农业部的援助，还有来自门诺中央委员会的援助(Mennonite Central Committee，MCC)。(72)“Bilateral Development Partners,” Economic Relations Division, Bangladesh, August 24, 2017, https://erd.gov.bd/site/page/758c476a-3427-455f-85ae-daf4fc863e72/Bilateral-Development-Partners，访问时间：2021年6月8日。以国际开发署对孟加拉国的援助为例，1971-2020年它向孟加拉国提供了共计80多亿美元的发展援助。(73)“USAID Hands over 200 Repaired Cyclone Shelters in Southwest Bangladesh to Local Communities and Government,”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September 29, 2021, https://bd.usembassy.gov/usaid-hands-over-200-repaired-cyclone-shelters-in-southwest-bangladesh-to-local-communities-and-government/，访问时间：2021年10月15日。2016-2021年度，排除罗兴亚难民项目上美国对孟加拉国定向援助之外，国际开发署向孟加拉国提供援助共计约9.99亿美元，其主要用于经济、民主、环境、安全以及教育民生领域(见表2)。

表2 2016-2021年美国国际开发署对孟加拉国的援助(单位：百万美元)

而且，美国一直是孟加拉国第一大外国直接投资来源国，哈西娜政府若想实现第8个“五年计划”更依赖美国对其经济与发展领域的投资。孟加拉国规划署(Bangladesh Planning Commission，BPC)曾表示：新冠肺炎疫情的大流行加深了孟加拉国财政、私人投资环境、出口多样化、促进国内就业和税收体系等领域改革的紧迫感。其中，促进出口多样化和制造业的多样化尤为重要，如若无足够的国内投资和外国直接投资是难以实现的。(74)“8th Five Year Plan (July 2021- June 2025): Promoting Prosperity and Fostering Inclusiveness,” Bangladesh Planning Commission, Bangladesh, December, 2020, https://plancomm.portal.gov.bd/sites/default/files/files/plancomm.portal.gov.bd/files/68e32f08_13b8_4192_ab9b_abd5a0a62a33/2021-02-03-17-04-ec95e78e452a813808a483b3b22e14a1.pdf, p. 30，访问时间：2021年6月12日。如前所述，美国加大了对孟加拉国的直接投资，且投资集中于孟加拉国的石油、天然气、银行和保险以及发电等领域，均决定了孟加拉国非常依赖来自美国的援助与投资。

第三，孟加拉国希望美国能助己摆脱罗兴亚难民危机。独立至今，孟加拉国认为遭遇了5次(75)五次分别是1978年、1991-1992年、2012年、2016年和2017年。缅甸罗兴亚难民涌入本国的情况。罗兴亚难民问题不仅严重困扰了孟缅关系，而且超过百万的罗兴亚难民滞留孟加拉国为其带来了沉重的经济和安全难题。(76)根据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截至2020年3月，孟加拉国收留了大约100多万罗兴亚人，无疑给这个本身拥有1.6亿人口的发展中国家带来沉重的负担。《联合国发布2020年罗兴亚人道危机应对计划 所需资金达8.77亿美元》，《联合国新闻》，2020年3月2日，https://news.un.org/zh/story/2020/03/1051871，访问时间：2021年4月25日。在罗兴亚难民危机上，美国不仅给予孟加拉国政治与外交上的支持，而且还是向其提供定向援助。援助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其一，在罗兴亚难民问题上，美国在国际多边舞台与双边关系上给予孟加拉国有力的政治支持。美孟两国认为这是缅甸军方有计划地对罗兴亚人实施的“种族清洗”，应对缅甸军方予以追责与制裁；同时，美国对孟加拉国接纳罗兴亚难民所作出的牺牲给予褒扬与外交支持。(77)“Readout of Ambassador Hussain’s Trip to Bangladesh,”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April 22, 2022, https://www.state.gov/readout-of-ambassador-hussains-trip-to-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2年4月25日。其二，美国是罗兴亚难民危机人道主义援助的最大捐助国，孟加拉国作为容留罗兴亚难民最多的国家自然在美国对此的援助占比最大。自2017年8月至2022年3月，美国已向罗兴亚难民危机提供定向援助达17亿美元。(78)“U.S. Ambassador Announces $152 million (BDT 1, 322 Crore) in New Assistance After Cox’s Bazar Visit,”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March 29, 2022, https://bd.usembassy.gov/u-s-ambassador-announces-152-million-bdt-1-322-crore-in-new-assistance-after-coxs-bazar-visit/，访问时间：2022年4月25日。因孟加拉国接收的罗兴亚难民最多，其所获得的美国定向援助也最多。其三，美国支持孟加拉国所提出的将罗兴亚难民遵照自愿、安全、尊严和可持续原则返缅的诉求。孟加拉国在国际舞台上频频就罗兴亚难民问题发声，希望国际社会能够重视并彻底地解决此问题。(79)“Foreign Minister Calls for Proactive Engagement of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for Sustainable Repatriation of Forcibly Displaced Rohingyas,”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May 25, 2022,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a2511c08-7a23-4e28-be36-c6929a581ae5，访问时间：2022年5月25日。尽管2018年孟缅两国曾就罗兴亚难民遣返问题达成了相关协议，(80)“Physical Arrangement for Rohingya Return Finalized,”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January 16, 2018,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e610fa10-3725-4aa3-9e4d-f97e368e9038，访问时间：2018年2月26日。但2021年2月初缅甸军人接管政权，此协议履行面临新的挑战。孟加拉国希望美国能够发挥超级大国的主导作用解决罗兴亚难民危机问题。孟加拉国向美国发出呼吁，希望拜登政府能够任命一名罗兴亚难民特使，并在国际双多边舞台发挥美国的主导作用，为解决罗兴亚难民危机提供一个持久的解决方案。(81)“Bangladesh Urges Biden Administration to Play a Leading Role in Resolving Rohingya Crisis,”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February 27, 2021,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371b0be7-5430-468c-aae9-79b5b0fdf7af，访问时间：2021年4月26日。美国的回应是：一方面对孟加拉国为罗兴亚难民提供庇护的慷慨行为表示赞赏与感谢；另一方面继续向孟加拉国保证将支持其所提出的解决罗兴亚难民危机的方案。(82)“United States Announces Additional Humanitarian Assistance at the Launch of the 2022 Joint Response Plan for the Rohingya Humanitarian Crisis in Bangladesh,” Department of State, U.S., March 29, 2022, https://www.state.gov/united-states-announces-additional-humanitarian-assistance-at-the-launch-of-the-2022-joint-response-plan-for-the-rohingya-humanitarian-crisis-in-bangladesh/，访问时间：2022年4月20日。

第四，孟加拉国拥有在大国间奉行平衡外交的传统。孟加拉国脱胎于第三次印巴战争，是冷战时期美苏争霸下的产物，而孟加拉国是获益方。独立后不久，孟加拉国选择引入美国力量以平衡来自强邻印度的政治与安全压力。20世纪80年代，孟加拉国学者就提出孟加拉国应凭借其地缘优势支持超级大国在印度洋地区的持续存在，只有如此才更安全。(83)M. A. Aziz, “Bangladesh in United States Foreign Policy,”Asian Affairs:An American Review, Vol.9, 1982, p.224.2021年11月，莫门在“环印度洋协会”年会上再次重申，孟加拉国支持一个开放、自由、和平和包容的印度洋，不希望任何一个国家或集团主导该地区。(84)“Bangladesh to Make Clear Its Position over Indo-Pacific: FS,” United News of Bangladesh, November 18, 2021, https://unb.com.bd/category/Bangladesh/bangladesh-to-make-clear-its-position-over-indo-pacific-fs/82501，访问时间：2021年12月20日。在50多年的发展中，孟加拉国形成了在超级大国对峙中“不站队”、避免只有利于某一国或集团的大国平衡外交路线。冷战结束后，尤其是中国崛起并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之后，孟加拉国依然遵循了在大国之间平衡的外交传统。对孟加拉国而言保持与印度在地缘、政治、经济和战略关系上的健康、稳定是生存的必需。这就要求孟加拉国必须在美中印三大国之间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85)Md. Sharful Islam, “Bangladesh-US Relations in the Post 9/11 Era: Economic and Geo-strategic Dimensions,” South Asia Journal, Special Issue 2018, pp.81-82, p.100.因此，孟加拉国既加入了印度主导的多个多边区域合作组织如“环印度洋地区合作联盟” “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孟不印尼合作倡议”等，又加入了中国“一带一路”倡议，还响应了美国“印太战略”。

三、美孟关系的未来走向

在“印太战略”框架下，美孟合作的重点在民主、经贸和安全三大领域。通过对美国全球战略、“印太战略”和美孟关系的历史观察与现实追踪，可以研判未来美孟关系的发展将呈现如下特征。

首先，美孟关系总体向好发展。美国认为，一个繁荣、稳定、民主又能联通东南亚与南亚的孟加拉国有利于美国“印太战略”的实施。(86)“Remarks as Delivered by U.S. Ambassador Marcia Bernicat at ‘DCAB TALK’,” June 28,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2018, https://bd.usembassy.gov/remarks-as-delivered-by-u-s-ambassador-marcia-bernicat-at-dcab-talk/，访问时间：2018年7月5日。特朗普政府时期，美国将孟加拉国定位为“印太战略”的“新兴伙伴”，拜登执政后将其提升为“重要经济与安全伙伴”，更凸显出拜登政府对美孟合作的重视。在经贸合作方向上，在看好孟加拉国经济发展前景的情况下，美国仍将继续加大对孟加拉国的直接投资、能源和高科技产品的出口，而孟加拉国出口美国的商品仍将以劳动密集型产品即服装产品为主，两国的贸易结构短期内难以改变。未来，可再生能源、电信、基础设施、数字经济、制药、蓝色经济将成为两国经济合作的重点领域。(87)“Foreign Minister Momen Reiterate Bangladesh’s Willingness to Build Close Partnership with the United States, ”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April 7, 2022,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78c06f73-4828-4942-bee7-4c29e6898384，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在安全领域方面，美孟两国仍将延续在军事与安全援助、联合军演、军售、反恐等方面的合作；美国还希望与孟加拉国谈判《军事情报报告协定》与《采购和交叉服务协议》，预示着美国有可能扩大对孟加拉国军售和军事合作力度。而孟加拉国也乐于借助美国“印太战略”提升自身的战略地位，尤其是可凭借自己作为印太地区贸易中心的地缘战略优势一跃成为南亚和东南亚经济体的决定性纽带。(88)Nisha Biswal and Sidhanta Mehra, “United States & Bangladesh: A Powerhouse Partnership in the Indo-Pacific,” Dhaka Tribune, May 7, 2022, https://www.dhakatribune.com/business/2022/05/07/united-states-bangladesh-a-powerhouse-partnership-in-the-indo-pacific，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可见，美孟两国在“印太战略”方向有很大的合作空间，一定程度上保证了两国关系向好发展。

其次，民主与人权领域将是美孟在“印太战略”合作上的主要分歧点。拜登执政后在全球强推“民主外交”，将民主视为其对第三世界国家外交强有力的工具。(89)Antony J. Blinken, Secretary of State, “A Foreign Policy for the American People,” March 3, 2021,https://www.state.gov/a-foreign-policy-for-the-american-people/，访问时间：2021年4月5日。美国将继续在孟加拉国大选的“程序正义”和劳工权利问题上做“文章”，利用政治和经济胁迫等手段迫使孟加拉国屈服。其一，在孟加拉国大选的“程序正义”上，孟加拉国秉持大选属于内政不允许外国干涉的原则，而美国多次批评孟加拉国大选存在不民主、不自由。在第11届议会选举后，孟加拉国外交部专门发表声明表示，孟加拉国大选是在自由、公正、喜庆、和平的氛围中举行的，充分行使了人民的投票权；还表示任何外国政府包括美国在内都不能对孟加拉国施加外来影响。(90)“The 11th Parliament Election Is Being Held in a Free, Fair, Festive and Peaceful Manner in Full Exercise of the People’s Voting Rights Despite Biased Speculations by Many Quarters Including ANFREL,”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December 30, 2018,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9a6dac3d-7f5b-41b9-9042-785f16db8b9c，访问时间：2019年1月15日。但美国则多次批评此次大选“不民主”“不自由”。拜登执政后更是将“民主”视为其外交政策的核心理念。甚至为配合对孟加拉国的民主外交，国际开发署在2021年度增加了对孟加拉国“民主、人权与治理”项目的援助。拜登政府还要求孟加拉国第12届议会大选应符合国际标准并允许国际观察员监测孟加拉国大选。为避免干预他国内政之嫌，拜登政府表示自己不会在孟加拉国大选中选择任何立场，只希望孟加拉国大选遵循民主程序。最终，孟加拉国向美国屈服了。莫门表示，与美国相比，孟加拉国仍然是一个年轻的民主国家，并希望与美国密切合作，进一步加强民主进程，并同意让国际观察员监测下次大选。(91)“Secretary of State Blinken and Foreign Minister Momen Agrees to Enhance Bilateral Ties for Next 50 Years,” 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April 6, 2022,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964cc4e2-3e55-45a1-89e7-7a210c85a163，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其二，美国长期指责孟加拉国漠视劳工权利，尤其是不让孟加拉国制衣工人及其工会有结社的自由。拜登执政后表示，美国将致力于支持孟加拉国争取劳工权利的努力，包括提供有针对性的发展援助。为此，美驻孟大使馆将配备来自劳工部的新领事专门负责与孟方协调此事。为了迫使孟方屈服，美国以孟加拉国劳工缺乏基本权利为由，中断孟加拉国的普遍优惠制待遇，暂停孟加拉国获得国际开发署和国际开发金融公司发展援助的资格。面对美国的压力，孟加拉国屈服。莫门表示，孟加拉国已经与国际劳工组织和欧盟制定了路线图，并寻求美国参与改善劳工权利的进程。(92)“Ambassador Remarks at BIISS Seminar on U.S.-Bangladesh Relations,” 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April 24, 2022, https://bd.usembassy.gov/bangladesh-and-the-united-states-relations-moving-towards-enhanced-cooperation-and-partnership/，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然而，孟加拉国的暂时妥协并不能消弭美孟两国在民主与人权上的认知分歧与实践矛盾。

除了民主和人权领域的分歧与矛盾之外，美孟两国还存在其他方面的摩擦。其一，关于将参与谋害孟加拉国父的凶手拉希德·乔杜里(Rashed Chowdhury)引渡回国受审的老问题。双方每次外交会谈中，孟方均会向美方提出引渡凶手的要求，但美国始终没有正面回应。其二，关于拜登政府以侵犯人权为由制裁“快速行动营”(Rapid Action Battalion，RAB)的七名孟加拉国高级官员的问题。在最近美孟两国外长的会晤中，孟方再次向美方提出撤销此项制裁的要求，布林肯虽然肯定“快速反应营”在孟反恐中所起的作用，但又表示撤销此项制裁需要时间。(93)Ministry of Foreign Affairs, Bangladesh, “Secretary of State Blinken and Foreign Minister Momen Agrees to Enhance Bilateral Ties for Next 50 Years,” April 5, 2022, https://mofa.gov.bd/site/press_release/964cc4e2-3e55-45a1-89e7-7a210c85a163，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

最后，孟加拉国在美孟“印太战略”合作上有自己的战略诉求。其一，美国不能破坏孟加拉国在大国之间实行“平衡外交”的战略传统。当前，孟加拉国既加入中国“一带一路”倡议，还加入印度主导的“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等多个区域合作组织，又响应美国“印太战略”。美国对此表示理解与尊重，甚至为了消除孟加拉国顾虑，美国一再向其保证美国无意与中、印在孟加拉国开展大国竞争，而且“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太战略”也并非对立关系，理解并尊重孟加拉国先期加入“一带一路”倡议的选择。2020年9月，负责南亚事务的副助理国务卿劳拉·斯通(Laura Stone)在访问孟加拉国时表示，美国重视孟加拉国在其“印太战略”中的地位，孟加拉国拥有巨大的市场、强大的制造业基地和战略位置；美国“印太战略”并非直接对抗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美国与孟加拉国的关系是基于孟加拉国自己独特的外交政策和双边阵线。(94)“Bangladesh’s ‘Incredible Opportunity’ Is Important in IPS: US,” Bangladesh Samgbad Sangstha ( National News Agency of Bangladesh), September 15, 2020, http://www.bssnews.net/?p=454722，访问时间：2020年9月20日。其二，孟加拉国一直对任何国家或集团主导印度洋地区或印太地区保持警惕，也时常对战略上依赖某个特定的大国保持警惕。如前所述，独立之初，孟加拉国就反对某一个大国主导印度洋地区，为此不惜引入域外大国进行平衡。孟加拉国对单纯依赖美国也保持警惕。例如，在接受新冠肺炎疫苗捐赠问题上，即便美国是向孟加拉国提供新冠肺炎疫苗最多的国家，(95)U.S. Embassy in Bangladesh, “Bangladesh Now Largest Recipient of U.S. COVID-19 Vaccine Donations with over 61 Million Total Doses,” February 28, 2022, https://bd.usembassy.gov/bangladesh-now-largest-recipient-of-u-s-covid-19-vaccine-donations-with-over-61-million-total-doses/，访问时间：2022年5月20日。但孟加拉国依然接受了来自中国、印度、日本、马来西亚、法国、波兰、罗马尼亚等国家的疫苗捐赠，让自己保持疫苗来源多元化且努力自产，以避免产生对美国疫苗的过度依赖。其三，孟加拉国一心谋发展，其外交体现出显著的“经济外交”特征。无论是选择与中国共建“一带一路”倡议还是选择响应美国“印太战略”抑或是加入印度主导的“环孟加拉湾多领域经济技术合作倡议”等，其均出于谋求自身经济发展的目的。因此，孟加拉国在与美国“印太战略”的合作上也要求以经贸合作为优先内容。

总之，美国拉拢孟加拉国加入“印太战略”以抗衡中国与南亚、东南亚国家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孟加拉国选择既加入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又响应美国“印太战略”，主要源于孟加拉国“经济外交”的重点与美国“印太战略”的中心皆汇合于东南亚并实现了战略与经济利益的双契合，还源于孟加拉国严重依赖美国的援助与投资，希望借美国之力摆脱罗兴亚难民危机的现实诉求以及其在大国之间推行平衡外交的传统。未来，在“印太战略”框架下美孟关系总体向好发展，但在民主与人权领域存在矛盾。此外，孟加拉国希望孟美“印太战略”合作不破坏其在大国间推行平衡外交的战略传统，并能优先突出经济合作内容，而且孟加拉国对任何一国或集团主导印度洋始终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