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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心灵史 青春励志书
——关于长篇小说《山河望》的思考

2022-08-15高海涛

鸭绿江 2022年13期
关键词:军旅军营山河

高海涛

曾剑的长篇新作《山河望》,首先故事性和可读性很强,作为军旅题材作品,这是不容易的。作品写一所南方的军校的几个战士学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身世和经历,也有各自不同的内心创伤和隐秘,所以小说的节奏虽然看起来惊心动魄,甚至几乎要断裂,有的也真的断裂了,如周善仁的遭遇,但叙事的推进始终令人激动。

一本令人激动的小说,这是我的基本观感。核心是九一班,涉及七八个军人,没有特别主要的人物,李大林和叙述者赵多分量多一些,但整体上这是一组群像。这些人物各具特点,秉性和嗜好都很鲜明。而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普通和平凡,太平凡了。他们大部分出身农家,来自偏远地区,从出身到气质、从身材到长相都不出奇,就像九一班出队列,高矮胖瘦,形态各异,无法引人注目。似乎除了那个石教员,全书都很难找到一般军旅小说所常见的那种理想化、标准化的军人。所以读这本小说,你会很容易想起曾经流行的一首歌曲《只要平凡》:“放过对错才知答案,活着的勇敢,没有神的光环,我们生而平凡。”

而且这些生而平凡的战士,身后还有那么多的隐秘和苦难,像一颗颗彗星拖着长长的暗影。军营叙事、底层叙事、苦难叙事似乎在同一轨道运行,显得集中而强烈。都说俄罗斯人有苦难崇拜,中国文化中亦不缺乏对苦难的同情。所以,如果说曾剑这部小说中有苦难叙事的话,那更多的是一种同情,是战友之间的相互理解、尊重,以及彼此通情达理的援助和守护。所以我们看到,九一班的这些兵,分别有着各自不堪回首的往事和难以启齿的隐秘。周善仁是冒名顶替到军校的,还臆想总部首长是自己的舅老爷,直到见面败露;李大林从来不洗澡,陕北老家还有个甩不掉的兰花花;马德礼因帮助同学考试作弊被开除,中途又自导自演救人的“壮举”,重返军校;何其撑参军前结婚,为进入军校而让女方打胎,成为心中永远的痛。包括叙述者赵多自己,对父亲母亲和自己童年的回忆也具有特别打动人心的力量。但所有这些,包括那些随时可能败露并足以毁掉一个人前程的秘密,在九一班似乎都得到了包容和守护。这样的讲述,我觉得既不同一般的校园生活,也不同于以往的军旅叙事,是很特殊的。也许,他们共同守护的不仅是秘密,也是某种初心,是苦难所赋予的人生勇气和成长动力。

是的,成长!《山河望》既是军旅文学,也是成长小说。众所周知,成长小说最早可以追溯到歌德。而在理论上,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卢卡奇的阐述最透彻。他认为,成长问题是现代人的根本问题,因为前现代人相信上帝与神,所以无所谓成长。《荷马史诗》中的奥德赛经历了十年漂泊,返回故乡时依然容颜不改。《红楼梦》也是这样,金陵十二钗的性格几乎没有变化。但对现代人来说,由于信仰的失落,世界已不能再为他提供总体性和家园感,所以人也不再具有与生俱来的完满性。那么人就必须经历精神成长的过程,与时代、世界共同成长。

中外的成长小说都有一些经典。在中国当代文学中,最有影响的两部作品应该是《青春之歌》和《欧阳海之歌》。这是成长小说经过意识形态改造之后结出的本土化的果实。对这样的作品,不管评价如何,它们毕竟还属于成人文学中的宏大叙事。而从近年来看,中国的成长小说似乎等同了青春文学乃至少儿文学。而军旅文学不同于一般的青春文学,军校题材也不同于一般的校园题材,所以一部军旅文学作品兼具成长小说的品格是难能可贵的。应该说,近年来也有这样的优秀作品,包括军校题材小说,而曾剑的这部《山河望》给我的感觉是很别样的,可以说况味独具,很有分量。

这种分量在于它少了一些清纯和浪漫,多了一点复杂和凝重。《山河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成长小说,如果说是,那也不属于浪漫主义的教育小说或启蒙小说的类型,相反倒有点福克纳式的。这是我能想到的一个比较点。

福克纳是我喜爱的一个美国作家,他说过:“每个男孩都是一部伟大的成长小说。”这句话我非常认同。实际上他写了那么多小说,至少其中的四五部长篇,包括中篇小说《熊》,都可以视为某种成长小说。这些作品写人的成长,不是外在的、明确的,而是内在的、不明确的,似有若无的,并且总带一点悲剧性。

《山河望》中的年轻军人也是这样,军校三年的确让他们变得成熟了,但并没有表面化的境界提升,也没有标志性的英雄壮举。他们生而平凡,到最后也只有平凡。直到二十年之后重聚,职位最高的好像也不过是团职。尤其李大林,牺牲时只是一个基层派出所的副所长。小说最后还有一篇报道,说明人物的真实性,他的牺牲,与其说让人肃然起敬,不如说更让人感动,甚至感伤。

感伤和忧伤应该被视为一种正面价值。习近平总书记曾经明确说过:“人民不是抽象的符号,而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的集合,每个人都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爱恨、有梦想,也有内心的冲突和忧伤。”“真实的人物是千姿百态的。”在曾剑的这部长篇中,中间有一章,就叫《忧伤》。”这是普通战士的忧伤,是真实人性的标志,也是成长小说必要的精神维度和美学特征,恰如沈从文先生所说,美的东西总是会让人分外忧愁的。

福克纳的代表作是《喧哗与骚动》,这部小说中有一句话,是小昆丁的父亲讲的。他说:“人是什么?人是他所经历过的一切的总和。”但对于这句话,哲学家萨特却有另外的说法,他在研究福克纳的一篇论文中说,其实人更应该是他过去不曾有过,但希望有过的一切的总和。

不是这样吗?许多东西我们都不曾有过,但是却希望有过。这就是人生。我们希望有牧歌般的童年,希望有闪光的青春,希望有美好的爱情,希望有诗和远方。即使很多希望伴随着臆想,完全不现实,但对人性而言又是特别真实的。如果用另一个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话说,这就叫“可能性高于现实性”。确实,《山河望》写一代年轻军人的难忘经历,突出责任和使命,当然是主旋律的。但作为一种成长叙事,这本书同时也蕴含了多样的人生感悟和艺术启迪。可以说,在这些年轻人身上,既有确定性目标、军人的理想和信念,也有青春的萌动、爱情的迷茫,以及对诸多不确定性和可能性的思考。小说开头一段写到刘留香扔下剪草的工具,毅然告别军营,走出军校大门,仿佛一个演员正在表演一场离别的姿态。这种行为固然不值得讴歌,甚至应该谴责,但这个场景本身却意味深长,因为它表征了多种可能性的存在。而正因为这些可能性的存在,小说中的成长叙事才显得与众不同。个人的身世与命运,既保持了悲剧的尊严和强度,也都被军营的阳光照亮,并被赋予风骨。从人物塑造的角度,可以这样说,这些年轻军人的形象之所以感人,不仅在于思想和行动,更在于每个人不屈不挠、多才多艺地渴求改变命运的姿态。

这部小说的艺术性可以说具有某种整合意义。《山河望》表现出了一系列的双重性,或者说双重特质。作者引用本雅明的一段话,好像是宣称自己在讲故事,但他不仅是在讲故事,也是在叙述。因为里面他提到了马原,马原的叙事技法是众所周知的。故事和叙事并重,这是第一点。第二点与此相关的就是对轻与重的把握。小说中的故事都比较沉重,但作者的叙事却是相对轻快的,可以说是轻快美学。他的叙述语言不乏机智、幽默、情趣,当然还有许多诗意。这样的把握,我觉得很恰当,至少让那些沉重的故事变得摇曳了一些。第三点是作者的视角,我认为也是双重的,既是一个未来军旅作家的视角,也有农家子弟的视角。前者主要是讲述军校的生活场景,后者则是通过回忆和交流来实现的。这两个视角的交互采用是恰当的、必要的,对这些年轻军人的身世经历、底层背景的追溯,不仅给小说带来了更大的叙事空间和叙事张力,也让军校的生活具有了社会性、全景性的视野。还有最后一点,那就是小说的整体格调和效果也是双重的。这部小说的基本结构,或者说款式,我认为是军营理想主义与乡村现实主义的结合,因此整个小说的格调是斑驳的,有大片的阳光,也有长长的暗影。而作者要做的,就像法国作家普鲁斯特谈论画家伦勃朗,那就是总想把人物从黑暗中拉出来。包括叙述者赵多自己都在努力摆脱心中的暗影,让阳光把他们的昨天和明天照得更温和一点,更通透一点,更有尊严一点。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曾剑的这部长篇,《山河望》的故事并不是特别浪漫的,而是浪漫中有现实的沉重;阳光也不是特别耀眼,却能够温暖人心。而正因为如此,我觉得这部小说会拥有更多的年轻读者,校园内外的,军营内外的,都会有。山河望,望山河,它是别样的心灵史、军营青春的励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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