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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风文明建设的实证研究:以清水江流域一个苗族村寨为例

2022-08-15

广西民族研究 2022年4期
关键词:乡风乡贤文明

范 波

乡村振兴战略是党的十九大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战略提出要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乡风文明是乡村振兴的总要求之一,其能够为乡村振兴提供思想力量,能够为完善乡村基层民主建设奠定基础,还能推进乡村的和谐稳定与振兴崛起。其既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内容,也是乡村振兴的重要推动力量。[1]培育建设好文明乡风,对乡村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发展振兴具有重要作用。

《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阐述了这五个总要求在乡村振兴中的地位,其中“产业兴旺是重点”“生态宜居是关键”“乡风文明是保障”“治理有效是基础”“生活富裕是根本”。乡风文明渗透在乡村文化、乡村建设的方方面面,对“产业兴旺、生态宜居、治理有效、生活富裕”四个方面有着重要的影响,其为产业发展、生态建设、乡村治理提供思想基础,是乡村社会文化延绵发展的核心,是乡村振兴的保障。因此,深入研究民族村寨的乡风文明建设对民族地区乡村振兴具有重要作用。

本文田野点P 寨是清水江下游的一个苗族村落,苗族传统文化保存较多,传统文化中对乡风文明建设有积极作用的方面也较多,这些优秀的传统文化是凝聚人心,教化群众的重要力量。P 寨苗寨无论是村寨建筑形态的保护,还是内在民族文化的传承,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活态博物馆和传统农耕文化的动态档案馆,苗族学者评价P 寨苗寨“是苗族游子童年集体记忆的梦中家园,是重拾乡愁安放心灵的最好去处”。因此,本文把P寨苗族传统文化中乡风文明的积极因素进行了梳理,把P寨苗寨作为民族地区乡风文明建设的典型代表村寨进行研究,最后从民族地区的视角提出实现乡风文明的路径。

一、民众协会参与乡风文明建设

乡村振兴中的乡风文明建设不只是在于营造一些实质环境,最重要的是在于建立乡村社区成员对乡村社区事务的参与意识,建立社区共同意识。要建立起这样的社区共同意识需要乡村社会人人参与,任何人都不能缺席,人人都是主体。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其乡风文明建设或许就是一句空话,不能落到实处。但如何能够做到这一点,不同的乡村聚落有不同的实现方式。

任何一个聚落社会,其成员构成并非简单划一,成员之间的差异主要在于年龄、兴趣爱好、个人经历与家庭背景、个人诉求与愿望、为人处世的方式、性格等方面。基于这样的差异存在,要使乡村聚落的每一个人都能参与到乡风文明建设中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笔者在田野调查中发现,P寨是通过其民众协会来实现的。

P 寨的民众协会成立于2004 年,那时村里需要改建一座风雨桥①又称花桥,流行于贵州、广西等地,是一种集桥、廊、庭为一体的桥梁建筑,不仅给人们提供交通便利,也有风水上的意义。。改建风雨桥对乡民来说是一件重大的事情,这不仅需要木料、砂石、水泥,也需要能工巧匠与乡民投入劳力。这是P 寨六姓的共同事务,不是哪一个姓氏、哪一个家族、哪一个家庭就可以完成的。为了解决这些问题,P 寨六姓的族长在“老人会”②“老人会”成立于清末民初,初期为P寨民众的互帮互助组织,主要为长期生活在农村的孤寡老人提供保护与帮助。而最为重要的事务就是寨中有老人去世时,不论贫富,老人会都会出资资助举办丧事。根据每家每户的生活状况,贫穷的家庭会少出一点资助,富有的家庭要多出一点。老人会规定在老人病重临终前每家每户轮流派人去看护,老人去世后直到入葬前,每家每户也需要派人去坐夜守灵;到处柩入葬时每家每户都要派人去抬棺送葬,在吊孝期间不管亲疏远近,老人会都会资助。这一活动无形中使P寨的民众紧紧团结在一起,增强了P寨的凝聚力。的基础上,按照民国时“款组织”③“款组织”是历史上以地缘和亲缘为纽带,村寨和村寨之间通过盟誓与约法建立起来的带有区域行政与军事防御性质的联盟。修桥的方式,成立了6 姓老人组成的P寨民众协会。P寨民众协会成立时,由P寨6姓家族内各推出一人组成P寨民众协会的领导成员,明确该协会的职责就是修建P 寨风雨桥。因为聚落里要修建风雨桥,P 寨的村两委不好出面开展,就由民众协会来解决。

在P 寨民众协会的主导下,一座恢宏的P 寨风雨桥于2006 年建成了。笔者有幸参加了由P 寨民众协会举办的风雨桥落成典礼。这场典礼虽然没有三峡大坝那样震惊世界的场面,也没有城里大楼落成那样气派,甚至也没有城里门面开张那样热闹,但笔者从参加庆典乡民的脸上看出了他们的自豪、骄傲与自信。在庆典宴席上我被安排与民众协会6位领导人同席,席间我仔细听到他们的交流,从中我感受到了他们那种自豪感与成就感。他们讲的这句话“我们终于给后人留下了一点东西”,那一场景我至今仍历历在目,其图像日益清晰。这句话让我开始读懂他们的内心世界,就是要给后人留下一点东西,这就是他们生命的价值体现与生命意义所在。人不只是个人的生理生命,更是一个社会生命,是一个文化代际传递的生命。

P寨风雨桥竣工后,P寨民众协会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个组织可以撤掉了。但这6位老人认为聚落社会的事还很多,需要调动聚落的老百姓共同参与进行。为了使P 寨聚落社会中不同“社会角色”的人员,都能够参与到聚落的社会生活和具体的各项事务来,在民众协会的倡议下,撤掉民众协会,成立“老人协会”。

老人协会是在原有“老人会”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个民间组织。P 寨老百姓仍然习惯地称之为“老人会”。该组织在原有“老人会”的基础上增加了跟孝家“讨老人米”的功能。在P 寨有一个传统习俗,就是老人去世后,聚落的每户都要送几斤米给孝家,意味着老人走了,有百家米来供养,孝家就会兴旺起来,去世老人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自安。原来是孝家到每户去“讨要老人米”的。老人协会成立后,认为孝家去全寨“讨老人米”不合时宜,因为在P 寨聚落的人户住得比较分散,有10个居民点,各居民点之间距离在1公里左右。孝家要讨完全寨各户的米,至少需要两天时间,原本孝家正在悲痛哀悼,家里事务也很多,还要外出“讨老人米”,给孝家带来很多的不便与困难。于是,老人协会通过协商决定不再由孝家去寨上“讨老人米”,而是由前面孝家负责给当事的孝家去“讨老人米”,以此类推,循环往复。这一改革得到P 寨老百姓的拥护,进一步加强了乡民间的合作,密切了乡民的关系。

这一制度的形成对乡风文明建设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在乡村社会,关照老人、临终关怀、老人去世、落土为安是每一个家庭都不能避免的。不论是贫穷还是富有,不论是孤寡老人还是儿孙满堂,不论是生性自傲还是温文尔雅,老人都会以同样的方式走入生命的终点。人生的历程不仅考验自己,也在考验后人,还在考验亲朋好友。这样的文化与人格品性的考验,正是P 寨苗族村落传统美德形成的社会基础,也是其集体意识形成的文化基础。这样的社会基础与文化基础正是P 寨当下乡风文明建设的源泉。

在P 寨苗族聚落社会里,如果孝家的这位老人或其子女平常都不讨人喜欢,常与左邻右舍吵架相骂,为人不厚道,说话阴阳怪气,其所作所为过于自私自利,少有考虑别人与集体,甚至还经常“违规”,侵害他人和集体的利益,喜欢贪小便宜,那么在他弥留之际的临终关怀就会显得十分清淡,没有人气,虽然在老人协会的组织下,会有聚落的民众去坐夜守灵、抬棺入葬,但也都是“话语不多”,出于应付而已。这样的情形,在当地人看来是很没有面子的表现,也是人们不愿看到的现象,孝家远方的亲朋好友看到这样的现象,也会觉得自己前来悼念没有面子。

反之亦然,如果孝家去世的这位老人及其后人为人厚道,平常在与乡民共处的日子和和睦睦,热爱公益事业,做事公道、讲原则,这样的孝家,一旦老人病重,聚落的成员都会自发地带上自己家养的鸡或鸡蛋去看望,在P 寨苗族村落里认为鸡或鸡蛋是最有营养的,是看望病人的最好礼物。而在弥留之际,聚落里的老老少少都会不约而同地前去坐夜看望,陪伴老人度过最后那一点时光,并主动帮忙准备后事。到入葬时,聚落里的男子更是不分你我主动抬棺,老人小孩肃穆排队送棺到墓地。人多到场,这在当地就叫做“过白喜事”,是很有面子的表现。

熟人社会是一个“面子观”的社会,在P 寨苗族聚落社会里,是否有“面子”不仅是衡量一个家庭、个人有没有能力的标准,也是衡量这个家庭、个人在聚落里是否有好名声与威望,而这样的名气与威望是来自于一天一天日常生活的积累,名气与威望不是一天两天就会生成的。要使自己能够在聚落里有好名声和威望,这就在“文化迫力”下与“文化惯性”中去规约自己与塑造自己,使自己朝着好名声与威望方面去行事做人。在聚落的任何一项公益事业都需要积极参与甚至带头发起,在聚落里一旦有纠纷都得以事实为依据进行调解,在别人有困难时都需要尽力去帮助。P 寨人在这样的“文化的迫力”与“文化的惯性”中,形成了一种集体意识,那就是人人要做一个“有面子”的人,其底线就是要做一个“不要丢面子”的人。

这样的社会机制与当前的乡风文明建设可以有效对接。乡风文明建设就是要针对性地解疑释惑、增强信心、凝聚共识,引导农民群众树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听党话、感党恩、跟党走。P寨苗族聚落社会的“有面子”,就在于通过一件件发生在聚落社会的事情去凝聚人心,形成共识,在这样的基础上带领乡民听党话、感党恩、跟党走,形成和谐的社会风气。乡风文明建设就是要用乡村老百姓乐于接受的形式和通俗易懂的语言,尤其是当地以“好名声”作为聚落社会的模范,以模范的力量引导农民群众增强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认同,长期以来P 寨苗族聚落社会形成的知荣辱、讲正气、促和谐的好风尚正是乡风文明建设的内涵体现。乡风文明建设就是要坚持不懈地对农民进行普法教育,增强乡民的民主法治意识,P 寨苗族聚落在有乡村“威望”的实践中形成遵纪守法光荣、违规违纪当罚的社会规则,多年来P寨百姓没有一例违纪违规违法的现象。

二、乡贤文化参与乡风文明建设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日本兴起了乡村建设,八十年代台湾盛行起社区总体营造,二者都围绕“人、文、地、产、景”①人系指社区居民的需求的满足、人际关系的经营和生活福祉之创造;文系指社区共同历史文化之延续,艺文活动之经营以及终身学习等;地系指地理环境的保育与特色发扬,在地的延续;产系指在地产业与经济活动的集体经营,产业的创发与营销等;景系指社区公共空间之营造、生活环境的永续经营、独特景观的创造、居民自力营造等。民众的自主与参与,使生活空间获得美化,生活品质得到提升,文化、产业、经济再行复兴,原有的地景、地貌焕然一新,进而促使社区活力的再现。如此全面性、整体性的规划与参与社区营造创造的过程,称为社区总体营造。在建设,这五个方面是乡村建设或社区总体营造的基本要素,而其中最为关键的是“人”,围绕“人”的建设是指社区居民的需求的满足、人际关系的经营和生活福祉的创造,其对象包含了生活在社区的每一个成员——男人、女人、小孩、老人,他们既是社区文化的创造者、习得者与传承者,也是乡村生活环境、乡村资源的拥有者、维护者与利用者,还是乡村社会生活福祉的创造者与消费者。说到底,一个具有活力的乡村社会就需要人的价值能够在乡村社会得到全面实现。

习近平2013年在湖南考察时强调,农村经济社会发展,说到底,关键在人。我国的改革开放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城市包围农村”的几十年的“打工潮”,使农村的年轻劳动力持续外流,几乎是凡能够写出自己名字的人都外出打工进入到城市里,在乡村里不要说有精英了,就连能干农活的体力劳动力都难以找到了。留在农村的是无力外出务工的老弱病残幼,这导致乡村建设发展缺乏新鲜血液与活力。笔者以为,当前的乡风文明建设主要是“人”的建设,通过对乡村社会人的建设,不但要建设出一个新乡村,更是要建设出一代新人。要实现这一目标,最为关键的就是有乡村社会“领路人”,新乡贤正是乡风文明建设的领路人。

在这样的背景下,如何唤起在外游子的乡愁,使其愿意秉承着对故土的怀念与感情,投身于家乡建设,回报于养育之地?笔者在田野调查中发现,留在P 寨的人口中,除了绝大部分是老弱病残盲幼外,还有十几位是能够称得上“乡贤”的老人。他们有旧社会读过私塾的“地主”“富农”“教书先生”,有解放后上过大学在外或本地工作年老退休回家的各类工作人员,有参加过抗美援朝、自卫反击战的老兵等等。这些“老人”在外面都见过世面,而且都有一定的文化程度与学习能力,对外界的信息也比较灵通,容易接受新事物,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是“民众协会”“老人协会”的主要成员,他们都很关心聚落社会的发展,也很有智慧,他们总是在盘算如何把在外的P 寨游子“拉回来”。他们私下做过统计,到2020年,P寨聚落因高考升学在外地工作的就有120余人,占到聚落总人口的20%左右,外出打工的占50%,在附近乡镇经商的占10%,留在聚落里人口只有20%。①根据罗安教的《乡村日记》整理,该日记存放在吉首大学人类学民族学研究所民间文献资料室。一句话,就是离乡在外的人口占到了80%,只有20%的人口留在了“老家”。他们认为这样的P 寨人口布局是一种优质资源,如果能够把在外的80%的人能够反哺P寨,能够在这些身处外地的游子中造就一些“新乡贤”,让这批“新乡贤”来带动P 寨的乡村振兴,P 寨这个聚落就会生机勃勃,P寨的乡风文明建设就找到了突破口与出路。

在以往很多学者的著述中都认为中国的乡村是一盘散沙,难有可以凝聚的力量,形成不了一种团体。但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明确提出了中国乡土社会的差序格局[2]24~25,乡土社会的人群在这样的格局中都有各自的位置,而在其位置的顶端就是“乡贤”所在。P 寨的乡贤率先垂范,遗爱在民间,身教在乡里,他们身上蕴含着见贤思齐、崇德向善的力量,他们示范榜样、教化乡里、感化村民。在P 寨人口碑中流传的几件事可以得到印证:一是这些乡贤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组织乡民修复在“文革”中被破坏了的“飞山庙”“水口庵”“财神庙”;二是在九十年代修复了“祠堂”;三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他们又带头修复了“永兴风雨桥”,还与聚落各姓房族商议修建了五开理老人的“寨神庙”,等等。乡贤们在组织乡民对聚落里的古建筑进行修复、兴建时,也从不忘记P寨在外的游子,每一次P 寨聚落有活动,他们都将热情洋溢的信一封一封地寄给在外地工作的游子。而在外的P 寨游子收到这些来信,得知家乡的老人没有忘记在外的年轻人,十分感动。在感动之余,P 寨在外地工作的年轻人不是自觉捐钱捐款,就是互通信息、相互邀约,在聚落的工程举行竣工“仪式”的时候,都会赶到P 寨老家参加庆典。在这种仪式一次次的“洗礼”中,家乡的文化浸染着每一个人,成为在外游子向往家乡的向心力、感召力和无形的约束力,引导其向上向善、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提高、自我发展,这发挥着“家风正则民风淳,民风淳则社稷安”作用。这也正是当下乡风文明建设所倡导的。

正是P 寨苗族聚落社会无数次的文化洗礼,尤其是修复修建家乡的人文之景,让那些身处他乡的P 寨游子感受了家乡的温情,感受了生于斯长于斯这方热土的爱,在这样的文化浸染中,一批“新乡贤”应运而生。在P 寨,新乡贤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没外出打工,一直在聚落里干各类“杂活”②在P寨老百姓眼中的“杂活”主要是指农活以外的其他活路,如木工、泥水工等。的人;一类是还在外地工作但心系P 寨,而回到P 寨参加建设的人,他们反哺桑梓、泽被乡里。两类“新乡贤”共同的特点就是对家乡的热爱。虽然他们都是年富力强的中青年人,但深知“欲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遇事时都很虚心地向聚落里的老人,尤其是那一批还在世的“老乡贤”求教。于是,P寨新老“乡贤”实现了“对接”与“交接”。使得P寨在乡村振兴战略中有了“新乡贤”的带领。

P 寨聚落在新乡贤的带领下,开启了乡村振兴的征程。他们知道每年春节期间,外出打工的人员都要回家团聚过年,如何让P 寨在外地的游子回家过得“高兴”,成为他们首先考虑的问题。他们从这些人群的年龄、兴趣爱好出发,组织乡民在聚落的中心地带修建一个篮球场,让回家的游子按照聚落的“居住点”分组,在春节期间开展篮球比赛。与此同时,把聚落原有的传统体育项目逐一恢复,并自己制定传统体育项目竞赛的规则,开展传统体育项目的竞赛活动。他们还购买了各种体育健身器材,让前来看热闹的人们也有自己的“玩法”。他们的这一招确实很灵,自从在聚落修建了篮球场后,平常这里就成为聚落里的“广场舞场”,周末就成了中小学生们打篮球与玩乐的场所,一到春假,这里就成为青年人篮球训练与比赛的场地。通过篮球场上的各类活动,发挥着凝聚人心、淳化民风的重要作用,在活动中过失相规、德业相劝、患难相恤、守望相助,形成了和谐乡村的社会风气,发挥了见贤思齐、崇德向善的力量。让乡民有了获得感、参与感、责任感,更使家乡在外的游子愿意秉着对故土的怀念与感情,投身于家乡建设,回报于养育之地。由此而来的,是P 寨的乡风文明建设蔚然成风,可见新乡贤的示范带动作用。新乡贤是当代热爱乡村、为乡村发展积极献计献力、办事公道、在当地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新乡贤是新时期乡村振兴、乡风文明建设的重要力量,他们对当地乡村发展具有良好的引领、帮助、教化、示范作用。

三、聚落社会乡风文明建设的路径分析

我国实施的乡村振兴战略,既要充分发挥传统乡贤文化在促进乡村振兴中的固有的政治价值、思想价值、文化价值、和谐社会价值,更需要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重塑乡贤文化,赋予乡贤文化新的时代内涵,实现传统乡贤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从而使传统文化基因与时代精神相结合,将这些要素耦合起来成为乡村振兴的核心力量。

我国乡村振兴战略中的乡风文明建设就是要通过培育一代新人创建乡村新文化,以适应社会结构已经发生变化了的乡村社会。从本质上看,乡风文明建设就是一场乡村社会文化变革。美国人类学家哈维兰(Willianm A.Haviland)认为“文化是一系列规则或标准,当社会成员按其行动时,所产生的行为属于社会成员认为适合和可以接受的范畴之中”[3]30。从这样的理解出发,文化不仅仅是对社会存在的反映,它本身就是人类社会生活的一个内容,是人类一切行为的技术方式、社会方式和价值取向的解释、规范与综合,是人们用来解释经验和引导行为,并成为该行为所反映的价值观念和信仰,而融汇着各种精神和物质现象的人类社会活动。[4]266笔者进一步认为文化是用来指导人类生存发展的一套信息体系,是人类命运的共系,是一种人性的培育与人心的塑造。人类社会是因为文化而存在的,文化作用于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文化事实,就是人类社会生存发展延续中的产物。同一聚落的群体长期生息在同一生境中,为了认识和利用生境资源(包括自然生境资源与社会生境资源)的需要,诸如自然生境资源中能够提供给人类各种生命物质与能量,社会生境资源中的经济生活、语言、习俗、社会组织、认知方式、族名、信仰、伦理道德等诸方面。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创造出了特定文化事实体系,后人靠习得与创造中又不断地实现着文化事实体系的跨代传递,从而使得这样的文化事实体系日益丰富,并显示出强大的生命力。

其实,我们今天讨论聚落社会乡村振兴中的乡风文明建设,就是如何看到特定乡村聚落文化事实体系的保持与创新问题、传承与再建构问题。具体而言,我们需要厘清传统文化事实体系中各个要素的作用方式、作用内容、作用力度,才能明辨出在乡风文明建设中文化事实的保持与创新、传承与建构的内容与路径。

笔者为了厘清乡风文明建设的实质,结合民族学人类学有关文化与文化事实体系的生成与运行机制,需要从文化事实体系构成及其相互关系中寻求答案。特定聚落社会所面对的“生境”的变化,都会启动文化机制而建构出适应于“生境”的文化事实体系来。从这个角度说,文化是一条流动的河流,而文化事实乃是这条河流上的各种要素。基于这样的理解,聚落社会的文化处于恒变之中,聚落社会的传统也是流动的“传统”。在聚落社会里正在建构形成的新的文化事实,在将来也就成了“传统”。[5]只要新创造出来的文化事实能够耦合于变迁了聚落生境,该文化事实就会具有生命力。

有鉴于乡风文明建设的极端复杂性,大多数学人的习惯做法是把乡风文明建设的整体性进行人为肢解,将乡风文明建设中并存复杂体系间错综复杂的互动内涵,按照研究者的喜好强行分割出一个片段来,作为复杂体系的替身去加以研究,并将类似的结论作为乡风文明建设问题的解答。但笔者认为这样的做法难以探究出乡风文明建设的实质。因为在聚落社会能够发挥特定功能的文化事实体系都具有四个方面的构成特性,即:物质构成、组织构成、指导构成、情绪构成,而这四个特性处于制约与依存的交错关系网络之中。[2]从这些层面出发,可以在乡风文明建设中看到保持与创新文化要素的根源所在,同时也能够发现保持与创新文化要素之间依存力和制约力的相对大小、作用的对象、作用的角度与方式等。在聚落社会中,所有构成文化因子都必须依赖聚落内的物质条件而执行和正常延续,并都在聚落社会的整体运用中扮演固定角色,为了聚落社会的正常生存延续而效力。聚落社会的任何一个文化因子都不能孤立地存在与运作,它必须与其他因子发生错综复杂的关系,具有能与同文化中其他因子相连接的能力,相互间结成连动网络而协同运作,不断调适于聚落社会的生境。

基于上述的认识与理解,乡风文明建设如何实现与聚落社会传统文化的保持与创新,就可以寻找出基本的实现路径。

其一,基于同根关系的实现路径:在聚落社会的文化事实体系中会有若干个文化因子都依赖同一物质财富或社会条件为其本体执行之依托,但依赖性的大小和方式可以有别,这些文化因子间存在着同根关系。[6]97凡处于同根关系中的所有文化因子都依赖于相同或相近的社会物质条件而生存,聚落社会的物质条件直接制约着乡风文明建设中的文化保持与创新,使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重塑乡村文化有了学理基础。从而给乡村文化赋予新的时代内涵,实现传统聚落的乡村文化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使传统文化基因与时代精神相结合。

其二,基于同功关系的实现路径:在聚落社会的文化事实体系中若干个文化因子的执行条件虽有重大差异,但它们担负的社会功能却相同或相似,则这些文化因子间存在着同功关系。这样同功关系文化要素的存在具有特定的意义。因为聚落社会生活的复杂性必然要求同一社会功能由多样手段去实现,聚落社会为了确保社会功能执行的可靠性也需要多渠道的备用文化因子。[7]191同功因子间的物质依托不一,其功能互有局部的细微差异,这就可以大大分散和减缓了文化本体依赖对社会物质财富的压力,为聚落社会的乡风文明建设造就良好的外部环境。

其三,基于媒介关系实现路径:这一关系主要由同在聚落社会有些文化因子的执行是需要以另一文化因子的运行为前提,而自身又成为其他因子的执行条件,在这一链接中可以造成文化因子的借入。这样介入的外来文化因子无法简单地置入聚落社会的文化结构中,而需要通过其中媒介作用连入该文化网络之中,通过聚落社会的消化纳入其文化事实体系之中。[8]乡村社会的乡风文明建设中可以通过媒介关系,能有效促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乡村社会落地生根。

由上观之,使得我们认识到,聚落社会文化事实体系中所有文化因子之间互相结成了一整套复杂的关系网络。在这样的网络中,每一个文化因子都与其他因子之间在着类型、样式不同,作用强度、渠道不同的关系。因此,我们在探讨乡村社会的乡风文明建设中,无论从哪个文化因子入手,都会将其他文化因子牵连起来,都会深入聚落社会文化整体中去,使得保持与创新的文化要素能够耦合到聚落社会里。从学理上说,只有这样的乡风文明建设才是在创造一种新文化,才能建设出与特定聚落社会相耦合的乡风文明。

四、结语

乡风文明建设是乡村文化振兴的重要方面和重要内容,《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指出“必须坚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提升农民精神风貌,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不断提高乡村社会文明程度”。从P 寨苗族聚落社会乡风文明建设的实践可看到,推动乡风文明建设,一是民间组织的力量,在P 寨苗族聚落通过“民众协会”“老人协会等”乡村社会的组织力量,实现了对聚落社会的物质文化与非物质文化进行了保护,包括乡村传统建筑、乡村文化的展演场所等。二是乡贤文化的引导,要着力传承和发展民族文化,积极组织开展能反映新时代农民精神面貌的民族文化活动,使优秀的民族文化活态传承,使乡风文明潜移默化地浸润于平常的文化活动之中。对于不文明的行为,通过乡村权威的力量来教育、引导,带领村民移风易俗。乡村文化要全面融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容,要传承勤俭和睦的家风、淳朴友善的民风,对尊老爱幼、邻里互助等优秀传统文化不断传承和弘扬。[9]换言之,加强乡风文明建设,要发挥好先进文化的引领作用,一方面要保护传承好优秀传统文化,充分尊重村民作为乡村的主体地位,利用好民间固有的传统组织,并加以引导与创新,赋予新时代的文化内涵;另一方面通过乡村社会各种活动,发挥乡民的主体意识,在活动中确定规则、遵守规则,发挥榜样的力量,形成乡村社会的合理管理。P 寨聚落的乡风文明实践经验,可以为我国民族地区乡风文明建设提供有益的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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