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高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价值向度与实践进路*
2022-08-15徐绍文于海波
徐绍文 于海波
一、研究缘起
2021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首次提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要引导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1],并以“四个必然要求”深刻阐释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于新时代做好民族工作的重要意义,强调要以此为“纲”推动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教育部2022年工作要点提出“加强学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推动其与高校思想政治工作紧密结合”[2]。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已成为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和国民教育的重要内容和必然要求。
当前,学界从多学科视角密切关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呈现出多学科协力、多视角切入、纵横交错、宏微结合的极具中国特色的研究气象。如管健从跨民族友谊理论视角,立基于“心通、情通、语通、文通、政通”的“五通”路径,强调增加不同民族成员群际接触的频次和质量。[3]贺来从社群主义视角,认为个体在共同体中与其他成员互动而衍生主体间的一致性,体验到了一种休戚与共的“我们感”。[4]张淑娟从意识形态角度出发,认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对中华民族主体性的重新确证,为政治一致性提供了想象空间、为政治团结搭建了舞台。[5]部分学者也从情感纽带和心理认同等方面加以研究,严庆等借助人际关系交往的共情理论,立足于族际关系的定位,及时化解情绪激化与情感稀薄的难题,使不同民族成员形成情感上的联通共振。[6]陈立鹏等从时间、空间、社会及概率距离四个要素探讨如何加速民族心理距离从“远”至“近”的贴合,促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由“弱”至“强”的转变。[7]除此之外,研究者还借助群体认同、符号互动论、主体间性等理论来开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相关研究。
同时,关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研究也取得了一定成果,研究侧重点多以提升教育实效为目标,更多关注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理论建构与实践进路。张京泽结合中央民族大学的实践探索,从实践创新角度探讨了民族高校办教育、育新人的实践路径。[8]纳日碧力戈等人提出了“高层—中层—知识界—基层”的联动模式,建构起高层与基层联动、中层与学界相通,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交织交互双向展开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路径。[9]青觉等从政治心理学角度强调要发挥情感联结的融合价值,通过从认知到情感再到人格形塑的循环递进的梯度过程,推动高校大学生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不断深入与提升。[10]杨胜才构建起“五个认同”“五大阵地”“五大根基”“五大体系”的实践进路,纵深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11]陈明华提出要加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与思想政治教育的融通渗透,搭建育人“四共”平台,提升教育针对性和实效性。[12]也有学者从后主体理论视角出发,重释中华民族共同体作为政治共同体、文化共同体、命运共同体的多重内涵,从而建立起从单主体到双主体、单向度个体到多维共同体的意识转换机制。[13]
概而观之,围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研究成果较为丰硕,为后续的学术探讨提供了思想启发,但也存在一定不足。从民族高校来看,虽有其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中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之考察,但多数研究着眼于其办学立校的政治使命、意识形态引领等角度,对于民族高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价值的学理性阐释尚显不足。从实践路径看,既有研究侧重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宏观性的顶层设计和实然的理论建构,对于微观层面的实践关照和具体措施尚少。基于此,本文尝试从学理角度阐明民族高校开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多重价值向度,并从微观视角剖析其实践进路,以期为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提供有益借鉴。
二、民族高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价值向度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本质是一种价值观教育,目的是引导受教育者建立起以认同为内核的共同体理念。民族高校历经七十多年的发展,始终秉承为党育人、为国育才的历史使命,始终与国家的发展同向同行,特别是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思想引领、情感培育、价值凝聚上发挥着更为突出的作用,已成为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重要的政治高地、文化场域和心理空间。
(一)思想引领:民族高校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政治高地
教育带有深刻的意识形态性,马克思、恩格斯强调统治阶级为了保证自己的思想占统治地位,必然“赋予自己的思想以普遍的形式,把它们描绘成唯一合乎理性的、有普遍意义的思想”[14]180并像进行物质的生产和分配一样,通过教育进行思想的生产和分配。国内有学者认为,教育兼具政治整合功能,能够“将差异明显的地域、价值观念、社会群体、目标体系和行为方式进行有效协调和统一”[15]。也有学者进一步强调,民族教育是一种个体“国家化”的教育,旨在推进归属性认同与赞同性认同,其最终核心是归于国家认同。[16]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就是使全体国民在了解掌握相关知识和理论的基础上,形成对自己属于中华民族一员,进而内化为心理和情感上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深刻体认、积极认同与接受,并外化为自觉维护这一共同体安全与稳定的持续且积极的行动。民族高校是我们党立足统一多民族国家基本国情,服务党和国家发展战略,扎根中国大地办社会主义高等教育的成功实践。民族高校持之以恒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彰显着对意义、团结和集体行动追求的共同表达,已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重要渊薮。
教育是政治性和时代性等多重特征并存的实践活动。在民族高校的现实场域中,由于各族学子在风俗习惯、语言文化等方面存在一定差异,民族高校所孕育的文化空间的交互性更强。这为教育的开展提供了文化互鉴、情感亲近、价值互通的交流平台,也使得多样性文化群体在交流和互动中易衍生出族际边界固化、交流内卷化等困境。所以党和国家始终将民族团结进步教育摆在民族高校办学育人的首要位置,并渗透于教育教学、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等各环节、各领域。
民族高校自成立之初,就主动担负起为国家战略服务、为民族团结事业服务的双重使命。在革命时期,民族高校(延安民族学院)设立之初就“广泛开展民族教育,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主张和民族政策,为抗日战争胜利后民族工作的开展发挥了积极作用”[17]。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因应“为了国家建设、民族区域自治与实现共同纲领民族政策需要,普遍而大量地培养少数民族干部”[18]441的任务要求,1950 年11 月政务院批准在北京设立中央民族学院,同时在西北、西南、中南设立分院,并在其他地区相继建立民族学院,形成了中国以少数民族为主要培养对象的民族高等教育体系。[19]84到1954 年底,中央民族学院等八所民族院校培养的少数民族干部骨干已达到14 万人。[20]144同时民族高校积极参与完成民族识别和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为促进民族团结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改革开放时期,面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全新模式,民族高校“积极创新具有民族院校鲜明特色的思想政治工作的方式方法,构建了具有民族高等教育特色的‘六观’教育体系,构筑起全员、全程、全方位的‘三全’育人新格局”[8],为民族高等教育开辟了崭新的道路。
进入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成为中华民族共识性的价值理念,包含着国家层面的社会归属感、身份归属感以及面向世界的文化归属感,是民族团结进步教育的更高面向。民族高校率先建立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院和积极筹备建立中华民族共同体学院,系统开展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如中央民族大学全力打造《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中华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等特色类国家级标杆教材;中南民族大学、大连民族大学均制定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十四五”专项发展规划;委属高校均获批中华民族共同体研究基地,并积极开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理论与实践问题研究。易言之,民族高校在办学治校的发展历程中始终将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作为一种践行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内在要求与独特办学优势,“同我国发展的现实目标和未来方向紧密联系在一起”[21]99,教育引导各族学生积极投身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实践,在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工作中发挥着更大的思想引领作用。
(二)情感培育:民族高校提供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文化场域
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是“现实中的人”[14]151,不仅是理性的,也是有情感的,人的情感总是与一定的族群和历史文化背景相联系,就如“族群的起始记忆如同出一母体的共同血缘,通过强化群体成员之间的情感纽带来维护并保持他们共享的生存空间与现有资源”[22]97。然而“一个人获得了关于国家的知识,并不等于国家认同感的形成”[23],也就是说拥有了对中华民族的集体认知并不意味着就能生发出中华民族情感。而文化体验作为一种情感生成的“催化剂”,是“在对事物的真切感受和深刻理解的基础上对事物产生情感并生成意义的活动”[24],对多民族国家的团结凝聚和情感生成起着重要作用。共同体成员长期生活在某种文化共同体之中,能够蕴聚起以共通性文化和共识性价值为核心的归属感,这种集体认同感确保了个体自身与群体的情感联系,进而形成完整的共同体情感认同。民族高校通过将学生置于不同的文化教育情境中,使学生在立体、丰富、形象的情景体验中唤起集体记忆,并产生出对“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情感归属性认同。
民族高校各民族学生之间因历史背景、文化传统、风俗习惯等差异,客观上增加了异质文化共同性追求的张力和族际间同一性认知的困境。在教育实践中,民族高校探寻各民族文化整体性和同一性的共情因子,使得各族学子同处于一个文化生态系统中,通过不断的社会性群际接触,选择、重塑、唤起“过去”的文化记忆,进而整合出一种具有共同情感归属的文化教育模式,来破除异质社会文化心理的窠臼。“民族教育的根本任务就是在人类文化的统一性和多样性之间寻求整合的道路”[25],质言之,民族高校以中华民族合和一家的建筑、历史文化、风俗习惯、语言文字等代表中华民族独特精神风貌的中华文化符号和形象为主要认知符号,并借助一定的虚拟现实技术为传播载体,探索形成系统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知识文化教育体系。
其一,通过象征物反映和传递一定的价值观念、思想立场和行为模式,唤起各族学生的共同记忆,凝聚起内心深处原生朴素的中华民族情感,“塑造出稳固的文化形态,滋养具有通约性的认同意识,产生具有鲜明归属的共同体意识”[26],建构起各民族学子心理情感紧密相连的精神密码。例如中南民族大学开设“心手相承——民族扎染技艺”课程,大连民族大学引入“茶文化”课程,通过艺术生动的形式,促使中华文化知识内容更好的走进“象牙塔”,引导学生在记忆传承中增强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其二,通过象征符号感知、历史情境重塑、特殊场景搭建等形式将“各美其美”的文化特色转化为“美美与共”“美美共生”的共通性符号、共识性价值和共同性行动,蕴聚起各族学子对共同文化血脉的情感。例如,中央民族大学以搭建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虚拟教研室为契机,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历史、民族团结进步故事、各民族英雄人物事迹等代表中华民族精神和中华民族共有形象的文化标识通过虚拟与现实相结合进行情境再现,让学生在直接感知中积累中华文化认同,形塑对中华民族的集体记忆,持续生成对中华民族的强烈认同和归属,从而为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提供强大的思想基础和精神力量。
(三)价值凝聚:民族高校创设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心理空间
价值作为情感的升华,是建立在认知和情感之上的价值理性,是个体经由反思并深化的内在自觉意志。它体现着公众对核心价值和主流意识的自觉认同,“决定于对某种包含在特定行为方式中的无条件的内在价值的自觉信仰”[27]114。而空间作为人的一种社会存在方式,是价值情感凝聚的重要场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空间与空间的关系”[28]。社会心理学理论认为,由物理空间导致的“距离感”往往对族群关系、族裔关系以及阶级身份、情感、心理认同等方面构成影响。[29]而通过将不同民族集合到一个共同生活场域并进行交叉式、分散式的物理空间整合与重置,有利于增加群体接触的机会,进而可能促进族际关系的优化。民族高校在既有的民族团结进步教育中通过“混合寝居”“混合编班”等形式对居住空间、学习空间、生活空间、娱乐空间进行整合与重置,增加了交往空间的“互嵌”,强韧了各民族之间互动联结的物理纽带。
尽管居住空间与交往空间等物理空间的扩展与深化能够增加群际接触的“量”,减少和消除不同民族间交往的边界,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不单纯是一个抽象的意识结合体,根本是通过心理空间的融汇共振,实现交往主体在情感和心理上的认同“质变”[30],从而促使各族学子在交往过程中由情感“互斥”向情感“吸纳”转换。法国思想家亨利·列斐伏尔在其社会空间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主观空间概念(即心理和精神空间),从而将空间研究从外部世界转向人类自身。[31]68~90心理空间深刻形塑着人们的行为习惯、心理情感以及价值体系,是人们精神生活的完整展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心理空间的出场,其本质也是国家意志和社会精神在个体心理空间中的重塑与再生产,[32]共有价值成为联结和推动主体间由“物态”空间向“心态”空间转化的关键。
首先,民族高校在教育实践中不断增多各族学生之间在情感、归属和价值方面的共同性因子,由此建立起对中华民族这一共有身份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并形成一种稳定而持续的共同体理念,进而驱动学生把这一价值信念外化为致力于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的自觉行动。比如北方民族大学精心打造“石榴花开”思政课、巧妙设计“校园重走长征路”系列教育活动,激发学生个体关于“我是中华民族一份子”的情感认知与价值判断,加深“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思想认同。其次,将“四个与共”的共同体理念和国家意识、法治意识、公民意识等宏观且抽象的话语表达,通过形象化、符号化、文本化的重塑与加工,以及沉浸式、体验式的情境再造,生成对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有形、有感、有情的认知。如西北民族大学通过开展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中华民族交往交流史等实践体验活动,重塑各族学子以“四个共同”为主要内核的中华民族历史观,让学生在体验中加深对“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心理认知,以此凝结价值共识和行动共识。
三、民族高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实践进路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一项系统性工程,民族高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实践不应是单向度的线式教育,而应是多层次、全方位立体化的复杂链路,依循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思想激发—情感培育—价值凝聚的逻辑进路,通过对教育导向、育人模式、教育手段的系统性创新,强化思想导向、深化情感归属、固化价值共识,不断推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由思想激发向情感内聚进而凝合价值共识这一由浅入深、由低到高的转化。
(一)强化思想导向:坚持以增进共同性为原则
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把增进共同性,正确把握共同性和差异性的关系作为新时代党推进民族工作的原则,这为廓清理论和实践中的思想迷雾,推进学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提供了根本的方法论遵循。共同性主要是指共同体成员在利益和信念上的一致,能够发挥共同体凝心聚气功能,促使共同体成员精神相依、人心归聚。共同体的一致性是由其整体性、共同性所构成的,[33]9“从学理上讲,共同性是共同体的命脉,没有共同性就没有共同体,共同性的‘稀薄’与‘浓稠’决定着共同体韧性的弱与强。”[34]以往学校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在知识生成、话语宣传、人才培养等方面某种程度上存在过度强调单一民族的差异性和特殊性,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共同性和整体性关注度不够,一定程度上导致“同”与“异”的关系失衡,民族意识走强而共同体意识减弱等问题。鉴于意识层面的共同性基于认知可以产出认同,实践层面的共同性依托关系得以凝聚建构,[35]可从价值认同与关系塑造两个维度凝结共同体。因此,民族高校需从关系的塑造、认识的强化凝铸共同性因子,一体推进以共同体为原则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
其一,加强意识层面的培育与铸牢,强化基于共情的一体性认知。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中,加强对以“四个共同”为核心的中华民族历史观教育的故事挖掘和整理,在认知维度增量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和发展历史的知识供给,从历史的厚度凝聚各族学生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认同;加强对爱国主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华民族精神谱系等主流意识的宣传教育,增强各民族共同性的思想根基,强化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红色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为一体的中华文化建设,从文化的深度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其二,加强实践层面的体验与参与,生成共融共生的整体性认同。要创设利于主体认知、情感、理解和想象的沉浸式、体验式平台,增加主体间交往的“质”和“量”。一是持续推进混合编班、混合寝居,试点推进跨学院、跨年级、跨专业学生混寝居住的新模式;二是创新推进师生互嵌交融,以师生“共学”、生生“互学”平台建设为抓手,搭建学习互助、社会实践和文化交流等多元化学习平台;三是活化实践内容与形式,组织学生深入民族地区开展研学实践,通过参观历史遗迹、挖掘红色革命故事、描绘家乡面貌新变化等多种形式,让广大学生在鲜活、生动的广阔世界中切实增强“五个认同”。
由此,通过意识与实践的联通互动,认知与关系的双重塑造,使得各族学生充分感受到来自共同体的温暖,生成一种“体戚与共”“息息相关”的“共同感”,进而为理解、接纳和认同更高层面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提供思想和行动基础。
(二)深化情感归属:构建以“家”文化为核心的育人场域
教育的理想形态应当是一种存在性交往状态,即处于公共性中的交往,个体是自由的,而且是实现了个人与他人、与社会的统一。在这种交往中,“人将自己与他人命运相连、处于一种身心敞放、相互完全平等的关系之中”[36]2。个人打开了自我封闭的“窗户”,敞开了自己的心灵世界,“我-你”之间在更深的层次上接纳对方,进而形成一种心灵的共鸣、情感的共生。[37]但是当前大多数教育还存在着以自我为中心的主体性思维,不把“你”看作平等的主体,而是看作被“我”占有的客体,呈现出一种主客体相分离的教育窠臼。在民族高校这一场域,由于“异质性群体在交往方面往往表现出不同的认知心理和行动逻辑,制约和影响着主体间的情感认同”[30],造成主体间认同程度相对较低、情感融入阻滞及“他者”认同危机的困境。民族高校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中,核心和关键是营造一种“共在”“共生”的“家”文化育人环境,“解决教育对象的情感认同和心理认同问题,尤其要强调一种师生心灵沟通、平等交往、‘共度生命历程’的状态”[38]。
“家”是承载个体生命历程和情感意义的港湾,中华文化中“家国一体”“家国同构”的思想,也使得“家”文化成为串联国家、社会和个体的重要情感纽带。因此,对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一相对抽象的概念意蕴,通常也借用“中华民族大家庭”这一极具亲和力和可感受性的独特话语来表达。它从“中国人”这一文化心理结构出发,以“家”作为总体性和“根基性隐喻”(root metaphor)[39],蕴含着集历时与共时、情感与理性、个体与集体内在统一的“家”文化,以及由此生发的“国土不可分、民族不可散、文化不可断”的团结基因,高度契合中国人的文化心理和情感认知特点。生活即教育,到处是生活即到处是教育,各族学生以校园为中心共同学习与生活本身就是处于一个共同性因素不断增多与共同体意识持续增强的“家”文化场域之中。再经由民族高校通过生活化塑造,共通性、共享性的平台载体搭建,将“中华民族一家亲”形塑为情感与价值的全部想象,深化学生对“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的向心力和认同感。
一方面,聚焦学生丰富的日常生活世界,搭建共居共学、共建共享、共事共乐的平台,以“共通性生活、互助式学习、交互式活动”逐步实现各族学生在空间、文化、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互嵌,将抽象的理论与鲜活的生活世界相联结,将生活化教育融入师生学习、工作生活等各个领域、各个环节,不断提升各族学生对共同体的理性认知与情感归属,进而培育对社会、国家、中华民族等更广阔共同体的行动自觉。另一方面,积极搭建以工作室、导师制、项目制等为主要形式的师生研学共同体,成立以社会实践团、志愿服务团等为主要形式的师生导学共同体,建立以“一帮一”“互帮多”等为主要形式的“生生帮学”共同体。依托于众多以各族师生共同成长进步为旨归的具象共同体的相互叠加,有利于打破不同民族学生基于族群、地缘所形成的“内卷化”交际网络,使他们在追求共同团结进步、共同成长的生命过程中,充分感受到来自“家”这一共同体的温暖,增加了“我们感”和“一家人”的理性认知,进而为融入更大的国家共同体、中华民族共同体生成了必备的集体精神、公共意识和共同情感。
(三)固化价值共识:创设灌输式与启发式相融通的育人模式
中华民族共同体是历史、地理、政治、经济、文化的多维共同体,从王朝时期的“华夷共祖”到“天下一家”的政治观、近代以来的“五族共和”到“中华民族是一个”的价值观、当代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国族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内涵和范围在多次的话语转换中得到不断拓展和升华,中华民族共同体实体也在不断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实现重组与整合。从这个意义理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应是一种价值观教育,其依赖于系统科学的知识灌输,更依赖于这种信息输出如何以一种更有效的方式将“内化”认知导引为“外化”行动。从心理空间生产的角度来看,中华民族共同体价值共识的建构可以分为表层和深层两种模式:表层意义的建构即是“坚持主流意识形态的主导和灌输”[40]81,引导学生对知识认知的理解掌握;深层意义的建构则是“要坚持灌输式和启发式相统一”[41],引导学生对知识文本的反思深化。表层意义与深层意义的双重建构,才能够不断启发学生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融入自身知识网络。
但是,当前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知识灌输,带有一定程度的工具化、知识化和功利化倾向,教育内容囿于单纯的知识生产与输出,教育实践习惯“我说你听”“我打你通”单向的思维方式来进行,忽视了受教育者本身作为一个能动的有机生命体的存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教育的“人的空场”,以及教育无效、弱化和失效现象。因此,要加强表层意义和深层意义的双向联通,就是要促进灌输式与启发式教育相融通,克服教师中心主义的思维模式,打破传统的“主体-客体”线性模式,根据学生的认知规律和接受特点,积极建构“主体—主体”间平等交互的公共性的教育关系,把学生作为伙伴,使其“在可理解的话语交往基础上达到交往的平等性、真诚性和正当性”[42]126,将教育的关注点不仅引向单纯的知识灌输,也要通过教育手段和载体的搭建,引向我和你的情感获得、利益满足等内在尺度。
一方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离不开系统的主流意识形态灌输,但要改变传统的说教式、单向灌输式的模式,深挖知识文本素材、优化知识讲授形式、创新知识宣传途径,加深学生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基本内涵、本质特征、核心要义等客观性知识的理解。另一方面,促进灌输式与启发式教育相互融通,以情景再现、互动体验等方式打造“实境课堂”,将抽象的理论话语与学生的微观活动相关联,将宏大的话语叙事具象化、形象化,不断增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话语鲜活性。如中南民族大学开发的虚拟仿真试验课程软件“中国共产党领导少数民族共同抗战”和中央民族大学打造的“延安文艺情景实践”虚拟仿真试验项目。通过对大数据、人工智能等现代技术的运用,构建直观生动、形象逼真的虚拟场景,打造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拟态化“微阵地”,增加学生可视化、沉浸式学习体验,使学生在“身临其境”中真正触及思想、震撼心灵,在情境交融中深化各民族学子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情感认同、价值共识,做到化之无形、成之有形,“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四、结语
中央民族工作会议要求“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纲’,所有工作都要向此聚焦”,并提出“要构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宣传教育常态化机制”,并将其纳入“国民教育体系”之中,这标志着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已经从宣传教育转向意识铸牢与实践并行推进的历史新阶段,已经成为全党、全国、全社会的共同任务。“教育因责而生,尽责而兴。”教育关涉着我们“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的重要使命和时代责任。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实质就是将共同体意识嵌入各民族学生的意识领域中,在对他们情感的引导中,促使其形成正确的价值观,并最终外化为自觉的行动。从时代定位看,当代青年处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时期,是推动中国梦实现的中坚力量,同时我国正处于“两个百年”历史交汇期,“全球化”与“逆全球化”双向驱动,去中心性和多元化对于一体性的解构、民族主义思潮泛起对共同体的冲击、现代性扩张衍生的个人主义对于集体主义的消解等多重因素交织叠加,对统一多民族国家建构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造成诸多不利影响。因而,这就更加需要民族高校以系统性、针对性、创新性的教育实践,提高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教育的实效,增强学生抵御西方多元价值腐蚀与冲击的能力,为唤起自觉维护中华民族共同体利益的意愿自觉和行动自觉无限蓄力,促使其积极投身于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自觉担负起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