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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智超先生及其家学对我的影响(三)

2022-08-08朱天曙

古典文学知识 2022年4期
关键词:陈垣陈老师

朱天曙

陈垣对启功的影响给我以启发

启功先生在《学艺回顾》一文中曾回忆说:“当陈老校长鼓励我多写论文时,问我对什么题目最感兴趣。我说,我虽然在文学上下过功夫,而真正的兴趣还在艺术。陈校长对此大加鼓励,所以我的前几篇论文都是对书画问题的考证。”陈垣对启功书法研究的影响极大,陈老师也多次和我提到,给我很大的启发。

《急就篇》本是史游的童蒙识字课本,很多书家都以此为摹本。启功的第一篇论文就是有关《急就篇》的研究。《启功口述历史》中说,陈垣先生在其写作过程中给了很多具体的意见和材料。特别是此篇文章的题目如何命名,牵扯到一个重要概念——章草,陈垣早年也曾关注到此问题。《急就篇》又称《急就章》,用章草一体所写,所以后世有以“章草”代称“急就章”。故章草概念混乱,如从篇章角度出发,认为此种书体为汉章帝书写,所以叫章草;亦有人认为章草的命名是指字体特点,故宫所藏影印邓文原《急就章》所书字体即章草。

启功《董其昌书画代笔人考》一文也是1962年在陈垣的关怀和指导下撰写的。陈垣先生对董其昌书画甚为喜爱,除了收藏有董其昌二三十幅作品外,还计划编写董其昌年谱,并写成编写提纲,收录在陈老师主编的《陈垣全集》中。启功早年喜欢董其昌的画,但发现董氏画作水平参差不齐,当时认为或是赝品,或代笔人水平不高。陈垣知道启功的这一课题后,给予充分肯定,认为此研究具有一定意义和价值,鼓励他进行深入发掘,并在启功撰写过程中,提供很多资料和素材。他写信告诉启功,朱彝尊曾在《论画绝句》中提到赵左和僧珂曾替董其昌代笔,并亲笔抄录寄送于启功。启功说:“这条资料对我的启发很大,说明早在清初就有人注意到这种现象。”他遂将此条资料应用于文章中。此文以前代人记述以及董其昌自作手札作为依据,共引用不同文献史料22条,包括姜绍书、顾复、钱谦益等数十位学者的文集,以及日本、中国多位私人藏家出版或未出版的董氏画作和题跋,来充分印证董氏书画代笔情况。启功《董其昌书画代笔人考》列举了姜绍书《韵石斋笔谈》《无声书史》、朱彝尊《论画绝句》、顾复《平生壮观》、顾大申《董尚书画卷歌赠朱子雪田》、程庭鹭《篛庵画麈》、唐志契《绘事微言》、倪灿《倪氏杂记笔法》、董其昌《容台别集》、裴景福《壮陶阁书画录》、缪日藻《寓意录》、钱谦益《列朝诗集》等多种文献,十分丰富,论据充分,说服力极强。此种方法深得陈垣“竭泽而渔”收集材料的真谛。在老师的影响下,启功也养成了遇到有用资料就随手抄录在纸条上分类备用的学习习惯。

启功先生在《启功丛稿·论文卷》前言中说:“年逾二十,始受教育于励耘先生,获闻学术流别及考订之学,得知无征不言为立言行文之根本。”这是他的肺腑之言,陈垣先生的耳提面命确实开启了他的治学之道,同时教会他将所学知识潜移默化地运用到自己擅长的研究领域。如对于陈垣先生《史讳举例》一书的学习和应用,即成就了启功在书画鉴定界的地位,帮助启功解决了书画鉴定界许多悬而未决的疑难问题。

陈垣先生的书学思想在启功的《论书绝句》中也多有体现。首先是关于“正宗”的认识,陈垣认为夸张变形、易学易认的不是正宗,而学习很久却未尝相似、有内敛之美的才可称为正宗:

凡字有特别形状令人易认易学者,即非正宗,如《爨宝子》、《爨龙颜》、章草、张裕钊、康有为等等,均有特别形状,后生学三二日即有几分似,此野狐禅也。如《乐毅论》《兰亭序》《圣教序》之属,学三二月未有几分毫像,此正宗也。画罗汉画鬼容易,画人画马不易,以罗汉、鬼不易见也。

启功《论书绝句》第九十八首云:“亦目矜持亦任真,亦随俗媚亦因人。亦知狗马常难似,不知青红画鬼神。”不仅两人观点相似,连启功所举例的“狗马”“青红”“鬼神”等比喻,都是受陈垣先生的影响。

启功多与老师陈垣谈论书画艺术,常常耳濡目染,二人对于书法的雅俗观也颇为相同。陈垣认为书法需要多练习,但是不经思考的练习,就会不断将恶疾重复,从而造成“俗”:

写字就要“多看多临”,单是多写是不够的,有时多写反为有害,因为字不怕幼稚,至怕恶俗,幼稚如树木未长成,将来可望长成,恶俗是树已枯槁生虫,不易挽救了。

既好写字,则篆隶楷草,四体不可不兼。最怕走错门路,入了俗途。眼多见,自然不俗。宁可生硬,不可俗。

《论书绝句》第四十八首“跌宕为奇笔仗精,飙如电发静渊渟。学来俗死何须怪,当日书碑太逞能”,都涉及“俗”的问题。启功将陈垣提出的“俗”之内涵进一步明确和深化,他所说的“太逞能”即是“俗”的表现,指过于造作、显摆。

陈垣在与其子陈约的家书中,还讨论“笔正”的问题:

执笔之法,不要听人说要执正,有时非用侧笔不可。写篆或颜柳,似非正不可,此外大约须侧笔方能取势。至于写隶,则更非将笔尖向身不可,岂能全用正笔?但用侧笔,易将手踭按梗不动,如是,则不能用腕力,且腕太不活动。若能防止此节,则自然可以用侧笔也。

《论书绝句》第五十四首也谈论到“笔正”这一话题,启功说:“劲媚须从笔正论,更将心正哄愚人。书碑试问心何在,谀阉谀僧颂禁军。”又自注曰:“当其下笔时,心在肺腑之间耶?抑在肘腋之后耶?而其书固劲媚丰腴,长垂艺苑。是笔下之美恶,与心中之邪正,初无干涉,昭昭然明矣。”“余为此辨,非谓心正者其书心不善,更非谓书善者其心必不正,心正而书善者世固多有,而心不正书更不善者,又岂胜偻指也哉!”这里所谓的“笔正”不仅仅像陈垣所说的执笔之正,还引申到“笔正”与“心正”的辩证关系。

陈、启二人在学习碑帖的观点上也一脉相承。陈垣反对学北碑,反对学习屡经翻刻而失真的《阁帖》,他曾指出墨迹到石刻翻本的失真过程:

一、 墨迹,二、 石刻,三、 拓本,四、 剥落,五、 又剥落,六、 翻刻,七、 又翻刻……石刻已是二传,翻刻又翻刻,不知经过若干传,其去始祖也远矣。

他还批评李瑞清写北碑,仿效其剥落嶙峋之处,“遂成恶札”。陈垣先生十分重视“墨迹”,曾举例说:“字最要紧看墨迹,从前英敛之先生最不喜欢米,我谓先生未见米真迹耳。后见宫内所藏米帖,即不轻米矣。”这种推崇墨迹的书学思想深深影响着启功的书学观。他曾这样说道:“陈老师平生不讲经学,但偶然谈到经学问题时,还不免流露公羊学的观点;对于书法,则非常反对学北碑。理由是刀刃所刻的效果与毛笔所写的效果不同,勉强用毛锥去模拟刀刃的效果,必致矫揉造作,毫不自然。我有些首《论书绝句》,其中二首云:‘题记龙门字势雄,就中尤属《始平公》。学书别有观碑法,透过刀锋看笔锋。’‘少谈汉魏怕徒劳,简椟摩挲未几遭。岂独甘卑爱唐宋,半生师笔不师刀。’其实这只是陈老师艺术思想的韵语化罢了。”

陈智超老师和启功先生多有来往,启功先生曾为陈老师的自选集题写书名。陈老师常常和我谈起启功先生学习的事例,给我以很大的鼓励和启发。我从陈老师身上,学到了陈垣和启功两位前辈的治学方法,也有信心把书法艺术和文献学、历史学相结合,形成自己的研究特色。

《鲒埼亭集批注》扉页书影我协助陈老师编校《鲒埼亭集批注》

陈智超老师主编的《陈垣全集》共二十三册,2009年由安徽大学出版社出版。我有幸协助编校《鲒埼亭集批注》。陈垣先生在其史学研究和教育生涯中,特别注重清代文献的学习和研究,全祖望是陈垣先生崇敬的学者,他的《鲒埼亭集》是其一生学问和思想的结晶。

全祖望为浙江鄞县(今宁波市鄞州区)人,是清代浙东学派的代表人物。鄞县建县很早,《汉书·地理志》上“会稽郡鄞县”下班固自注云“有鲒埼亭”。谢山自署鲒埼亭长,因以鲒埼亭名其集。全祖望素以气节自励,著作主要有《鲒埼亭集》《鲒埼亭诗集》《句余土音》《经史问答》《汉书地理志稽疑》等多种。他从四十二岁起续修黄宗羲《宋元学案》,四十五岁起曾七校《水经注》、三笺《困学纪闻》,以上著作均为我国学术文化史上重要文献。

《鲒埼亭集》编于雍正十三年(1735)至乾隆元年(1736),共三十二卷,全祖望在外编卷四十六《答姚薏田书》云:“日者捃摭陈作,定为三十二卷。因忆盱江(宋代李觏)之言,谓天将假我以年,与必尚有所进也;如其不然,亦足藉手以见古人。仆文岂敢求古人而见之,而惧其不复有进,聊复存之,以充异日覆瓿之用而已。”全祖望的《鲒埼亭集》,以清代董秉纯爬梳纂辑之力尤勤,世传《鲒埼亭集》三十八卷即为其所编,首列年谱及世谱,清嘉庆九年(1804)余姚史梦蛟刻本。陈垣先生《鲒埼亭集》卷首批注有“前集刻于嘉庆九年”即指此本。又有《鲒埼亭外编》五十卷,清董秉纯在那地州时所编,嘉庆十六年(1811)萧山汪因可继培刻之于杭州。因是表扬遗民,恐触犯清律,不敢署名,后始知为汪氏所刻。陈垣先生《鲒埼亭集》卷首批注有“外集刻于嘉庆十六年”,即指此刻。

全祖望仿效明末遗民编选自撰的文集分内外编的做法,收集自己文章为内编,有关于家国、月湖、汐社、汐社遗事、触犯清朝禁忌的文章,则为外编。他费了一生的精力裒集了大量的资料,辨别其真伪,审核其内容,用翔实的笔墨,为明末忠臣烈士、大家名士树碑立传。谢国桢先生认为,《鲒埼亭集》这种表彰晚明节义及记述明清间逸闻轶事传记文章有三种价值:首先是为了保存我国的学术思想,保持民族气节,对于明末学者、忠臣、义士的事迹,必须发潜阐幽,发扬光大;其次,明末学者、忠臣、义士的英雄事迹,久而久之就会湮没不彰,全祖望时代,离明末尚不甚远,有老人可询问,有书籍遗迹可以寻访,搜集文献,还算来得及;最后,搜集资料必须腿勤、手勤、笔勤而具有识力,才能搜辑到大量资料,尤其是必须加以整理和鉴别,准确如实地反映出来,写成文章,才能信今而传于世。全祖望所撰文章,对此是当之无愧的。

全祖望在《鲒埼亭集》中,用大量无可置疑的事实,雄伟的姿态和生动的笔墨,写出英雄人物可歌可泣的事迹。他生前所写的文章问世以后,明清之际交替的事迹一目了然。同时期的文人沈彤读了《鲒埼亭集》,感慨地说:“能令人傲,能令人壮。”全祖望的诗,直抒胸臆,阐幽入微。国家图书馆藏李慈铭校跋本上,李跋有云:“先生之诗,大抵直抒胸臆,语必有本,质实之过,亦伤芜塞。然其大者多足以补史乘,征文献,发潜阐幽,闻者兴起。其次赋物考典,亦可助雅诂,资韵谈。即题序小注,皆非苟作,不当以字句工拙问求之也。”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陈垣先生先后在北平师范大学、辅仁大学、北京大学开设了“史源学”实习课程。这是陈垣先生结合自己从事史学研究的经验,在长期教学实践中新设的一门课程。谢国桢先生介绍说:

昔陈援庵垣先生治史之暇,最喜欢读顾炎武《日知录》和全祖望《鲒埼亭集》,因为谢山先生选辑资料的矜慎,写出文章来征引事实的详确,清代学者是再没有人能及到他的。因之陈援庵先生在辅仁大学的时候,开了一门功课,叫做“史源学”。

陈垣先生在这门课程的导言中写道:

择近代史学名著一二种,一一追寻其史源,考正其讹误,以练习该史之能力,警惕著论之轻心。

历史研究法的史源学大概分四项:一、见闻,二、传说,三、记载,四、遗迹。今之所谓“史源学实习”,专指记载一项。

考寻史源,有二句金言:毋信人之言,人实诳汝。

空言不能举例,讲授不便,贵乎实习。孔子曰:我欲托之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古人有言: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十多年中,陈垣先生用作“史源学实习”课教材的,主要有三部书,即赵翼的《廿二史札记》、顾炎武的《日知录》和全祖望的《鲒埼亭集》。“七七事变”后,他在沦陷区的北平,亲身遭受异族统治的痛苦,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因而把《鲒埼亭集》作为教材。该书热烈歌颂了东南义士的抗清斗争,与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在民族存亡的危急关头,祖先们反对民族压迫的传统,能唤起人们的民族意识和斗争精神。他用史学作为抗日的武器,其《书全谢山〈与杭堇浦论金史第四帖子〉后》《书全谢山〈先侍郎府君生辰记〉后》等篇,表达了他的爱国思想。

陈垣先生对全祖望的学术成就十分推崇,他曾说过:“朱竹垞、全谢山(祖望)、钱竹汀(大昕)三家集,不可不一看,此近代学术之泉源也。”从史学角度来看,不免有疏漏,此正可作为教材,他说:“惟其文美及有精神,所以不沾沾于考证。惟其中时有解误,所以能作史源学实习课程,学者时可正其谬误,则将来自己作文精细也。”关于史源学课程的三部教材,援庵先生有过一个比较:“错误以《札记》为最多,《鲒埼》次之,《日知》较少。学者以找得其错误为有意思,然于找错误之处能得其精神,则莫若《鲒埼》也。”《鲒埼亭》文章,意义均佳,在清人集中总算第一流。考据稍疏,此其所以能为“史源学实习”课本也。

1943年1月,陈垣先生在致于浙江大学任教的方豪先生信中说:

至于史学,此间风气亦变。从前专重考证,服膺嘉定钱氏,事变后颇趋实用,推尊昆山顾氏;近又一步,颇提倡有意义之史学。故前两年讲《日知录》,今年讲《鲒埼亭集》,亦欲以正人心,端士习,不徒为精密考证而已。

1943年起,陈垣先生把《鲒埼亭集》作为教材,是想借全祖望表扬的抗清义士,来激发抗战时期学生的民族思想,“正人心,端士习”。所谓“有意义之史学”,即是“陈古证今”,“劝诫为史家之大用”,“导人以忠孝”(《通鉴胡注表微》)。

陈垣先生“史源学”课程,以《鲒埼亭集》为例写了一系列考订文章,如《书〈鲒埼亭集·陈忠肃祠堂碑〉后》指出全祖望所谓陈瓘妹婿西山先生李深为元祐党人一事之史源,在朱熹文集中,考订李深为陈瓘姊婿非妹婿,西山先生乃李深之子郁。《书全谢山〈先侍郎府君生辰记〉后》指出全祖望据家谱所载之误;《〈蕺山相韩旧塾记〉考释》对全祖望所述蕺山韩度学统及其人物进行考订;《书全谢山〈论汉豫章太守贾萌事〉后》订正豫章太守贾萌讨伐王莽之事;《尚左尚右浅释》对《鲒埼亭集》外编三十一《题真西山集》所谓黄震生平“左西江而右建安”语加以注释;《书全谢山〈通鉴分修诸子考〉后》对协助司马光修《资治通鉴》之刘恕、刘攽、范祖禹及《通鉴》成书作考订;《书全谢山〈与杭堇浦论金史第四帖子〉后》谈全祖望与杭世骏论《金史》驳于钦《齐乘》济南有刘豫墓之说;《全谢山曾遭文字狱辨》从《圣清戎乐词》第四篇《大讨贼》中“为我讨贼清乾坤”语,论其生前未尝因此语受祸。

陈老师让我编校整理《鲒埼亭集批注》,对我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陈垣先生作《鲒埼亭集批注》始于20世纪30年代初,直到50年代后补充,历时20余年,是他生前未刊著作中用时较长、用力较多的一部。除了将全祖望《鲒埼亭集》和赵翼《廿二史札记》两书作为“史源学实习”课教材外,他还计划著《鲒埼亭集考释》和《廿二史札记考正》两书,批注本就是为此所做的准备,是陈垣先生学术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陈垣先生《鲒埼亭集批注》的内容,包括时间、人名、出处、版本、考订等,因此书为其读《鲒埼亭集》时所作,为“史源学实习”课教材所用,批注甚为简练,主要起到提示作用。他在批注的基础上,写成了一组范文,原拟结合这些批注和考订之文成《鲒埼亭集考释》,因工作量太大而未能完成,这是十分遗憾的。陈垣先生对《日知录》亦研究甚深。《日知录》是顾炎武的重要著作,曾自言“平生之志与业,皆在其中”。“九一八事变”后,民族危机日益深重,促使陈垣先生更加注意顾炎武这部经世致用之作,其批注内容已由陈智超老师编成《日知录校注》一书,一并收入《陈垣全集》。“七七事变”后,陈垣先生尤其重视全祖望《鲒埼亭集》的研究。他现存的批注最重要的就是《日知录批注》和《鲒埼亭集批注》,这两部书是他对清人学术的研精覃思,更是他注重民族精神的体现。陈老师让我来整理《鲒埼亭集批注》,正是要我学习清人学术和民族精神两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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