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续生计视角下的农户低碳行为的研究综述
2022-07-28王灵婧文传浩
王灵婧 ,贺 嘉 ,吴 逸 ,文传浩
(1.重庆工商大学 经济学院, 重庆 南岸400067; 2.云南大学 经济学院, 云南 昆明 650500)
一、引言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快速发展以及农户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我国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此同时,环境污染与资源消耗问题也突显出来[1],主要表现为农村生态环境复合污染和农村生态资源退化[2],这对农户的可持续生计造成重大影响,从而影响到我国农村高质量发展。 农户行为与农村生态环境变化联系紧密,农村的生态环境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农户的高碳行为[3],而农户的低碳行为则有利于减少农业面源污染、保护地力、节约资源[4]。因此,在生态环境变化的背景下,农户可持续生计和农村生态环境建设受到广泛关注。 2015 年中央“一号文件”强调重点支持农民增收和农业可持续发展[5],把实现可持续生计和提高人民福祉摆在国家及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位置;2021 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到2025 年,农村生产生活方式绿色转型取得积极进展,化肥农药使用量持续减少,农村生态环境得到明显改善[6]。
农户是农村社会的经济活动主体和最小的生计决策单位,承受着环境、市场、政策等多重生计风险[7-8],其低碳行为决定着资源的选择与利用方式、利用效率以及碳排放情况,对生态环境有着深远的影响[9]。 弄清可持续生计对农户低碳环保行为的影响机制,对于抵御农村环境风险、减轻农户生计脆弱性、促进“双碳”目标的实现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为深化对农户可持续生计和低碳行为关系的理解,本文以中国知网(CNKI)和Web of Science Core Collection 数据库为资料来源,检索中文关键词“低碳行为”“可持续生计”“农户”“生计资本”“生计策略”和英文关键词“low carbon behavior”“sustainable livelihood”“peasant household”“livelihood capital”“livelihoods strategy”,共筛选出关于农户可持续生计和低碳行为的文献110 篇。通过梳理文献,本文以农户可持续生计框架为主线,以低碳行为为核心,系统地阐述国内外低碳行为与可持续生计关系的研究进展, 旨在为有关农户可持续生计发展研究提供参考。
二、农户低碳行为的研究
(一)农户低碳行为的界定
目前,低碳行为在学术界尚无一个被广泛接受的概念。 Testa 等[10]认为低碳行为是减少个人碳足迹的行为,如绿色消费、绿色出行、回收利用、节约用电;黄雪丽、王建明、芈凌云等[11-13]认为低碳行为代表着低污染、环保的生活方式,既包含生活习惯中的节水节电、减少一次性产品使用等行为,也包括植树造林、使用清洁能源、废物环保处置等各项积极的行为;朱杏珍[14]认为低碳行为是一种健康、科学、文明的行为方式,这有利于人类社会和子孙后代赖以生存的环境可持续发展。
农户作为农村经济生活的微观主体,其低碳行为不仅决定着能源利用方式,还会带来一定的碳效应。 根据相关理论与研究可知,农户的低碳行为可分为低碳生活用能行为和低碳生产行为。 低碳生活用能行为是指农户在生活中以减少温室气体排放为目的的用能行为,包括对低碳消费产品、清洁能源、节能电器的选择行为及日常生活中对能耗大的设备与设施进行低碳化使用、管理的行为[15];蒋琳莉等[16]则将农户低碳生产定义为通过降低化肥施用强度、减少农药用量、提升秸秆利用率等具体行为来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实现“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目标的生产行为。
(二)农户低碳行为的影响因素研究
国内外关于农户低碳行为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两方面:内部影响因素研究和外部环境影响因素研究。 内部影响因素研究主要涉及人口基本统计因素、家庭特征因素和心理因素。人口基本统计因素包括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收入等[17-19];家庭特征因素包括家庭结构,家庭规模[20-23];心理因素包括生态价值观、从众心理等[24-25]。 外部环境影响因素研究主要涉及政策补贴、宣传教育、技术水平[26-29]以及能源可获得性等[30-32]。
在研究方法上, 早期研究大多是利用Logistic 模型来分析影响因素对农户低碳行为的影响[33-35],经过对探究方法的不断改进,现在的学者更倾向于利用结构方程模型(Structural Equation Modeling,简称SEM)来研究影响因素的作用机制和路径机理[36-37],并且重在探究农户自身的心理感知。
1.人口基本统计因素
学术界关于人口基本统计因素对农户低碳行为影响的研究较多, 但尚未得出一致的结论。张妮妮等人[38]对我国农村固定观察点(9 省)进行研究,认为使用清洁能源的家庭往往收入和人均受教育程度较高,因为收入越高的家庭越注重生活质量并更多地选择清洁能源,农户人均受教育程度越高对保护环境的认知就越高,认同上述观点的还有梁育填和张露等人[20,39];张露等[39]认为性别和年龄对低碳行为有较大影响,其中,男性消费者对于商品信息知觉的选择性以及购买决策多受到社会认同感或道德优越感等因素的主导,中年消费者可能具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来参与低碳农产品的相关宣传教育活动, 所以认为男性比女性更容易表现出低碳行为,中年消费者比青年消费者更倾向于对低碳农产品的消费;刘芳等[35]同样认为男性户主更偏好于低碳生产行为;曹文等[15]基于鄱阳湖生态经济区农户调查认为,受教育程度、收入、户主年龄、性别对低碳行为有显著影响,收入越低、户主年龄越小的农户家庭多为积极型低碳能源消费群体,女性作为家务活的实施者接触能源更多,更关注节能,所以其低碳行为表现优于男性。 杨红娟等[33]对云南耿马县200 户农户的低碳生产行为影响因素进行实证分析,研究发现户主年龄对农户低碳生产行为无显著影响。
2.家庭特征因素
Ma 等[40]认为影响低碳行为的家庭特征因素包括家庭收入水平、家庭成员构成、家庭消费水平等。Mia 等[41]对孟加拉国农户的家庭能源消费模式进行广泛调查,认为家庭的能源消耗受家庭收入的影响,随着家庭收入的增加和生活方式的改变,家庭从传统能源使用系统转向高效的能源使用系统,这将最终减少能源浪费和温室气体排放。 不同家庭条件的农户有着不同的能源利用方式和生产模式, 沼气等可再生能源是国家在促进碳减排过程中重点关注的对象。 蔡亚庆等[42]对我国农户沼气使用率及其决定因素进行了实证探究,认为家庭收入水平、家庭农业生产结构都会对沼气池的使用率产生影响,其中农户家庭人均财产越多,沼气池使用效率就越低。 曹文等[15]认为家庭规模较小、收入低、儿童多的农户会表现出积极的低碳行为;梁育填等人[20]基于Tobit 模型对西南山区农户的研究认为,家庭人口越多的农户低碳行为越不明显,更加偏好传统能源的使用。
3.心理因素
关于心理因素对农户低碳行为的影响,大多数学者是从生态环境意识和认知、农户从众心理等方面进行实证研究。 生态破坏和农业环境污染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大多数农户缺乏生态环境保护意识[4]。田云等[34]探讨了影响农户农业低碳生产行为的主要因素,认为农户对低碳农业的认知程度越高,就越愿意选择低于标准的化肥施用量。苏向辉等[43]采用Binary Logisitic 模型对新疆棉农的化肥施用进行分析,认为农户对环境关注度越高,越注意低碳生产行为,而农户的从众心理会导致农户使用较多化肥,造成更多的碳排放。 刘梦娇等[44]利用Logistic 回归模型对平原和山地农户进行调查,认为农户的从众心理会影响农户的低碳意愿进而影响农户的低碳行为,与侯博等[45]得出的结论一致。 然而,在农户的低碳意愿是否能够促进其低碳行为的研究中,单玉红等[36]运用SEM 结构方程模型对湖北省的通山、黄陂、鄂州、江夏、蔡甸的农户调查数据进行分析,认为农户的低碳行为并不完全由低碳意愿决定,因为农户是一个理性的人,是否做出低碳行为的首要考虑因素是资金成本与市场风险,所以低碳意愿和低碳行为存在一定的背离,并且还提出了提升低碳意愿向低碳行为的转化率的建议。
4.情境因素
情境因素是指人际影响(如说服、示范等)等外部因素,如社会规范、成本、政策、法规以及物质激励措施等[46]。 学术界关于情境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政府政策等方面,用于促进农户低碳行为的政策有价格控制、能源补贴等,但这些政策对于农户低碳行为的影响存在争议。 汪兴东、蔡亚庆和Sun 等[32,42,47]认为沼气补贴政策会显著影响沼气池的使用效率,在未来农村户用沼气的使用效率可能进一步下降,因为公共投资越高,农户放弃使用沼气池的机会成本越小。 部分学者也认为经济性政策并不必然导致低碳能源消费。 Egmond 等[48]研究发现,税收优惠的作用并没有想象中有效;Brencˇicˇ等[49]也认为,通过税收、补贴等引导居民购买节能设备的作用仅限于一次性购买;杨红娟等[33]认为政府在肥料方面的补贴和制定的环境制度规范对农户低碳生产行为无显著影响;代首寒等[29]建立二元Logistic 回归模型对黑龙江农户的施肥行为进行分析,认为政府补贴影响农户的利益感知进而促进农户的低碳行为。 现有研究大都认为宣传教育对农户低碳行为有促进作用。 Gyberg 等[50]表示通过开展低碳知识的教育、宣传等能促使农户表现出低碳用能行为;滕玉华等[51]以江西省农户为例,采用SEM 结构方程模型来研究农户清洁能源应用行为的影响因素,发现宣传教育通过影响农户感知,进而对农户清洁能源使用行为产生正向影响。
5.能源可获得性因素
农户使用更多低碳能源的必要条件之一就是能源的可获得性,能源可获得性的制约因素有交通条件、居住地、与城市的距离等。 张妮妮等[38]表示中国东部农村农户比西部农村农户选择清洁能源的概率更高,传统能源的外部可获得性是影响农户转变生活能源消费模式的重要因素;秦青等[52]认为区位条件决定了能源可获得性,海拔越高、市场距离越远的区域薪柴、秸秆等传统能源的消费越多,交通条件好的区域有利于推广沼气和太阳能等新能源;代首寒等[29]认为村子距县城越远,能源配置效率就越低,农户对低碳行为方式的了解不充分,会对农户低碳生产和用能产生负面影响。
三、农户可持续生计和低碳行为的研究
(一)农户可持续生计内涵研究
“生计”一词在词典中被解释为“谋生之道”。 Chambers 等[53]将生计视为谋生的手段,认为“生计”要以能力、资产(物质资源、社会资源)和活动为基础,并且这种活动是维持生活所必需的。 各类学者由于研究的方向、目的以及运用的场景不一样,对生计概念的理解也有所不同。 在强调农村生计多样化的研究中,“生计包括资产(自然、物质、人力、金融和社会资产)、行动和获得这些资产的途径(受到制度和社会关系的调节),这一切决定了个人或农户生存所需资源的获取”[54];在强调生计的可持续性研究中,“生计由生活所需要的能力、资产( 包括物资资源和社会资源)以及行动组成”[55]。
“可持续生计”起源于20 世纪80 年代Sen 对贫困问题的研究[56]。 可持续生计能够应对压力和打击,在不破坏自然资源基础的情况下可维持和提高自己的能力和资产[57-58]。英国国际发展署(DFID)提出了现在应用最广泛的可持续生计分析框架,认为可持续生计包含了人们基本生活所需要的能力、资产以及活动[59]。 从可持续生计框架出发,在脆弱的环境和经济背景下,农户的可持续生计由生计资本、生计策略、生计后果三部分组成[58]。Scoones[60]提出可持续生计的核心是由自然资本、人力资本、金融资本、物质资本和社会资本构成。 自然资本是描述自然资源存量的术语,是指有利于为生计所用的资源流、自然资源存量和环境服务;人力资本是体现在劳动者身上的资本,是个人谋生所拥有的知识、技能以及劳动能力和健康状况,是充分利用其他四种资本的必要条件[61];金融资本指在生活和生产过程中人们为了获得实现生计目标的现金以及可以获得的贷款和个人借款;物质资本是维持生计所需的一种长期存在的生产物资形式,如机械设备、厂房、建筑物、交通工具等设施设备;社会资本意味着人们在实现生计目标的过程中所利用的全部社会资源[7]。
生计策略是农户针对现有的生计活动和资产并根据不同情况进行自由组合, 是农户做出的一种理性选择[62]。 生计策略的类型因划分标准不同而有所差别,国内外学者主要以生计多样化程度与家庭收入源来作为划分标准[63-65]。 按照生计多样化程度划分,Scoones[60]将农户生计策略分成4 种类型:扩张型生计策略、集约化生计策略、多样化生计策略和迁移型生计策略;按家庭收入来源划分,生计策略划可分为农业型、农业兼职型、兼职农业型和非 农型四类[66-68]。
在生态环境、政策、资产等出现变化的背景下,农户生计脆弱性增加,可能会遭遇生计风险。 基于理性,农户会结合家庭特征、政策和生计资本选择不同组合的生计策略,从而导致不同的生计后果。 例如,当耕地质量下降,传统农业已经不能满足农户的发展,农户会将生计策略中心放在务工上,实现生计策略从农业跨度到非农业[69];金融资本和人力资本较多的农户选择非农经营型策略概率明显增加[70];农户参与生态扶贫政策后,选择农业种植的概率会降低[71],原因是退耕还林致使农户种植面积减少,农户的种植技术提升,劳动力过剩。 农户减少农业活动后,通过外出务工、商业经营等非农就业的方式,拓宽了家庭收入途径,从而提高家庭整体收入水平。
(二)基于生计资本的低碳行为研究
1.自然资本
自然资本是农户赖以生存的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是农户利用或可能利用的资源环境要素[72]。已有文献通常将耕地面积、耕地质量作为自然资本来研究农户的低碳行为。耕地面积是农户进行农业生产必不可少的因素,是决定农户是否生产以及生产多少的重要因素。 就日常生产行为而言,农户就是要以最小的成本追求最大的收益[73]。 耕地质量主要体现在土壤肥沃程度上,耕地越肥沃,农户越愿意耗费时间和精力对耕地质量进行维护,即越有低碳生产行为的可能性。 一般而言,耕地面积越大、耕地质量越高,农户越倾向于采用可持续农业生产技术或碳排放低的生产方式[74]。 杨红娟[33]通过对云南耿马县200 户农户的低碳行为进行实证分析,认为种植面积越大,人均耕地面积会增加,但是家庭劳动力不一定增多,劳动力少的农户会通过减少庄稼的施肥量及农药、农膜的使用量来进行耕种,从而降低碳排放,这与苏向辉[43]、刘梦娇[44]、Julius[75]等的研究结论一致;还有研究认为,种植面积增大,可能会出现劳动力不足的情况,农户会选择资本密集型生产方式[34],例如通过增加农药和肥料等来提升生产效益,即种植面积对农户低碳行为有显著的负向作用。
2.人力资本
人力资本是农户生计的重要基础,对农户维持未来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76],而人力资本的积累是改善农村环境质量、促进农业技术进步、提高能源利用效率进而降低碳排放的关键要素[77]。 人力资本存在的重要形式之一是受教育水平,部分学者认为农户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对于促进农户的低碳行为具有重要作用[78-81]。因为受教育程度高的农户往往自身素质高,接受外界信息能力强,眼界开阔,能认识到环境保护、低碳行为的重要性,从而影响生产生活实践。还有部分学者表示农户受教育程度高未必会表现出积极的低碳行为,苏向辉等[43]对新疆棉农的低碳生产行为进行分析,认为受教育程度越高的户主越倾向于选择高于施肥标准的高碳行为,这是因为受教育程度高的人群往往收入较高,会投入更多化肥。 人力资本中的健康资本会影响个人的生产生活能力,劳动者的健康状况对家庭发展有重要作用[82]。 一般而言,健康状况较好的户主有更多的精力来接收和学习低碳环保知识, 并且更加追求可持续的生产生活方式[83]。 段伟等[84]利用湖北省4 个保护区的128 份农户问卷调查,得出了户主健康状况不好的家庭更多地依赖柴薪等传统能源从而造成碳排放过量的结论。 年龄对农户的低碳行为也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但对这一变量的研究由于研究区域、低碳行为种类设定不同没有得出一致的结论。 曹文等[15]基于对鄱阳湖生态经济区农户的调查认为,年轻的农村居民多为积极型低碳能源消费群体,因为年轻人普遍具有较好的环保意识和更丰富的环保知识,乐于践行低碳生活方式;而Sardianou 等[85]认为中年人比年轻人更加愿意利用清洁能源来减轻二氧化碳的排放;张露等[39]通过对农户消费低碳产品的研究也表示中老年人的低碳行为表现优于年轻人,因为中老年消费群体具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参与低碳产品的相关宣传教育活动。 从微观角度来看,农户是造成农业面源污染的主要主体。 因此,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对农户进行农业技术培训可以引导农户的低碳行为,进而减缓农业面源污染[86]。 但是也有研究者认为农业技术培训的效果并不显著,一方面是因为农户缺乏有效的信息和相关部门技术支持,特别是缺乏关于肥料、农药投入量方面的技术培训,导致农户过量施用农药和化肥;另一方面,现有的关于农业技术培训活动大多采用自上而下的命令式模式,缺乏对农户行为转变的后期考察与跟进,进而导致培训效果没有达到理想状态[87]。
3.金融资本
金融资本是农户实现生计目标的资金资源,往往反映了家庭的经济实力。 农户的低碳行为是减缓气候变暖、保护环境的一大举措,是农户从追求“经济”到保护“生态”的一个跨越[88]。已有研究通常将农户经济状况(如农业收入、农业收入占家庭收入的比例等)作为衡量农户金融资本的指标[89-90]。 周琼等[91]以福建省三明市236 户稻农为研究对象,认为家庭年收入越高,对农业有机肥重视程度就越高,就越倾向于低碳行为;Kassie 等[92]通过对坦桑尼亚农户的可持续农业做法的研究也认为,较富裕的家庭可以更好地承担与低碳行为有关的可能风险;魏楚[93]调查中国农村居民煤炭消费情况,结论显示随着家庭收入水平的提高,农村家庭的用煤量呈现倒“U 型”,这说明农户对于燃煤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家庭收入水平,当家庭收入水平提高,人们就会选择质量更高、碳排放更少的能源来替代燃煤等传统能源,从而进一步提高生活质量;尚燕等[94]对山东、湖北两省农户的绿色化生产技术采纳行为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家庭收入水平在金融资本中具有不可动摇的基础地位,家庭收入水平高的农户更有资本采用新技术,能够自觉采用绿色的生产方式,减少化肥使用量。
4.物质资本
物质资本是指支持农户生计所需要的基础设备和生产手段,包括农业生产生活设施[89],如农户是否拥有运输工具、是否拥有沼气池等。 物质资本越多,越有利于农户脱离繁重的体力劳动并依靠更精细化的管理方式来提高效率和收益,也越注重耕地的维护。 刘可等[83]认为生产条件和基础设施越好,农户越倾向采用低碳生产行为;唐洪松等[95]通过对农户养殖废弃物资源化利用行为的研究认为,当农户拥有沼气池时,农户可以提高生产效益,表现出积极的低碳用能行为。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电子设备像电视、手机、电脑成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部分,电子设备较多的农户对于外界信息的接收就更多,更容易先于其他农户接触到新事物,从而转变自己的能源利用方式和生产方式[96];马兴栋等[97]认为方便获取网络资源的种植农户更愿意采纳环境友好型技术,这有助于减缓生产过程中二氧化碳的产生;闫迪[98]通过研究现代通讯技术的使用对农户要素投入的影响认为,现代通讯技术的使用有助于增加总物质资本投入,降低农膜、农药和化肥投入,从而有利于改善农户生产生活环境。
5.社会资本
社会资本是家庭在信任、规范和责任等基础上建立的人际关系网络并存在于社会结构之中[89]。 对于农户生计而言,社会资本是融入社会网络中的所有可用于改善其生计状况的社会资源的总和[99]。 家庭成员是否为干部成了社会资本的重要衡量指标。 秦青和王萍等[52,100]的研究表明,家中现在或曾经有干部的农户会更少依赖于传统能源的使用,而是偏好于清洁能源,因为村干部对国家政策了解更多,环保意识更强。 此外,基于亲缘关系和地理关系(如邻里和村庄)形成的关系网络是社会资本的关注点之一[101]。王璇等[88]基于2017 年湖北省998 份微观调查数据,认为社会信任对农户施用有机肥行为产生负向影响,原因是大部分的农户没有形成施用有机肥有益于环境的意识,所以对这种行为持消极的态度,又由于邻里之间的相互信任,农户会受到乡邻乡亲的农业生产行为的影响。此外,参与的正式组织如农民协会、资源共享社和农村合作社也是农户的社会资本。 刘可等[83]认为当农户参与了农村合作社后,生态耕种采纳程度越高,越可能降低过量肥料与农药的污染,这与Woldegebrial 等[102]的结论一致。 实践证明,测土配方施肥技术可以帮助农民收入持续增加、节约能源和减少排放[103]。 秦明等[104]研究了社会资本对农户测土配方施肥技术采纳行为的影响,认为农户参加合作社对采纳测土配方施肥技术有积极作用;但曹铁毅[105]认为农村合作社存在建设不规范、未实际运行等问题,没有有效促进农户对测土配方施肥技术的了解,未能有效地改变现有“高投入、高污染”的生产方式。
(三)基于生计策略的低碳行为研究
越来越多的研究者认为,受生态环境、政策和生计资本变化的影响,农户往往会转变生计策略以维持和提高生计水平[106-107]。 根据现有文献,农户从以传统农业生产为主的生计策略转变为兼业化和农业专业化的生计策略,他们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也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如对土地、林木和水资源等自然资源的利用方式的变化[108-110],以及家庭消费的能源类型与方式的变化[38,111-112]。
在生产行为方面,以对洪都拉斯农户的可持续农业研究为例,Wollni 等[113]认为具有多种收入来源的农户能够更好地采取低碳行为。 一方面,他们具有获得有关新技术的信息或资助的能力,另一方面,非农活动会转移人们对农业活动的时间和精力。 梁流涛等[2]探讨了基于MA 框架的农户不同生计方式的生产行为,并以河南省传统农区农户为例进行实证分析,指出农户从事非农兼业的程度越高,越不注重环境保护行为并热衷于“高投入、高排放”的生产方式,对农业环境造成负面影响。 在能源使用方面,何威风等[30]通过对农户家庭能源消费差异的研究,认为不同生计类型农户在用能选择上的差异越来越明显,薪柴消费在以农业为主的家庭中占比最高,而既外出务工又从事农业生产并且农业收入小于非农收入的农户更偏向于新能源等清洁能源的使用。张敬飒等[114]选取西安市长安、临潼与阎良地区农户为研究对象,探讨不同生计方式农户生活能源消费行为及其影响因素, 认为纯农户更加依赖于传统能源的使用,低碳行为表现不明显,而兼业户清洁能源消费更多。
(四)农户可持续生计对低碳行为的影响机制研究
梳理有关农户低碳行为的文献,结合可持续生计框架,总结出农户可持续生计对低碳行为的影响机制,如图1 所示。
图1 农户可持续生计对低碳行为的影响机制
生计资本是农户选择生计策略和应对风险与冲击的基础[62,115]。 因此,生计资本的存量影响着生计策略的选择,并最终影响农户行为的改变。 从图1 可以看出,农户五大生计资本都影响农户的生计策略,同时,农户生计策略对于不同的生计资本具有不同的敏感性,生计策略的转型影响农户的低碳行为,并且生计资本可直接影响农户的低碳行为。 具体而言,生计资本和生计策略的关系表现为:第一,当农户拥有的自然资本和物质资本越丰富,越倾向于从事农业活动,如农户拥有农业生产设备等物质资本越多,农户越注重耕地的维护,更愿意从事农业活动,而农业活动越多,农户更愿意购买相关农业生产设备即拥有更多的物质资本。 而物质资本缺乏型农户大都外出打工,转向非农活动[115],以现金收入来弥补物质资本的不足[116]。 第二,人力资本与农业生计策略呈正相关性[117],人力资本、金融资本和社会资本是推动农户从事非农活动的催化剂,是显著正向影响非农型生计策略的主要因素[118]。 在人力资本中户主健康状况越好,农户会更愿意从事非农生计活动以获取收入[70],而农户非农活动增加使得农户的非农收入提高即金融资本提高[50]。 在“生计资本—生计策略—农户低碳行为”的影响路径中,自然资本中的种植面积扩大,农户选择兼业型生计策略与纯农型生计策略的概率更大[119],农户可能会增加柴薪等碳排放高的传统能源的使用[114],也可能采用碳排放少的生产生活方式[74];生计资本中金融资本较高的农户通过采取多样化非农型生计策略[120],以此提升对清洁能源的消费意愿[121]。在“生计资本—农户低碳行为”的路径中,农户低碳行为因生计资本的变化而改变,在自然资本中耕地面积越大、耕地质量越高,农户越倾向于采用可持续农业生产技术或碳排放低的生产方式[74];在人力资本中农户农业技术培训可以引导农户的低碳行为[86];在金融资本中家庭收入水平越高,农户更有资本采用新技术,能够自觉采用绿色的生产方式,减少化肥使用量[94];在社会资本中家中现在或曾经有干部的农户更少依赖于传统能源的使用,而是偏好于清洁能源的使用[100]。
四、研究评述与研究展望
(一)研究评述
本文系统地梳理了低碳行为的内涵、农户的可持续生计组成以及基于生计资本和生计策略的农户低碳行为的研究,从人口基本统计因素、家庭特征因素、心理因素、情境因素、能源可获得性因素等方面对农户低碳行为影响因素的研究进行了归纳。 在可持续生计的基础上,农户低碳用能、能源结构转型以及低碳生产成为研究的重点领域。 关于农户低碳行为影响因素的研究,学者们认为宣传教育对农户低碳行为有促进作用,能源可获得性和农户低碳行为呈正相关,但在人口基本统计因素、家庭特征因素、心理因素和情境因素对农户低碳行为的影响的研究并未得到一致的结论。 具体而言,在人口基本统计因素中,有学者认为男性更容易表现出低碳行为[39],也有学者持相反观点,认为女性低碳行为的表现优于男性[15];在家庭特征因素中,家庭收入对农户低碳行为是否有影响也有不同结论[15,42];在情境因素中,有学者认为政策补贴抑制了农户的低碳行为[32,47],也有学者认为政策补贴会使农户表现出积极的低碳行为[29]。生计资本中的金融资本和物质资本对农户低碳行为有显著正向影响,自然资本、人力资本与社会资本对农户低碳行为的影响研究并未得到一致的结论。
通过梳理和总结已有文献,发现研究中还存在一些不足:第一,农户低碳行为影响因素研究主要是单方面的影响因素研究,综合的多方面的影响因素研究较少;第二,农户低碳行为和生计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现有研究主要是农户生计资本或生计策略影响低碳行为的单向研究,关于农户低碳行为对生计资本或生计策略的影响研究,学术界鲜有涉及。
(二)未来研究方向
基于目前丰富的研究成果提出未来研究方向:第一,可持续性在已有文献中没有很好地体现,可以更深入地研究农户低碳行为对可持续生计的影响,比如在脆弱性自然环境和经济环境背景下,生计结构和过程的转变对农户的低碳行为的影响是怎样的,其环境行为和生计帮扶到底发生了何种变化;第二,在分析低碳行为如何影响农户生计资本、生计策略和后果时,要考虑生计资本等与驱动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同时,在研究方法上采用相关性分析与因果分析相结合的方式;第三,对于不同地区农户的可持续生计框架进行改进,比如对搬迁后的农户低碳行为的研究,将当地人居环境、公共服务设施以及对社会关系的满意程度作为影响农户低碳行为重要的心理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