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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英译本系列的副文本探究

2022-07-28邓高胜

关键词:英译本雨果三体

邓高胜, 唐 静

(安徽信息工程学院 通识教育与外国语学院, 安徽 芜湖 241000)

一、引言

《三体》是刘慈欣创作的长篇系列科幻小说,由《三体》《三体Ⅱ·黑暗森林》和《三体Ⅲ·死神永生》组成。 2006 年 5 月,《三体》开始在《科幻世界》上连载,迅速在科幻文学界引起巨大反响,并在2008 年出版单行本。 《三体》系列格局宏大、立意高远,从科幻的角度探讨人性,将科学与人文相结合[1]。 作为中国最受欢迎的科幻小说,《三体》 系列在国内先后获得第十八届中国科幻文学银河奖科幻特别奖(《三体》,2006)、第二十二届中国科幻银河奖特别奖(《三体Ⅲ》,2010)、第二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长篇小说金奖(《三体Ⅲ》,2010)等多个奖项。2020 年4 月,《三体》甚至被列入《教育部基础教育课程教材发展中心中小学生阅读指导目录》(2020 年版)[2]。

在英语世界,2014—2016 年《三体》英译本系列相继在美国出版。 2015 年《三体》获得第73 届雨果奖最佳长篇奖;2017 年《三体Ⅲ·死神永生》获得轨迹奖最佳长篇科幻小说奖。 雨果奖又称科幻界的诺贝尔奖,是科幻文学界的国际最高奖项。 《三体》英译本获“雨果奖”最佳长篇奖,为亚洲首次,也是中国为数不多获得国际科幻大奖的翻译作品。 《三体》英译本系列堪称近年来最成功的中国文学英译作品[3],对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及中国文化走出去等具有重要的借鉴价值。

目前学界对《三体》英译本系列的研究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对英译本在西方世界的接受与传播研究, 如刘舸、李云[4],吴赟、何敏[5],张璐[6],吴瑾瑾[7]等的研究;二是对其英译本的翻译研究,如张生祥、秦君[8],李庆明、习萌[9],韩淑芹[10],刘会然、张德玉[11],吴庆娟、张丽云[12]等的研究。 但是,至今还鲜有学者从副文本理论视角对《三体》英译本系列进行研究,本文基于热拉尔·热奈特副文本理论,重点研究《三体》系列在翻译、传播与接受过程中衍生出来的包括封面、封底、译者注释、译者后序等内副文本因素和翻译笔记、访谈与评论等外副文本因素。 从副文本视角解读《三体》英译本系列,能够有助于更为全面客观地认识其翻译与传播中体现出来的译者文化补偿与赞助人推介作用。

二、翻译研究中的副文本

“副文本”最早出现在1979 年法国文论家热拉尔·热奈特(Gérard Genette,也有译为杰拉德·热奈特[13])出版的 Introduction á l’ architexte 中。 热奈特使用副文本(也有译为准文本[14]、伴生文本[15]、类文本[16]、超文本[17])指代“描述与协调正文本与读者关系且用于展示作品的言语和非言语信息”,认为“不同文本之间存在模仿与转化关系”[18],而副文本可以“拓展文本信息,使文本以图书的形式呈现给世界,并被读者接受和消费”[19]1。 1996 年,芬兰学者Urpo Kovala首次将副文本(paratext)概念运用在英译芬兰语研究中,考察了1890—1939 年间芬兰所翻译的英美文学作品,研究了某些译本的标题、前言、封面、注释和插图等非文本因素[20]。

1997 年,热奈特的法语专著Seuils 英译为Paratexts: Thresholds of Interpretation,并由剑桥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在书中,热奈特将副文本分为内和外两类,认为内副文本(peritext)是文本内部信息的呈现,如封面、序言、跋语、注释等,外副文本(epitext)是由译者与出版商为读者提供的概述性翻译笔记,外在于整本书成品的访谈与评论等[19]5。热奈特认为,作品的出版往往多以被修饰的形式出现,而这些相关的语言及非语言信息共同构成了作品的副文本[19]1。 由于思维方式、语言和文化的差异,翻译中不可避免地出现一些不可译或难以翻译的情形,需要译者对此加以说明,如采用注释、插图等副文本形式来解释其内涵。 这些副文本与正文相关联,成为正文的重要补充。 这将目标语读者置于译语语境中,利用译文与副文本的相关性,提高了读者对译文的认知效果。

副文本服务于正文,使文本信息的呈现更加完整,不仅为读者提供了原作的信息描述,还便于目标语读者了解译者的翻译背景及策略,为读者更好地阅读译本、为学者更好地研究译作提供了宝贵的材料来源。 作为作品、译者、出版商和读者之间的纽带,副文本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21]。

三、《三体》英译本系列内副文本的文化补偿

《三体》英译本系列的内副文本主要包括封面、封底、译者注释、译者后序等,是作者、译者和出版商等充分发挥创造性的产物, 将翻译中的文化缺损和想象空白进行了最大程度的补偿。

(一)封面

封面图案设计是吸引读者购买与阅读的最直观方法, 其不仅传递作品与译本基本信息,还是作者、译者及出版商最想表达的意象组合[22]。2008 年《三体》第一部出版,到了2010 年,三部作品全部出版发行。 由于《三体》系列刚出版时,作者刘慈欣在国内尚属遁迹藏名,而中文系列出版商重庆出版社也未曾预料到这套丛书能屡获国内外大奖,所以,当时的重庆出版社并没有给予《三体》系列特殊的“照顾”,《三体》初印版本的封面无论是颜色搭配,还是设计、透视效果上,都未能达到当时的最高水准,甚至三部作品的封面风格都未得到统一,如图1 所示。

图1 《三体》系列中文版封面图

而《三体》系列的英译本在封面设计上可谓颇费心思,且风格接近。其封面设计师Stephan Martiniere 是国际著名科幻艺术家。 他于2000 年开始创作封面画,拿过雨果奖、英国科幻协会奖和切斯利奖等多个奖项,参与过《星球大战》《我,机器人》《星际迷航》等多部知名科幻影片及游戏制作,是科幻界公认的顶级画师之一。 Martiniere 在《三体》第一部英译本中通过封面的独眼和金字塔等因素增加了时空、宇宙和科幻的象征与意蕴,其中金字塔上方的巨大机械装置(故事中智子展开的想象图)尤其令人称奇,其设计灵感源于Martiniere 在佛罗伦萨伽利略博物馆的一次旅行。 他借鉴博物馆中精美的浑天仪和其他机械装置建构书中有关智子的形象进行设计[23],成品图不仅结构精妙,在视觉效果、设计、透视等方面也具有强烈的科技与画面感,如图2 所示。

图2 《三体》系列英文版封面图

(二) 封底

封底,与封面一样,极易进入读者视线,是封面的延展与作品内容的总结,与封面相辅相成。 出版商为追求最大的社会和经济效益,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扩大阵地,往往会邀请图书所在领域知名的专家撰写评语进行推荐,强调原文及译文的权威地位[24],借以争取更多读者。

《三体》英译本系列的出版发行公司Tom Doherty Associates 旗下的托尔出版社(Tor Books)利用自身资源,邀请多位美国著名科幻作家(最高荣誉雨果奖、星云奖得主)撰写封底推荐语。 其中,美国著名科幻作家大卫·布林(David Brin,其作品先后四次获得雨果奖)是撰写封底推荐语次数最多的。他先后在《三体》三部英译本的封底撰写推荐语。在《三体》第一部译作封底推荐语中,他评价该书极富想象力,且融入了最前沿的科学与技术;作者刘慈欣在任何语言的推理小说作家中都名列前茅;译者刘宇昆(Ken Liu)自然流畅的翻译,更令这本书成为每个具有探索精神读者的必读之作。 在《三体》第二部译作封底上,布林称作者大胆提出了黑暗森林概念,描绘了人类最好和最坏的一面,并使作品成为21 世纪科幻小说中最伟大的一部潜在史诗作品。 评价《三体》第三部译作时,布林进一步指出作者赋予了三部作品宏伟与庄严, 他堪比科幻大师弗雷德里克·波尔 (Frederik·Pohl, 有史以来七大科幻作品巨擘之一)、 著名科幻小说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 (Herbert George Wells,创作的“时间旅行”“外星人入侵”“反乌托邦”等主流话题作品对科幻领域影响深远)等人。

此外,在《三体》第一部英译本的封底,美国知名科幻作家金·斯坦利·罗宾逊(Kim Stanley Robinson,多次获得雨果奖和星云奖,六次摘取轨迹奖)称赞刘宇昆的地道翻译将中国与世界相连接,使该书成为最好的科幻小说之一,给人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这条评语还出现在《三体》第三部英译本的封底。其他雨果奖得主如本·波瓦(Ben Bova)、Aliette de Bodard 等也在《三体》第一部英译本的封底评论道:刘慈欣给读者带来了对中国过去和未来的深刻洞察,刘宇昆的翻译既流畅又不影响读者阅读。

除知名作家外, 在 《三体》 第二部、 第三部英译本的封底,《纽约时报》(The New York Times)评价《三体》系列为科幻世界注入了新的活力,是亚瑟·克拉克(Arthur C. Clarke)风格的再续。 这是将刘慈欣与20 世纪最伟大的科幻小说家之一的亚瑟·克拉克联系在一起。 在《三体》第二部英译本封底,《华盛顿邮报》(The Washington Post)给予了作品极高的赞誉,并预判硬科幻的粉丝们将陶醉于这部由中国最著名的科幻作家撰写的错综复杂且富有想象力的小说之中。

(三)序言

序,又称序言或前言,是作者自写(自序)或请名人代写(代序),能够概括全书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文章。 通过译本序跋之类的文字,可以分析在特定文化时空中译者对所译作家、作品的阐释[25]。

在《三体》第一部英译本序言中,译者除了简要介绍故事情节外,还强调这是英语读者第一次阅读中国最受欢迎的科幻作家作品。 第二部英译本序言中,除刚才提到的信息介绍外,译者还补充说明第一部英译本在出版后已经广受好评,已入围雨果奖和星云奖,是自1976 年意大利科幻小说家伊塔洛·卡尔维诺(Italo Calvino)的《看不见的城市》(Invisible Cities)出版以来,第一部获得国际主要科幻小说奖提名的翻译小说。第三部英译本序言中,除了提及上述信息外,译者还称《三体》系列一经出版便广受包括《纽约时报》和《华尔街日报》等美国主流媒体的好评,甚至还登上了贝拉克·奥巴马总统(Barack Obama)的推荐书单。 此外,译者还强调《三体》第一部英译本获得了雨果奖,成为近40 年来第一部获得国际重大科幻奖的翻译小说。

后序也称“跋”,其体例与“序”大致相同,合称“序跋文”[25]。 《三体》三部曲英译版后序中,对于刘慈欣的介绍大致相同,称其为最高产的中国科幻作家,并八次获得银河奖(相当于中国的雨果奖)和中国星云奖。 而对于译者的介绍,第一、三部英译版后序中称刘宇昆为美籍华裔作家、律师和计算机程序员,其短篇小说《手中纸,心中爱》(The Paper Menagerie)是第一部横扫美国雨果奖、 星云奖和世界奇幻奖的科幻作品。 第二部英译版后序中, 称译者周华(Joel Martinsen)是经验丰富的科幻翻译家,他的译文多次出现在科幻文学知名期刊Words Without Borders、 Chutzpah 和 Pathlight 中。

(四)注释

翻译《三体》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书中所涉及的科学知识和术语、中英文语言差异及完全陌生的文化背景,都给译者带来了巨大挑战。 为了让美国读者理解《三体》中冗长的政治背景,刘宇昆加入了英语小说中很少见的术语注释。

《三体》英译本系列正文中的注释有74 条,三部曲注释分别为37、26 和11 条。 在所有注释中,补充的政治文化背景注释最多,有21 条。 如在译文“They want to distribute it to select cadres for internal reference”[26]27中,译者增加了对“cadre”的注释,将其解释为“干部”,并补充说明并不是指一个群体,而是指党或国家的个别官员。 在译文“I did find two possible candidates, but both would rather stay at the May Seventh Cadre Schools rather than come here”[26]44中,译者添加对“May Seventh Cadre Schools ”的注释,将其解释为“五七”干部学校,是指“文革”期间对干部和知识分子“再教育”的学校。

除补充政治文化背景外,补充的历史文化背景注释数次之,有16 条。 如在译文“After a lengthy silence, Shi Qiang said, ‘Three things are unfilial, and having no issue is the greatest’”[27]165中,译者补充说明这句孝道的名言出现在《孟子》中,该书记录了生活在公元前4 世纪后期儒家哲学家孟子的言行。 在译文“When the force of acceleration subsided, he struck up a conversa-tion with Xizi,who was sitting next to him. ‘Child,are you from Hangzhou?’Then she recovered and shook her head.‘No,Master Ding.I was born in the Asian Fleet.’”[27]411中,译者补充介绍“西子”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西施的别称,西施住在杭州附近,因此杭州的西湖与西施有着特殊的联系。

历史人物背景补充的注释有 9 条。 如第一部译本中出现了“Chien-Shiung Wu”[26]115,译者解释了吴健雄是当代最杰出的美籍华裔女物理学家,在实验物理学方面有许多成就。 她是第一个通过实验反驳假想的 “平价守恒定律”, 从而证明理论物理学家李政道和杨振宁提出的“宇称守恒定律”是正确的人。 第一部译本还出现了“Mozi”[26]140,译者解释墨子是战国时期墨家学派创始人。墨子本人强调经验和逻辑,被称为多才多艺的工程师和几何学家。第二部译本出现了“Liu Buchan”[27]259,译者解释刘步蟾于 1895 年 2 月曾在威海卫之战中指挥北洋舰队定远舰作战。

宗教文化背景补充的注释有 2 条。 在译文“Compared to other ‘Monsters and Demons’, reactionary academic authorities were special.”[26]12中,译者解释了“妖魔”原本是佛教名词,“文革”期间用来指代一切革命的敌人。 在译文“You mean, ‘If I don’t go to hell, who will’.”[27]456中,译者解释这句话概括了地藏菩萨不成佛的大愿,直到一切众生都得救。

汉语语言文化特有表达的注释有 14 条。如在译文“You’re... Xiao Luo?”[27]11,“In the words of his neighbor Lao Yang, today was the start of his second childhood.”[27]30中, 译者解释了汉语词头表达“Xiao”是“小”或“年轻”的意思,用于姓、名、排行等之前,表示爱称。 “Lao”意为“老”,常用于比说话者年长的人的姓氏之前,或者用于表排行,以示尊称。

词汇本义的注释有1 条,这是对词汇本义的注释。 在译文“Professor Wang! Academician Wang! ”[26]84中,译者解释这里的“王教授”也是中国科学院院士,所以也称为“王院士”。 包含人名寓意的注释有 1 条。 在译文“Wang created the ID ‘Hairen’, and logged in”[26]95中,译者解释了“海人”意为“大海中的人”,这是对汪淼名字中“汪”“淼”两个字都与水有关的戏谑。

补充的天文科技知识的注释有12 条。 如在译文 “It could only have come from the closest extra-solar stellar system: Alpha Centauri”[26]273中,译者解释了“Alpha Centauri”为半人马座阿尔法星,其虽然肉眼看起来是一颗单星,但实际上是一个双星系统,而受双星系统引力影响,它还有一颗肉眼看不见的比邻星,为三颗星组成的系统。在译文“The Low-Tech Level: Spacecraft speed achieves fifty times the third cosmic velocity, or roughly eight hundred kilometers per second”[27]129中,译者解释了第一宇宙速度是物体进入轨道所需的初始速度,第二宇宙速度是物体脱离地球引力束缚所需的最小速度,第三宇宙速度是物体脱离太阳引力束缚所需的最小速度。 在译文“Spacecraft are fully equipped with life support. Under these conditions the combat radius extends to the Oort Cloud, with preliminary interstellar navigation capabilities”[27]129中,译者解释了“The Oort Cloud”(奥尔特云)指的是球形分布的冰冷天体的集合,围绕太阳系,距离为50 000~100 000 天文单位,被认为是长周期彗星的来源。 另外,对特有事物的解释(计量单位、物品、地方等)有 10 条。 在译文“He had spent 400,000 yuan”[27]61中,译者解释“400 000 yuan”大约相当于2015 年初(译本出版年)的65 000 美元。

《三体》三部曲译者刘宇昆、周华和托尔出版社主编作为在译文读者之前已经阅读、接受和理解作品的人,有义务把他们对原作的解读通过某些途径传达给目标语读者。 因此,译者和出版社编辑会充分利用译本传播的各种途径,如封面、封底、序言、注释再现翻译过程,传达翻译目的和方法,挖掘和重构原作文化经典和科幻卖点,并结合译文呈现作品的中国科幻文学特性与中华文化艺术价值。

四、《三体》英译本系列外副文本的资本建构

外副文本是由译者与出版商为读者提供的概述性翻译笔记,外在于整本书成品的访谈与评论等。 翻译笔记是译者翻译目的和策略的集中体现,表达译作的社会使命和读者的期待,而访谈与评论则通过文化活动增加译本的社会知名度,向普通读者介绍译本及故事背后的文化思想与内涵。

(一)翻译笔记

作为跨文化的“媒人”,译者的翻译策略、翻译手法和翻译原则除了可以通过研读翻译文本的方式找出,还可以在译本译后记中发现[21]18。 在《三体》第一部英译本译后记中,译者刘宇昆解释其翻译行为是分解一种语言的作品,然后使这部作品跨过海湾,重新组合成另一种语言的新作品,但有时文化差异产生的困难比语言结构带来的更大。 《三体》故事中有大量中国典故,刘宇昆表示他尽量将注释的数量保持在最低限度,通过在文中添加一些信息(均获作者批准)来为非中文读者提供必要的文化知识。 此外,文学手法和叙事技巧的不同也给译者的翻译带来了挑战,美国读者对小说有不同的期望和偏好,在某些情况下,他尝试将叙事调整为美国读者所更熟悉的表达,而在其他情况下,则更多地保留原文的初始风格。

刘宇昆认为过于直译,远非忠实,实际上通过模糊意义而扭曲了原文的意思,且翻译有时也较少关注原文的完整性,以至于缺少原始的韵味。 从某种意义上说,翻译可能比原创更难,因为译者必须努力满足目标语读者的审美需求,同时还要受到严格的原作创作约束。 刘宇昆表示他的翻译目标是充当忠实的解释者,尽可能地保留原文的细微差别,而没有过多的修饰或遗漏。此外,刘宇昆还认为译者必须在忠实于原文与恰当的表达、风格与美感之间保持平衡。 事实上,即使最好的英译本最初读起来也不像用英文写的,因为英语语序及表达可以使读者瞥见另一种文化的思维模式,听到另一种语言节奏和韵律的回声,这些都是译者翻译时所持有的标准。

(二)访谈与评论

知名出版社以及译者的资本积累是促使《三体》系列英译文在美国大获成功的重要因素。在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历程中,其译本大多由大学出版社等学术出版机构发行,在图书销售时也往往因为其学术化的标签而不受普通读者青睐,进而未能在海外普通受众中获得流行及取得文化交流与传播的理想效果[28]。 《三体》英译本系列则推陈出新,避开学术出版单位而与商业出版社合作,其出版发行机构托尔出版社在世界科幻小说领域广受赞誉,曾连续多年获得美国“轨迹奖”最佳科幻小说出版社称号。 托尔出版社的商业公司属性,使其重视译本的推广与宣传,并因此捧红了一些世界各国科幻作家,拥有广泛的阅读受众,这无疑扩大了《三体》系列的海外发行传播渠道。 托尔出版社长期积累起来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为《三体》英译本顺利进入美国市场奠定了必要基础。 该出版社利用自身资源,邀请美国知名科幻作家金·斯坦利·罗宾逊为《三体》系列撰写封底推荐语。 罗宾逊是当代美国最高产、最受好评的科幻作家之一,被《纽约时报》誉为最伟大的科幻作家之一。 罗宾逊的象征资本为《三体》英译本系列在英译世界赢得了广泛认可和大量受众。

随后,在 2015 年 10 月出版的《科学》(Science)中,叶夫根尼娅·纳西莫维奇(Yevgenia Nusinovich)介绍了科幻界最高奖项之一雨果奖的最新获奖作品,即刘慈欣的《三体》。 在文中,纳西莫维奇称赞《三体》敢于突破常规书写,将未来主义与硬科学结合起来,使人读起来觉得真实且激动[29]。 在文学、文艺杂志方面,权威期刊《纽约客》也刊登了介绍《三体》的文章,其撰文记者罗斯曼(Joshua Rothman)甚至直接在标题中将刘慈欣与世界上最伟大的科幻作家亚瑟·克拉克比肩,称赞其为“中国的克拉克”。 罗斯曼在文中进一步分析刘慈欣作品的独到之处,表示《三体》书中的大部分故事既是具体的,又是抽象的,是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寓言[30]。

知名人士在公开场合及社交媒体中对《三体》英译本系列的推荐,其产生的明星效应与效仿心理也是普通民众购买并阅读的动力,是图书扩大影响力与传播面的有效营销方法。 普通读者是图书获得销量与影响力的来源,只有被广大普通受众阅读与接受,文学作品与译本才能实现其存在的使命与价值,才能达到借由文学作品这一文化活动形式进行跨文化传播的目的。 2017 年 《纽约时报》 记者角谷美智子 (Michiko Kakutani) 采访了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Barack Obama),在访谈中,奥巴马聊起最近阅读的书籍——《三体》系列,奥巴马认为这是一部背景宏伟且想象力狂野的著作, 书中描述的末日画面让他觉得自己与国会的争论微不足道,毕竟,他并不像书中的美国总统一样,需要担心外星人的侵略[31]。 此外,奥巴马的时任经济顾问杰森·弗曼(Jason Furman)在接受NBC 记者采访时也提到与奥巴马讨论《三体》的轶事,杰森表示奥巴马真的非常喜欢《三体》,在第三部还未出版时,他就在奥巴马生日时给他赠送了《三体 3》的先行版[32]。

《三体》获得雨果奖之后,科幻界的大师级作家迈克尔·斯万维克(Michael Swanwick,曾获得雨果奖、星云奖、世界奇幻奖等诸多世界级大奖)专门撰写了一封公开信鼓励中国科幻界,斯万维克除了在信中表示对刘慈欣和整个中国科幻界的祝贺外,还指出中国科幻界的进步令其喜悦,斯万维克表示他曾在多年前为《科幻世界》撰写过介绍雨果奖的文章,并预测中国科幻作家将在未来有能力摘获雨果奖。 《三体》获奖的时间远早于其预测的日期,这令他对中国科幻界充满了希望,斯万维克指出《三体》能够获得雨果奖并不仅仅是刘慈欣个人的努力,更是整个中国科幻界多年付出的结果[33]。

文化资本具有象征性,即拥有文化资本多的人,其言论更具权威性,其创作与认可的作品也更具价值。 屡获殊荣的科幻名家刘宇昆作为《三体》系列主要译者的加入,在科幻文学界享有崇高声誉的托尔出版社的发行与宣传, 美国前总统贝拉克·奥巴马和英国的亚瑟·克拉克(Arthur C. Clarke、 美国的艾萨克·阿西莫夫、 罗伯特·安森·海因莱因并称为现代科幻 “三巨头”)等知名人士的推介,共同促成《三体》成为近年来最成功的中国文学英译作品。

五、结语

副文本与译文本相辅相成,一起构建了完整的翻译与传播过程。 副文本作为翻译研究中一种特殊的史料来源,对理解原文及译本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译文文本之外的副文本是译者传达其对作品理解的重要的文本形式,也是译者对译作文本形式和思想内容传达的有效补充。 《三体》英译本系列中各类形式的内、外副文本为目标语读者的阅读承担了引导、介绍和信息预告的功能,具体内容不仅涉及译作的选材、主题、写作技巧和方法的阐释,还参与了对原作艺术性的建构,有助于呈现作家在文中所要表达的文学观点及各种主张。

《三体》英译本系列通过译者注释将原作中文化所指由点扩展成面,借故事情节的发展向英语读者介绍了诸如孟子、墨子、西施、刘步蟾、吴健雄等中国历史文化人物及其思想内涵,实现了通过中国故事传播中国文化及思想的目的。 讲好中国故事,不仅表现出中国文学的“出海”, 更体现在世界各国和地区的人们通过阅读中国优秀文学作品和参加各种形式的文化交流活动来理解和接纳中国文化。 而理解与接纳中国文化则包含了理解与接纳中国的价值观念,这才是跨文化交流与中国文学“走出去”的深层意义。

在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主体、策略、渠道、内容、受众和效果中,海外传播受众和效果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海外传播的成功与否与海外读者的接受密不可分,即中国文学不仅要“走出去”,更要“走进去”。 翻译作品在英语语言国家图书市场一直销量低迷,海外读者对翻译作品的质量不够信任,中国文学英译本在英语世界市场上也鲜有销量成功案例,但《三体》系列能够冲出重围,成为首部荣获国际性科幻文学大奖的翻译作品,固然离不开其作品自身的文学性、思想性与跨文化的普世价值。 但酒香也怕巷子深,奥巴马、亚瑟·克拉克等知名人士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对《三体》系列的聚焦也共同为《三体》进入海外普通读者的视野发挥了必要的宣传作用,从而帮助《三体》成为近年来最成功的中国文学英译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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