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即心法
——书学中儒家之“善”的发越
2022-07-13王慧
⊙ 王慧
弁言
儒、释、道哲学思想的基本内容和主要思想不仅影响着人们的行为与品德,也对中国传统艺术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书法作为中国传统艺术之一,长期受到儒、释、道美学思想的渗透和影响,它们之间相辅相成,影响最大的首推儒家思想,其中关于“善”的表达更是影响颇深。通过对孔子所言之“善”的描述进行解释,能更系统地理解书学中“书法即心法”“书如其人”等观点,使书法技能水平的成就与书家人格修养之间的关系更加明晰。
一、儒家思想中的“善”
书法与文化的关系紧密相连,艺术作品表达中的文化理所应当地可以纳入精神文化之中,精神文化中的哲学与宗教,也会对不同时代的艺术作品产生深刻的影响。所谓“书法是中国文化最贴切、最透彻的一种艺术形式的文化象征。书法与文化的联系是紧密而深入的,文化是书法的表现对象。在书法艺术的解读、接受、表现等环节中,文化始终是一种核心力量”[1]。其中对于历代书法家影响最深的正是儒家思想,而孔子的美学思想又代表着儒家美学思想的核心。
孔子作为儒家思想的创始人,对艺术方面的论述并不多,但却有一些相关的美学思想,其中包括“中和之美”、“仁学”、“美”与“善”的统一等影响深远的观点。在艺术品评中孔子曾用“善”和“美”来评论音乐,《论语·八佾》中提道:“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2]孔子把“美”和“善”作为评价音乐的重要标准,其中“美”指艺术,“善”则指内容,《韶》据传是舜帝留下来的乐曲,代表和平美好之景;《武》则是周武王时期的乐曲,内容是武王克商,由于此曲杀气太重,故孔子以为达不到“善”的标准。由此可见,在儒家的文艺观中“善”是先于“美”的,当然二者兼具的作品才最符合孔子的审美标准。这虽然是对音乐的评价,但其中包含的却是孔子对艺术的独特见解,这一见解对于书法艺术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书法作品中的“美”更多的是形容一件作品呈现的视觉效果,而“善”被赋予的涵义要更加丰富,不仅可以用来描绘作品外在的笔墨效果,还可以用来形容书法家内心的端庄正气。
孔子把“仁”当作最高理想,建立起以“仁”为核心的思想体系,一切美好品德都是“仁”的表现,且儒家思想所提出的“诚于中,形于外”“文质彬彬”等也都是讲人的内在与外在是相互表现的。因此,书家的品行、德才虽是触摸不到并深藏于内的,但他所创造的艺术作品却是可感知的客观存在。孟子曾说:“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3]孟子认为人的本性都是“善”的,就像水始终往下流一样。只有德才兼备的书家进行书法创作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艺术,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在历代书法理论中,将人格修养看得如此重要。
南宋朱熹作为理学家、文艺家,在《四书集注》中说:“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也。”[4]其所谓“声容之盛”是形式之“美”的外在表现,而“美之实也”则是事物之“善”的内在韵味。从朱熹对孔子美学思想的注解中可知其也重视伦理道德,他曾对欧阳修的书法评价道:“欧阳文忠公作字如其为人,外若优游,中实刚劲,惟观其深者得之。”[5]朱熹把人品的优劣看得极为重要,所以在评价欧阳修书法时与其忠贞的品质相联系,并高度赞扬,还说:“字被苏、黄胡乱写坏了,近见蔡君谟一帖,字字有法度,如端人正士,方是字。”[6]认为苏轼、黄庭坚字无法度且不工整,而对蔡襄的字却极为赞赏,认为其书法像人品一样规矩端正。可见,理学家们在进行书法品评时,认为书家道德水平高于笔墨技巧,且直接关乎所书作品的好坏。朱熹还曾在《晦庵论书》中谈及自己的学书经历:
余少时喜学曹孟德书,时刘共父方学颜真卿书,余以字书古今诮之,共父正色谓余曰:“我所学者唐之忠臣,公所学者汉之簒贼耳。”余嘿然无以应,是则取法不可不端也。[7]
朱熹少年时临习的是被时人评为篡朝之贼曹操的书法,而同学刘共父学习的是忠义之臣颜真卿的字,站在儒家“至善”哲学观的角度,朱熹审视自己取法的对象并非品德高尚之人,因此得出取法时必须考虑所学书家人品道德是否达到了“善”的标准。
南宋张栻与朱熹、吕祖谦齐名,时称“东南三贤”,不仅是一位理学家,还是位诗人、书法家。张栻赞赏范仲淹的为人功业,其书法虽字画不正仍被张栻奉为珍宝,认为:“文正范公德业之盛,借使字画不工,犹当宝藏,况清劲有法度如此哉!至于温然仁义之言,使人诵叹之不足也 。”[8]张栻不仅亲自作书,还热衷收藏、鉴赏名家法帖,且赏析标准不单纯停留在笔墨章法上,而是专心于书家的人格修养,在《跋吴晦叔所藏伊川先生上蔡龟山帖》中说道:“乾道癸巳岁八月之七日,某伏阅是轴,喟然而叹曰:嗟乎!学者不克躬见先生之仪刑,既朝夕诵味其遗言以求其志,考其行事以究其用,又幸而得其字画而藏之,盖将以想慕其诚敬之所存而亡有极也,岂与寻常缄藏书帖者比哉!”[9]至元代时,郝经崇尚理学,把儒家经典思想融汇到书法创作中,认为学好儒家经典对书法创作很有益处,他认为:“故今之为书也,必先熟读《六经》,知道之所在,尚友论世,学古之人其问学,其志节,其行义,其功烈,有诸其中矣,而后为秦篆、汉隶,玩味大篆及古文,以求皇颉本意,立笔创法,脱去凡俗。”[10]劝诫书法家们要先学习《六经》等儒家经典文献,领悟其中的忠义大节后再学习书法,这样才会摆脱俗气。
由此看来,理学家们在传播理学思想的同时,还对书法艺术创作与书法品评进行探索,逐步构建起自己的书学观和鉴赏观,尤其是将君子人格渗透到书法艺术的评价标准中,以此启迪世人对于书法的认识与评价。儒家思想在书学的表述中还有许多涉及“善”的内容,可见,书家内在的道德情操与书法格调是紧密相关的,自身文化修养才是书法创作的核心。
二、书法理论中关于“善”的表述
通过对儒家美学思想以及对理学家品评思想的认识,可以更好地理解书学中“善”字的涵义,不论是赞赏书家品德的“善”,还是欣赏作品形式的“善”,都离不开对儒家美学思想的领悟和理解。书学中关于书家思想道德的“善”有诸多论述,含正反两面论述,如在世时荣耀朝野的赵孟,在后来的书法史上却深受其害,世间风云变化,实在让人慨叹。[11]祝允明曾在《书述》中说:“吴兴独振国手,遍友历代,归宿晋、唐,良是独步。然亦不免奴书之眩,自列门阀亦为尽善小累,固尽美矣。”[12]“吴兴”即元代书家赵孟,其字上追晋唐,可齐古人,在当时很有声望,有人却贬之为“奴书”,只因他的书法虽然在形式方面达到“尽美”之境界,但他作为宋代皇室后裔,出仕元朝,在“善”的道德层面屡遭世人非议,故祝氏称其为“尽善小累”。同样,项穆在《书法雅言》的《心相》篇中也对赵孟的字进行论述:
欧阳修 行书 灼艾帖 故宫博物院藏
项穆认为其字虽柔媚可观,但其为人气节不高,甘心归降元朝为官,并提出要想写好字,要先做到正笔、正心。并在《神化》一篇中将书家的道德与书法作品的关系,上升到了“心”与“手”的关系,“此皆相时而动,根乎阴阳舒惨之机,从心所欲,溢然《关雎》哀乐之意,非夫心手交畅,焉能美善兼通若是哉。”[14]阴阳相互调和,自然万物和谐相处,共同构成一个统一的整体,书法艺术的表达也是如此,书家的“心”与“手”要相互协调配合,做到如《关雎》所说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才能达到“美”与“善”的统一。二人之所以认为赵孟书法没有达到“善”的标准,都是以其人品为评价标准,这种将道德水平作为评价书法家作品的标准,离不开宋元时期理学家们思想观念的指引。
明清以后的书学中较多将“善”与道德修养相联系,传为明初王绂作的《论书》中记载:
书之为技,末之末也,胸无数百卷书,不能作笔。心无敬畏意,无真实体道意,虽笔画结构精妙入神,其品可以不传。管宁、华歆二子,同一见金,一挥而不顾,一顾而不取,相去几何,然而歆不免为乱臣贼子之诛,宁之风力,俨然为百世师表。宁别传云:“宁字画若银钩,人但知其清节,而不知其银钩之敏。”[15]
王绂认为学习书法应位于学问之后,并列举管宁与华歆的例子,管宁较之华歆不仅品德端正,其书法亦是高妙,但人们往往只记得他的人格品行,却忽视了其似“银钩”般的书法技艺。
关于书法作品形式中的笔墨章法,许多书家也曾用“善”字来形容。宋太宗曾派王仁睿拿自己写的字给王著看,王著却总说并不太完美,有记载曰:“太宗朝,有王著学右军书,深得其法,侍书翰林。帝听政之余,留心笔札,数遣内侍持书示著,著每以为未善,太宗益刻意临学。又以问著,对如初。或询其意,著曰:‘书固佳矣,若遽称善,恐帝不复用意。’其后,帝笔法精绝,超越前古,世以为由著之规益也。”[16]在这里王著用了“善”字来作为评价宋太宗书法的标准,并以“未善”二字激励其继续认真学习书法。项穆在《书法雅言·中和》一篇中提出:“圆而且方,方而复圆,正能含奇,奇不失正,会于中和,斯为美善。中也者,无过不及是也。和也者,无乖无戾是也。然中固不可废和,和亦不可离中,如礼节乐和,本然之体也。”[17]其中论及了书法中圆与方、正与奇的关系,指出只有兼顾才能达到“中和”之境,这集中体现了儒家的审美观和伦理观。
对于“书圣”王羲之的字,历代书家评价极高。唐太宗曾将其与王献之、锺繇等书家进行比较,认为其他书家的字均有失偏颇,只有王羲之的字才称得上“尽善尽美”。作为一代帝王,他的艺术欣赏带动着时代审美倾向。其统治期间尊儒崇经,仁政治国,书法思想也受到了儒家观念的影响,他在《王羲之传论》中写道:“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18]他认为王羲之的书法是“美”与“善”的完美结合。包世臣也欣赏王羲之的书法,他在《艺舟双楫》中说:“故二王传书,虽中间闲画,皆起止完具,刀斩斧齐。如清庙之瑟,朱弦疏越,一唱三叹,无急管繁弦,以悦淫哇之耳,而神人以和,移风易俗,莫与善也。”[19]在这里包世臣引用《礼记·乐记》中所载内容,将“二王”书法比作清妙雅致的琴弦之乐,婉转悠长,余音绕梁,通过欣赏王羲之、王献之的书法,可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善”的意味。
明代解缙也把王羲之的字称为“尽善尽美”,认为:“是以统而论之:一字之中,虽欲皆善,而必有一点、画、钩、剔、披、拂主之,如美石之韫良玉,使人玩绎,不可名言;一篇之中,虽欲皆善,必有一二字登峰造极,如鱼、鸟之有麟、凤以为之主,使人玩绎,不可名言:此锺、王之法所以为尽善尽美也。”[20]说明锺、王二人的书法之所以被奉为圭臬,是因为他们所书的一字、一篇中,不仅达到了道德上的“尽善”,而且在每字的笔画和每篇的几字中还做到了形式上的“尽美”。明代赵宧光亦认为晋人书法是最为高妙的,认为王羲之的字更是体现了“善”的要求,曾说:“会须师古,师古晋人为最,羲之故善,又须去其似是而非者,黄、米诸家辨之详矣。”[21]
综上所述,书法理论中的“善”既包含书家高深的人格修养,也包含书法作品形式的构建,不论是对王羲之书法形式的褒扬,还是因人品被贬损的赵孟书法,无不体现出书法品评中“善”的内涵和外延,由此出发再去理解“书法即心法”“书如其人”等书学观点,可以开辟一种崭新的视角,也更易体悟其中的艺术真谛。
三、由“善”引申到“书法即心法”
从书学中关于“善”字的美学思想出发,更易理解书法中“书如其人”的观点,儒家思想讲“美”的核心是“善”,书家人品直接关乎作品的优劣,这启发着书法家们对于“人品”与“书品”的思考和向往。汉代扬雄最早在《法言·问神卷》中说:“面相之,辞相适,捈中心之所欲,通诸人之嚍嚍者,奠如言。弥纶天下之事,记久明远,著古昔之㖧㖧,传千里之忞忞者,莫如书。故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22]扬雄认为从一个人的言语和文章可以感受到他的秉性,这里的“书”虽不是指现在的书法,但对于了解书法与人品的关系也是至关重要的。
刘熙载自幼学习儒家典籍,儒家思想对其有着很深的影响,佛家、道家亦对其有不同程度的影响,可以说他的思想以儒家为主,佛、道为辅。他在《艺概·书概》中说:“笔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性情为本。是则理性情者,书之首务也。”[23]“笔性墨情”即书家的技法表现。笔法和墨法交融确定其作品的基本格调;“性情为本”即书家的情感意趣,这才是书之根本。关于许慎所提“书者,如也”的观点,刘熙载还补充道:“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24]书法艺术要如书家的学识、德才、志气一样,总之应是书家的人格修养和情感表达,只有这些方面都符合标准的书家,才能写出绝世佳作,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就凭借其忠义“人品”和精彩“书品”备受称赞。
宋代文人学者们普遍因颜真卿“人品”与“书品”的高度统一,而欣赏其书法作品。欧阳修尊崇传统的儒学,作为著名的文学家、书法家,要求文章、书法创作都要建立在人格高尚的基础之上,并指出:“非自古贤哲必能书也,惟贤者能存尔,其余泯泯不复见尔。”[25]认为只有圣贤之人的作品才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在书法长河中。他曾对颜真卿的书法评价道:“颜公忠义之节,皎如日月,其为人尊严刚劲,象其笔画,而不免惑于神仙之说。”[26]文中把颜真卿正义凛然的人格作为评价其书法的重要标准。欧阳修的书法创作也遵循这一原则,朱熹曾说:“欧阳文忠公作字如其为人,外若优游,中实刚劲,惟观其深者得之。”[27]赵孟也欣赏颜体书风,认为:“欧阳公书,居然见文章之气。”[28]
此后苏轼继承了欧阳修以“人品”论书法的观点,并进行了升华,将颜真卿书法推至绝顶地位,提出:“观其书,有以得其为人,则君子小人必见于书。是殆不然,以貌取人,且犹不可,而况书乎?吾观颜公书,未尝不想见其风采,非徒得其为人而已,……然人之字画工拙之外,盖皆有趣,亦有以见其为人邪正之粗云。”[29]苏轼认为通过欣赏书家的书法作品,可以体会到其作品内在无法直观的人格修养,亦将颜真卿书法作为实例。且在《书唐氏六家书后》中说:“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30]这里指出评论书家书法造诣时,还要兼论其生平事迹,书家人品若是不佳,作品再规整端正也并不珍贵,这些观点既反映了苏轼对于“书如其人”的反思,又恰恰是其儒家文艺批评观点的体现。
除上述论述外,还有许多论及颜真卿人格与作品相得益彰的书法理论,元代郝经就曾在《移诸生论书法书》中载:
其后颜鲁公以忠义大节,极古今之正,援篆入楷;苏东坡以雄文大笔,极古今之变,以楷用隶,于是书法备极无余蕴矣。盖皆以人品为本,其书法即其心法也。故柳公权谓“心正则笔正”,虽一时讽谏,亦书法之本也。苟其人品凡下,颇僻侧媚,纵其书工,其中心蕴蓄者亦不能掩,有诸内者,必形诸外也。[31]
其中的“忠义大节”“雄文大笔”就是对颜真卿、苏轼的人品与书法完美结合的肯定,但若人品位列下等,书作也必会“颇僻侧媚”。因此要想写出高古流传的经典作品,书家的人品是不容小觑的因素。明代董其昌也认为:“颜鲁公碑书如其人,所谓骨气刚劲,如端人正士,凛不可犯也。”[32]由此可见,从唐代至明清,颜真卿都是书家谈论人品时的代表书家。
上述郝经所提的柳公权“心正则笔正”之说,见于《旧唐书》载柳公权与唐穆宗对话:“穆宗即位,入奏事,帝召见,谓公权曰,‘我于佛寺见卿笔迹,思之久矣。’即日拜右拾遗,充翰林侍书学士,迁右补阙、司封员外郎。穆宗政僻,尝问公权笔何尽善,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33]“心正则笔正”指出了心与笔的关系,在书法学习时,心态端正才能用笔准确地进行书法创作。项穆在此基础上进行升华,提出“人正则书正”的观点:“柳公权曰,心正则笔正。余则曰,人正则书正。……正书法,所以正人心也;正人心,所以闲圣道也。”[34]再次确立书法品评中人品修养的地位,人品端正,其书作才会恰如其分,而且要建立在认真研习儒家经典的基础之上,才能从“正人心”上升到“正书法”之境界。由此可见,这与儒家美学思想中的“善”紧密相关,用“善”的道德标准去提高对于艺术的审美期待,完善书法的价值,正人心才可以传播圣贤之道,足以看出人心的重要作用。他还指出:
字者孳也,书者心也。字虽有象,妙出无为,心虽无形,用从有主。初学条理,必有所事,因象而求意。终及通会,行所无事,得意而忘象。故曰由象识心,徇象丧心,象不可着,心不可离。[35]
“象”是指书迹的笔墨形态、章法结构等外在表象,“心”则是指书法家的人品修养与正义德行的内在涵养,“书者心也”“由象识心”均指通过字迹可以参悟所书之人的心理结构。
相反,内心不静、品德不佳者则无法写出字迹优秀的作品,正如虞世南《笔髓论·契妙》中说:“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心神不正,书则欹斜;志气不和,字则颠仆。其道同鲁庙之器,虚则攲,满则覆,中则正,正者冲和之谓也。然则字虽有质,迹本无为,禀阴阳而动静,体万物以成形,达性通变,其常不主。”[36]这里“心神不正”“志气不和”都是用来说明这种心态下书写的字效果并不理想。
通过前文梳理“善”字这一儒家美学内涵在书学中的渗透,能帮助我们理解书法理论中将书家道德品质形容为“善”,以及将优秀书法作品形容为“善”的美学思想依据。可以了解到“善”字不仅可以代表书家人格修养、为人品质的高尚,还可以形容作品的笔墨特色和章法风格,更能恰当地体味“书品”与“人品”的指向意义以及“书法即心法”的内在意境。
结语
本文以儒家美学思想中“善”字的内涵为切入点,进而体悟理学家们对于书法系统的评价体系,并从新的角度认识书家用“善”字品评书法的深层涵义,由此延伸至“书法即心法”“书品即人品”“书如其人”等书论观点,并得出书家人格修养在书法中有重要作用的结论。通过梳理“善”字美学意义在书法理论中的渗透,能理解书法家修养与书法艺术的深层关联,不论是挖掘书家内在蕴含的学识修养的“善”,或是欣赏书法作品外在形式中笔墨神采的“善”,都成为衡量一件书法作品优劣的重要标准。以“善”的标准体味历代经典书作,再加上书家人格德才的熏陶,使我们更能把握书法作品中不可言表的韵味。
注释:
[1]何学森.书法文化[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6:1.
[2]孔子,孟子.论语 孟子[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1:28.
[3]孔子,孟子.论语 孟子[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1:276.
[4]朱熹.四书集注[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0:77.
[5]朱熹.晦庵论书[G]//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146.
[6]钟人杰.性理会通[G]//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233.
[7]朱熹.晦庵论书[G]//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147.
[8]张栻.张栻集:下[M].长沙:岳麓书社,2010:822.
[9]张栻.张栻集:下[M].长沙:岳麓书社,2010:823.
[10]郝经.移诸生论书法书[G]//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175.
[12]祝允明.书述[G]//崔尔平.明清书论集.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55.
[13]项穆.书法雅言[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532.
[14]项穆.书法雅言[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529—530.
[15]王绂.论书[G]//崔尔平.明清书论集.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29—30.
[16]欧阳修,王辟之.归田录:渑水燕谈录[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1999:181—182.
[17]项穆.书法雅言[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526.
[18]李世民.王羲之传论[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122.
[19]包世臣.艺舟双楫[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673.
[20]解缙.春雨杂述[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498.
[21]赵宧光.寒山帚谈[G]//崔尔平.明清书论集.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1:304.
[22]贾谊,扬雄.贾谊新书扬子法言[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96.
[23]刘熙载.艺概[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715.
[24]刘熙载.艺概[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715.
[25]张春林.欧阳修全集[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9:916.
[26]欧阳修.集古录跋尾[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0:160.
[27]朱熹.晦庵论书[G]//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146.
[29]张春林.苏轼全集:下[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9:1429.
[30]张春林.苏轼全集:下[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9:1443.
[31]郝经.移诸生论书法书[G]//崔尔平.历代书法论文选续编.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3:175.
[32]董其昌.容台集:下[M].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2:599.
[33]刘昫.旧唐书:卷一百六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2013:4310.
[34]项穆.书法雅言[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513.
[35]项穆.书法雅言[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530.
[36]虞世南.笔髓论[G]//上海书画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室.历代书法论文选.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79: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