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势下伊拉克油气合作策略建议

高海军，褚王涛，董晓芹

( 1.中国石油化工集团有限公司企改和法律部；2.中国石化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

世界百年变局加速演进，大国博弈日趋激烈，能源转型全面提速，伊拉克在中国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和能源安全保供中的战略价值愈发突显。在打击“伊斯兰国”战争结束后，伊拉克中央政府于2018年发布《国家发展规划（2018-2022年）》，油气产业被寄予厚望，伊拉克油气行业招标、议标以及公司间交易机会明显增多，吸引各国石油公司的关注和参与。本文从分析伊拉克油气合作新形势出发，深入研判合作趋势、机会特点以及关键风险，并提出策略建议，以期为中国石油公司把握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机遇期、稳中求进拓展伊拉克油气业务提供有益参考。

1 伊拉克油气合作新形势

1.1 伊拉克是少数具有合作现实性的世界级原油资源国

按照《bp世界能源统计2021》中的原油探明储量排序，世界前10大原油类资源国包括委内瑞拉、沙特阿拉伯、加拿大、伊朗、伊拉克、俄罗斯、科威特、阿联酋、美国、利比亚。其中，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的原油勘探开发领域暂不对外开放，需要待国家层面推动合作；委内瑞拉重油、加拿大油砂受“降碳”转型影响而吸引力下降；伊朗、俄罗斯仍有待国际形势好转才适宜拓展合作；利比亚的和平进程尚存在不确定性，合作时机并不成熟；西方石油公司垄断了美国较大规模的油气并购交易，其他石油公司在美国的发展机会有限。因此，伊拉克是世界级原油资源国中少数具有合作现实性的国家。

1.2 伊拉克爆发“不可控”冲突的可能性大大降低，有利于油气生产长期稳定

回顾伊拉克石油生产历史，“不可控”的冲突是影响生产稳定的最主要因素，例如1980-1988年的两伊战争、1991年的海湾战争（包括国际制裁）、2003年伊拉克战争等。在美国、伊朗支持下，打击“伊斯兰国”战争是“可控”冲突，没有对油气生产造成严重影响。伊拉克与美国、伊朗的关系已发生重大变化。2003年萨达姆政权被推翻后，美国和伊拉克不再有敌对关系；另外，美国历时9年投入巨大精力，建立了什叶派阿拉伯人、逊尼派阿拉伯人、库尔德人和平共处的民主政治框架，被视为中东地区“民主样板”，不会轻易放弃。对于两伊关系，与逊尼派萨达姆政权不同，伊拉克现政府由什叶派执政，与同为什叶派执政的伊朗政府具有宗教教派的认同感，有利于两国关系走近，而且与伊拉克保持良好关系也符合伊朗的政治和经济利益。

1.3 伊拉克有望凭借成本优势在清洁低碳转型大势中提供长期可靠原油供给

能源清洁低碳转型已是大势所趋。在未来全球原油需求达峰后，或将出现原油需求萎缩和原油价格下跌，从而使得石油公司发生原油资产搁浅风险，即原油资产估值大打折扣或原油资产经济生命周期提前终结。油气资产搁浅风险已引起石油公司的高度重视，纷纷下调长期油价预期，加大布局低成本原油资产力度，从而规避风险。凭借原油开采的成本优势（见表1），伊拉克有望在未来国际原油需求与价格的不确定性中提供长期可靠的原油供给。

表1 主要资源国原油生产成本和财政盈亏平衡油价单位：美元/桶

1.4 伊拉克战后新一轮重建，油气行业进入发展机遇期，加强合作恰逢时机

按照伊拉克《国家发展规划（2018-2022年）》，2022年原油产量规划目标为650万桶/日，出口量规划目标为525万桶/日。2021年，伊拉克原油产量从1月份的400万桶/日提高至12月份的450万桶/日，出口原油约300万桶/日，在原油领域仍有较大的合作空间。出于对因美国制裁伊朗而降低进口伊朗天然气的考虑，伊拉克希望到2025年实现天然气自给自足，为此伊拉克中央政府在2021年4月将曼苏里耶（Mansuriya）非伴生气田公开列为招标项目。全球天然气价格暴涨也促使伊拉克中央政府从国家经济安全（美元支出压力）角度考虑，加速国内天然气开发力度，2022年3月有消息称伊拉克中央政府正在与沙特阿美公司探讨开发阿卡什（Akkas）非伴生气田的可行性。

2 伊拉克油气合作主要机会

2.1 中央政府控制区油气合作的主要机会

2.1.1 区块招标机会

参与区块招标是与伊拉克中央政府开展油气合作的重要途径。2003年伊拉克战争结束以来，中央政府共开展6轮招标，包括：2009年服务战后重建的第1和第2轮招标、2010年推动天然气开发的第3轮招标、2012年高油价时期加大勘探力度的第4轮招标、2018年加强边境油气田开发的第5轮招标以及2021年持续加强天然气开发的曼苏里耶非伴生气田开发项目招标（见表2）。

表2 2003年以来伊拉克中央政府进行的区块招标活动

近期的伊拉克中央政府区块招标呈现出如下特点。

第一，天然气和边境油气田开发是中央政府的迫切需求，也是未来区块招标机会重点。在天然气开发方面，中央政府采取务实态度，搁置“黑名单”制度，允许与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以下简称库区）政府开展油气合作的外国石油公司参与招标。例如，在库区天然气开发中表现出快速建产能力的新月石油公司（Crescent Petroleum）获得第5轮招标参与资格，并成功中标吉拉巴特（Gilabat）和海什姆·阿马尔（Khashm al-Amar）两个区块；拥有库区油气资产权益的中国石化亦被邀请参加曼苏里耶非伴生气田开发项目投标。

第二，中国中小石油公司积极参与，区块招标竞争激烈。在第5轮招标中，中国的洲际油气股份有限公司、联合能源集团等中小石油公司脱颖而出，成功中标。洲际油气公司中标胡韦扎（Huwaiza）区块（伊朗侧为Paydar West油田）和纳夫特·卡纳（Naft Khana）区块（伊朗侧为同名油田），联合能源集团中标Sindbad区块（伊朗侧为雅达油田）。它们的投标报价明显低于竞争对手，投标态度志在必得，使得区块招标竞争激烈（见表3）。

表3 伊拉克中央政府第5轮区块招标中国石油公司中标情况

第三，招标区块资产规模相对偏小。伊拉克在2009年第1和第2轮招标中，中央政府已将鲁迈拉、西古尔纳、祖拜尔等大型油田授出，此后招标的油气田规模较小。

未来主要潜在的招标合作机会包括：第一，非伴生天然气田开发。年产量有望达40亿立方米的最大非伴生天然气田阿卡什尚未确定作业者，仍然存在公开招标的可能性。第二，油气勘探。在第3轮招标中没有被投标的第1～5区块位于伊拉克与叙利亚接壤的边境地区，如果安全形势允许，有望再次公开招标。第三，伊拉克与伊朗、科威特接壤的边境地区油气田开发特别是跨境油气田开发。在第5轮招标中没有被投标的阿拉伯海湾（Arabian Gulf）、法奥（Fao）、杰贝勒·塞纳姆（Jebel Sanam）、Shihabi、祖尔巴提耶（Zurbatiya）油气田同样有可能再次公开招标。

2.1.2 区块议标机会

招标油气田规模相对较小，因此仅靠把握区块招标机会尚难以满足规模发展需要，通过区块议标则有望获得较大规模油气田合作机会。例如，2015-2018年振华石油控股有限公司与伊拉克中央政府独家谈判获得了东巴格达南油田项目。该油田位于巴格达东部，石油地质储量和资源量约为73亿桶，预期峰值产量为4万桶/日，振华石油公司持有90%权益并拥有完全自主作业权，进入时不仅处于低油价市场环境，而且合同规定以成本回收方式替伊拉克中央政府垫资进行产能建设，并将成本回收上限与油价关联变化，从而有效分担了市场风险。2021年道达尔能源公司与伊拉克中央政府签署一揽子合作协议，包含4个项目：一是30亿立方米/年的伴生天然气处理厂（二期能力将翻倍），服务西古尔纳2号油田、马吉努油田、艾尔塔维（Artawi/赖塔维Ratawi）、卢海斯（Luhais）以及图巴（Tuba）等油田的伴生天然气处理；二是250万桶/日海水处理项目，将淡化后的海水用于南部大型油田注水开发，以帮助鲁迈拉、西古尔纳、马吉努、祖拜尔等大型油田提高采收率；三是1吉瓦规模太阳能发电厂建设项目；四是作为回报获得的艾尔塔维油田开发项目，该油田产量规模有望从6万桶/日提高至20万桶/日。以上案例表明，与伊拉克中央政府开展议标合作的空间非常广阔，未来主要潜在的议标合作机会如下。

第一，通过参加建设海水淡化处理厂换取油气田注水开发合作议标机会。据巴士拉石油公司计划，油田注水开发需要的海水淡化处理能力总规模达1230万桶/日，除道达尔能源公司的250万桶/日规模以外，仍有较大合作空间，可考虑以此为合作契机换取油田开发合作机会（见表4）。埃克森美孚公司和中国石油集团也曾与伊中央政府就包括海水淡化供应项目在内的综合项目进行谈判。

表4 通过建设海水淡化处理能力有望换取的油田开发机会

第二，通过新能源开发合作换取油气田开发议标合作机会。据埃信华迈公司（IHS Markit）数据，2021年伊拉克一次能源消费结构中非化石能源占比仅为3%，预计到2028年，伊拉克的太阳能、风能及生物质能发电装机容量将分别超过5吉瓦、1吉瓦和约0.2吉瓦，总投资超过500亿美元。由于资金和技术能力的限制，在新能源开发方面伊拉克中央政府仍需要与外资的合作。

第三，通过建设炼油厂项目获取油气田开发议标合作机会。伊拉克成品油市场需求仍处于上升期，同时炼油工业不成熟，汽柴油缺口较大，伊拉克中央政府亟待加强南部地区炼油能力。以纳西里耶油田项目为例，伊拉克中央政府曾推出“纳西里耶油田开发+新建30万桶/日原油加工能力炼油厂”打包项目。据伍德麦肯兹公司（Wood Mackenzie）数据，纳西里耶油田位于巴士拉西北部200千米，原油剩余2P储量为17.72亿桶，产量为3万桶/日，原油产能有潜力提高至10万桶/日。2021年7月，伊拉克中央政府批准中国北方工业公司、中国电力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中国核工业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以及一家阿联酋公司在纳西里耶新建10万桶/日原油加工能力炼油厂项目，显然伊拉克国内仍然存在新增炼油能力空间。

2.1.3 公司间交易机会

在伊拉克中央政府控制区，公司间交易数量虽然有限，却是进入大型油田开发项目重要的现实途径。例如，2013年埃克森美孚公司减持西古尔纳1号油田25%和10%权益给中国石油和印度尼西亚国家石油公司。鉴于大型油田开发项目的重要性，伊拉克国有石油公司也会直接接收外国石油公司退出的项目权益。例如，2012年接收挪威国家石油公司退出西古尔纳2号油田18.75%权益；2015年接收美国西方石油公司退出祖拜尔油田26.69%权益；2018年接收壳牌退出西古尔纳1号油田19.6%权益，以及壳牌与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共同退出的马吉努油田项目权益；2022年有意接收埃克森美孚退出的西古尔纳1号油田32.7%权益。

从伊拉克大型油田开发项目的参与者状况来看，未来可把握的合作机会包括：一是bp公司退出鲁迈拉油田47.63%权益，二是埃克森美孚公司退出西古尔纳1号油田32.7%权益，三是俄罗斯卢克石油公司减持西古尔纳2号油田部分权益（卢克持有权益75%），四是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退出盖拉夫（Gharraf）油田45.0%权益（见表5）。

表5 具有潜在合作机会的伊拉克中央政府控制区大型油田开发项目

2.2 库区油气合作的主要机会

据伍德麦肯兹公司数据，2021年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的油气产量约为63万桶油当量/日，其中20余家外国石油公司的权益油气总产量约为37.7万桶油当量/日，虽然有一定规模，但比较分散，因此在库区的油气合作适宜作为发展伊拉克中央政府控制区的补充。

与库区政府合作是做大做强库区油气业务的关键。一是统筹谋划库区天然气开发特别是酸性天然气开发，例如针对比纳巴维（Bina Bawi）酸性气田及其周边气田开展综合研究，寻求整体合作机会。二是库区政府对外国石油公司持有区块却不积极勘探开发的做法已颇有不满，如果库区政府收回区块许可证，中国石油公司或有望获得合作机会。

3 伊拉克油气合作策略建议

3.1 布局上以伊拉克中央政府控制区为主，库区为补充

履行国家能源安全保供职责与建立境外油气生产基地，要求在布局上以伊拉克中央政府控制区为主。一方面，中国与伊拉克开展油气战略合作的对象是伊拉克中央政府，中国进口的伊拉克原油主要来自于伊拉克中央政府控制的产油区；另一方面，伊拉克中央政府控制区的合作机会多、项目规模大，当前库区油气产量虽然有一定规模，但区块及所有者较为分散，决定了在库区建立油气生产基地的难度更大，适宜作为补充。

3.2 充分利用上下游一体化优势以及新能源发展契机换取机会，特别是议标机会

近年来，伊拉克中央政府通过区块招标推动天然气和跨两伊边境油气开发，中国企业可积极参与，但当前招标区块的缺点是油气资产规模相对偏小，难以满足发展需求。议标合作有利于获取较大规模油气资产，同时规避激烈竞争，应主动争取。主要议标机会包括：第一，通过参建海水淡化处理厂换取油气田开发议标合作机会，目标油气田为马吉努、奈赫尔乌姆尔、卢海斯、图巴、苏巴等；第二，通过新能源开发合作换取油气田开发议标合作机会，目标油气田同上；第三，通过炼油厂新建项目获取油气田开发议标合作机会。把握这些议标机会，需要充分利用中国石油公司的上下游一体化优势以及新能源发展的契机。

3.3 加强外国石油公司交易动态跟踪，把握大型油气田开发项目获取机会

公司间交易是获得大型油气田开发项目机会最重要途径，能够起到毕其功于一役的效果，但伊拉克中央政府对于外国石油公司的油气资产调整持谨慎态度，甚至出手干预，因此需要保持耐心。可持续跟踪埃克森美孚、bp、俄罗斯卢克、马来西亚国家石油公司等外国石油公司资产交易动向，适时获取机会，推进新项目开发。

3.4 加强与在伊拉克投资的中国公司合作，优势互补，共谋发展

振华石油、联合能源、洲际油气等中小型中国石油公司积极参与伊拉克油气对外合作，成为伊拉克中央政府区块招标的有力竞争者，它们的投标明显低于竞争对手，志在必得的投标态度助推了区块招标的竞争。对此，中国大型国有石油公司应考虑联合振华石油等中小型中国石油公司共同投标，此举既可避免中国石油公司间的无序竞争，又可形成合力，通过联合议标取得更大发展。此外，中国北方工业公司、中国电力建设集团有限公司、中国核工业建设集团有限公司等目前已涉足伊拉克投资建设的中国公司，可作为“炼油厂、海水淡化处理、伴生气处理、新能源开发”等一体化项目的合作伙伴，优势互补，共担风险，共谋发展。

3.5 坚持底线思维，特别要注意防范政局、安全、市场等关键风险

一是伊拉克中央政府权力更迭或影响合同审批等事宜。例如，伊拉克中央政府第5轮区块招标被安排在2018年5月议会选举之前，然而由于时任总理阿巴迪竞选失利，政局进入动荡期，直到2020年1月才最终批准中标区块合同。2021年10月伊拉克再次举行国民议会选举，直到2022年5月新一任总理才被选出。二是中央政府与库区政府在库区油气资源权利归属和库区独立问题上存在根本矛盾，因此库区油气发展受制于中央政府，同时参与并扩大中央政府区和库区油气业务或受到中央政府态度变化的影响。三是伊拉克安全风险突出，各省安全形势不尽相同，须识别评估高安全风险区域，切实做到危地不往、乱地不去。四是对于中央政府和库区政府均鼓励合作的天然气项目，须以有政府“照付不议”的市场承诺或具有可利用管网设施、明确的下游市场为决策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