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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士”特质与发展变化的探微

2022-07-07尚树青

青年文学家 2022年14期
关键词:荀子特质孟子

尚树青

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非儒即墨”,儒家作为民间的显学,有体现其主张的多部著作,通过对“士”的大力塑造,以期实现教化作用。对儒家“士”特质的把握,尤为重要。探求“士”的特质和孔、孟、荀三家的差别,应结合时代发展进行释因。

一、《论语》中“士”的特质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论语·里仁》)读书人坚持内心信仰,有颜回一箪食一瓢饮的“乐于治道”的精神,坚守“求道求仁”的理想和价值观,不被外物所动。《泰伯》篇中曾子谓:“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这与屈原在《离骚》中“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中对真理的追求相似。可见儒家经典对“士”非常看重并有意识赋予其美好的品德,这和儒家重视德行教化的观点相一致。在《论语》中,士是社会中的一个重要的角色,对德、对仁的追求和责任感构成了士人的基本框架,但士并不是只有一层含义,儒家致力于阐发和实现士的品格,士的含义众多。但在这里只注重于士这个群体与其他人群的不同点,即它自身的特点,这样就把士这个概念范围缩小化。所以,士最常见的有两层含义:一个是古代封建统治阶层中仅次于卿、大夫的一个阶层,由于春秋战国时期诸侯争霸、战争频繁、王室衰微,他们的社会地位和文化剧烈变动使其心理和思想具有共性特征,形成了“士人群体”;另一含义则是指具有某种品质、技能或才干的人,儒家经典中有他们的精神和人格存在,这是儒家在社会变动下,致力塑造的形象。除此之外,士也是美称,指被赞美者或被称述的人身上具有某种特质,可以归结到第二种类型中。

《论语》中,对“士”的探讨最直接的问答有两处。子贡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曰:“敢问其次。”子曰:“宗族称孝焉,乡党称弟焉。”曰:“敢问其次。”子曰:“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亦可以为次矣。”曰:“今之从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论语·子路》)从中可见孔子观念的“士”,是具有羞耻之心、不辱君命的人,能够担负国家使命。其次,是孝顺父母、尊敬师长的人。再次,是“言必信,行必果”的人。对于从政者,孔子认为是鼠目寸光、气量狭小的人,不算是“士”。所以可以看出,“士”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孔子对“士”大体持欣赏的态度,他赞美的是具备第一种品德的“士”。

子路问曰:“何如斯可谓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如也,可谓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论语·子路》)朋友和兄弟是两伦,朋友以道义结交,相处各尽其道,兄弟有血缘关系,孔子之意是要懂得伦常的关系,敦伦尽分。读书明理的“士”就是遵守伦常、顺道而行、达乎德的人。

《宪问》篇和《子张》篇各有“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和“士见危致命,见得思义,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何晏注:“士当志于道,不求安,而怀其居,非士也。”君子品格融入到“士”精神之中,成为士的特质。同时,致命不爱其身,“见得思义”,不能损害他人和社会的利益;“祭思敬,丧思哀”,强调守礼发自于内心。可见,“士”是在“礼”的要求下做事的,这不仅是士的立身之本,而且是所有人的立身之本。普通人亦可通过后天教化立身达道。

二、《孟子》中“士”的特质

作为孔荀之间的儒家代表人物,孟子中的“士”的品格可以概括为:知仁、守义、有骨气、具有廉耻之心。“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孟子眼中的士,具有笃定的道德观念,是绝不放弃主张的存在。

“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孟子对士增添了“志”“勇”的内涵,士不但有远大志向和崇高节操,而且具备勇气、不怕牺牲、“舍身而取义”,国家观念有所增强。战国时期战争频繁,士人不悔战死沙场,孟子的“士”体现出时代含义。

此外,孟子更强调“礼”的重要,“士之失位也,犹诸侯之失国家也。”“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农夫岂为出疆舍其耒耜哉?”“士无事而食,不可也。”入仕是士的现实需要,作为知识分子,士具有参与政治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其社会协调作用凸显,影响力增强。孟子强调“入仕”的时代责任感,富有“功利观”的倾向。此外,孟子还积极树立“士”的榜样作用,指出值得效法的对象,如廉士陈仲子。

其次,孟子提倡“士尚志”“尚仁义”“兴作为”,制造時势,自强不息,奋发有为。“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具有德行的“士”,社会地位不断提高,社会呈现尊敬士的倾向。“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孟子》中和士有类似含义的是君子,二者之间有细微的差异,都具有“仁”的品性,都坚守自己的品格。作为君子,是德之集大成者,士所具有的品德在君子身上也会有所体现,而作为君子最突出的特征,在于“仁”,首要品格是“君子亦仁而已矣”“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可见,君子是道德仁爱的集中体现,仁者爱人即为孔孟的君子观。区分君子和小人,在于德行高低;区分诸侯、士、平民,则更侧重于社会地位。

三、《荀子》中“士”的特质

生活在战国时期的荀子,是继孟子后儒家又一位重要代表人物。当时诸侯争霸出现战国七雄,铁器和牛耕的使用发展了生产力,百家争鸣促进了思想解放。生活在这样的背景下,荀子的精神中有一股不可屈挠之气,在他眼中,传统的昂扬的士人精神尚未崩塌,但是堕落的病毒却已植于体内。荀子不提倡独立和一而不党,他想找到组织、找到归属和领导者,然后发挥个人才干,这在对“士”的阐释中可以发现。

首先,通过学习可以为“士”,士和普通人民区别缩小。“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其次,荀子赋予“士”守“法”的含义,士是不畏贫穷、具有高尚情操的人,具有君子一样的品性,“士君子不为贫穷怠乎道”。但是他们之间还有区别:君子守道,士守法。“好法而行,士也;笃志而体,君子也;齐明而不竭,圣人也!”这是一个逐渐递进的过程,守法为本,是士人;法而志其义,是君子;继而深其类,就达到圣人。

其三,荀子主张“义与利者,人之所两有也”的义利观,肯定“义”“利”存在的合理性,认为二者趋于平衡,国家才能治理好。《子道》篇他赞同“知者使人知己”,积极追求见用于世,与他人联系。由此可知,士的价值取向逐步成熟,转向关注个人精神,实现自我价值。

四、“士”特质变化原因

(一)从时代特点来看

春秋时期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上重利轻义、拜金逐利风气盛行。代表新兴地主阶级的新贵族与奴隶主贵族之间的斗争,大大提高了“民”的社会地位。社会动荡,宗法制和等级制度土崩瓦解,“人道”与“天道”相融的神学体系遭受冲击,在总结、借鉴“民为邦本”的道德论说的基础上,有关社会化人文主义思想的新道德论说逐步形成思潮。孔子在此基础上进行“士”的探讨,得出仁是道的核心,士的特质即对仁的志向。

战国后期,道的沦丧拉开帷幕,士的沦丧也由此开始。一旦士放弃思想,就变成工具性的存在。荀子正生活在七雄争霸最激烈的时代,“君子不器”的时代已经转变为“器”的时代,“士”由文化传承者和现实批判者蜕化为世俗政权的支撑者、王的幕僚。士不再是约束与被约束者、监督和被监督者,他们在社会上的影响加大,在社会上日趋活跃,成为了王权的维护者。

(二)从学说特点看

孔、孟、荀三家均为儒家思想,根本上都主张“仁”,重视“礼乐制度”,但具体主张各有不同:孔子主张性相近,注重礼教,致力于恢复周礼,关注贵族、士人以上级别的阶级利益,体现有等级的“仁爱”,维护贵族阶级利益;孟子主张性善论、民贵君轻,不赞同使用刑法,专尚王道,关注民生和百姓的利益,重义轻利;荀子主张“王道”、言性恶,重义不轻利,具有法家思想,兼尚霸道,关注君臣关系,对其他学说兼容并包。

此外,荀子重塑君臣关系,提倡臣对君的忠,士阶层的骨气经过孔子、孟子的发展,在荀子这里被逐步弱化,荀子入秦,意味儒家的仁政学说和专制统治相连,“士”不再自居于王上、以道自任,而成为忠实、勤恳、尽职尽责的下属;“君”不再是特定历史条件下实现目的、争取发展的手段,而是手段和目的的合一,甚至在一些情境下,成为了“目的”,人民的奉献和努力都是为了君主。

总而言之,孟子讲道,民贵君轻,所以他的思想是以百姓社会的整体利益为重,侧重于理论的思想,是唯心主义者;而荀子,以统治者利益为重,是朴素的唯物主义者,注重实践操作,也更能适合时代的要求。

(三)从身份地位来看

孔子是没落的奴隶主贵族,出身并不显赫,名义上是“士”,但实际上在“农”的环境下成长,自言“多能鄙事”。春秋末期,其学说不被君主见用,当时的国君、大臣多认为孔子之道迂阔不实、不合时宜。虽然门徒众多,但是大多数人仍然以旁观者的姿态嘲讽孔子。其时,孔子尚未神化,只在儒士内部有小范围的崇拜,并没有得到上层社会的广泛认同。春秋末期的孔子不为世人尊崇,贤人隐士嘲讽他,执政者不重用他。早年缺乏从政经历,晚年著书立说,他的“士”是理想化的存在,提出变革社会、恢复周礼的强烈诉求,这与他坎坷的人生经历有关,故而提出严格要求与殷切期盼,认为“士”有志于道,不贪图物质享受,不辱君命,杀身成仁。

孟子作为战国游士,是以自由的身份谈士,与君主利益关系不密切,游说诸侯施行仁政。而荀子,作为一个王权和专制统治的附属者和支持者,充满事功精神,努力争取扩大儒学的政治空间,他以统治者的得失为得失,以统治者的利益为利益和出发点,荀子的“士”忠于君主、国家,致力为政。

(四)从个人性格特点来看

孔子对学的重视,使他具有人笃实的人格修养,以“君子人格”为理想人格,崇尚“君子”之风,具有社会责任感。此外,孔子为人光明磊落,“其身正,不令而行,起身不正,虽令不从。”“身正”是他独特的人格魅力,他为人正直,“君子坦荡蕩”,终生奉行“忠恕”之道。在《论语》中可以看到孔子随和、安贫乐道、谦恭谨慎、温和持重的美德,与学生亦师亦友,不耻下问,具有笃实的治学精神,反对夸夸其谈的空论,沉默寡言并能坚持自己的主张,即使周游列国到处碰壁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信念来讨好当权者,这就使他更注重“士”的道德主体性,对理想人格做出内在规定。

与温柔敦厚的孔子不同,孟子的性格更加激烈。他富有纵横家、雄辩家的气概,好辩,善用逻辑,性格刚烈豪爽、泼辣直率,傲岸不逊,保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人格,思想天真,行事坦荡,疾恶如仇,书卷气浓厚,坚定地追求理想境界。孟子的性格形成与其注重“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的自我修养不无关系,这种“浩然之气”的人格心理促成了“士”和“知识分子”独立身份的自觉。

荀子坚持简单易行主义,更现实、理智、冷静,老成持重,思想充满睿智和理性,变通性强。孔孟之道在义理上秉承性善论的观点,而荀子却主张性本恶的观点,因而被历代大儒误解为“大本有偏”。实际上,荀子之“性”仅仅是人的自然生理之质及其欲望,是理性的发扬儒家义理经世致用的一面,给“士”增加了义利观和重法的品质,适应了战国后期天下大乱的大环境。

通过对儒家“士”特质的探讨,可以发现:士的内涵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外延不断扩大,内涵日益明晰。“士”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类精神象征,其变化离不开时代的需要。揭示“士”的特质,使人们对于“士”概念和儒家人格精神可以有更深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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