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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们的QA

2022-07-06靳锦梁静怡王焕熔

智族GQ 2022年10期
关键词:智族梁朝伟

靳锦 梁静怡 王焕熔

梁朝伟

DATE: October 2022

智族GQ:你演的角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梁朝伟: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善良的和平主义者吧。一个知识分子在那个时代,他看到战争的残酷,他对历史有看法,有使命感,希望能够改变一些东西,让战争停止,但其实在历史的洪流里面,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少,里面没有真正的胜利者,很寂寞,有很大的无力感。

智族GQ:你看到《无名》剧本时是什么感受,当时你了解程耳导演吗?

梁朝伟:程耳导演找我的时候,我没看过他以前的作品,后来我就在英皇电影院放映室里面看了《罗曼蒂克消亡史》。我特别喜欢他们的摄影啊,灯光啊,我觉得好漂亮,导演的个人风格也是非常强烈,我好像很少见到内地导演的个人风格那么强烈,给我印象很深,看完出来我就说,好吧,接吧,我希望试试看拍这个导演的电影。

智族GQ:你为《无名》中何先生这个角色做了什么准备?

梁朝伟:我看了很多近代历史书,了解那个时期发生过什么事情,那个时候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在这个人物的人生成长阶段里,这些历史事件会对他影响很大。这个戏的年代在一九四几年,我演了一个地下党,跟我演《无间道》其实很像,我觉得很奇妙。还需要准备的就是台词,我普通话不好,有一个老师专门教我念台词,我每天都练习。

智族GQ:《无名》你在表演上会有意和以往的作品做区别吗?有什么具体的方法吗?

梁朝伟:我尝试不要重复我以前演过的角色,但出来的效果我不知道怎么样。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我唯一的方法就是投入那个角色,一直在看历史书。然后想象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我的感受怎样,我究竟在什么样的家庭长大,我相信在当时其实每个人都是热血青年,都很想做一些事情。这个角色牺牲了很多,牺牲了家庭,牺牲了老婆,牺牲了所有东西,到中间又感到很寂寞,然后到最后,得到的是什么,什么都没有改变。就会觉得自己很傻嘛,其实你永远只能跟着时代走。我觉得好的战争片应该是让人反思的,我希望通过这个人物让观众感受到,那种大时代里面的一种无力感。

智族GQ:你在电影中其实还有特别多的打斗镜头,现在对你来说是一个挑战吗?

梁朝伟:以我的年纪绝对是挑战。但是他们也非常体谅我,没有拍特别长的镜头,我平常也很喜欢运动,基本上每天都运动,体能上还可以应付。

智族GQ:整个电影对你来说,还有哪些戏有挑战性?

梁朝伟:语言的确是一个最大的挑战。我对普通话不熟悉,不能用准确的字去传达我想讲的,我就没办法在现场做一些即兴表演。比如说我拍《无间道》,我可以把天台戏的台词全部改掉,因为我觉得我的角色不会这样讲话的。但我对普通话没有概念,如果被导演问,你不这样讲你会怎么讲,那我也不知道怎么改台词。我拍《悲情城市》的时候普通话也听不懂,我也不会讲,所以他要我演聋哑,到《三轮车夫》,有讲越南话,我拍了那么多年,每一次我都会觉得语言还是最大的挑战。

智族GQ:程耳导演反复提到过一场长镜头的戏,你演的角色在监狱里头审判犯人,他原本打算台词和镜头都需要精心琢磨,但你只拍了三条就过了,他很惊讶于你的效率,对于有很长台词的戏份,你提前是怎么准备的?

梁朝伟:我是那种准备好才去现场的演员,我不会到现场才去想怎么演。我提前会练习,跟老师一起先把那些对白用普通话天天练,其实跟舞台剧一样,把对白准备好的时候,到现场才可以有更多的发挥。我还记得第一天去拍的时候,要拍一整场戏,对白有五分钟,我说好,试试看吧,因为当时我已经练好了,一边演一边去发展这个人物,把它的身体语言找出来,提前我没有特别的动作设计。

智族GQ:程耳导演在现场是个什么风格的导演?

梁朝伟:我觉得他很客气啊,他不太讲话的。他就说,你演一次看看吧。基本上我的台词我都很清楚他的人物动机是什么。我有时候会要求,可不可以要一支烟,有没有纸,有没有笔。他也没有给我很多限制,我有很大的自由度,跟他一起合作,感觉上也挺舒服的。

智族GQ:他最常跟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梁朝伟:经常跟我说的话就是,我觉得挺好的,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我每拍完一場戏都会问导演,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因为我不知道导演心里面有什么想法,我只是在镜头前面演,演完以后你告诉我哪里要做一些修改,或者哪里要调整,我每次这样说。他都说,嗯,我觉得没什么可以挑剔的。然后下一个吧,我说好。

智族GQ:听程耳导演说王一博跟你对戏的时候非常紧张,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梁朝伟:我的习惯是尽量让我的对手戏演员感觉很放松、很舒服,因为我也做过新人嘛,我也知道那种感觉。我都会让他们不要紧张,就放开去演就好了。电影本来就是一个teamwork,需要有团队精神,大家互相弥补彼此的不足,没有人是完美的吧,我也会NG,谁都会NG。我有不好的时候,摄影机、灯光都可以帮助我的情绪,我有责任让他们抛开压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大明星,我觉得让大家感觉很舒服,很自在,这才应该是我们工作的气氛。

智族GQ:还有什么角色对你来说会有挑战性,或者你愿意去尝试的?

梁朝伟:其实我一直想演心理有问题的连环杀手。我想探讨连环杀手,为什么会变成连环杀手。因为我从来没有演过嘛,很想试一下。

智族GQ:听说你平时接戏的数量比较少。

梁朝伟:对啊,其实我不太喜欢工作,我必须要找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我才会去做。不然我常常觉得拍电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要忍受那么长时间被折磨,起码你喜欢你才可以去做嘛。有时候我拍完就放一两年假,完全什么都不做。

《无名》之前我拍了很多,刚拍完澳大利亚那个电影,然后我就回香港拍完庄文强的片子,一个金融相关的故事,我从小就听过这个故事,但是我一直对这个人物不太了解,结果有一个这样的机会,我很想去知道这个人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拍完我就休息了。我拍完《无名》之后我也一直都没有工作。

现在我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可能2024年会再拍一个好莱坞的电视剧,我是从电视剧出来的,但我二十几年没有拍电视剧了,我也很想重温拍电视剧的感受,好莱坞电影拍过了,好莱坞制作的电视剧我很想去试一次,是我自己演艺生涯的一个体验吧。

智族GQ:你不拍戏的时间,都在做什么?

梁朝伟:不拍戏的时候,我尽量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我很喜欢运动,基本上每天都有一些常规运动,帆船啊、山地自行车啊、滑雪啊、冲浪啊、滑水啊,也会看报纸。我觉得不工作的时候,就应该像普通人一样过生活。因为电影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来自生活,生活里充满所有的灵感,你必须要体验日常生活,才知道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不可能每天都生活得像一个大明星。

看吧。基本上我的台词我都很清楚他的人物动机是什么。我有时候会要求,可不可以要一支烟,有没有纸,有没有笔。他也没有给我很多限制,我有很大的自由度,跟他一起合作,感觉上也挺舒服的。

智族GQ:他最常跟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梁朝伟:经常跟我说的话就是,我觉得挺好的,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我每拍完一场戏都会问导演,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因为我不知道导演心里面有什么想法,我只是在镜头前面演,演完以后你告诉我哪里要做一些修改,或者哪里要调整,我每次这样说。他都说,嗯,我觉得没什么可以挑剔的。然后下一个吧,我说好。

智族GQ:听程耳导演说王一博跟你对戏的时候非常紧张,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梁朝伟:我的习惯是尽量让我的对手戏演员感觉很放松、很舒服,因为我也做过新人嘛,我也知道那种感觉。我都会让他们不要紧张,就放开去演就好了。电影本来就是一个teamwork,需要有团队精神,大家互相弥补彼此的不足,没有人是完美的吧,我也会NG,谁都会NG。我有不好的时候,摄影机、灯光都可以帮助我的情绪,我有责任让他们抛开压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大明星,我觉得让大家感觉很舒服,很自在,这才应该是我们工作的气氛。

智族GQ:还有什么角色对你来说会有挑战性,或者你愿意去尝试的?

梁朝伟:其实我一直想演心理有问题的连环杀手。我想探讨连环杀手,为什么会变成连环杀手。因为我从来没有演过嘛,很想试一下。

智族GQ:听说你平时接戏的数量比较少。

梁朝伟:对啊,其实我不太喜欢工作,我必须要找到一个自己很喜欢的我才会去做。不然我常常觉得拍电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要忍受那么长时间被折磨,起码你喜欢你才可以去做嘛。有时候我拍完就放一两年假,完全什么都不做。

《无名》之前我拍了很多,刚拍完澳大利亚那个电影,然后我就回香港拍完庄文强的片子,一个金融相关的故事,我从小就听过这个故事,但是我一直对这个人物不太了解,结果有一个这样的机会,我很想去知道这个人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拍完我就休息了。我拍完《无名》之后我也一直都没有工作。

现在我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可能2024年会再拍一个好莱坞的电视剧,我是从电视剧出来的,但我二十几年没有拍电视剧了,我也很想重温拍电视剧的感受,好莱坞电影拍过了,好莱坞制作的电视剧我很想去试一次,是我自己演艺生涯的一个体验吧。

智族GQ:你不拍戏的时间,都在做什么?

梁朝伟:不拍戏的时候,我尽量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我很喜欢运动,基本上每天都有一些常规运动,帆船啊、山地自行车啊、滑雪啊、冲浪啊、滑水啊,也会看报纸。我觉得不工作的时候,就应该像普通人一樣过生活。因为电影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来自生活,生活里充满所有的灵感,你必须要体验日常生活,才知道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不可能每天都生活得像一个大明星。

黄磊

DATE: October 2022

智族GQ:你演的角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角色的视角来看,《无名》在讲一个什么故事?

黄磊:这个电影拍了抗战时期地下谍战工作的故事,那时国家被侵略,中国处于一个很可怕的大时代,有地下党,有汉奸,有叛徒,有共产党,有国民党,有日本人,还有黑帮,整个社会的混乱程度是今天的人远远无法想象的。

剧中多数都是潜伏的人,都是比较果敢的、勇猛的。我演的张先生在里面代表着另一种类型的地下党。他其实曾经很坚决地参加革命,潜伏在民间做情报员,负责在码头接送一些物资、武器,运到前线,同时也把党的地下工作者送走,虽然不是在敌人内部,但也是在枪林弹雨中过日子,危险程度非常高,每天提心吊胆。但他是一个软弱的、迟疑的人,他有一种不坚定的表现。

智族GQ:你当初是怎么接到这个角色的?

黄磊:我和程耳私交很好,又是邻居,两个人有很多交流,对艺术和人的观点也很一致,所以我能来拍戏就是客串。有一天在我们家喝酒,他说黄老师我要去拍戏了,好几个月见不到您老人家了,我说到时候我去上海看你去,给你友情出演一个角色,你就给我来一个从背后走过去的路人,拍一个小时以内。去年冬天他给我发了剧本,跟我说黄老师,你准备得来啊,我一看这么多台词,这可不是让我在后面溜达一圈的事儿。看完剧本过了几天之后,我就从乌镇去上海找他,一起吃饭喝酒,交流这个人物。之后拍了好多天,都是夜里拍的,从早晨拍到夜里,拍得特苦。而且这疫情折腾得人又紧张,一会这不行,一会那不行,但是拍完感觉还挺好。

智族GQ:当时你看完那个剧本有什么感受?

黄磊:单纯看剧本不容易看懂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因为他的剧本其实很简洁的,不描述太多,字特别少。比如说何和王从废墟走过,尸体抬走了,何和王打斗,就一句話,拍的时候梁朝伟和王一博可能就打个昏天黑地。因为我没有什么动作戏,纯文戏,通过台词去看这个人物挺清晰完整的。

智族GQ:对于这种民国时期的角色,你如何找到跟人物的连接点和共情点?

黄磊:其实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所以没有参照系。但是我们也幻想那个时代的人的生活,塑造人物的时候其实能找到很多人性的共通点,大家对于安全的需求,对爱的需求,对自我保护的需求。当年投身革命的时候他也一定是充满革命热情的,也不是说就为了做叛徒才去投身革命。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这个时代,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做叛徒,这个东西谁也不能保证,要在经历检验和考验后才能知道。

智族GQ:你拍的第一场戏是什么?

黄磊:我的戏其实不多,只有两段完整的,还有一些零碎的镜头。一个是开场的戏,引出正片和梁朝伟的角色。第一天拍的就是这场戏,在一个旧的筒子楼里边拍。梁朝伟的角色来跟我接头,因为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有一种极度的恐慌和紧张感,那天我和导演讨论,他的压力不比那个潜伏者轻啊,他两头怕,怕这边锄奸把他给锄了,又怕那边内部清理把他给清理了。为了表现这种紧张,我不断去观察梁朝伟,对周围事物也已经到了惊弓之鸟的地步,但是又想表现出来自己的稳定,所以我演的其实有点神经质。结果真的是内部的人来把我的角色除掉了。第二场戏是我和周迅的对手戏,两个人是在一起生活五年的地下工作者,扮演一对夫妇,我的角色对周迅的角色动心,其实是表现人在面对大时代的时候最挣扎的事情,自己个人的爱情,安全感和生存的问题。

智族GQ:当时你说想回广西老家盖房子的台词时,你想象那个人物的心情是怎样的?

黄磊:这也是他的软弱之处所在,他老幻想着逃回广西老家盖房子,过普通人的日子,选择在一个中庸的位置,不做汉奸,也不投身革命。他的心态是,我当个亡国奴或许也可以,不用做地下党那么紧张,那么恐怖,近距离接触死亡。不是那种脸谱式的人物。站在我这个人物的立场是可以理解的,他跟梁朝伟的角色说,这些年参加革命每日忙碌。可是他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承受不了这压力了,他觉得自己人生失败,他紧张,痛苦。而且他也没办法轻易脱身,今天的人可以说我不干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但那个时代参加革命,血雨腥风,你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你只要参与其中了,两边都不会让你走的,要么站在左边要么站在右边。

智族GQ:我们看完电影之后觉得这是一个挺悲情的人物,就像剧中的台词说的,一个知识分子适应不了巨变的时代。

黄磊:但是你站在革命立场上就不会同情他了,所以我才说是大时代的思考跟小时代的思考,今天大家会解构这东西说他也不容易,但他其实也没什么可同情的,起码能活下去,但在那个时代就不能这样,这就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东西。

智族GQ:你和梁朝伟的对手戏如何培养默契?

黄磊:这段戏是我们两个面对面在对话,很长的一场文戏,文戏不像打戏有很多方法可以吸引观众,为了让观众感受到张力,有抓手,其实就是靠表演在支撑。我和梁朝伟之前完全不认识,没有合作过,但我们两个人一进入角色就找到支点了,每个演员的密码都不一样,我们的戏,眼睛、身体、语言、交流、温度,这些东西都是彼此的支点,来建立起来信任。最后这场戏剪出来有五六分钟,我们实际拍了一天半,大家一遍遍演,演下来就可以找到那个感觉,我们演的时候也会感知到,哪里没有上一次感觉到的东西更准。这样你踩着我,我踩着你,一脚一脚才能把这个戏走上去。每拍完一遍之后,程耳导演都会提一点点建议,他一直在修,他有很独特的美学,把大家的表演和整个风格修到他想象的那个样子。我和梁朝伟看监视器的回放,来回看我的戏,看他的戏,我们都拍得很开心,觉得那个过程很舒服。

智族GQ:每拍一遍,程耳导演具体是怎么调整的?

黄磊:程耳是个文学性的导演,他对于镜头的语言和剧中人物语言的感受会很敏感,他会很注重语言的美感,有一种节奏,比如说一句词,我的老家有一片地,刚好可以望到漓江,他会说,我们要不要把“刚好”去掉,他可能觉得这两个字破坏了这个人对那个东西的想象,像“我一直在想”和“我在想”,“我是不是可以回家”和“我可以回家吗”,他都会仔细去挑。

我觉得程耳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在文学和美学上的独特和品位,所以看他的电影就会觉得他很特别。他把《罗曼蒂克消亡史》的小说给我了。我觉得他的小说其实比电影还好看,一句一句最简单的话,王妈死了,杜先生要为他报仇,没有任何复杂的情节和语言,几乎不像是在叙事,连在一起看就很有意思,很准,这是他文学上的能力,也是他拍电影的能力,有的导演倾向于技术派,有的导演是演员转型的,可能更注重的是表演的方式。程耳是文学性的导演,他并不是一个在教表演的状态,他是从一个文学的角度在思考和修整表演,跟演员说你还要有什么,但是他不会告诉演员应该怎么演,所以我觉得文学性的导演也依赖于演员,他讲完之后,如果演员不懂这个文学性的东西那就演不了。

智族GQ:《无名》体现了程耳哪些独特的风格和个人特质呢?

黄磊:其实观众看到这段开场戏会吓一跳,一个电影一共才一百多分钟,开场是五六分钟的对白,观众觉得应该进入正片了,可是他们一直在说,再看就会慢慢看进去,我觉得这也是一个作者在跟观众的对话,是作者的自信,我们在演的时候也很自信,没有特地去讨好观众。我们已经太习惯去讨好了,生怕别人觉得我们不好。现在最多的电影就是段子电影,不管是来个谐音梗啊,还是来个反转包袱啊,很多电影似乎都只在思考,怎么能让观众觉得好笑或者好哭,观众能不能买票。程耳可能不是这么考虑问题的。他在思考这里有没有符合我对文学上的认识,符不符合我美学的表达。有些导演从小品文化或者电视文化过来,他可能注重笑料和这种效果,我们需要这样的商业电影,就像金凯利,但是也有很严肃的导演,像库布里克,也有像斯皮尔伯格这种,他又可以拍《印第安纳琼斯》,他也可以拍《辛德勒的名单》,可以拍艺术片,也可以拍商业片,每个人想法不一样。程耳这次最大的进步就在于他没进步,你可以看到主旋律电影也可以有独特的美学,有很深入的文学上的开掘。程耳拍的作品不多,他早些年就这么拍,一直保持他的文学和美学,他应该不会刻意地去改变自己,这是他很珍贵的地方。

每个导演拍片都会有个人特质。程耳拍的民国,他可能带着更多冷酷的、冷静的东西。包括他的调子处理都是这样,他不会有那种爆发感,而是在某一个节点上啪地放一下。

智族GQ:你觉得这些年他有什么變化吗?

黄磊:原来是长头发,现在谢顶了,样子还是那样子吧。

智族GQ:《罗曼蒂克消亡史》的口碑很好,但票房没有像预期那么高,那个时候程耳有跟你讲过他的一些困惑和思考吗?

黄磊:我曾经也导过一个电影,满脑子都被票房影响。程耳还是有一个好的心态,没有专门去考虑票房,他拍的几部电影票房加一块也没卖多少钱,但这不影响他是个好导演。也有很多导演票房好几十亿,也不一定就碾压他的电影。我觉得不可比,有的电影就是票房很好,我们就看一看,乐一乐,嗨一嗨,觉得挺好,也有程耳这样的电影你会再看一次,或者有时候会自己一个人去看一遍。我之后再拍,想拍小成本的电影,起码还有一种空间去表达吧,不受太多限制。票房不好不是导演的事,导演不要专门去思考票房,我相信对我和程耳是这样,对多数导演也是这样。

智族GQ:跟程耳交往那么多年,可以回忆一件你跟他相处的小事吗?

黄磊:程耳和他妻子都是很真诚、简单的人,他们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会跟我说,这是他们对我的信任,对我来讲是一个荣誉。他知道我很在意吃饭,经常陪我吃吃喝喝,在片场的时候他对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黄老师,晚上想吃点啥啊。在上海拍戏的时候,收工之后,我们就晚上12点一起去吃火锅。前段时间有一天拍完,他买了金枪鱼,我弄了烧烤和冰啤酒一起吃,那天拍摄我没怎么喝水,可能是鱼嘌呤有点高,引发了我人生第一次中风,确实年纪大了,要多小心。程耳就觉得特别可怕。我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能再跟你一起喝啤酒,所以很遗憾,他说对(笑)。

智族GQ:如果回忆拍戏过程中的一个画面的话,第一个呈现在你脑海里的画面是什么?

黄磊:那是一个清晨,我站在一个山坡上看漓江,漓江弯弯绕绕,从我面前流过,一幅青山绿水的画面。虽然现场没有拍出来,但我演的时候,脑中就一直浮现我家前面的漓江。张先生在叛变的时候也一直在想这条江,这大概也是他懦弱的地方吧,他想的应该是战场才对。

森博之

DATE: October 2022

智族GQ:你觉得你演的角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你演的角色的视角来看,这个电影在讲什么故事?

森博之:我饰演的渡部,是一个军人,同时有间谍身份,也是个以自我为中心思考的人。但那个时期人人皆如此,拥有多副面孔,他活在自己信仰的大义里,优先于任何事情(相信国家层面给他们宣传的大义,为了这个大义去活着),结果就是他失去了很多,常年与孤独做伴,不再相信任何人。这部电影里的每个人物,都被时代所左右,必须在历史节点做出种种选择,这种选择或许是不利于他人的,他们的抉择与利害关系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走向结局,但其实所有人都是活在大历史洪流中的小人物而已。所以这部电影很有深度,是一部描写复杂人性和人物关系的作品,也是一个很悲伤的电影。

智族GQ:当初你看完剧本有什么感受? 前期做了哪些准备工作?

森博之:我接到角色时信息很少,只知道这是程耳导演的作品,我看了他的《罗曼蒂克消亡史》,有强烈的个人风格,非常喜欢,初读剧本后并没有了解具体的故事情节,把握整体的剧情,第二次读的时候边读脑海里边浮现出画面,回想起《罗曼》的一些拍摄手法,觉得这会是一部好电影,非常有期待感。

想要了解渡部这个人物,时代背景是不可欠缺的要素。我在入境隔离的21天里,查阅了这部电影中涉及的历史背景,把电影中的背景和真实历史进行比对,通过台词中的关键词搜到了渡部的几个原型人物,以他们为参考,融入这个角色。然后是从台词了解渡部的语言习惯,深挖渡部在思考什么,感受什么,他的心态是什么,为何要说这句话。这部分案头工作花费了大量时间,电影开拍一段时间之后才定下来我的角色,时间很紧,如果准备时间再多一些就好了。背台词的时候考虑有对手演员,需要重视对方的反应,到现场对戏才能明确,我没有太多预先设计台词应该怎么说。为了拍摄最后一场戏,一直在控制饮食,也是为了更加接近渡部的情绪。

智族GQ:你是怎么找到自己跟角色的连接点?你突然感觉自己入戏的瞬间是什么时候?

森博之:渡部的台词大多都是一些大道理,但并不代表看不到他的真实想法,虽然在电影中没有展示他真实想法的戏,但我觉得渡部的真实想法是我和他的连接点,角色内心的孤独、压抑和痛苦,这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进入现场拍摄时我和渡部会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接下来就是很自然地在镜头前展现,当然,这么说并不代表着所谓的“入戏”,只是尽力让自己成为渡部,他就站在镜头前,忘掉杂念。

智族GQ:对你来说难度最大、最有挑战性的是哪场戏?程耳导演是怎么给你讲戏的?

森博之:对我来说,所有的戏都不简单,都是挑战。第一天去现场就是跟梁朝伟先生一起对戏,那场戏是求别人营救江小姐的角色,导演会先让我们走戏,演一遍,演完之后看回放,他不会硬性规定我们应该怎么演,而是引导你的感受和思考,跟我共同讨论角色的情绪,然后再演下一条,我们就是通过现场不断地提问、回答、思考,去共同创作这个作品,达到导演自己想要的画面和他对表演的理解。当然,从情绪的难易程度以及痛苦程度层面来讲,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与死亡相关的戏份,任何时候都是让内心沉重的。现场工作人员为了给演员们营造创作环境,工作时一丝不乱,非常安静,创作氛围非常浓厚。

智族GQ:程耳导演具体是怎么引导你的,在片场他对你说得最多的话是什么?

森博之:如果某一条没过的话,他会把问题抛给演员,你认为这场戏中渡部心情如何,你怎么看待这个历史事件的,问得最多的都是“此刻渡部在想什么”这类问题,导演让我自由发挥的空间挺大的,也会提醒我注意克制情绪,一起探讨日语台词,但他从来不会强行灌输想法,倒是希望看到演员能呈现什么。

智族GQ:你为自己的角色专门设计了哪些细节和动作?你觉得自己发挥最好的戏是哪一场?

森博之:没有专门设计一些细节和动作。因为人物本身不会单纯思考某件事,应该把整体故事、各场戏、跟对手的关系等要素结合起来,哪些想法要表达,哪些不表达,如何让台词赋予不同含义,在这些方面下了功夫。我没有觉得哪场是发挥最好的,每次收工后一直思考哪里满意,哪里不好,怎么做更好,该怎么做才好等等。至于哪场戏最好,我很乐意交给观众评判。

智族GQ:哪一场戏开始,你和对手戏演员有了默契?对手戏演员在哪些细节上影响了你?

森博之:具体从哪一场戏开始,这个不好说。因为每场戏的内容都是相互试探,即便表演者之间感受到了某种默契,在戏里正因为有这样的感触,反而更加警惕戏中对手。我记得有一场戏,梁朝伟先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没有台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能够把沉默演到淋漓尽致,我在现场看到他的表演觉得非常受用,第二天我就在拍摄时偷学了这一招。

智族GQ:在演戏和私下交流时如何克服语言的障碍?

森博之:我觉得双方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演戏也挺有趣的,因为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更能够去观察对方的肢体语言,感受他的情绪,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对方的想法,反而会更加小心翼翼地去表演。因为我还不能用汉语自由聊天,跟他们交流的话题就比较简单,在现场主要思考下一场戏和下一个镜头的事,几乎很少闲聊。但这并不是强加于我的某种刻板的紧张氛围,候场时间过长时,导演就拿点茶水过来,跟我闲谈几句,安抚演员的情绪。拍摄期间,跟其他演员能全身心投入表演,享受着创作过程。当然,毕竟拍摄日程紧张,没有时间私下里和其他人出去吃饭。

智族GQ:最后一场戏是什么?杀青那天,你是什么感觉?

森博之:最后一场戏只有我一个人,渡部看着很多人被枪击,心情相当复杂,然后就杀青了。一想到即将告别现场,内心五味杂陈。渡部内心也有其他的复杂感受,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挺伤心的。

智族GQ:现在回想起来,拍摄电影这几个月,你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什么?你收获了哪些难得的体验?

森博之:在我看来,饰演某个角色等同于生育了一个人。渡部的人生足迹停留在电影里,他活在那个时代,看见彼时的上海,而我看见现代的上海。说点题外话吧,我很幸运这次的拍摄地在上海,跟故事背景同在一个地方,每天可以看见这个城市,能够和渡部合为一体观察着上海这座城市实属难得的体验。看着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街道,萦绕在渡部内心的是后悔、悲哀和虚无感,而我内心涌现的是期待着能走进什么样的咖啡店,然后我获得了自己依然活在当下的感受。很高兴能跟这个团队一起拍电影,希望自己能多沉浸在角色里,多留在现场一些时间。我想衷心地对全体剧组同仁说声“谢谢你们”。

大鹏

DATE: October 2022

智族GQ:你演的角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角色的视角来看,《无名》在讲一个什么故事?

大鹏:我演的角色叫唐,只有一个姓,没有全名,《无名》很多角色都是这样。唐应该是整个戏里面职位最高的人,也是最有城府的人。他是梁朝伟角色的反面,但又有亲戚的关系,所以他们之间的角力非常复杂。他的立场更多从利己角度出发,曾经是共产党,之后是国民党,后来又加入了汪伪政府,其实在那个大时代的背景下他是一个左右摇摆不定的人。

一个创作者在创作故事时经常把标题前置,《无名》的标题已经透露了这部电影想表达的,他除了是角色没有名字,更深层的意思是,在通往如今美好生活的路上,一些人用牺牲换来了现在的生活,我们并不知道很多英雄具体的名字、具体的样貌,他们也没办法让别人知道他们是谁。

智族GQ:你是什么时候接到这个角色的?前期做了什么准备?

大鹏:去年开机前三个月左右,我已经确定了要参与这个角色,准备时间还是挺长的,当时我正在拍自己的电影,接到这个剧本,跟程耳导演通了一通电话,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聊了《无名》的故事和人物。我之前看过他所有的作品,包括《罗曼蒂克消亡史》《边境风云》《第三个人》,再往前就是他的毕业作品《犯罪分子》,包括他去年在综艺节目上拍的《沙县小吃》。

我很喜欢他的风格,电影的气质跟创作者本身是脱不开关系的,我很想经历一次跟他共同创作的过程,所以我当时完全没有考虑角色、戏份多少、角色色彩,只要能参与其中就很开心。

智族GQ:你们之前有打过交道吗?你有问过他为什么找你来演这个角色吗?

大鹏:我们两个人性格完全不同,创作领域也不一样。我从《屌丝男士》时代到后面几部电影都是比较通俗的作品,而程耳导演的小说和电影,都是比较文学性的,所以我们的生活在此之前并没有特别多交集。在合作這部戏之前,我们上一次见面就是赵英俊的葬礼,赵英俊是我们两个共同的好朋友,英俊葬礼的筹备阶段是我在邀约大家,后来他跟我聊过,他对我的全部认知也是来自于那次见面,他觉得我是一个很有情义的人,希望我能参与他的电影。这次合作之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我很少问合作伙伴为什么找我演,因为我不希望让回答问题的人难堪或勉强,他一定会有很多选择,我很怕是因为那个选择没有时间或者有条件限制,而最后这个角色落到我身上,可能要归结于缘分或者不得不的情况,所以我不太会问程耳具体的原因。我们也开玩笑地聊,他觉得需要一个在表演上很有经验的人,跟梁朝伟一起表演和沟通,因为我之前跟梁先生合作过《摆渡人》,所以并不是一个陌生的组合。

智族GQ:前期你为《无名》的角色做了哪些准备,我觉得你现在说话的声调也很符合唐在戏里的感觉。

大鹏:因为我经常演的都是喜剧人物,创作的也大部分都是喜剧电影,所以可能大家对我有一些解读上的落差,我现实生活中是一个话比较少的人,语速很慢,会想明白再说话,而我演的角色在做每个决定之前都需要经过大量算计,所以他的话语也是相对滞后的。为了显得更有城府,希望剧中角色看起来年龄更大、更老成,我没有控制体重,拍戏时比我日常体重要重一些,这是比较基本的准备。

更多的时间,我查阅了那个时期的历史,看了一些相关纪录片、电视剧,央视有一套纪录片叫《七十六号魔窟》,讲的就是汪伪政府下这些特工怎样去运作。这个戏在上海拍摄,我每次从北京去上海,大概要坐5个小时高铁,在路上就会看这些资料。

智族GQ:你拍的第一场戏是什么,是如何塑造角色的?

大鹏:第一场戏是在上海的老建筑里,我接了一通梁朝伟角色的电话。因为我们生活在和平年代,与那段时期距离很远,我去体会那个时候人的选择,非常忘我,我在表演的时候就一直想着这些,那些时刻不是显性的。

智族GQ:导演在拍这场戏的过程中,是如何调整和讲戏的?

大鹏:我觉得《无名》的表演体系更日常化,他要求所有演员调整的是,不要那么多的表演,這可能是导演的审美情趣,他更多地去修正的都是演员认为自己演得很好、涉及很多的表演部分,把这些棱角消磨,整个电影可能就会从非常激烈的摇滚乐变成一个很舒缓的民谣。而且他的调整永远都不会在表面的肢体部分,有一些导演在讲戏时,会非常清晰地告诉你,当你往前走了几步的时候你要回头,在你说完了这句词的时候你要把手举起来、是什么样的表情。程耳导演没有具体规定外化的东西应该怎么呈现,他会让你思考你的内心是怎么样的,在这场戏角色是什么心理状态,内心思考清楚之后,所有的行为、语速自然就有了一个出处。就像小时候看武侠小说,有的人是硬桥硬马的功夫,有的人去修炼自己的内力。

我们在上海拍摄的时候,我的角色和梁先生的角色,既是亲戚,又是对手,我的角色内心处于左右摇摆和焦虑的状态,为了帮我找到情绪,程耳就开始跟我聊生活中的事情,他问我你最近有什么焦虑的事情吗?我说我要拍电影,正在写剧本,面临很多选择,并不知道选择哪条道路是最正确的,他也会分享自己的焦虑,他希望《无名》呈现得更好,每天收工之后可能都不能睡觉,要去思考第二天的拍摄,他会说很多跟电影本身无关的事情,争取把我聊到emo了再去演,人物焦虑的情绪就会很真实。程耳追求的不是视觉的刺激,而是人物的复杂,以及观众是不是能跟人物内心产生强烈的共鸣,所以电影整体的观感是更加沉浸,他的剧组氛围和气质也不太一样。

智族GQ:整个剧组氛围独特的地方在哪里?程耳是如何去把控的?

大鹏:我觉得这是我体验过的最安静的剧组,所有人的声音都很小,工作人员在换场和架设机位时都是很轻声细语地沟通,大部分剧组还是会张罗起来,显得很热闹。在拍摄之前,程耳导演会要求演员以及全剧组的工作人员都稳定一下,他最多地说到“稳定”这个词,就是大家要安静、要投入、要稳重,状态不好的时候哪怕不拍,也要保持稳定。刚刚你们看到的我和梁朝伟、森博之坐在一起聊天的戏,这场戏并不难,没有大量的调度,但整个拍摄时间从1点钟一直到4点钟,每一遍的调整都是非常细微的,是导演心中精准和有必要的,整个剧组也非常认真。这样的氛围下,我作为演员会非常有安全感,我会无条件地信任导演,他的每一条“过”和“OK”,都是经过大量准备和思考的,不然他会一直探索,一直拍下去。

智族GQ:我看到你们多次调整了机位,从全景到特写,你们的表演方式也会随之变化吗?

大鹏:我们可以简单地理解电影最后的呈现像是一个算术题,在等号另一边其实是各种加减乘除,它并不是日常生活的记录或者是一整条表演的呈现,因为它会有剪辑,导演的审美决定了一切,他非常清楚他想呈现什么样子,哪部分可以真正用到电影里,那个东西对演员是未知的。也许对于一个有经验的演员来讲,当你这一条做到了70%,剩下的30%你用另一条把它补上就好,但程耳他会要求每一条表演都尽可能做到百分之百准确,我大部分对手戏都是跟梁朝伟先生,他也起了一个非常好的带头作用,一秒钟镜头有24帧画面,他每一帧画面都不会放弃。

智族GQ:有没有一条难度很大的戏,你是如何准备的,在现场拍了多少条?

大鹏:每一场戏都比较平均的,大概三条左右就找到了方向。在很多日常化的戏里,角色有很多口语化的表达方式,但《无名》里的台词都很文学化,并不是生活中对话的台词,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是导演严密思考之后的结果,不允许太多即兴发挥,演员在台词上是有一定压力的。但所有演员在现场都不使用剧本,这是个很“卷”的剧组,大家到现场之前都已经把台词背下来,把词汇理解和消化了,没有人到现场拿着剧本对词。我当然也不允许自己成为剧组的短板,平均值太高了(笑),我也很珍惜跟梁朝伟先生演戏的机会,希望自己能表现得更好,每天拍完结束后就准备第二天的台词,整个拍摄周期都专注在这件事上。

智族GQ:这是你跟梁朝伟的第二次合作,有印象深刻的对手戏吗?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

大鹏:我几乎所有的戏都是跟他一起配合,我最大的感受就是,他在日常当中的低调跟他在影迷心中的位置是不符的,在影迷心中他是华语电影世界里非常重要的一个符号,但他在剧组就像一个普通的群众演员,没有什么工作人员在他身边,他经常一个人在剧组各个角落随意地溜达,去感受实际的拍摄环境,他也非常享受在片场的工作,非常自由自在,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巨星的气息,我合作了很多演员,大家成长环境不同,多少会有一些距离感,但是他没有,他的聊天都很日常。演对手戏的时候,他不是一个会给你压力的人,但是你会不自觉地希望能够与他接近或者是不产生特别大的落差,希望在表演上能比较对等,不希望成为一个短板,准备工作要做得充分一些。

智族GQ:你跟日本演员森博之对戏的时候,怎么克服语言上的障碍?

大鹏:因为我并不懂日语,他也不了解中文,所以确实会有障碍。

大家都是经过反复的排练和熟悉,才会知道对方的意思和什么时候我应该讲话,但即使语言上有障碍,也可以通过台词的抑扬顿挫知道,他是一个否定的态度还是疑问的语气,也可以通过肢体上来理解对方的表演。但总体来说没有捷径,需要反复练习。

智族GQ:程耳导演私下是什么性格的人,你跟他交往过程中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小事?

大鹏:我们经常在工作之余聚会,他读了很多书,有非常多的理论支撑,知识面很广,我们在每次聚会的时候,他的话比较多,而我的话比较少(笑),他会非常绘声绘色地去描述一些事情,讲述一些道理,无论他支持哪个观点,你似乎都会被他所感染,我觉得他即使不做一个电影导演,比如说他是一个《奇葩说》的选手,那他肯定会让更多的观众站在他的一边,他是一个很有感染力的人。我们会聊生活当中的事情,最近有什么好吃的,去哪里风景比较不错(笑)。我们不会聊创作,因为确实风格不一致,他更严肃、文学一些,我更通俗、大众一些。我记得有一次在我家当大家吃完了饭之后,似乎还不到要散伙的时间,我就给他放了我新拍的电影,他竟然两个小时都看完了(笑),这件事我是很感动的,我很感激他没有表现出他的不耐烦。但他不会给我什么评价,我们也不会討论。虽然程耳产量并没有那么高,他可能需要很多年才会孕育一部电影,但他是一个对于中国电影非常重要的人,因为电影本身就是多样的,而他的创作更接近于电影本来的那个样子。

智族GQ:拍摄电影这几个月,你印象最深刻的画面是什么?

大鹏:我脑海当中会多次浮现梁先生他在片场的背影,他总是在那儿踱步,你很想知道他脑子里面想的到底是什么,跟这个角色有关,跟这戏有关,还是完全没关系,但是他总在思考,你也不忍心打扰他。我在剧组见到他时,他似乎永远都是一个那样的形象,让人感觉很熟悉,穿上民国时期的西装和马甲,一直在踱步的人。

王传君

DATE: October 2022

智族GQ:你演的角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角色的视角来看,《无名》在讲一个什么故事?

王传君:我演的是一个被时代压力吃掉的人,在那种大时代背景下,他也没有特别之处,他坚定的信仰就是站哪一边都可以,只要能生存就行。那个时候各方势力的人工作起来都有不一样的压力,我的角色释放压力的方式就是杀杀人,做做坏事,任何荒唐的事情在他那里都是正常的,他比较像那个时代制造出来的怪物。我觉得《无名》的主题原本更贴近宿命,时代下的人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走向,但现在我不太确定最终呈现会怎样。

智族GQ:你是什么时候接到这个角色的?前期做了什么准备?

王传君:去年夏天,程耳导演说要拍这个片子,当时也没有看到完整的剧本,我问他那我的角色叫什么,他想了半天,说你可以叫王队长,我说,哦。真的没有任何准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收到剧本内容时几乎都是去拍戏现场的路上,或者前一天晚上,但每一场都有规定情境,导演的剧作写得非常极致,如果看得太早,想得太多,反而会有一些设计好的技巧、不纯粹的东西,我们其实比较在意表演上新鲜的感受。

智族GQ:你拍的第一场戏是什么?程耳导演是怎么讲戏的?

王传君:我拍的第一场戏是预告片里,我跟王一博在海滩边抬尸体的戏,一群日本兵在吃羊肉,另一方接到通知派人把他们杀死,我们例行公事去看看他们有没有死透,发现有个人没有死透,就顺便把那个人弄死了,天晓得弄巧成拙,弄死的是一个日本贵族。当天表演的时候确实也不知道完整的剧情和人物,我和王一博都是一片空白的状态,到现场完全交给导演,100%地信赖他,我就问他,这个人到底是谁,他是干什么的,程耳导演要求我们尽量把台词的意思说出来,我演《罗曼》之后,会大概了解他想要的表演状态,就是自然的表演,随意地说台词。演完一条,我们会一帧一帧地看回放,看表演的问题出在哪里,然后再改,再改,再改,有时候误打误撞有一条就忽然达到了导演的要求,拍着拍着天就亮了。

智族GQ:你印象最深刻的戏是什么?

王传君:是一场和王一博的对手戏,我们剧中角色的人物关系更像是兄弟情,那是一个特别的节点,我依然希望可以影响到他,剧本里有一个因果关系的故事告诉我们,善恶终有报,我记得那场戏在一个阴雨的夜晚拍摄,我们在上海一个废弃工厂里,四面透风,特别冷,拍了两晚上,各种各样的表演方式都给到导演,各个机位一直再重复、调整,在被导演的反复锤炼中,我跟王一博也逐渐有了默契,建立了革命友情。

智族GQ:对你来说,不同机位的时候表演方式会有一些变化吗?

王传君:我觉得《无名》的拍摄过程,我像是上了个表演课,有梁先生,有黄磊老师,他们都贡献了神级表演,所以导演会给我们非常高的要求,会希望我们的整体表演状态能够拉到他们那个程度。所以我们经常会看梁先生拍的素材,再对比看看自己的状态,梁先生的手眼身法都控制得非常精准,没有多余的动作,可能是多年的表演经验累积的结果,还依靠他的阅读。我们就尽量学习对肢体控制的表演方式。

智族GQ:你们每天拍摄结束之后都会做些什么,如何准备第二天的戏?

王传君:每天拍摄结束主要是做台词上的准备,我和王一博戏里都是说上海话,我是上海人,但我也很久没说上海话了,民国时期的话不是特别日常和现代,程耳导演的台词都比较文学化,所以把台词转译成方言,再背诵下来,比较费功夫。上海话的发音技巧就是都在嘴里,舌头有一种很懒的感觉。王一博主要是模仿我的上海话,每天收到剧本后,我就赶紧把他的部分用上海话录下来发给他,他还挺辛苦的,估计每天就睡两三个小时,但他语言天赋特别好,之前就学过韩语,记得很快,他耳音也特别好,有时候导演现场突然加了一句词,我跟他说一遍,他就能还原百分之七八十。

智族GQ:这是你跟程耳导演的第二次合作,从《罗曼蒂克消亡史》到拍《无名》,他有什么变化吗?

王传君:我觉得导演变得更稳定了,他对稳定的追求也更高了。《罗曼》的时候,你经常会看到他在那儿挠挠头啊,走来走去,有点焦虑的样子。他现在基本上就坐在座位上挠挠头,以前是挠,现在就这么捋一下,也没有太多头发可以挠了。他看起来很慢、很缓地在一个固定位置思考。可能年纪到了吧,他的表达方式也不一样了,更走心了。虽然他长得很彪悍,但其实是挺斯文的人,私下也是非常敏感的人,他做事情都尽可能追求一种体面的方式,有那种老派文化人的影子在身上。他很少社交,我们私下聚会经常看各种各样的片子,聊聊电影。

智族GQ:程耳导演在片场对你说得最多的话是什么?

王传君:抽烟吗?(笑)

张婧仪

DATE: October 2022

智族GQ:你演的角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角色的视角来看,《无名》在讲一个什么故事?

张婧仪:我觉得讲的是不同的人为了同一个国家努力作贡献的故事。我的角色没有全名,我只知道她叫方小姐,她是有着两重身份的人,她平常的职业是一个舞女,同时也是一个进步青年,用美色去诱惑然后诛杀日本人,她不像剧中其他男性角色那样,可以靠自己的武力去解决,这是她能自保、且能帮到地下党的唯一方式。

智族GQ:你接到这个角色后,前期做了哪些准备?

张婧仪:我之前看过《罗曼蒂克消亡史》,觉得这个导演审美非常好,印象很深,电影画面里有很多色块,很抓人,感觉导演是非常细腻的人,很想跟他合作。方小姐就只有三四场戏,要怎么样用三四场戏表达一个角色,是一个难点,我通过跟导演沟通,把台词一句一句地抠,在拍摄的过程逐渐建立起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后来我看了一些片段,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非常有攻击性的,这是从来没有尝试过的角色。

智族GQ:你在电影中是怎么表现她的双重身的份?

张婧仪:她平常是舞女,打扮和言行举止一定要符合她的职业,我有两件旗袍,一件是黑色镂空的,一件是墨绿色的,穿起来很轻,表演时的动作也是比较轻巧的,我拍了很多穿着旗袍走来走去的戏,在巷子里、在路上,在舞厅上班下班,雨天和晴天都有,没有台词、光靠走路表现人物也有难度,我第一次拍走得很快,导演就说要走慢一点,从容一点,还要有女人妩媚的感觉,放大舞女的身份来吸引别人。她的另一重身份是进步青年,内心是比较警惕的,所有动作都是为了观察别人,比如舞厅的那场戏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日本人。我印象很深的画面就是在下雨天的巷子里走路,雨戏给我感觉特别重,有一种压抑感,几乎所有的戏都是在冬天拍的,穿着旗袍特别冷。

智族GQ:你扮演的方小姐和王一博扮演的叶先生是有感情线的,这两个人物的身份和故事是怎样的?

张婧仪:我们两个之前有婚约,但在当时的时代下,我选择我的理想,他选择他的方向,最后分道扬镳,成了敌对关系。剧本里没有交代两个人物完整的前史,我想象中,可能之前两个人家庭条件都不错,甚至我比他家更好,因为只有家庭经济条件不错,才会去选择更高层面的追求。我觉得哪怕只是婚约,两个人也互相动心过,不然后面不可能这么分崩离析。

智族GQ:你怎么去理解两个人之间的情感,如何找到跟角色的连接点?

张婧仪:其实我也会考虑个人和国家这个层面,两个人都是年轻人,在选择自身的情感和大的理想之間,会有一种很拉扯的感觉,他们会一直挣扎于如何做选择。因为现在的环境跟那个时代完全不同,我很难真的感受到那种在国家和个人情感之间做抉择的心情,主要还是会去找那种“我没有办法”的无力感。

智族GQ:可以讲讲让你印象深刻的对手戏吗?

张婧仪:我拍的第一场戏就是和叶先生在卫生间里的戏,那是在一个棚里面拍的,灰尘的味道很大,里面搭了很多卫生间的景,有两个洗手池,灯光打得比较昏暗,很符合当下他们两个人的心情。叶先生说我们之间是有婚约的,方小姐说“我早就忘了”,“那都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他是更喜欢我的,但我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这边,哪怕我们之前有婚约,但我现在完全不想提这件事情。

我觉得那场对话非常清楚地表达了方小姐想要的是什么,以及她不喜欢的是什么。每一句话都很简短,但会传递很多的信息。所以我当时就在想怎样表现,才能让别人感受到她的话是有多层含义和复杂情感的,找不到感觉时非常需要导演帮忙。当天天气特别冷,有很多取暖的蘑菇灯,我们一遍一遍地拍,拍到了天亮。

智族GQ:程耳导演是怎么给你们讲戏的?

张婧仪:他非常具体,而且很严谨,拍之前他会不断地去让我俩对台词,在对戏的过程中,他会告诉我,这句话代表着她的一个理想,这句话代表着她厌倦的东西,慢慢地就会出来一个形象。前期对得特别久,直到导演觉得感觉对了,我们再去拍,拍的过程中,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我们再试一试”,我们会不断地回看素材,一句话一句话、一个词一个词地去试,导演很明确自己要的是什么,

智族GQ:哪句台词特别能体现方小姐的内心情感,你是怎么去表现的?

张婧仪:洗手间那场戏最后的台词,方小姐对叶先生说,你快点去死了吧。这句词会让我觉得挺方小姐的,她是很果断、目标非常明确的一个人。她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心中所思所想是什么。当时真的希望他快点去死,也不是指他一个人,是说他那一批人能不能快点结束。我觉得这句台词不应该非常凶狠地说,就很平静地说,你去死吧,你快点去死。因为是在卫生间这种场景里面,不可能大喊大叫,而且对于你很亲近的人,你可以大喊,闹,但是对真的很恨的人,你什么话都不想跟他多说,平静地说也比较符合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状态。导演不停调整之后,我和王一博的配合还挺好的,会觉得这些台词是在我们之间流动的,而不是单方面地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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