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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东平的“格调”:作为作家与作为文学现象的探索

2022-06-30傅修海

粤港澳大湾区文学评论 2022年3期
关键词:格调

摘要:丘东平被称为战地文艺的开拓者。长期以来,对丘东平的相关研究往往聚焦于战争文学题材写作与艺术特色研究,对其作为“战地文艺”的“开拓”着墨不多、理解不够。丘东平的格调特殊之处有二,一是他作为战地实际战斗员与战地文艺作家组合的人与文的特殊性,二是他作为战争时代从底层逐级上升的现代中国观察者、体验者、书写者的典型意义。基于上述二端的观察与理解,将开启对作为作家与文学现象的丘东平再度综合研究的学术开端,前景令人期待。

关键词:丘东平;战地文学;叙述深度;叙事广度

一、战争之子:丘东平的多元面向

丘东平是特殊的,纵览丘东平研究或者回忆的相关文字,可以说这是共识。丘东平是独特的“一个‘这个”[1]。

邱东平的独特之处之一,就在于他不是和平时期的战争作家,而是战争时期的军中作家。丘东平是为战争而生,也是战争之子,他与战争的关系,他所看待的战争,战争和他之间的这种联系,都跟别的作家和别的战士不一样。

作为战地作家的他,有着多元的面相:他是一个战争中诞生和哺育出来的作家,又是一个参加战争后主动融入战争的作家。他是群体战争中的个体,写出了战争洪流中的泥沙俱下;他又是个人战争的主体,写出了战争时期个人内心的呼啸、痛楚与呐喊。他写的战争既是群体的又是个体的战争,既是内在的也是外在的战争,既有民族之间的也有民族内部的战争。在他的笔下,战争和生活是一体化的,既有高层的运筹帷幄,也有底层的懵懵懂懂;既有战局时事的自如舒展,也有人性莽荒愚昧的随波逐流。

丘东平作为战地作家,特殊性还在于,他还是一个有着自觉的反思精神、追问精神的作家,一个对战时生活有着相当洞察力和感受力的作家。他写战争,写乱世时期的战时生活,写变革动荡年代的底层、农村、军中内外,第一出发点不是他对战争的先入之见的政治站位和历史定性,而是他发自生命本能的痛苦、困惑与不解,是源于身体本能的激变与愤懑,甚至源于肉体的生理反应。他的大量战地题材的创作,往往是上述一些元素纠缠而成的朴素人生苦闷与人世悲欢。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丘东平的写作与“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2]有关。

古往今来,战争并非稀奇事。丘东平所在历史时段,战争更是日常,写战争也是常态。但是他所写的这些题材为什么能够留下来?为什么他有必要写?当然不是他一心想当作家,而是他觉得他的经验很特殊,跟别人不一样,他看到的东西比别人更深刻更真实,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给了他很大的自信,甚至于因此发出令胡风感到“受威胁”和“狼狈”的“轻蔑人的格格格的笑声”[3]。当然,丘东平个人性格上的那种羞怯、内向,也可能会让别人有不同判断。但事实上,从另外一角度说,这也许一方面是题材自信,一方面则是性格上带来个人风格的内敛。

人其实本身就是矛盾综合体,外形上长得非常魁梧高大,但性格上却有点羞怯内敛,丘东平作为作家的特殊性,表现为一系列的矛盾,甚而至于人们对此的评价往往也是矛盾的。首先是风格上的矛盾。一方面是题材的宏伟、壮阔、深刻。另一方面,是写作的细腻。犀利的深刻、刚毅的温柔,正是这种矛盾的错综的风格呈现,却完整地融合在一起。与此同时,我们也注意到题材中国化和作品里面人物的(比如说名字,称谓……的欧化)[4],往往奇怪地搅合在一起。

其次是丘东平跟战争的关系也很矛盾。丘东平对战争的理解、战争与他本人的融合关系是非常独特的。他不是外在于战争,他也不是内在于战争,他就是战争中的一个成员,或者说是战争中的一个构成、一个零件,或者简直可以说他就是战争。丘东平是全身心去体验战争、融入战争,把自己当作战场元素,在战争中去体验生命的悲欢,在战争中体验生活的酸甜苦辣,在战争中写战争,在战争中理解战争,在战争中感受战争,在战争中反思战争。这跟其他人体验战争的外在的、世界的和内在的视角都不一样,与别的作家写战争的他者视角也不一样。少有人像丘东平这样写战争的,也极少有像丘东平那样写出了战争中的人生、个体、乡村生活和战争生活的,更没有人像丘东平那样能够超越战争双方胜负、性质和立场去体验战争。丘东平把战争当作人生、历史和日常生活的全部,将其当成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参与、融合与互动,他对历史的参与与拥抱。他从这个角度去写战争,这就是丘东平对于战争,对历史,对社会的特殊体验通道。甚而至于,连丘东平眼中的风景,似乎都是战争化的拟态,例如

在永春,在福建的山洞中蕴积着的热气火辣地、久久不散地在浮荡着,使人们的灵魂胀大而沉重,仿佛在他们的身上遗留了无数的毒箭。山腰上的松树,经不起太阳的烈焰的燃烧,慢慢地變成了焦黑,葫芦草的绿色也变成晕浊的了,洋柿子的红色泛着太阳的毒。——太阳快下山了,桃溪的响声一阵阵地显得辽远而沙哑,溪水峻急地、激荡地冲击着溪岸,震撼着沿岸用木桩搭架起来的房子,房子用背脊向着溪流,向前倾斜,看来是一个尾随着一个背后,狼狈而恐慌,仿佛要逃开那乱暴地叫喊着的溪流的侵袭。——桃溪向着南面流去,在和永春城接触的时候突然把面积扩大起来,峻急、激荡的波澜慢慢地静止了,而响声则显得更加辽远下去……[5]

于是激烈的变动开始了——

在前面约摸五公里远的公路上,突然发出了一阵猛烈的排枪。相隔不到五秒钟,左边稍远的黑色的高屋上,有连射至三千多发的激光枪在叫嚣着。这是一种出人意外的突发的骚动,密集的枪声竟象春天的蛙鼓似的到处呼应着,互相传染着,每一阵的枪声发出之后,总是久久不歇地在四面的树林和房屋之间作着缭绕,而且重重地续集起来,使空气变得沉重而紧张,至于疲乏地发出气喘。有时较高的声浪突然地掀起了汹涌的波涛,仿佛把千百只的狼赶向空中,叫他们互相搏斗着,啮咬着,出激烈的咆哮。[6]

由此可见,丘东平说战争使我们的生活单纯化,他这种纯化不是说他跟战争没有关系,他越是纯化,就越是能够体验到战争的复杂性、残酷性、诡异性、残忍性。对丘东平而言,所谓的战争的纯化,事实上指的是对战争融入的饱和度,而不是丘东平“防备战争叙事的单纯化”[7]。正是这种充分的战争饱和度,成了他在众多左翼作家、战争题材作家中拥有相当高的识别度的原因和奥秘所在。1CE2F947-6350-4905-9E15-54953747A3AF

这也就是丘东平创作的又一个特殊性,他是反方向的、逆潮流而动的战地作家书写,他是战中写战、以战写战,呈现出战场的原生态。他不是以复杂写复杂,他是先单纯、先从简单化再复杂化。或者说越是简单化,反而就越复杂化。这种逆反的、逆风而行的书写,反常态的书写心态、姿态和角度,使得他的战争叙述跟别的作家不一样,无论是写战争也好,无论是左翼文学也好,无论是写那个时代特殊历史题材也好,他都显得跟别的作家不一样,因为他不是后设视角的史家,它是即时战争的体验者和观察者、反思者,用的是平视和融入的视角。

二、文学与报告:

“文学场”里的丘东平

眾所周知,丘东平评价史上的周折,除了周扬的“话中话”[8],另一渊源就是报告文学《东平之死》[9]。这篇报告文学的创造性想象是丘东平的“死”,即他为什么选择“自杀”这样的牺牲方式。

的确,不管是想象的还是虚构的,或是根据史实回忆的,丘东平的死因和选择赴死的方式,每个细节都可以衍生出许许多多歧义的解释,推出的结论也大不相同。但它们又基于共同的逻辑,就是丘东平的性格是矛盾的。显然,如果承认他是矛盾的,就是一种解释。如果他不是矛盾的,又是另外一种解释。这篇报告文学引发相关方面的争议,要害其实在这个地方。因此,回到问题的原点,还是追问到底丘东平是不是一个矛盾的人。

而关于丘东平人的问题,就直接联系到他的文,他的作品。如果他是一个矛盾的人,那么他写的文字是否也是矛盾的?矛盾的人写下矛盾的文字,就会有数种的基于这种逻辑联系的可能与猜想。这也就使得丘东平的评价和他的作品解读,陷入了更多复杂性。如此一来,对于理解在大革命语境、土地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的丘东平,都带来许多绞缠不清的话题。不仅如此,如果丘东平是举枪自杀,这种牺牲方式在相关宏大叙述话语流中,是无法归类的。

我们有狼牙山五壮士跳崖,有红军战士跳黄河,但都是因为强敌逼迫,而且是采取肉体撞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姿态牺牲。而在没有此类绝境逼迫的情势下,因人物内在精神紧张而采取举枪自杀的方式,这种模式的牺牲,无疑在新中国的战争史、英雄史上都极少论及。同样是牺牲,宏大叙事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原则,那就是枪口一致对外。这才是丘东平这个战士兼作家矛盾与否,以及他如何牺牲的歧解所带来的最根本的难题。

报告文学《东平之死》对于此后的丘东平评价造成了巨大的困扰。历史大趋势,随着这个新政权的建立,要求就是不断纯粹化、单纯化,一体化,叙述声音一元化。而这篇报告文学带来的挑战,恰恰就是丘东平的不单纯,或者是他单纯背后的复杂、复杂构成的单纯。这种情况对于宏大叙事的单纯、肃穆与伟大的需求而形成了矛盾。由此可见,不管是郭沫若也好,周扬也好,胡风也好,还是后来的罗飞与报告文学作者之间的争论也好,始终都在纠缠着上述同一个问题。有助于理解这个争论的,除了罗飞论争中举出的种种证据,[10]那就是丘东平创作文本的一些细节。

有意义的是,丘东平评价的尴尬和困境,其实是很多作家在1949年以后都会碰上的共性问题,因为一体化的叙述必然会消解、提纯此前很多作家身上多元的东西,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从文学史角度上说,作家之所以可贵,作品之所以有价值,恰恰在于多元和复杂性。如果要保留作家的多元复杂和生动,那就多少会牺牲这种一元化的叙述,会损伤这种一元化叙述的这种纯粹与宏大。如果要确保这种一体化的声音、咏叹调的这个宏大,要持有历史洪流的这种巨大的冥想,那么就必然要损失一些艺术上的丰富性与多元生动。这一点,讨论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11]、茹志娟的小说《百合花》[12]的时候,都关涉于此。只不过,有些作家在创作道路上已经自觉皈依,或者自觉改进,有些作家可能曲折迂回一些。文学史上大量作家对作品的修改,大量作家对自己写作姿态的调适,其实就来自于这种自觉的或不自觉的叙述压力和历史认知。

不同的是,丘东平牺牲得早,他经历的这个战争历史又比较多元和驳杂,他已经没有机会对这个裂缝和紧张进行修正。正是这种鲜活纯真的历史现场的原生态,使得我们可以看见这个作家在那一场场的人世浩劫、或者在那一段段烽火硝烟的历史中生动朴素的状态。丘东平的文学创作其实并不成熟,假如他有更多的历史选择,或者更延展的历史生命,也许会有一些更大的突破。但历史不能假设,我们只能就丘东平在短暂人生中写出了那么多作品,他对各种各样的战争生活的尝试、思考、体验,从他真诚的对战争里面的一些矛盾与紧张的回应,来讨论他的特色。反而观之,我们从这里面得到,恰恰是丘东平对于后设一元化历史的要求参照。丘东平作为真实的历史个体,他曾经那么真诚生活在那个年代,并且努力用自己的人生记录下所经历的战争。在这个意义上,他给后人留下了非常宝贵的财富。当然,这对于丘东平也是一个自我期许,是他对写作的自我期许。

三、痉挛的背后:风格与人

——以《火灾》为例

小说《火灾》[13],是丘东平小说集《沉郁的梅冷城》中独立创作最长的一篇(《给与者》是合作的)。有意思的是,《火灾》里面并没有正面写到战争,战争只是背景之一,它涉及更重要的题材,即广东福建一些沿海农村、山区的这种土客械斗,当然也还包括流民、灾民和本地人之间的互相虐杀。置于那个特殊的历史语境,此类事件当然有它更为惨烈的一面。但是如果剥离开那个特殊的战争元素,里面对人性,对中国封建思想文化落后陋习的批判,丘东平的写作比其他作家更触目惊心。

鲁迅说的人吃人的罪恶制度,大家都已经很熟悉,但丘东平通过乡土题材的另外一面,就是边地乡村整体板结的封闭保守,落后封建的制度,顽固闭塞的一簇弱势群体对另外一簇更弱势群体的围猎和虐杀,同样也写得非常的深刻。然而,对这种震撼的人间惨剧发掘,却往往被淹没在研究者对丘东平小说的战争叙述讨论当中。《火灾》就是这样的小说。

《火灾》写什么呢?写一个落后封建保守的农村,在家族制与宗族制非常顽固的环境下,当地人在地保、乡绅、族长的裹挟中,展开了对流民、对战争逃难人群的有预谋的屠杀。这种屠杀令人触目惊心,居然还包藏着对同类、对死者仅存的剩余价值——尸体和骨骼的出卖。尽管这种买卖有日军侵略和商人阴谋参与其间,有民族矛盾的一面。但显然,除了民族矛盾的一面,更让人细思极恐的是火灾事件深处蕴含的人性凶残,吃人不吐骨头的阴险与恐怖。1CE2F947-6350-4905-9E15-54953747A3AF

这是一个有着非常长期的农村观察、农村体验的人才能写出的故事。丘东平看到了战争,更发掘出了许多底层民众长期存在的霉变的人性与人生。乱世之际,这些封建落后的沉渣泛起,借助着战争喧嚣而呈现出来的乱世浮泛,往往是丘东平在战争叙事中一并写出来的更可怖的世事,更令人震撼的现代文明外衣下的阴暗角落。丘东平用自己刻写蜡纸般的笔力,写出了在一个已经封闭许久的环境里,遭遇外力激荡之后,那种底层群体突发性啮咬的怪现状和惨状。

即便就行伍生涯体验而言,丘东平也是独特的。丘东平在部队里面有战士的一面,但也有别的战士没有的体验,譬如担任战地宣传品油印员、战地宣传员等,这些工作他都参与了甚至包办了。这些对丘东平作为一个特殊作家的塑造和形构,其影响也是可圈可点的。[14]丘东平不是一个概念化的作家,他是试图用现代概念或者现代文字,对独特奇绝的、怪异诡异的战场里外的人生经验和人生观察,进行现代汉语表述的作家。这一点上,他跟路翎、胡风存在异同。相同的一面,就是他们的现代汉语言经验、语言形式掌控力,还不足以融合现代中国的一些特殊体验,特殊历史观察,特殊人文景观。当二者无法相匹配、相表述的时候,他们的作品和文字必然会有语言形式的外在扭曲、情感内外的张力焦灼,从而形成了不相兼容的、奇特的拧巴状态,有人把它称之为“语言的痉挛”[15],也有人把它称为丘东平这种作家的神经质风格。其实都不是,它是一个语言跟经验没有办法完美融合,不能做到兼容并包的特殊风格状态。正是这种看来不成熟的,生涩的,古怪的文学形式,让人能够深切的感受到,在半封建半殖民地、半农耕半工业、半前现代半现代的中国社会里,在突如其来遭遇战争自上而下的糜烂时代里,半军半民的现代中国乡村群体真切特殊的紧张、茫然无绪的声色、生死不明的纠结。也就是在这一半一半、不伦不类的矛盾当中,我们才能感受到,战士、作家、生活底层拼搏者的丘东平,一个不满于现实的挣扎者丘东平,他的血泪的呐喊,他的血性、血气和活力。

至于说不同的那一面,即丘东平的特色,就是他不仅仅是站在个人的角度,不仅是内在的角度,不仅是用语言去写这些经验,而是在人性、人生、人情三个层面去反复锤打和驯服所见所闻,去留存自己的所思所想,例如“华特洛夫斯基为了保弟弟克林堡,让保卫队杀害了知道此事的一百七十二个无辜的人。”[16]、“回顾我们自己底队伍,是在森林里的丛密的大树干的参合中,弯弯地展开着,作者对着那黄红交映的尸堆包围的形势,象一条弧形底墙……”[17]这一类叙述与描写。极端的例子就是丘东平作品中那些所谓的粗言秽语[18],尽管的确属于言不雅驯,但揆之人情,直到文明如许的今天,谁又能说这些不是丘东平在感受到自己语言的惨白无力、感受到自己的书生无用之际,以最朴素、极端和无奈的方式对挑战其底线、考验其神经的世事人生的反抗、呐喊与控诉呢?

四、不只是战争:

丘东平的战事文本细节

丘东平被称为“战地文学的开拓者”[19],这是恰如其分的。或者说把丘东平置于“战地文艺传统”[20]来观察,是比较合适的。一如前文所论,丘东平的小说大多与战事相关。他参加过上海抗战的一些战斗,但又并不能完全纳入抗战文学。丘东平一度作为新四军战士,但也不能完全纳入解放战争的宏大叙事文学。然而,综合此类“不完全”,丘东平的“完全”就是显而易见的,他完全是一个为了民族解放和民族独立而斗争的英勇战士,他的写作充满着民族觉醒的坚强奋进和民族前进的不屈血气,他的战地文学写作不仅有人性,也有民族血性。[21]

丘东平的战地人物是多元、多层的。如《多嘴的赛娥》:“赛娥,伊就是这样的被抓在保卫队的手上的,——而伊在最后的一刻就表明了:伊坚决地闭着嘴,直到被处决之后,还不会忘掉了伊身上所携带的秘密。”[22]在阴郁的氛围中写出了一个底层革命参与者的坚贞隐忍。《给与者》则更是直接明快地呈现出民族独立战争中勇士们的大无畏情状,他们在苦难中清醒理性进行搏击战斗、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如:

周明的激烈、暴躁的情绪是谁都能够了解的,他喜欢极力地使战斗的场面单纯化,依照着他的意思,当最初第一次的排枪发出之后,他就要从弟兄们的身上取得是否胜利的答案了,然而这战斗却并不如他的意想那样的单纯…… [23]

——于是,有十五个人的队伍,在周明的铁铸的同一命令之下出动了,他们象发怒的猫,从鼻官里发出呼啸,——为着绝对地对于中华民族的强大的意志的尽忠,为着整个中华民族的神圣胜利之夺取,他们一个个把躯体扩大了,他们摆动着巨人一样的黑色而阔大的背影,像人熊似的,沉重地、吃力地、企图在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把整个的空间完全占领。[24]

战争是残酷的,中华民族的勇士,却不能不在这残酷的战争中,——为着宝贵的胜利的夺取而赋给这慷慨赴死的身心以可歌的壮健和优美。[25]

劳司书:“……我们和日本军的战斗只是肉搏!——肉搏!……肉搏所需要的,只是一颗热腾腾的心,杀敌的心,坚强不屈的心!这便是我们所凭借的武器,中华民族的胜利和光荣,只有在这上面才给予显著的证明!”[26]

在《中校副官》这篇小说里面,丘东平特别提到了无名英雄和英雄之间的距离的题材。这里面所真正发生的、非常微妙的人性的故事,天时地利人和之间所进行的非常微妙的变化。人们所看到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人们所看到的战场,以及战场下面所掩盖着的血污。事实上,历史里面充满了极大的复杂性和偶然性。丘东平看到了战争中在场者才能看到的细节,只有他才能写出战争下面、战争上面、战争表面和战争里面交织起来的五光十色的斑斓,战争的紧张纠缠里面的血污与英雄荣光等之间的关联。

在丘东平执笔的《给予者》,还有这么一些重要而别致的思考。他说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是给予者,给了中华民族证明自己的殘酷机会。战场上兄弟们也是给予者,战争使得很多的日常生活抹消差异,大家都是战争的平等构成元素。换而言之,因为丘东平明确知道自己就是因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死,他与生活的关系就是战争和战争的关系,他把写作等同于战争的另类实现与自我呈现。在这个意义上来说,丘东平不仅融入战争,他自己就是战争。1CE2F947-6350-4905-9E15-54953747A3AF

丘东平的写作与他对战争的认知是同一的,服从于他对战争的这种认识——他把写作当成了一场战斗。他不是在表面上去写战争,而是从整个有机体的感受上去感受战争,去还原战争摧残一切美好的暴力机制和惨烈人生,这也是丘东平笔下人物独特的参与和融入战争的荣誉感底蕴所在,也是作为战地文学开拓者的丘东平的特异所在:

对于我自己所做的事,我始终未曾忽略过。我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一五六旅司令部的副官长对我说:“舅子,开车吧!”这样我把车开走了,除了开车,我不会做出别的更好的事来,——但是我已经下了更大的决心,我的意思和你的完全一样,我很早就对你说过了,我愿意当一个兵![27]

战争参与者,自然有身为战斗员的荣光,但也有恐怖、血和污秽,这便是丘东平战地文学的“单纯”的含义:

排长陈伟英,那久经战争的广东人告诉我:

恐怖是在想象中才有的,在深夜中想象的恐怖和在白天里的想象的完全两样。一旦身历其境,所谓恐怖都不是原来的想象中所有,恐怖变成没有恐怖。

吃饭,这时候几乎成为和生活完全无关的一回事。我在一个礼拜的时间中完全断绝了大便,小便少到只有两滴,颜色和酱油无二样。

我的鼻管里塞满着炮不要这样烟,浑身烂泥。,鞋子丢了,不晓得胶住在哪里的泥浆里,只把袜子当鞋。我的袋子还有少许炒米,但我的嘴髒的像一个屎缸,这张嘴老早就失去了吃东西的本能,而我也不晓得这时候是否应该向嘴里送一点食品。[28]

即便是写战斗兵的荣光,丘东平也时时刻刻注意到事情的另一面,例如

如果我一旦变成了一个战斗兵,老高,那是多够味儿的呢!有了枪在手上,对这些专横跋扈的军棍们就用不着客气了!

“是的,”高华素说,“只要是一个正式的战斗兵,那么除了上面直属的官长之外,谁还能够动一动他呢!”[29]

丘东平写到了他眼中的战争等级关系与错位,使他感受到做一个战争中的正式的战斗兵、战争中的正式一员的荣耀。在战争当中,以军人、以正式的战斗兵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错落的生态场景。亲历战争、把自己当战争、融入战争的人才能写出来。这里面所体现出来的生命残酷,战斗的复杂,才是丘东平战争文学、战争叙事迷人的重要原因。

然而,在刚刚写完战争正面的壮怀激烈与荣耀,小说的人物黄伯祥突然又把这个话题引到了战争之外,也就是日常生活、人情事态的温情,家庭生活的温暖。他把这个东西引入到战争生活系列里面。丘东明的小说里面,战争和生活,有时是对立的,但有时候又是联系的,忽里忽外跳跃的这种关联,使得丘东平的这个小说具有特别的意味,他的战争小说不是孤立的,当他转换视角,瞬转瞬即变的战场,对时局的观照,是比较特殊的。例如:

有时,黄伯祥突然红了脸,他很不好意思地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如果我当了兵,我是不是还能够回到家里去呢?……家里,我知道,我的母亲,老婆是等着我回去的……”[30]

《中校副官》还写到了一个年幼的勤务兵“受不起炸弹巨响的震吓,躲在粮服部的库仓里,蹲在地上,身上用五张棉被覆盖着”,那种本能的对战争的害怕,结果中校副官“突然脸色上起了严重的激变”,也引起旁人的反思:

旁边的人们都凛然地肃静了,在中校副官对于那勤务兵的简短的责骂中,人们不能不严酷的检验自己的灵魂的强弱。当然,战争是残酷的,中华民族的勇士,却不能不在这残酷的战争中,为着宝贵的胜利的夺取而赋给这慷慨赴死的身心以可歌的壮健和优美。[31]

他盲目地杀死了一个企图摆脱军队的黑暗、腐朽的枷锁生活而实行逃遁的弟兄,却为了这个事而获得了上官的赦免和嘉奖,当然他已经从死中活转回来了,但是他赢得了一生的羞辱。[32]

同样在《给与者》里面,陈金泉,一个对国家、民族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对家庭、对弟妹也有着强烈的责任感的战士,在到河里洗澡回来的路上经过瓜田,他的毛巾绊倒了一只番瓜,由于跟伙夫刘联芳引发争执而被上纲上线出卖,最后在一系列昏庸的部队官僚的假正经中耗费了他宝贵的生命:

黄伯祥不能不大大的失望了,他自从在上海逃出了日本的炮火,逃出了家庭的,用一个卑微,可怜的人民的地位投身在祖国的腐朽、破烂、充满了兽性的队伍中,牺牲了自己,忍受着种种的凌辱和折磨,而结果是证实了:他自始至终未能脱离了泥坑一样的痛苦的地位,他不明白在这样的队伍中受苦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是从火中逃出的,却不料纵身一跃,已经落进了海里。[33]

我非常小心地在修筑我自己的路道,正如斩荆棘铺石块似的,——为了要使自己能够成功为一个像样的战斗员,能够在这严重的阵地上站得牢,我处处防备着感情的毒害。[34]

无论从题材广度、叙事角度、思考纵深度来看,丘东平的战地文学,都不仅仅是写战争。而近年来,丘东平被讨论的最多的,大概也就是他特殊的战争叙事。事实上,文学中的战争叙事,用文学来呈现战争,是个很能讨便宜的事,也是易做难工的事。可以有战狼基调的激情路线,也可以走人间苦难的悲情轨道,可以有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调,也可以突出蝼蚁维艰的悲悯。

就此而言,丘东平的战争观察高度,其实恰恰是低调,是对战争的日常平视,甚至是敬畏生命与暴力的仰视,而不是英雄主义的俯视。正是因为他这种不完美的战争叙述、观察与体验,让我们看到战争本身所有的狂暴、血腥、苦难。他这种紧张的、试图书写波云诡谲的战争的渴望,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写作追求,本身就是战争自带的节奏与背景,成为战争流淌在笔尖下的色调、语调与情调。

同理,我们也正是在丘东平那支有点痙挛的笔尖下面,通过他那略显神经质、变态而焦灼的痉挛的语言风格里,同步感受到战争带来的种种扭曲,当然也有他在狂暴战争状态下勾勒下来的那种转瞬即逝的美好。这无疑是对暴力与伤害一种无法遏制的焦虑,更是对青春与生命没能珍存的扼腕叹息。鲁迅的“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是之谓也。1CE2F947-6350-4905-9E15-54953747A3AF

五、丘东平战地文学叙事的深度与高度

丘东平的文字有种痉挛性,这其实就是他那种非常莫名的焦灼心态的文字反应,当然也是他的文本症候,也是丘东平文字才华还没有得到成熟锻炼,或者正在成长中的表征,或许是外国文学作品给他带来影响的焦虑。我个人不太赞同过于美化这种情况,因为毕竟丘东平的年纪,人生经历、人生时长就是那么短暂,假如给他更多时间、更多的选择,也许他会更加完善,但是这也只是我们后来者的猜想。就丘东平本身的人生事实而言,从创作、行动、生活里面可以看出,他是非常努力的人。

因此,丘东平研究就勾勒出两个基本区域:

一是丘东平这个人和他的文的关系,后人对于丘东平的人和文的认识,以及与历史一元化要求之间的矛盾、紧张如何解释。在这种研究路径当中,就会出现很多的分歧,有的会偏重于对丘东平的战争叙述特征、美学风格的理解,有的人会过于偏重的丘东平的文学技巧、文学思想上的两难,由此生出很多对他的误解。当然误解也并非就是误解,也可能是正解。

另一个领域,就是丘东平对中国农村底层的描写和观察,对战争基层状态、散点部落的关注,尤其是战争中非建制的普通一兵的体察。中国现当代革命战争中的士兵,大比例存在的并非职业军人,大部分并非受过专业训练的军事化建制的军人,而往往是从农民、游民、产业工人转化过来的非职业化兵士。这就决定了他们对战争的理解、对中国现当代战争中的经验体察和情感体验多是农耕生活化的、传统生命化的、生命混沌态的感受。

进而言之,在丘东平的作品中,大量题材不过是以战争之名叙写中国底层民众的人生之实,尤其是传统乡土农村遭遇现代战争暴力解体之后的游民人生之实。盲目、苦难、茫然而混沌的乱世流民的人生,蝼蚁尚且无法偷生的惨痛世相,往往大量被夹混在他的战爭题材写作当中。

我们只有跳脱出战争的藩篱,抽离战争文学的迷雾,从人生、人性、文化的角度来讨论丘东平的作品,才能更好地理解他的写作追求。事实上,大量与战争相关涉的作品,成功之处也并非因为写战争,远者如《静静的顿河》《战争与和平》,近者如《洼地上的战役》《高山下的花环》。也只有超脱那种传统以战观战的思路,超越写实和写史的小说价值角度,丘东平的小说、尤其是他那些战争题材的小说才能得到更有穿透力的观察。在战争背面,或者在战争上面,或者在战争下面,乃至于在战争里面,而不是在战争表面,在任何角度观察丘东平对战争的叙述,都比要在战争表面和上面观察要来得有穿透力。毕竟,表面形态和俯视角度观察,所有的战争都是一样的。

只有写出战争里面、战争的背面的人,及其他们的情感思想各种差异、纠缠、为难,写出战争中人与人之间、个人的表面和内心之间、人与战争之间、战争与生活之间的紧张与不和谐,无法共融但又不得不相辅相成的矛盾状态,才能写出文学战争叙事的真正价值。否则,文学的战争叙述和影视录像记录的、原生态的战争拍摄就没有区别,文学也就显示不出独到的优长优势。因此,丘东平的小说写作者,在相当程度上就是战争的参与者,主动或者被动的战争观察者、体验者,战时人生的思考者,战事同步调的反思者,当然也是战争的记录者。

丘东平的独特之处,也就在于他用文字写下了自己融入战争其中的情感、思想、困惑,还有焦虑。因为战争的特殊状态,时间的逼迫、情感思想的焦灼,生死之间的茫然与麻木,没有办法与文字的从容、文学的具体生动取得密切结合,所以营造出了丘东平独特的文学风格。这反而是成熟的作家、后设视野观察的作家,以及那些一开始就突出强调以文学来写战争的作家所没有的,这似乎也是创作上的悖论。

丘东平的特立独行的气质、性格、人生经历、生活体验,决定了他的创作视角的丰富多元,创作题材的开阔繁复。这个矢志从军的作家,并非以军中作家自诩的人,反而更像是一个被各种各样的生活、被各色悲悯苦难的人生推着走在写作泥泞道路上的人。当然,由于他大部分的体验和观察来自战争时代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中国现代史上各色战争时势下的生活情境和人类体察成了他的写作图景。在这个意义上,是否可以说,军中记录者、战时观察员、战乱时势的社会反思者三者的混合,反而更能概括他的身份和经历?!

战争暴力机器下的丘东平,既是暴力混沌样态下的组织样本,也是现代中国走向文明与野蛮过渡时代中的典型文士。他是个战争文学的另类,也是现代作家的另类,是现代作家中个性繁复多元的另类,是恩格斯笔下所说的“一个”。他的单纯成就了他的复杂,他的不明确的写作姿态和动机,反而让他的写作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与浓缩,因为他就是生活,他占有了生活。这是从那个时代活过来的作家,是拥抱时代变动的作家,更是参与历史、与时代一同受难的同行者、共情者与思想在场者。

基于此,把丘东平的战争题材探索胶着于战争文学视域来讨论,不仅窄化了中国现代战争的意义和那个时代的生活面、概括力,也简化了丘东平战争叙事的丰富性和驳杂色彩。丘东平历经的战争不仅形态多样、面向多元,而且每次战争的反抗对象和目的内涵也都千差万别。如果执着于历史样态丰富的战争本身区别,丘东平的战争叙事观察就会变为琐碎的一地鸡毛。

站在参战者的政治立场上,丘东平当然有立场。但从文学意义上来说,丘东平的战争叙事更关注于战场内外的人的精神症候,也许是战争参与者的自豪感与屈辱感,也许是战争对立双方的角色互鉴,也许是战场上生命的反思与无奈,也许是战争气候下的人性善念的毫光乍现,或者是人性的贪婪、无耻与丑恶。这才是丘东平如何写战争、何以大量战争和反复观照战争为何的可圈可点之处。

不仅如此,抛开战争文学层面来看,即便站在后设视野来看,在反抗黑暗、反抗侵略、反封建制度的层面上,丘东平又都是一个反抗意义上的革命者。这也是丘东平得以与时代同轨道前行的根本规定性所在。而且,如果不考虑具体历史细节和角度的变动,那么反抗应当是现代文学史上唯一的政治正确、写作主旋律。就此而言,不管任何立场的文学史叙事,任何视阈的宏大故事讲述,丘东平都算得上走在正确历史道路上的写作者。1CE2F947-6350-4905-9E15-54953747A3AF

相反,过于拘泥派别执着的考量,反而对丘东平都不那么合适,而且也是后设历史视角的所有宏大叙述所不希望追索的。一如单纯把丘东平定格在左翼文学或者革命文学,似乎也都不那么妥切。[35]丘东平的意义,包含但不仅限于左翼文学和革命文学的短时段叙事之中。丘东平属于大时代,属于大革命。然无论如何,反抗都是大革命与大时代的主旋律、最强音,明乎此,才能明了丘东平的写作个性与时代共鸣所在。

当然,站在反抗这一高度和纯度上理解丘东平,不仅是理解丘东平的生的价值的关键,也是理解丘东平的死的意义的核心。这也正好能解释报告文学《东平之死》引发争议的另一个要害,那就是在现代语境,尤其是大革命与大时代的语境中,自杀充其量只能是“杀身以成仁”的古典格调。毕竟,在现代革命观照的集体主义视野里,身体并不属于个人,亦不能自主,自杀不过是对革命身体的自我阉割和毁灭。在集体主义的光芒和叙事格局中,那实在是算不得英雄的反抗。但也有例外,集体主义的绝境自杀,属于武器保全意义上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就是慷慨悲壮的英雄行为,气壮山河。一言以蔽之,集体主义的开端,要有集体主义的格调和结局,是为集体主义的精髓,也是“集体行动的逻辑”[36]。

总而言之,丘东平的丰富性是多元的,正如胡风所云:“要写东平,只有用他自己的那种钢一样的笔锋才能够写得出来”,相信“在劳苦人民的斗争道路上面,在革命文学的斗争道路上面,东平的背影还会常常出现在我们底前面。”[37]只要世界上还有民族的不平与斗争,还有人类的压迫与解放,那么丘东平的身上与笔下的那勇于、敢于斗争的意义与精神就是永恒的!

[注釋]

[1] [德]恩格斯:《致敏娜·考茨基书》。杨柄编:《马克思 恩格斯论文艺和美学》(下),文化艺术出版社1982年版,第796页。

[2] 鲁迅:《且介亭杂文附集·“这也是生活”……》,《鲁迅全集》第6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624页。

[3] [37]胡风:《忆东平》,《丘东平文存》:罗飞主编,宁夏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350—351页、第358页。

[4] 对此论者有多种理解,如刘卫国、张荻荻:《革命与宗教的纠葛——丘东平作品新解》,《文艺争鸣》,2014年第12期;邓姿:《丘东平与外国文学》,《中国文学研究》,2013年第3期。

[5][6][23][24][27][29][30][32][33] 丘东平:《给予者》,《沉郁的梅冷城》,花城出版社1988年版,第206—207页、第235页、第236页、第238页、第184页、第188页、第188页、第206页、第214页。

[7] 刘卫国:《丘东平“战争叙事”特征新论》,《文学评论》,2013年第3期。

[8] 傅修海:《丘东平战争文学“格调”的歧途》,《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5年第4期。

[9] 庞瑞垠:《东平之死》,《当代》,1984年第5期。

[10] 罗飞:《〈丘东平文存〉编校后记》,《粤海风》,2008年第2期。

[11] 傅修海:《赵树理的革命叙事与乡土经验——以〈小二黑结婚〉的再解读为中心》,《文学评论》,2012年第2期。

[12] 傅修海:《现代左翼抒情传统的当代演绎与变迁——〈百合花〉文学史意义新论》,《文学评论》,2016年第6期。

[13] 丘东平:《火灾》,《沉郁的梅冷城》,花城出版社1988年6月版,第74—150页。

[14][15]黄丁如:《丘东平突围:战士身体、油印技术与生态视野》,《文学》,2019年秋冬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9年版,第69—85页。

[16][17]丘东平:《沉郁的梅冷城》,花城出版社1988年版,第16页、第52页。

[18] 《丘东平作品全集》:张业松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605—606页。

[19] 《丘东平研究资料》:许翼心,揭英丽主编,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84页。

[20] 林岗:《从战地文艺到人民文艺——重读〈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国文艺评论》,2021年第1期。

[21] 包莹:《现代战争小说的“非战性”——丘东平小说再解读》,《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4期。

[22] 丘东平:《多嘴的赛娥》,《沉郁的梅冷城》,花城出版社1988年版,第26页。

[25] [26][31]丘东平:《中校副官》,《沉郁的梅冷城》,花城出版社1988年6月版,第163页、第167页、第162页。

[28] [34]丘东平:《第七连》,《沉郁的梅冷城》,花城出版社1988年6月版,第258—264页。

[35] 林岗:《论丘东平》,《学术研究》,2011年第12期。

[36] [美]曼瑟尔·奥尔森:《集体行动的逻辑》,陈郁、郭宇峰 、李崇新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本文系广东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民国时期广州革命文学研究”(项目编号:GD18CZW07)、2018年度广东省高等教育教学改革项目“大学生革命文学素养教育课程建设与教学改革”的阶段性成果。1CE2F947-6350-4905-9E15-54953747A3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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