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饼子炖蛋
2022-06-30西坡
西坡
抵抗病毒最重要的方法是增强自身免疫力,而增强免疫力的关键之一,便是摄入优质蛋白质。
优质蛋白食物名录里,鸡蛋位列榜首,猪肉也在“十大优质蛋白食物”之列。设想一下,把鸡蛋和猪肉“捆绑”起来搞事情,会有什么结果?强强联合,自然所向披靡。
所以,有些人喜欢用五花肉、百叶结和白煮蛋凑在一起烹饪,浓油赤酱,既好吃又营养;榨菜肉丝蛋汤、鲜肉蛋饺,经济实惠;更有木樨肉(猪肉片、鸡蛋、黑木耳),全国通行;至于蛋黄肉粽、金腿蛋黄月饼等,即使错过端午、中秋,想想办法,终能如愿。
心急的朋友向我喊话了:“喂,还有肉饼子炖蛋,别忘啦!”
怎么会!就好比欠人家1元钱会忘,欠100万元总忘不了,除非背着各路朋友几十个亿的债或干脆装糊涂。
“肉饼子炖蛋”在此间就是一道属于“百万”级别又极其家常的菜,家常到餐馆不待见。
我不知道有谁会对“肉饼子炖蛋”无感、有隔膜,若有,想必他是孤标另类、不接地气的人物。
事实上,“肉饼子炖蛋”这个名称歧义很多,若不加厘清,外行对此恐怕真的找不着北——
其一,肉饼子的“饼”字便让人费解。一般认为,“饼”是扁平食品的统称。那么,我们熟悉的“肉饼子”是扁平的吗?不是!由于绝大多数盛在碗里蒸,“肉饼子”呈现上平下弧的半圆状态,与“扁平”竟有一半不搭。例外的是,企事业单位食堂里“肉饼子炖蛋”多为正方体,虽是无可非议的“平”,但“扁”则对应不上——人家往往有五六厘米厚,快赶上一块奶油小方了!具备这样敦厚茁实的体态,“肉饼子”理论上应作“肉糕子”方才妥帖。
其二,“饼”(包括“子”)在上海话的语境里还隐含“粉碎”“屑末”的意思,比如“那只鸡被车轮碾成了一张饼”、煤饼(煤屑饼)等。因此,“肉饼子”肯定是“肉糜、肉末”的形象别称之一。拿牛排来作比,“肉饼子”是汉堡牛排而非原切牛排。
其三,“炖”,烹饪术语里指把食物原料加入汤水、调味料,先旺火烧沸,后转成中小火长时间烧煮的烹调方法。它容易让人想到东北的“炖”——乱炖、小鸡炖蘑菇……其实“炖”分两种:隔水炖和不隔水炖。“肉饼子炖蛋”的“炖”,当然是隔水炖。
其四,仿佛“肉”字不作特别提示,人们总是把它看作“猪肉”的代名词,那么“蛋”字基本上被视为“鸡蛋”的象征了。然而,“肉饼子炖蛋”中的“蛋”指鸭蛋,而且是咸鸭蛋。正宗路数的“肉饼子炖蛋”,不带鸡蛋玩儿。当然,非请鸡蛋,自无不可,就像吃小笼馒头蘸酱油,哪个有责任、有义务阻拦你?但起码在视觉效果上,那种“日出江花红胜火”的壮美不见了,那种“长河落日圆”的意境缺失了;味觉效果上,那种分层、多油、爆浆的品质淡化了,那种咸鲜、绵沙、滋润的口感弱爆了……
其五,咸蛋非高邮、泰州不取,以其“颜色细而油多”(袁枚语)也。清代童岳荐《调鼎集》详解一枚优质咸鸭蛋如何诞生:“蛋须清明前腌,蛋不空头,每百官(100只)秤盐二斤略加水,先用井水浸蛋一宿,盐、草灰内用酒脚或腌肉酒(卤)更肥,半(拌)匀石臼捣熟,复用酒及卤汁稀调如糊,每蛋糯粘濡已到装坛,宜直竖,大头向上,一月可用。天阴则腌蛋易透。一月内如遇三日阴则咸。用草灰蛋壳青白而黄松。用黄泥蛋壳浑浊而黄坚。日中淹(腌)者,黄正中。上半日者偏上,下半日者偏下。又,鸡蛋每百用盐一斤。鹅蛋每百用盐二斤。鸭蛋每百用盐二斤半……”
“肉餅子炖蛋”是一道属于“百万”级别又极其家常的菜,家常到餐馆不待见。其名称歧义很多,若不加厘清, 外行对此恐怕真的找不着北。
此中闪烁的工匠精神,光芒万丈。如法炮制,“肉饼子炖蛋”里的“蛋”,哪有不好吃的理儿!
我必须强调一点:咸蛋,必须铺两个!假使你不想被人鄙视,不想把一手好牌打烂的话。这一方面是营造“雪原红日”的气氛,另一方面是逼迫蛋液做无孔不入、渗透无遗的努力。是啊,这个不讲究、那个无所谓,张罗“肉饼子炖蛋”,咱还起劲个啥?
虽然“肉饼子炖蛋”这样的组合古人不放在眼里(很少记载),但毕竟,高明者多多少少注意到了肉糜与蛋液之间“物理化学”上的反应能让老饕产生自洽的愉悦。袁枚《随园食单·脱沙肉》一节云:“去皮切碎,每一斤用鸡子三个,青黄俱用,调和拌肉;再斩碎,入秋油半酒杯,葱末拌匀,用网油一张裹之;外再用菜油四两,煎两面,起出去油;用好酒一茶杯,清酱半酒杯,闷透,提起切片;肉之面上,加韭菜、香蕈、笋丁。”
这道“脱沙肉”跟“肉饼子炖蛋”完全异趣——一个是菜油煎,一个是隔水蒸,但经略和修为相仿,故而臻于“同工”。
天下苦“新冠”久矣!毋庸置疑,吃够了“蛤蜊炖蛋”(沪语谐音“隔离等待”),人们对于“肉饼子炖蛋”有着太多期待啊!B83269AC-7902-4E14-B399-4F9C8A647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