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者能力、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质量
2022-06-23周卫华刘一霖
周卫华 刘一霖
内容提要:本文以2010—2019年沪深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实证检验企业数字化背景下管理者能力对企业内部控制质量的影响。研究发现: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之间呈现倒U型特征,即当管理者能力处于较低水平时,管理者能力会显著提升内部控制质量;管理者能力处于高水平时,管理者能力反而会显著抑制内部控制质量。为解决这一悖论,本文引入企业数字化这一调节变量,研究结果表明企业数字化不仅对内部控制质量有显著的提升作用,而且能显著调节高管理者能力对内部控制质量的抑制作用。
一、问题提出
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交汇的背景下,经济高质量发展是推动中国进入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内容。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背景下,高质量发展的根本在于市场主体的经济活力、创新力和竞争力。作为企业管理的核心模块,管理者是企业人力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有能力的管理者更能推动企业发展战略的实施,提高企业运营效率并创造潜在机会[1]。管理者能力是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最重要的能力之一。作为解决企业内部代理问题的制度安排,良好的内部控制能够改善委托代理关系、提高财务报告质量、降低企业运营风险,高质量的内部控制是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保障。如果认为内部控制本质上属于企业内部管理活动,那么高水平的管理者能力一定能够促进高质量的内部控制吗?一方面,内部控制是由企业管理当局推动和企业全员参与的一套控制制度和体系。管理者能力越强表明管理者具备越好的判断、协调和组织等管理能力,越有可能有效地实施和运行内部控制,从而促进内部控制质量的提升[2]。另一方面,从管理防御理论视角,由于内外部契约的限制,管理者可能会做出对自己利益最大化而非股东权益最大化的行为决策,从而提高委托代理成本,损害股东利益和企业价值。也就是说,高能力的管理者更有可能凌驾于内部控制之上,从而导致内部控制失效。由于高能力的管理者更有可能掌握更大的管理权力,因而内部控制更容易面临控制普通员工但无法约束管理者的局面。已有研究表明,内部控制对会计信息质量的提升作用受制于公司内部高管的权力配置结构[3],高管权力越大越有可能导致国有企业费用归类操纵行为,从而造成会计信息失真、降低内部控制治理效果[4]。因此,不同的管理者能力可能会对内部控制带来异质性作用,现有研究关于管理者能力对于内部控制质量是促进还是抑制尚无定论[2,5-6]。此外,在中国大力发展数字经济的背景下,企业数字化转型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趋势。在企业数字化研究方面,当前文献主要集中在企业数字化对于企业战略、企业创新、企业绩效、企业运营、组织授权等方面的研究[5,7-10],但在企业数字化对提升内部控制质量、促进企业高质量发展方面的研究较少。因此,在数字经济快速发展的背景下,企业数字化是否能够提升内部控制质量并调节管理者能力和内部控制质量之间的关系是本文关注的重要命题。
从已有文献来看,目前基于管理者能力和内部控制质量关系的研究主要基于“能力”这一软环境,尚未引入“数字化”这一硬环境。部分文献已发现管理者能力对内部控制质量的提升作用[2,11-12],但尚未观察到高管理者能力对于提升内部控制质量的异质性作用。本文的研究意义主要体现在:首先,从管理防御理论和高层阶梯理论出发,实证检验高管理者能力可能对于内部控制质量影响的异质性,丰富了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的研究;其次,从企业数字化转型发展出发,将企业数字化嵌入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的分析框架,实证研究企业数字化带来的调节作用,丰富了企业数字化相关方面的研究;再次,从产权背景和治理结构出发,进一步检验上述结论在不同所有制企业中可能存在的异质性。本文的研究结论不仅有助于监管部门、学术界和实务界加强对企业内部控制建设和实施的理解,而且对于在数字化背景下企业内部控制的持续建设与质量改进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本文的研究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首先,研究表明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呈倒U型关系,当管理者能力处于较低水平时,管理者能力会显著提升内部控制质量,而管理者能力处于高水平时,管理者能力反而会显著抑制内部控制质量。这一悖论为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的研究提供进一步的理论内涵。其次,企业数字化不仅能够在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之间产生正向调节作用,更为重要的是企业数字化建设是有效解决上述悖论的可能途径。再次,在企业数字化的测度方法上,本文突破现有文献自行构建数字化词库的局限,创新性地引入搜狗细胞词库,并融合现有文献的数字化词库,从而构建更全面的数字化词库,为企业数字化文本挖掘方法提供更为精确的词典,使得企业数字化的测度更为准确,为相关研究提供一定的方法借鉴。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
管理者能力通常是指企业高层管理者所具有的沟通、协调、决策、规划、控制、分析等各项经营能力。管理者是企业决策的根源,能够对企业战略制定和执行起到控制和决策作用。汉布里克和梅森(Hambrick & Mason,1984)提出的高层阶梯理论认为,不同管理者会由于其认知结构和价值观存在差异而对相关的信息解释不同。能力越高的管理者,越能够根据内外部环境的变化做出调整,保障企业的高效运行和各项战略的实施[13]。德梅尔吉安等(Demerjian et al.,2012)首次引入管理者能力,将其定义为将企业资源转化为收入的能力,并对其使用数据包络分析(DEA)进行测量[14]。随后,德梅尔吉安等(Demerjian et al.,2013)的研究显示管理者能力能够在提高企业业绩的同时提升企业盈余质量[15]。此外,格雷厄姆等(Graham et al.,2005)基于声誉理论得出结论,认为管理者能力越高,越能够从中获取“超额补偿”[16]。由于内部控制的本质是一项特殊的企业管理活动,内生于企业管理的需要,基本职能包括牵制与约束、防护与引导、监督与影响、衡量与评价等[17]。而公司股东和经理层是内部控制建立和实施的主体,管理层重视程度是影响内部控制有效性的关键因素[18]。作为一项企业管理活动,内部控制的建立、健全和实施应该高度依赖管理者的判断、协调和组织等管理能力。国内部分学者研究认为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正相关,管理者能力能够提高内部控制质量[2,11-12]。但是,管理者本身也是内部控制的对象,高质量的内部控制对于管理者来说也可能是牵制与约束。管理防御理论认为管理者在企业内部、外部控制机制下会选择有利于维护自身职位并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的行为。高水平的管理层更可能凌驾于内部控制之上,甚至导致内部控制失效。近些年,学术界已关注并重视管理者能力的异质性研究,尤其是高能力管理者可能存在的异质性效应。例如:刘启亮等(2013)研究发现高管集权对内部控制质量会产生负面冲击,使内部控制成为“摆设”的可能性更强[3]。杨俊杰和曹国华(2016)认为管理者会由于其较高的自身名望而在企业中享有更大的控制权,导致对其的监管难度加大,管理者进行盈余管理的可能性加大[19]。德梅尔吉安等(Demerjian et al.,2020)发现较高能力的管理者更可能有意平滑企业盈余进而提高企业未来的经营业绩[20]。高能力管理者通过保守报告来提高合同的效率,通过及时报告未来的损失来避免代理冲突,并树立保守报告的声誉,进而提高会计的稳健性[21]。梁安琪和武晓芬(2020)发现管理者能力与企业创新投入和产出呈U型关系,较低管理者能力会抑制企业创新,较高管理者能力才会加大创新[6]。因此,当管理者处于弱能力区间范围时,管理者更希望通过实施内部控制加强企业管理;但当管理者处于强能力区间范围时,管理者更希望有较大的管理空间,并不希望过强的内部控制约束自身的管理行为,从而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内部控制质量。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H1: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之间呈倒U型关系。随着管理者能力的不断提升,管理者能力对于企业内部控制质量的影响是先促进后抑制。
(二)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
将信息技术和内部控制相结合是显著提高内部控制质量的有效途径,这一观点在理论界和实务界普遍取得一定共识。在传统环境下企业内部控制可能因员工之间串通舞弊而不能发挥控制作用,而信息系统能够减少执行偏差及暗箱操作,在信息沟通、审计监督方面更有优势,能够提升内部控制的有效性。中国财政部于2008年发布的《企业内部控制基本规范》中明确要求:企业应当运用信息技术加强内部控制,建立与经营管理相适应的信息系统,促进内部控制流程与信息系统的有机结合,实现对业务和事项的自动控制,减少或消除人为操纵因素。在数字经济发展的背景下,产业数字化转型并加速增长已成为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力量,从企业信息化向企业数字化转型成为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企业数字化是通过引进数字技术,实现生产、销售和管理等各个层面的数字化,以实现短期和长期利润增值的战略行为[10]。在数字化环境下,企业数字化转型不仅是像过去一样利用信息技术提升效率,更需要借助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三维打印等数字科技创新商务模式,为企业和消费者创造新价值[9]。企业数字化的目的是通过面向数字化未来的全面变革,推动企业基本面的转型与重塑,在不断变化的经济结构和商业环境中,找到新的生存空间和成长点。从学术界近期的研究发现,数字技术作为一种重要的管理手段和监督手段,能够有效削减组织代理成本。同时,企业数字化转型所构建的会计信息系统、管理信息系统、决策支持系统、人工智能系统等,导致信息不易扭曲、控制更加自动化、决策支持更有价值且更难以丢失。随着数字技术在现代企业中逐渐普及,数字技术赋予的管理思想和内部控制方法也被嵌入企业日常运营,使得企业财务、内部控制等管理过程更加透明[22]。这不仅降低了委托人控制管理行为的监督成本,而且减少了管理层与普通员工之间的代理成本[23]。吴金南等(2014)基于信息化视角对于信息技术能力与内部控制绩效关系进行实证研究发现,拥有卓越信息技术能力的上市公司在经营效率、公司价值和财务报告信息真实和完善等方面具有显著影响,但对提高资产安全性和促进经营管理合法合规方面没有显著影响[24]。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H2: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质量存在正相关关系。
(三)管理者能力、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
企业数字化发展涉及战略转型、商业模式变革等企业核心领域,一般由首席执行官(CEO)办公室主导,企业各部门共同参与,典型实践包括重新思考企业价值和战略、探索新的商业和管理模式、不断调整组织架构、提升用户体验、产品服务智能化以及创业思维和业务灵活性等内容。相对于传统企业信息化,企业数字化更着眼于战略转型、业绩增长和价值创造,其目标与内部控制目标基本一致。沈烈和郭阳生(2017)进一步研究管理者能力对内部控制五要素的影响,结果发现,管理者能力与五大要素均具有正向关系,但只有控制环境、控制活动和监督通过显著性检验(显著性水平分别为1%、5%、10%),风险评估和信息沟通未通过显著性检验[12]。这说明管理者能力对于内部控制质量的促进作用并不均衡。企业数字化所依赖的数字基础设施能够提升管理者能力,有助于管理者更为全面地捕获企业经营信息,确保业务流程的执行更为稳健可靠。在企业数字化环境下,无论是对于管理者还是普通员工的控制约束不会因人而异,企业内部信息沟通更为透明和通畅,将进一步提升控制环境、控制活动、信息沟通和监督的有效性。此外,在数字化转型背景下企业不仅需要具备快速收集实时数据的能力,而且要能够对实时数据进行及时的处理、分析,将数据分析转化为有效评估风险、制定战略和经营决策[25]。因此,企业数字化将对内部控制的五要素——控制环境、风险评估、控制活动、信息沟通和监督均有提升作用,且对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的关系具有调节作用。此外,如果企业数字化转型未达预期,即使配备高能力的管理者,仍然可能造成内部控制的失败。2020年爆出的瑞幸咖啡财务造假案例是未能有效实施和维护内部控制引发财务舞弊的典型案例。作为一家充分利用移动互联网和大数据技术的新零售模式,致力于为客户提供高品质、高性价比、高便利性的咖啡企业,瑞幸咖啡曾创造最快上市纪录,其管理当局毫无疑问具有极高的管理者能力。但是,由于企业数字化存在严重的信息系统缺陷,信息系统“取餐码跳号”“伪造订单”等违规功能夸大线上交易规模。瑞幸咖啡的内部控制失败实际上是源于企业数字化建设的失败。因此,瑞幸咖啡内控失败导致财务舞弊的案例,从反面证明如果企业数字化水平不高甚至存在重大缺陷,反而会助推高管理者能力对内部控制质量的抑制作用。如果企业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加强数字化建设水平,消除信息系统缺陷,嵌入系统控制功能,那么企业管理当局试图通过凌驾于内部控制之上达到管理者防御的目标将受到一定的限制。基于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假设H3:企业数字化能够显著调节高管理者能力对于内部控制质量的抑制作用。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为更好契合产业数字化的发展趋势,避免互联网企业、软件研发企业等核心数字化产业所带来的文本挖掘偏误,本文样本选取2010—2019年中国沪深两市A 股制造业上市公司,并根据以下标准对样本数据进行筛选:(1)剔除ST、*ST、PT类公司(考虑异常数据的干扰);(2)剔除数据缺失的公司样本。最终得到观测值总数为13 737个样本进行实证分析。为降低极端值对实证结果的影响,本文对样本中所有连续变量进行1%的缩尾处理。本文研究中文本分析挖掘所需的上市公司年报数据来自巨潮资讯网公布的年报,公司治理与财务数据主要来自中国经济金融数据库(CCER)和国泰安数据库(CSMAR)。
(二)变量说明
1.管理者能力
本文参考德梅尔吉安等(2012)[14]的研究,对管理者能力采用数据包络分析-托宾(DEA-Tobit)相结合的两阶段模型进行衡量。具体测量过程如下:首先,以固定资产净值(PPE)、无形资产净值(Intan)、营业成本(COGS)、销售和管理费用(SGA)、商誉(Goodwill)作为投入变量,以营业收入(Sales)作为产出变量,通过DEA模型分行业计算得出企业的效率值,记为θ,计算公式如下:
MAXθ=Sales/(x1COGS+x2SGA+x3PPE+x4Goodwill+x5Intan)
(1)
其中x1—x5表示企业每一项投入变量的最优权重值。
其次,以DEA模型计算的企业效率值为被解释变量,通过Tobit模型分行业对企业层面变量进行回归,得到的回归残差即表示管理者能力。包含的企业层面变量包括企业规模(Size)、市场份额(Marketshare)、自由现金流(FCF)、企业年龄(Age)、多元化程度(HHI)、产权性质(PR)和是否具有海外子公司(FC)七个变量。
2.企业数字化
不同于已有文献的提法,本文没有使用“数字化转型”的概念。数字化转型是产业界常用的提法,但是“转型”的概念并不严谨,容易引起“从数字化转型还是向数字化转型”的误解。本文认为企业数字化是企业信息化的新发展阶段。从狭义上说,企业数字化是企业在生产经营中应用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互联网等数字科技的过程;从广义上说,企业数字化是企业参与数字经济并实现产业数字化,以逐步提升数字化收入在营业收入中比重的过程。但是无论是从企业财务报告还是国家统计局数据来看,尚未发现能有效从企业经营收入中分离出数字化收入的数据或指标。2021年国家统计局公布并实施《数字经济及核心产业统计分类(2021)》,从“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两个方面,确定了数字经济产业的基本范围,将其分为数字产品制造业、数字产品服务业、数字技术应用业、数字要素驱动业、数字化效率提升业五大类。但是上述统计数据主要是从宏观角度反映数字经济的发展状况,目前要准确测度微观企业数字化发展水平仍然缺少准确的方法。
本文在实证研究中分别使用文本数据挖掘和数字资产权重两种计量方式测度企业数字化水平,前者用于论文基准回归模型,后者用于稳健性检验。由于企业数字化发展涉及战略规划、IT投资、信息系统、应用实施等一系列内部活动,很难直接进行观察和测度,因此上市公司一般不会直接披露相关的数据。但是企业数字化还涉及发展战略和商业模式等,会对投资者决策产生重大影响,因而上市公司一般会选择在年报中披露企业数字化发展或转型的文本信息。企业数字化是参考以往学者[8,26-27]的研究,利用大数据和文本挖掘技术对上市公司公布的年度报告进行数字化相应关键词词频测度,将其作为企业数字化的代理变量。首先,通过计算机编程语言(Python)爬取深市和沪市上市公司公布的年报,作为文本分析的数据基础;其次,参考以往文献[8-9,26,28]构建数字化关键词词库。建立完整的数字化特征词库是进行上述文本分析挖掘的基础和关键。但是目前文献主要是以现有政策、文件、资料手工归纳整理形成的基础语料库,由于受到手工归纳分析的局限,所构建的数字化特征词库一般仅包括上百个词汇,难免会有遗漏情况,造成数字化词汇统计偏误。为避免已有文献企业数字化相关关键词遗漏问题,本文引入搜狗细胞词库(1)搜狗细胞词库是搜狗首创的、开放共享、可在线升级的细分化词库功能。细胞词库包括但不限于专业词库,通过选取合适的细胞词库,搜狗输入法可以覆盖几乎所有的中文词汇。中的人工智能词库、物联网词库、互联网科技词库、深度学习词库、大数据词库、区块链词库、数字货币词库等各类数字化相关词库,构建3 900个以上的关键词,形成较为完整的数字化词典。再次,通过手工整理和Python分词算法,统计上市公司年报中与数字化相关的词频,形成度量企业数字化的初始指标。这个指标具有明显的“右偏性”特征,尽管吴非等(2021)采用对数化处理的方式,但仍然没有解决这一问题[26]。本文参考戚聿东和蔡呈伟(2020)[8]的处理方式,采用同行业中企业作为参照构建企业数字化的相对指标,即以样本中各企业年报中关键词占当年同一行业全部企业同类关键词出现总量的权重,作为刻画企业数字化程度的度量指标。该指标代表企业对数字化的了解和重视程度,该指标越大说明企业数字化程度越高。
3.内部控制质量
本文根据深圳迪博大数据研究中心发布的内部控制指数作为内部控制质量的代理变量,其能够反映中国所有上市公司的内部控制水平与风险管理能力。
4.控制变量
影响内部控制质量的因素是比较多的,不同的公司规模、盈利能力、治理结构、激励机制以及外部审计等对内部控制都会产生不同的影响[2,28-30]。本文参考已有文献并综合考虑影响内部控制的主要因素,主要使用企业规模(Size)、净资产收益率(ROE)、财务杠杆(Leverage)、董事会独立性(Boardinde)、高管持股比例(EXE)、营业收入现金比率(Cash)、存货比例(Inv)、两职合一(Dual)、审计师是否来自四大会计师事务所(Big4)、审计意见类型(Audittyp)、股权制衡(Equityres)作为控制变量。
本文涉及的主要变量定义如表1所示。
表1 变量定义
(三)描述性统计分析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如表2所示(对数变量均取自然对数)。从表中可以看出,内部控制质量(IC)均值为6.391 6(最大值8.488 2),说明中国上市公司的内部控制质量整体水平较高。管理者能力均值为-0.012 5,最大值和最小值分别为0.329 0和-0.269 2,说明不同企业的管理者能力存在一定差异,即不同的管理者利用现有资源创造企业价值的能力不同,管理者能力对于企业价值创造既有正向作用也有负向作用。企业数字化均值为0.008 5,标准差为0.010,最大值为0.065 2,说明数字化指标分行业取权重后,同一行业不同上市公司的数字化水平呈现较大差异。
表2 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
(四)模型设计
1.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
本文利用模型(2)—模型(3)探究管理者能力对内部控制的影响:
ICijt=β1MAijt+controls+ai+bt+εijt
(2)
(3)
在模型(2)中本文重点考察管理者能力系数β1,并进一步使用模型(3)考察管理者能力平方项系数β2。根据假设H1,管理者能力可能与内部控制质量呈倒U型关系。因此,预计系数β1显著为正,系数β2显著为负。
2.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
本文利用模型(4)探究企业数字化对内部控制的影响:
ICijt=β1Digijt+controls+ai+bt+εijt
(4)
在模型(4)中重点考察企业数字化的系数β1。根据假设H2,企业数字化会提高企业的内部控制质量。因此,预计系数β1显著为正。
3.管理者能力、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
为深入探究数字化指标对企业内部控制的影响以及其对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之间的调节作用,本文使用模型(5)进行回归分析:
(5)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
图1 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的非线性关系
本文对模型(2)和模型(3)进行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表3的列(1)和列(2)显示模型(2)的回归结果,在无控制变量和有控制变量的条件下,管理者能力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这一结论与已有研究结论相符。表3列(3)和列(4)显示模型(3)的回归结果,在无控制变量和有控制变量的条件下,管理者能力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管理者能力平方项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这与假设H1的预期一致。以上回归结果表明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之间存在非线性特征,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之间存在倒U型关系,不同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的关系存在一定的异质性。为进一步显示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之间的统计关系,本文绘制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的非线性关系图,如图1所示。从图中可以看出,管理者能力在0.20左右时到达内部控制质量的最高点,随后呈下降趋势。此外,本文进一步检验倒U型关系,检验结果如表4所示。结果表明,当管理者能力处于较低水平时,管理者更倾向于建设高质量内部控制以防范风险,进而提升内部控制质量;但当管理者能力处于较高水平时,管理者为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更有可能采取防御措施,从而抑制企业内部控制质量的提升。
表3 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模型回归结果
表3(续)
表4 倒U型检验结果
(二)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质量
本文对模型(4)进行回归,结果如表5所示。其中列(1)和列(3)仅控制固定效应,列(2)和列(4)加入公司层面的控制变量。结果显示,在不考虑管理者能力的因素下,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之间存在显著正向关系,并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将企业数字化、管理者能力、管理者能力平方项全部加入回归模型后,上述关系依然成立,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结果说明,企业数字化能够有效降低信息的扭曲度与操纵性错误的发生概率,显著降低委托代理成本,进而提高企业信息的透明性,从而提高企业的内部控制质量。在考虑管理者能力的因素下,企业数字化对于提升内部控制质量具有显著正向作用,支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H2。
表5 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回归结果
表5(续)
(三)管理者能力、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质量
本文对模型(5)进行回归,结果如表6所示。列(1)仅控制固定效应,列(2)加入公司层面的控制变量。结果显示,管理者能力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管理者能力平方项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企业数字化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企业数字化和管理者能力平方的交互项分别在1%和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这一结果说明,在假设H1和假设H2的基础上,企业数字化的发展可以有效缓解管理者能力对内部控制的倒U型关系,当管理者能力较高时,企业数字化会在一定程度上抑制高管理者能力对内部控制的负向作用,从而降低高能力的管理者抑制内部控制质量的可能性,在一定程度上确保企业内部控制的有效性并提升内部控制质量。上述研究结果支持了本文的假设H3。
表6 管理者能力、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回归结果
表6(续)
五、稳健性检验
(一)管理者能力分组检验
由于管理者能力测度过程中的受限因变量模型(Tobit模型)可能无法涵盖所有影响企业效率的公司层面特征,造成仍有影响企业效率的其他因素被遗漏,导致回归残差代表管理者能力存在一定的噪音干扰。为降低该指标的噪音,本文参考张路等(2019)[31]的研究将残差按从小到大的顺序将其均分为四组,并分别以1、2、3、4赋值,赋值越大,表示管理者能力越高。本文使用管理者能力赋值后的指标对模型(3)—模型(5)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模型(3)显示管理者能力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管理者能力平方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上述结果与假设H1预期一致。模型(4)企业数字化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与假设H2预期一致。模型(5)企业数字化与管理者能力平方交乘项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与假设H3预期一致。上述回归结果显示,本文核心结论“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质量呈现倒U型关系,企业数字化能够显著提升内部控制质量并对上述关系具有显著调节作用”依然成立。
表7 稳健性检验1——管理者能力分组检验
表8 稳健性检验2——选取企业数字资产指标
(二)替换企业数字化指标
为进一步确认本文研究的稳健性,本文选择企业数字资产作为企业数字化的代理变量,替换文本挖掘构建的企业数字化指标,并分别对模型(3)—模型(5)进行回归。通过分析上市公司年报披露的无形资产明细数据,通过筛选“系统”“软件”“平台”等数字化词汇(2)根据上市公司披露的无形资产明细表中“资产名称”的分析归纳,共归纳出以下数字词汇用于统计数字化相关无形资产:平台、软件、系统、程序、接口、代码、引擎、智能、数字、数据、服务器、数据库、网络、开发、算法、终端、识别、指纹、自动、计算、技术、虚拟、互联、支付、网站、商务、科技、用友、金蝶、SAP、App、Oralce、software等。查找与数字化相关的无形资产,并汇总计算数字资产净值,进而按照行业计算企业数字资产权重,构造企业数字资产的观测变量。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从表8中可以看出,数字资产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符合假设H2的预期。并且管理者能力平方项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管理者能力平方项与数字资产的交互项系数在10%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说明企业数字化对于管理者能力存在一定的调节作用,能够抑制高能力管理者对内部控制的抑制作用,符合假设H3的预期。检验结果与本文实证结果基本一致,说明本文结论具有一定的稳健性。
六、进一步分析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发挥了不同的作用,不同产权性质的企业管理者能力、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质量之间的关系可能存在异质性。比如国有企业高管中存在“经济人”和“政治人”兼职的情况,在党的坚强领导和政治监督压力下,高能力管理者更倾向于加强内部控制,凌驾于内部控制的可能性更低,不易做出对自身利益最大化而非股东利益最大化的决策。因此,本文将样本观测值按照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分为两组,对模型(3)和模型(5)分别进行分组回归,回归结果如表9、表10所示。
表9 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回归结果
从表9的回归结果来看,首先,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非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的系数在5%的水平上显著为正,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的系数大于非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的系数。上述结果表明,相对于民营企业来说,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越高,对于推动内部控制质量提升的效应越强。其次,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平方项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负,非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平方的系数的绝对值大于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平方的系数的绝对值。表9的结果表明,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非国有企业,管理者能力对于内部控制质量的倒U型效应显著,高能力管理者对于内部控制质量都有一定的抑制作用。相对于国有企业来说,非国有企业高能力管理者对于内部控制质量的抑制效应更强。
从表10的回归结果来看,首先,在考虑管理者能力因素的背景下,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企业数字化的系数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上述结果说明,无论是对国有企业还是非国有企业来说,企业数字化对内部控制质量都有显著提升作用。其次,国有企业样本组管理者能力平方项与企业数字化交互项的系数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但是非国有企业样本组管理者能力平方项与企业数字化交互项的系数不显著。上述结果说明,企业数字化对于管理者能力和内部控制质量的调节作用在国有企业和非国有企业之间具有异质性。在国有企业中,企业数字化更能够约束高能力管理者对于内部控制质量的抑制作用。在进一步对比分析国有企业组和非国有企业组企业数字化(包括文本挖掘指标和数字资产指标)的均值之后,结果表明非国有企业组企业数字化的均值比国有企业明显要高。这意味着在数字经济背景下,非国有企业市场感知和转型能力更快,非国有企业数字化发展比国有企业数字化发展水平要高。但这就出现一个悖论:非国有企业数字化发展水平超过国有企业数字化发展水平,但是非国有企业数字化并没有显著调节高能力管理者对于内部控制质量的抑制作用。这表明,非国有企业数字化虽然要强于国有企业,但实际上非国有企业的数字治理并没有显著提升,也就是说非国有企业数字化发展主要是为了盈利而非管理控制。非国有企业高能力管理者甚至可以利用数字化来帮助管理凌驾于内部控制之上,为确保管理者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不惜降低内部控制质量。由此可知,企业数字化是一把“双刃剑”,既可能用于企业经营发展,又可能用于伪造经营数据、财务造假舞弊等其他目的。瑞幸咖啡财务造假案例就是典型例证,瑞幸咖啡定位于互联网营销咖啡品牌企业,是典型的数字经济和数字产业化经营企业。瑞幸咖啡主要营业收入来自应用软件(App)下单外卖服务,企业运营管理完全依赖于数字化系统。但是正是由于数字化系统具有隐蔽性强、易伪造数据等特点,瑞幸咖啡选择“取餐码跳号”“虚增订单”等方法伪造经营数据来提升财务业绩。瑞幸咖啡不仅没有将应有的内部控制嵌入信息系统中,反而利用信息系统容易伪造数据的优势实施财务舞弊,使得企业高能力管理者具有实现凌驾于内部控制之上的空间。在党的强力有效监督逐步嵌入国有企业治理结构的背景下,国有企业数字化能够通过提升内部控制质量有效抑制高能力管理者凌驾于内部控制之上。因此,在非国有企业中加强党的建设和建立党委治理结构,推动党建引领非国有企业发展可能是未来高质量发展探索的重要方向。
表10 管理者能力、企业数字化与内部控制回归结果
七、结论与启示
内部控制作为企业内生的管理制度体系,其实施质量同时受到管理者能力和企业数字化的影响。本文研究结果表明,管理者能力与内部控制存在显著倒U型关系,管理者能力处于较低水平,对于内部控制质量具有正向作用;管理者能力处于较高水平,更有可能抑制内部控制质量。高水平管理者有可能出于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目的,不去寻求进一步提升内部控制质量,甚至有可能降低内部控制质量。在数字经济背景下,企业数字化建设不仅对于内部控制具有显著正向作用,而且能够调节高能力管理者对于内部控制质量的抑制作用,从而降低企业管理者凌驾于内部控制的可能性,进而有助于确保内部控制的有效性。
本文研究的启示包括如下几点:
一是加强管理者能力建设,提升内部控制质量,推动企业高质量发展。如果高管理者能力体现为企业“高”效率发展,那么高内部控制质量更为重视企业“稳”发展。在受疫情严重冲击和国内外形势变化的背景下,“稳”是中国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运行的主旋律。企业在管理人员任用上既要考虑聘请高水平的管理者,也要重视加强内部控制建设,通过进一步完善公司治理体系,平衡激励机制和约束机制,更好地统筹发展和安全,更加注重质量和效率,进而实现更高质量的发展。
二是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与发展,不仅可以提升内部控制的有效性,而且能够调节高管理者能力对内部控制质量的抑制作用。在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发展的背景下,企业数字化转型是企业适应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企业数字化建设带来的管理信息系统、会计信息系统、决策支持信息系统等各类信息系统将有效提升内部控制有效性,同时还有可能降低内部控制中的人为因素。企业数字化转型中所呈现出的不易篡改、权限制衡、流程嵌入、人机协同等特征,将进一步提升信息的真实性和对称性,使高能力管理者凌驾于内部控制的可能性更低,从而确保企业内部控制在整体上的有效性。
三是建立企业内控权责机制,明确企业管理层责任,完善内控评价机制。企业内部控制有效性的提高不仅依赖于管理层的水平和能力,而且需要积极主动地适应制度环境的变化。在企业数字化背景下,将以制度建设为主的传统内部控制体系逐步转变为与企业数字化战略相匹配的内控实施体系。企业需要以工程化的思维实施内部控制,明确划分企业内控权责机制,压实企业管理层责任,采取多元化的管理层考核办法,选取适应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内部控制评价指标,建立数字化内控评价机制,有效发挥管理层在内控建设的积极作用,提升企业内控建设与风险防控能力,推动企业的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