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制造业出口升级加剧了技能溢价吗?
——来自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数据的微观证据
2022-06-23李宏兵
文 磊 李宏兵
内容提要:本文在构建地区制造业出口升级指标的基础上,利用2012—2016年连续三期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LDS)数据就出口升级对技能溢价的影响和作用机制进行检验,为中国不断扩大的技能工资差距提供新解释。结果表明:第一,出口升级显著扩大技能溢价,且使用工具变量解决内生性问题及利用多种方法进行稳健性检验后,该结论依然成立;第二,出口升级更容易扩大女性、东部地区和非国有企业劳动力的技能溢价;第三,产业结构升级、创新、产品价格、企业利润提升和绩效工资五个方面是出口升级影响技能溢价的重要机制。研究结论为实现对外贸易高质量发展和更公平的收入分配格局提供了路径选择和政策启示。
一、问题提出
由于中国对外贸易总体规模的不断扩张,各类生产要素进入成本上升期,传统竞争优势不可避免地逐渐弱化,制造业出口竞争力大幅下降,因此出口贸易转型升级将是中国出口经济重新驱动的首要方向,也是实现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战略选择。2014年政府工作报告明确指出,要“从战略高度推动出口升级和贸易平衡发展”“引导加工贸易转型升级,支持企业打造自主品牌和国际营销网络,发展服务贸易和承接服务外包,提升中国制造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2015年,中国装备“走出去”和推进国际产能合作座谈会进一步强调,“要推动中国外贸从‘大进大出’转向‘优进优出’,形成开放型经济新格局”。在这一战略思想的指引下,中国外贸转型升级取得了积极进展。根据商务部发布的《中国对外贸易形势报告(2020 年春季)》,2019年中国货物出口额占全球货物出口总额比例达13.2%,出口商品价格指数同比上涨2.8%,一般贸易进出口增长5.6%,对外贸易稳中提质,出口竞争力不断增强。此外,服务贸易结构也实现了显著优化,知识密集型服务增长显著,文娱、信息、金融等服务延续快速增长态势。
然而,出口升级在推动中国贸易发展方式转变的同时,也可能对劳动力市场尤其是低技能劳动力产生一定的负面冲击,降低对低技能劳动力的相对需求。特别是对于低学历的农村转移人口而言,传统就业岗位的相对减少使得这部分人群甚至面临失业危机。近年来,各地相继出台高技能人才激励政策,在鼓励创新发展的同时也进一步提高了对高技能劳动力的相对需求,导致技能溢价不断扩大。不同技能员工获取的薪酬差异是社会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原因,也是中国社会收入不平等的缩影。在这种形势下,探讨出口升级对技能溢价的影响具有更加重要的现实意义。
大量文献已从理论上证实了出口升级对技能溢价的影响[1-3]。首先,出口升级使得劳动密集型与资源密集型企业市场份额不断缩水,对低技能劳动力的相对需求降低。其次,出口升级使得高技能劳动力能发挥更高的生产效率,他们在绩效工资制度下会获得更高的技能工资,而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也更愿意雇佣高技能员工。此外,出口升级带来的产品质量提升会导致产品价格上升,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的相对需求,从而提升了高技能劳动力的工资水平。而从实践经验来看,学界对于出口升级的技能工资差距效应研究成果颇丰。例如,韦尔霍根(Verhoogen,2008)利用企业是否通过ISO9000国际质量体系认证作为产品质量的代理变量,发现出口产品质量提升对墨西哥技能工资差距扩大发挥了重要作用[2];布兰比拉和波尔托(Brambilla & Porto,2016)利用跨国面板数据证实出口企业为了满足出口目的国对高质量产品的需求,会使用更多的高质量投入品,尤其是高技能劳动力,从而扩大了出口国技能工资差距[4];巴斯托斯等(Bastos et al.,2018)利用葡萄牙微观数据证实出口目的国收入水平越高,其对产品质量的要求也越高,而出口企业出于利润最大化的原则,会尽可能生产高质量的出口产品,也会使用更丰富的高质量生产要素[5]。
与国外诸多研究相比,针对中国贸易转型升级与收入差距的研究并不多见,但也基本证实出口升级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工资差距,只是具体的影响机制可能存在差异。例如,张明志等(2015)认为贸易扩张推动中国现代制造业快速增长,低技能劳动力由于无法满足现代制造业的用人需求,因而工资待遇被进一步压低[6];刘灿雷等(2018)证实了出口产品内部质量分层使中国整体工资差距显著提高,主要是技能工资差距机制拉大了高低技能群体组间的工资不平等,可以从利润分享机制、企业间工资差异以及高技能群体内部收入差距等方面进行解释[7];喻美辞和蔡宏波(2019)从产品价格、企业利润和绩效等需求侧角度分析了出口升级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发现出口产品质量提升显著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且技能工资差距与高技能劳动力需求间呈倒U型关系[8]。
上述研究从理论和实证上为本文探讨出口升级与技能溢价的关系提供了借鉴。然而,现有文献多为地区或行业等相对独立的宏观层面研究,缺乏出口转型升级背景下对微观个体技能溢价的综合考察。事实上,现有研究利用微观数据考察出口升级对技能溢价的影响时,多采用截面数据或者混合截面数据,因而难以把握劳动者教育水平、工作转换、人口迁移等个体异质性因素动态变化对技能工资差距造成的影响。鉴于此,本文在中国贸易转型升级背景下,利用2012—2016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LDS)数据,深入考察出口升级对技能溢价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与现有文献相比,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第一,研究视角上,已有研究多从国家之间、地区之间和行业之间等宏观层面探讨对外贸易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而宏观层面中的技能工资差距衡量了国家、地区或行业内所有劳动者技能工资的平均差距,难以反映性别、婚姻状况和工作经验等个体异质性因素的影响,因此本文拟从微观层面进行深入考察。第二,研究过程上,本文通过深入梳理出口升级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路径,分行业进行实证研究。第三,影响机制上,不同于现有文献从商品价格、技术进步等单一途径进行考察,本文将产业结构、绩效工资等多种机制融合在统一的分析框架中,全面细致地探讨出口升级影响技能工资差距的潜在机制,并通过引入地区、行业等多维中介变量,对可能的影响机制进行验证。
二、文献回顾及理论假设
关于出口贸易与工资差距的关系,较早的文献多从传统的赫克歇尔-俄林(H-O)模型和斯托尔珀-萨缪尔森(S-S)定理出发,认为贸易自由化会提高一国出口部门密集使用生产要素的报酬,降低竞争性进口部门密集使用生产要素的报酬。发达国家高技能劳动力丰裕,而发展中国家相反,因而贸易开放将扩大前者技能工资差距,缩小后者的技能工资差距。然而,1980年以来出现了难以用新古典贸易理论解释的经济现象,如相较于高技能群体,低技能劳动力工资降低幅度更大;制造业部门中,高技能劳动力就业占比逐渐上升;很多四分位制造业行业中,低技能劳动力的岗位逐渐被高技能劳动力所替代。此外,大量实证研究也得到与S-S定理相悖的结论,如韦尔霍根(2008)将1994年墨西哥“比索危机”作为外生冲击,发现货币贬值促使高生产率企业出口增加,并同时提高了“白领”(高技能劳动力)和“蓝领”(低技能劳动力)的工资水平,但前者的工资增长更快,因而工资差距扩大[2];比斯托(Bustos,2011)发现南方共同市场成立使阿根廷出口企业营业收入提高,激励企业技术升级,且由于技术创新属于高技能密集型生产活动,因而会增加对熟练劳动力的需求,进而扩大技能工资差距[9]。杜威剑和李梦洁(2016)发现在控制行业、时间、区位特征的情况下,企业出口显著提高了技术工人与非技术工人的工资差距[10]。
因为上述理论与实际情况不一致,部分学者尝试从其他角度去解释贸易开放与工资差距同步扩张的事实,其中一个重要的机制就是技术进步。格罗斯曼和赫尔普曼(Grossman & Helpman,1990)构建了开放条件下内生性技术进步模型,并比较了小国和大国贸易开放对技术进步的不同影响[11]。阿西莫格鲁(Acemoglu,1998)认为传统贸易理论中技术是外生的,与国际贸易无关,因而低估了贸易自由化对工资差距的影响[12]。在南北贸易模型中,如果发展中国家未对知识产权做充分保护,发达国家就会减少对发展中国家的技术输出,导致发达国家的技术进步主要来自国内,并且由于发达国家高技能劳动力丰裕,因而技术进步也以高技能劳动力偏向型为主,最终使国内技能工资差距扩大。对发展中国家而言,发达国家输出的技术虽然相对于留在国内的技术水平较低,但相对于发展中国家依然属于高技能偏向型,因而通过技术溢出会扩大发展中国家的技能工资差距。以上述理论为基础,大量文献围绕贸易开放通过技能偏向的技术进步影响工资差距进行了实证研究。有学者检验了墨西哥1988—1994年和1994—2000年贸易开放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发现第一阶段墨西哥的贸易开放缩小了技能工资差距,但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一定程度上抵消了这种效应;第二阶段贸易开放对工资差距的影响很小,说明这一时期墨西哥技能工资差距扩大主要是由外生技术进步引起的[13]。已有研究表明,为实现对发达国家的技术追赶,发展中国家会利用贸易自由化来促进本国技术升级,而技能偏向型技术进步增大了市场对高技能劳动力的偏好,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1,14]。曾国彪和姜凌(2014)基于中国综合社会调查(CGSS)数据,证实贸易开放使高技能工人对低技能工人的相对工资增长了17%[15];喻美辞和喻春娇(2016)利用制造业面板数据,发现进口贸易通过研发溢出效应增加了中国技术密集部门高技能劳动力的相对工资和就业[16]。
然而,上述研究多是围绕出口贸易“量”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忽视了以产品“质”为核心的出口升级的影响。以韦尔霍根(2008)为代表的研究,利用货币贬值考察了墨西哥企业如何应对1994年“比索危机”下被动的贸易开放[2]。假设同时存在企业异质性和产品质量异质性,因此企业进入出口市场必须满足生产率在国内同类企业的横向对比中具有明显优势的条件;同时,为满足发达国家的消费需求,墨西哥的出口企业会主要生产高质量产品。而当比索贬值时,企业出口增加,将进一步提升对高质量出口产品的需求。由于生产高质量产品需要更多的高技能劳动力,因而比索贬值导致的出口增加将扩大高低技能劳动力工资差距。还有学者从产品流入地角度出发,发现出口目的国人均产出水平越高,该国消费者群体更愿意追求高质量进口产品,而对于关键投入的高技能劳动力的相对需求也会增加[4,17-18]。部分学者则以中国为例,分别利用出口产品质量、出口企业全球价值链等作为出口升级的代理指标,考察了出口升级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得到的结论稍有差异:刘灿雷等(2018)、喻美辞和蔡宏波(2019)发现出口产品质量总体上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7-8],但盛斌和郝碧榕(2021)却发现企业全球价值链地位与技能工资差距呈倒U型关系[19]。
从理论上讲,出口升级影响技能工资差距主要取决于劳动力相对需求效应。因此,基于研究目的和数据可得性,本文将提出四个待检验的理论假设。
(一)促进产业结构升级
出口升级是指通过出口产品质量与技术复杂度上升带动一国出口产业结构升级,具体包括三个方面。一是产品质量提高。在出口份额较高的地区,出口企业产品结构是构成该地区产业结构的微观基础,因此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升级会促使该地区整体产品质量得到提升。二是技术水平提高。由于技术外溢效应的存在,该地区其他企业可以通过出口企业技术进步的正外部性提高自身的生产效率和技术水平。三是管理模式改进。出口升级引致的企业生产力有助于革新企业管理模式;同时,利用“干中学”效应,出口企业更容易通过学习国外先进管理经验和机制来改善自身缺陷。由于管理模式的可复制性,出口升级必然会带动更多企业进行管理体制改进,最终实现该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在微观层面上表现为企业通过管理模式改进、技术进步、生产效率提高等方式实现整体结构的升级;在宏观层面上表现为地区经济增长方式向技术与资本密集型转变。马海燕和严良(2019)指出产品复杂度从低往高提升时,与产业结构升级呈现显著正相关[20]。因此,出口升级通过带动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增加了高技能劳动力需求,使其相对工资上升,从而导致技能工资差距扩大。据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1:出口升级促使产业结构升级、资本与技术密集型产业市场份额上升和对高技能人才的需求上升,提高该群体的相对工资,加剧技能溢价。
(二)提高出口产品价格
出口升级有助于提高出口产品价格,这一结果主要来自成本上升效应、加成率效应、市场竞争效应和性价比提高效应四个方面[8]。成本上升效应主要指高质量原材料和中间品引致的更高边际成本,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企业会通过提高出口产品价格的方法进行弥补。此外,由低质量过渡至高质量产品的转换成本,也需要在更高的产品单位售价上得到补偿。加成率效应指出口升级扩大了产品内部纵向差异且为消费者提供更加多样化选择的空间,因而有助于提高企业加成率。市场竞争效应指高质量出口产品在同类商品中有更强的竞争优势和定价能力。性价比提高效应指高质量出口产品通常具有更高的性价比,更容易获得消费者的认可,即消费者愿意为购买高质量产品支付更高的价格。而S-S定理认为,产品相对价格上升将提高该商品密集使用生产要素的实际价格或报酬。由于高质量出口产品生产需要密集使用高技能劳动力,因而出口升级通过价格提升效应提高了该群体的相对报酬,加剧了技能溢价。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2:出口升级促使出口产品的均衡价格上升,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提高了这一生产要素的使用价格,扩大了技能工资差异。
(三)鼓励出口产品创新
出口升级提高了产品质量和价格,会对消费者产生筛选效应,即价格提升必然会损失部分对价格较敏感的客户,但质量提升保留了对质量较敏感的客户。随着出口产品升级逐渐深化,产品的目标人群将逐渐固定于偏向追求质量的客户。此时,在消费者理性思考的行为模式下,质量策略是企业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最优均衡。此外,印度、越南等国家迅速崛起使得中国出口产品价格优势逐渐弱化,促使出口产品由价格竞争转向质量竞争。在这种情况下,企业技术进步动力增强。由于高技能劳动力拥有更丰富的知识和技能要素,具备创新的必要基础,因而在产品的研发创新中更能够充分发挥自身高生产率优势。因此,出口升级有助于提升企业技术进步和创新能力,促使企业雇佣更多高技能劳动力,从而扩大了技能工资差异。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3:出口升级使得出口产品的竞争点转换,增强了企业创新的动力,使企业更偏好高技能劳动力,技能工资差距进一步扩大。
(四)提高绩效工资和企业利润
从企业角度看,出口升级带来的产品质量升级和技术复杂度提高增加了出口产品附加值,而技术进步提高了企业生产效率,这些因素均有助于企业净利润上升。在出口升级的背景下,高技能劳动力因为具有的知识和技能更丰富、生产效率更高和与资本要素的契合度更高等优势,相比于低技能劳动力能够为企业带来更高的收益,因此企业更愿意雇佣高技能劳动力。尤其是在企业利润上升、融资约束放松的条件下,企业有更多的资金可以用来雇佣高技能劳动力以替代低技能劳动力。宁光杰和林子亮(2014)也指出,企业组织变革提高了企业高技能劳动力比例[21]。从个体角度来看,在出口升级的推动下,高技能劳动力与低技能劳动力的区别更加明显:高技能劳动力能够发挥更显著的生产率优势,为企业带来更高的经营绩效;而低技能劳动力可能无法胜任更高难度的工作,导致生产效率低下。企业根据实际的最终劳动成果给员工支付绩效工资,扩大了两类群体间的收入差距。由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假设4:出口升级使得企业利润提高,企业更愿意使用高技能劳动力。同时,在绩效工资制度下,出口升级更能发挥高技能劳动力的优势,使其获得更高的技能工资,从而扩大技能工资差距。
三、实证设计及数据说明
(一)模型设定
在经典的明瑟工资决定方程基础上,本文借鉴赫林和庞塞特(Hering & Poncet,2010)[22]的研究成果,将城市出口升级指标与劳动者收入和个体特征变量结合起来,构建计量模型如下:
wagecit=α0+α1esct×skilledcit+α2esct+α3skilledcit+β1X+δc+δh+δt+μcit
(1)
其中,c、i和t分别代表城市、个体和时间;被解释变量wage表示个体工资水平;es表示个体所在城市的出口升级指标,本文用城市层面的出口技术复杂度来表示。skilled表示个体是否为高技能劳动力的虚拟变量,其中将学历为大专及以上的劳动力视为高技能劳动力,skilled取值为1;其余视为低技能劳动力,skilled取值为0。α1反映了出口升级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若α1>0,说明相较于低技能劳动力,出口升级显著提高了高技能劳动力工资收入,即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反之则说明出口升级降低了技能工资差距。X代表影响工资收入的其他因素,包括性别(gender)、年龄(age)、年龄的平方(age2)、政治面貌(party)、户口(hukou)、健康状况(health)、民族(nationality)、婚姻状况(marriage)、城市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pergdp)和第二产业所占比重(manufacturing)。δc和δh为地区和行业固定效应,用于控制与时间变化无关的地区和行业特征对个体工资收入的影响;δt为时间固定效应,用于控制宏观经济变动等共同时间因素对工资收入的影响。μcit为随机误差项。
(二)变量的测度及说明
本文采用出口技术复杂度来衡量出口升级。具体而言,借鉴豪斯曼等(Hausmann et al.,2007)[23]和周茂等(2019)[24]的做法,首先利用法国国际经济信息研究中心国际贸易数据库(CEPII-BACI)数据计算HS6位码产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
(2)
其中,Prodyk表示产品k技术复杂度,Exportc表示国家或地区c出口总额,Exportc,k表示国家或地区c产品k出口额,pergdpc表示国家或地区c人均GDP。
然后,将该数据与中国海关统计数据匹配起来,得到企业每一出口产品的技术复杂度。最后,利用企业的地址信息,将出口产品在地级市层面进行加总,得到城市的出口技术复杂度(ESc):
(3)
(4)
劳动力个体变量与地区特征变量说明见表1,表2展示了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表1 变量说明
表1(续)
表2 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结果
(三)数据来源
本文主要采用2012—2016年连续三期的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LDS)数据,其覆盖中国29个省市(限于数据可得性,不包括海南、西藏和港澳台地区),包括样本家庭的全部劳动力(15~64岁)。由于该调查采用分阶段、分层次和按劳动力规模成概率的抽样方法,因而具有很好的代表性。由于部分样本不在研究范围内,因此本文按照以下步骤对原始数据进行筛选:由于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出口升级是按照出口产品的技术复杂度加权而来,而中国的出口企业主要集中在城镇,因而仅保留村居类型为城市的样本;删除就业状态为非雇员的样本;删除个人工资收入为0或缺失的样本,以及工作时间缺失的样本。最终得到29个省份、83个城市9 568个样本。其中,至少2期连续追踪样本3 915个,新加入样本5 653个。城市层面人均GDP和第二产业产值占比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
此外,后文在影响机制检验中,需要寻找合适的中介变量,本文中介变量的数据来源及处理如下:城市出口价格来源于中国海关数据,将各地级市企业产品的出口价格按照出口额所占比例进行加权,得到该地级市出口产品平均价格。地级市层面高技术服务业就业人数占比首先根据国家统计局印发的《高技术产业(服务业)分类(2013)》,利用《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将各地级市高技术服务业就业人数加总,然后除以该城市服务业总就业人口,得到高技术服务业就业人数占比(1)国家统计局印发的《高技术(服务业)产业分类》有2013年和2018年两个版本,《高技术(制造业)产业分类》有2013年和2017年两个版本,由于本文考察的年份是2012—2016年,因此主要采用2013年的标准。。省级层面高技术制造业产值占比首先通过2013年高技术产业(制造业)分类,将《中国统计年鉴》中省级层面高技术制造业产值加总,然后除以该省份制造业总产值,即得到各省份高技术制造业产值占比(2)本文核心解释变量出口升级是地级市层面,尽管应选取城市层面的中介变量,但由于《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缺乏制造业细分行业,因而本文的高技术制造业占比是通过《中国统计年鉴》计算到省级层面。同时,由于《中国统计年鉴》中缺少制造业细分行业的就业人数,因而本文用行业产值来计算高技术制造业占比。。各地级市规模以上企业利润总额是根据《中国统计年鉴》将各城市GDP占本省份GDP的比重乘以该省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平均工资数据采用《中国城市统计年鉴》中工业企业年末工人的平均工资。地级市创新指数借鉴了《中国城市和产业创新力报告2017》[27]2012—2016年各地级市创新指数。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基准回归
本文采用混合最小二乘法(pooled OLS)模型分析出口升级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如表3所示,列(1)—列(2)只控制了核心解释变量es×skilled及所有一次项,列(3)—列(4)则控制了个体特征变量,列(5)—列(6)则进一步控制了城市特征变量。结果显示,无论是否考虑控制变量及固定效应,es×skilled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出口升级显著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具体而言,出口升级每提高1%,技能工资差距将扩大1.16%。城市出口升级es和是否为高技能劳动力skilled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出口升级和受教育年限的增加提高了个体工资水平。因此,为了补偿出口产业升级做出的努力和更高昂的教育成本,存在工资溢价是合理的。其余控制变量的系数也基本符合预期:年龄对工资收入的影响呈倒U型变化;男性、党员、汉族、已婚及更健康的劳动力工资收入更高;个体所在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显著提高了劳动者收入,但户籍对收入没有显著影响。此外,个体所在城市较高的制造业比重显著降低了劳动者工资收入。这可能与产业价值链有关,根据产业微笑曲线理论,制造业产品附加值较低,其支付给员工的整体工资水平也较低。
表3 基准回归结果
表3(续)
(二)稳健性检验
1.排除其他因素的干扰
检验出口升级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需要考虑排除其他因素对于结论的干扰,即考虑样本期内可能影响技能工资差距的其他因素后,基本结论是否会发生实质性改变。本文考虑的影响技能工资差距的主要因素包括:(1)劳动者工作单位是否为公有制企业(state),与非公有制企业相比,公有制企业往往能够获得政府扶持,具有垄断地位,其员工薪资酬劳丰厚。(2)员工工作是否有固定场所(workplace)和固定雇主(employer),工作场所固定及拥有固定雇主的员工多为正式员工,相对于非正式员工能给企业带来更加长期的高绩效,因而企业一般会给予正式员工更加优厚的待遇。(3)劳动者工作岗位是否为全职工作(fulltime),兼职工作虽然一般单位时间工资高于全职,但是稳定性差、工作时间短;而全职工作工作时间稳定,能够发挥更高的生产效率,因而获取的绩效工资也较高。(4)劳动者工作时间(worktime),在其他条件给定的情况下,劳动者工作时长与其劳动报酬呈正比。表4的回归结果表明,当控制上述因素以后,交互项es×skilled系数仍显著为正,说明关于出口升级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的结果是稳健的。
表4 排除其他因素干扰的回归结果
2.其他稳健性检验
除上述内容外,本文还围绕其他五个方面进行了稳健性检验:第一,将被解释变量年工资收入总和用小时工资收入替代;第二,剔除极端值,删除以工资排序前后5%的样本;第三,将样本分为2012年、2014年和2016年分别进行回归;第四,用经过质量调整的出口技术复杂度来esadj替代出口升级指标;第五,仅保留2012—2016年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中被追踪的样本。如表5所示,es×skilled的系数与基准回归系数差距较小,说明关于出口升级对技能工资差距影响的估计结果稳健。
表5 其他稳健性检验的估计结果
表5(续)
(三)异质性检验
1.企业所有制和行业差异
考虑到出口升级对于不同企业影响存在差异,本文首先根据个体工作单位所在行业将其划分为农业、制造业和服务业三类;其次,按照企业所有制划分为公有制和非公有制两类。
一是行业异质性检验。不同行业具有不同的产品特征。农业产品创新压力较小,行业内劳动力技能水平相近;制造业产品复杂度相比农业有所提升,需要一定的技术性,高低技能劳动力间存在技能工资差距;服务业产品垂直差异较大,存在较高的技能工资差距。因此,出口升级对不同行业的影响可能具有异质性。本文将三种行业分别进行回归估计(见表6),可以看出,受出口升级引致的技能工资差距扩大效应影响最显著的行业是服务业,制造业次之,对农业影响不显著。
二是企业所有制的异质性检验。公有制和非公有制企业具有不同的市场地位,出口升级可能对两种企业造成不同的竞争压力,因此出口升级可能存在所有制异质性。对此,将个体所属企业分成公有制和非公有制分别进行回归,发现非公有制企业的回归系数显著为正,公有制企业系数不显著,说明出口升级扩大了非公有企业的技能工资差距,对公有制企业没有显著影响(见表6)。上述结果可能的原因在于,公有制企业具有一定垄断地位,行业竞争压力较小,内部员工工作效率低于非公有制企业,高低技能劳动力表现出的技能差距相比于非公有制企业来说并不显著,因此出口升级对于技能工资差距影响有限。对于非公有制企业,内外部竞争压力较大,高低技能劳动力差别更易凸显,出口升级更容易对技能工资差距产生影响。
表6 行业与所有制的异质性检验
2.个体异质性和地区异质性
为获得更丰富的研究结论,本文还进行了如下三方面异质性检验:
一是性别异质性检验。由于不同性别之间的社会分工存在差异,出口升级对不同性别群体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可能具有异质性。基于此,本文将样本分为男女两组分别估计。由表7可以看出,es×skilled的估计系数在男性和女性的回归中均显著为正,说明在不同性别下出口升级均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其中,女性的回归系数高于男性,说明相对于男性,出口升级对女性群体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更加显著。女性群体在社会分工上更偏向于家庭劳务,尤其是低技能女性劳动力在工作中更显劣势,而出口升级导致的有偏向的技术进步更容易替代低技能女性劳动力的重复劳动,使她们面临失业危机。同时,在家庭中女性失业成本与男性相比更小,她们对于继续学习以缩小技能工资差距的动力不足。因此,出口升级更容易扩大女性的技能工资差距。
二是年龄异质性检验。不同年龄段劳动力具有不同特性,年长劳动力经验丰富但学习能力不足,年轻劳动力则相反,因此出口升级对不同年龄段劳动力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可能存在异质性。对此,以35岁为界将样本分为35岁以上和35岁及以下分别回归,结果如表7所示。其中,es×skilled的估计系数在35岁以上样本中显著为正,而在35岁及以下的样本中不显著,说明相对于35岁及以下劳动力,出口升级对35岁以上劳动力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更显著。主要原因在于35岁及以下高技能劳动力技能熟练度较低,与低技能劳动力差别较小。此外,35岁以上的劳动力工作经验成熟,低技能劳动力学习能力不足,难以适应出口升级对劳动力的新要求,因此技能工资差距在这部分群体中更显著。而对于35岁及以下群体,这部分劳动力对新技术新要求更加敏感,且学习能力更强,对出口升级的适应能力要强于35岁以上的这部分群体,他们与高技能劳动力差距更小。因此,出口升级更容易扩大高年龄段劳动力的技能工资差距。
三是地区的异质性检验。不同地级市之间经济发展水平不同,出口企业与不同技能劳动力分布比例也不尽相同,因此出口升级对不同地区技能工资差距可能存在异质性差异。表7根据企业所在地区将样本分为东部地区与中西部地区,可以看出,es×skilled估计系数在两组中均显著为正,说明出口升级总体上扩大了所有地区劳动力的技能工资差距,东部地区的估计系数大于中西部,说明出口升级对东部地区劳动力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更大。
表7 其他异质性检验结果
(四)内生性问题及其处理
内生性问题会导致模型估计有偏和不一致,本文计量模型内生性主要来自两个方面。第一,出口升级与个体工资收入互为因果。一方面,出口升级通常伴随出口产品质量或技术含量提升,为满足高质量或高技术产品的生产,企业会更多雇佣高技能劳动力,因而会提高这部分劳动群体的工资收入。同时,出口升级有利于提高出口产品价格和企业利润水平。在绩效工资的作用下,企业倾向于支付给工人更高的工资。另一方面,工资是劳动力市场的价格信号,通过竞价求职和工资信号甄别机制,高技能劳动力更愿意接受高工资的工作岗位。由于高技能劳动力拥有更多的知识和技能要素,因而更有利于企业技术研发和产品创新,最终推动企业所在地区出口升级。第二,出口升级对个体工资收入的影响还可能存在遗漏变量的问题。例如,出口升级和工资均与该城市经济状况高度相关,即城市的发展程度越高,其出口产品质量或技术含量和居民收入也相对较高,这会导致出口升级对工资收入的影响被高估。虽然本文控制了城市人均GDP等城市信息,但理论上依然可能存在未被观测到的遗漏变量,如长三角地区的收入水平远高于珠三角地区,且存在明显差异。两个地区收入状况的差异与企业结构等制度性因素有关,但制度性因素很难利用实际数据有效量化,因而可能产生遗漏变量问题。
本文解决内生性问题的办法是寻找工具变量,主要须满足下列三方面的要求:一是与地区出口升级相关而与个体工资收入不相关;二是选择历史方面的指标;三是选择出口升级的滞后项[28]。按照上述标准,本文选择的工具变量分别为:滞后两期的城市出口升级指标和所在省份其他地级市平均出口技术复杂度。借鉴周茂等(2019)[24]的方法,本文重新构造了城市出口升级指标:
(5)
与前文不同,式(5)中的出口升级指标是将各产品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固定在2010年,Prody2010,k表示产品k在2010年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因而新指标反映了由于城市出口产品结构变化而引起的出口升级变动。针对本文研究的2012—2016年区域劳动市场而言,利用2012年以前的城市出口产品结构作为城市出口升级的构建权重,能适当缓解因双向因果而引起的内生性问题。在此基础上,本文还利用期初产品k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和全国范围产品k的平均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增长率,按照份额移动的方法构造巴尔季克(Bartik)工具变量,具体的构造方法如下:
(6)
其中,Gkt表示全国范围内产品k的平均出口技术复杂度在第t年相对于2010年的增长率。该工具变量仅通过期初初始状态Prody2010,k与外生的全国增长率Gkt交乘得到,在适当控制城市、行业和年份层面的固定效应后,该变量不会与其他影响技能工资溢价的残差项相关。因此,所构建的Bartik工具变量可以很好地解决由于遗漏变量、反向因果等原因导致的内生性问题,得到一致性估计结果。
由表8可以看出,利用工具变量进行模型修正后,es×skilled的估计系数仍然在1%的统计水平上均显著为正,说明出口升级扩大技能工资差距的结论依然成立。克莱伯根-帕普LM统计量(Kleibergen-PaaprkLM)拒绝了模型识别不足;克拉格-唐纳德瓦尔德F值(Cragg-DonaldWaldF)显著,拒绝弱识别假设;过度识别检验P值均大于0.2,无法拒绝“所有工具变量都外生”,据此判断工具变量选择有效。此外,为解决潜在的弱工具变量和样本异方差问题,本文利用有限信息最大似然法(LIML)和广义矩估计(GMM)选取相同的工具变量进行处理,检验结果与前文一致,进一步证明了本文结论的可靠性(3)由于篇幅限制,本文省略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法第一阶段的回归结果,备索。。
表8 内生性检验结果
五、影响机制检验
根据前文理论分析,出口升级主要通过影响技能劳动力的相对需求扩大技能工资差距,即制造业出口升级会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同时降低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因而最终扩大了技能工资溢价。因此,本部分将主要考察制造业出口升级是通过哪些因素来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的就业需求。通过梳理现有文献,本文将这些影响因素归纳为三类。一是产业结构升级。出口升级会带动当地产业结构升级,为了与升级后的产业结构相适应,企业会雇佣更多的高技能劳动力。二是企业绩效,包括出口价格、利润和绩效工资等。制造业出口升级有利于提高出口产品质量,增强产品在世界市场的出口竞争力,因而为企业进一步扩大生产规模、提高利润水平创造了可能,这也保证企业有更充分的财力和物力来雇佣高技能劳动力。三是创新能力。出口升级会引导企业进行研发创新,因为创新不仅需要高技能劳动力要素投入作为支撑,也反过来进一步提升企业绩效,从而为员工获取更高的薪酬创造了条件。
(一)产业结构升级机制
由于回归样本中有大量服务业个体,因而本文在考察出口升级对产业结构的影响需要将制造业和服务业区分开来。为了验证出口升级通过城市产业结构对技能工资差距产生影响,本文分别选取各地区高技术服务业就业人数占比和高技术制造业产值占比作为地区产业结构升级的代理指标。如表9所示,无论是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还是2SLS,核心被解释变量制造业出口升级es的系数都显著为正,说明制造业出口升级确实显著提升了地区产业结构升级。主要原因在于出口升级通过产品质量和技术水平提升会对当地其他企业产生示范效应,因而有助于带动地区整体产业结构升级。此外,利用“干中学”效应,出口企业有机会模仿和学习国外企业先进的组织架构和管理经验,管理体制的革新也有利于推动地区产业结构升级。与低技能劳动力相比,高技能劳动力生产效率更高,与资本要素的结合也更加紧密,因而能够为企业创造更多价值。由于高技术产业与高技能劳动力的互补性更强,地区产业结构升级往往会增加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同时降低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最终扩大技能工资溢价,假设1成立。
表9 产业结构升级机制的检验结果
(二)企业绩效机制
制造业出口升级有利于提升企业绩效,而绩效水平的提升不仅有利于提高员工的总体工资水平,也可能改变劳动力市场的技能需求结构。为了对该影响机制进行检验,本文选择企业出口价格、利润和绩效工资等三个绩效指标作为机制变量。由于本文的核心被解释变量制造业出口升级是地级市层面的变量,因此需要将企业、产品层面的绩效指标进行加总。其中,城市出口价格指数(price)是根据地区代码,将所有出口产品价格加总而得到;城市层面的总利润(profit)和绩效工资水平(wage_city)则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分别用城市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利润总额和平均工资水平来表示。
如表10所示,当使用不同企业绩效指标时,es的系数都显著为正,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说明出口升级显著提高了企业绩效。这一结论与本文的预期相符,即出口升级意味着出口产品质量或技术复杂度提升,为了弥补生产过程中高质量原材料或中间品投入引起的成本上升,出口企业往往会选择更高的市场定价。同时,由于产品质量和技术水平上相对竞争对手更有优势,产品更容易赢得消费者青睐,从而为企业扩大生产规模,提高整体利润水平和工资水平创造了条件。在此背景下,高技能劳动力凭借知识、技能和生产效率的优势,能够为企业带来更高的收益,因而企业也愿意雇佣更多的高技能劳动力。尤其是在企业利润上升、融资约束放松的条件下,企业有更多的资金可以用来雇佣高技能劳动力以替代低技能劳动力,最终扩大了技能工资溢价。综上所述,制造业出口升级可以通过提高出口产品价格、总利润水平和绩效工资水平来扩大技能溢价,假设2和假设4得到验证。
表10 企业绩效机制的检验结果
(三)创新机制
技术创新既是制造业出口升级的原因,也可能因出口升级引致的企业绩效提升反过来进一步鼓励企业进行研发创新,即企业可以实现“高技术创新水平—制造业出口升级—企业绩效水平提升—增加研发创新投入”的良性循环。正如前文所述,出口升级要求提高出口产品质量或者技术含量,因而相对于出口低质量或低技术含量的产品,企业能获取更高的利润。同时,为了适应出口升级,企业会鼓励技术研发或创新,这变相地增加了对高技能劳动力的需求,而企业的高绩效也为给高技能劳动力支付更高的工资待遇提供了可能。
为了验证上述机制,本文分别选取创新指数(innovation1)、发明申请量(innovation2)和城市生产率(tfp_city)来衡量城市的创新水平。其中,城市创新水平来自《中国城市和产业创新力报告2017》[27];发明专利是一种泛称,具体包括发明、实用新型和外观设计三类,数据来源于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城市生产率的测算借鉴巴蒂斯和科埃利(Battese & Coelli,1995)[29]的方法,主要使用的是随机前沿(SFA)模型。结果如表11所示,当使用不同指标衡量城市的创新水平时,es的系数均显著为正,说明出口升级也确实反过来提升了地区的整体技术创新水平。由于技术创新属于知识技能密集型的生产活动,高技能劳动力因为具备创新的必要基础,更有优势参与到产品的研发创新中。因此,制造业出口升级有助于提升当地整体的技术创新能力,促使企业雇佣更多高技能劳动力,最终扩大了技能工资差异,假设3得到验证。
表11 创新机制的检验结果
六、 主要结论与政策建议
出口贸易转型升级是适应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但对于劳动力市场中的边缘弱势群体,如流动人口、女性和低技能劳动者等而言,出口升级可能因改变劳动力市场需求结构对他们产生不利影响。本文在构建地区出口升级指标的基础上,利用中国劳动力动态调查(CLDS)数据,基于多种估计方法就出口升级对技能工资差距的影响和作用机制进行了检验。结果表明:第一,出口升级显著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出口升级每提高1%,劳动者技能工资差距将扩大1.16%。多组稳健性检验以及内生性检验均证明该结论是可靠的。第二,制造业出口升级同时提高了制造业和服务业的技能溢价,但该效应在农业领域中并不显著。第三,出口升级更容易扩大女性群体、东部地区和非国有企业劳动力的技能工资差距,对男性群体影响较小,对中西部地区、国有企业和35岁及以下群体技能工资差距影响不显著。第四,影响机制分析表明,出口升级从产业结构升级,创新动力增强、产品价格和企业利润提升、绩效工资机制四个方面,提高了技能工资差距。
在传统出口竞争优势弱化,出口贸易亟需寻找新经济增长点的关键时期,出口升级具有积极意义。但是从效率与公平的角度来看,出口升级也扩大了技能工资差距,损害了收入平等。据此,本文提出以下建议:第一,重点关注东部地区中年、女性群体。东部地区出口企业众多,出口升级效应显著。同时,中年非技能劳动力学习能力不足,更容易被出口升级引致的技能偏向性技术进步所淘汰。此外,与男性群体相比,低技能女性员工的工资收入更容易受到出口升级的影响。因此,政府应当出台政策提高这类群体的社会保障力度,缩小其技能工资差距。第二,鼓励企业增加员工人力资源投资,提升整体技能和素质。技能工资差距扩大的根本原因在于劳动者的技能结构差异,因而企业和劳动者个人应该通过在线学习、职业培训等多种方式,有意识地提高个人技能水平,以满足现代制造业和服务业产业的用人需求。同时,政府要重视中西部地区劳动力资源丰裕省份的教育投入,提高人均受教育年限,丰富劳动力市场中高技能人才的储备。第三,在出口升级的背景下,实施并完善与贸易高质量发展相适应的相对公平的收入分配政策。改善企业、机关事业单位的工资形成机制,构建公平、流动和可持续的劳动就业体系,实现不同技能劳动力在初次分配的机会均等、竞争规则和分配结果公平,并利用财税、金融和法律等措施加强对不同技能劳动者收入分配的宏观调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