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舆论场上的“公地悲剧”

江宁

从前段时间广受关注的“丰县生育八孩女子事件”，到近期沸腾网络的“唐山烧烤店围殴事件”，人们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一张图、一段视频经由全媒体几个小时就能形成爆发式传播，对舆论场造成很大影响”。

全媒体不断发展，出现了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全员媒体、全效媒体，信息無处不在、无所不及、无人不用，导致舆论生态、媒体格局、传播方式发生深刻变化。置身于处处都是摄像头、人人都有麦克风的全媒体时代，舆论的影响力、覆盖面、精准度都较以往有极大提升。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火星”，就可能迅速引发舆论热点，掀起舆论风暴，形成舆论危机。具备必需的舆论工作能力，正在成为影响社会治理水平的时代刚需。其中，有几个问题需要重点考虑。

一是准确把握舆论的“标签化”特性。对某一个群体、某一类事物进行编码、打上标签，是舆论传播的惯常操作。这种“套路”基本遵循以下编码路径：把个案泛化成普遍现象，把偶发总结成必然结果，把特殊描述成一般情况，把细节夸大成事物全貌。典型例证譬如，因为有不法商人，就认为商人都为富不仁;因为有腐败官员，就认为官员都以权谋私……在各种标签的暗示和诱导下，人们越来越习惯于用某些个体的特征指代整个群体，下意识地把某个群体与某些特征画上等号，打上刻板印象的标签。

当一个标签形成进而根深蒂固之后，人们就会按照与编码过程相反的路径，用对某个群体的总体印象，对群体中某个个体进行评估。譬如，一听说某个事件的当事人是商人或官员，所有关于商人或官员的刻板印象就会被立刻调动起来，不分是非曲直，不问青红皂白，情绪化地指向当事人。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给不法商人、腐败官员开脱，只是为了说明，因为个案或个体形成的负面认知，最终却由整个群体一起陪绑、埋单的现象，在舆论传播过程中屡见不鲜。事情的本来面貌，反倒成了“后真相时代”的牺牲品，而这恰恰是值得我们警醒的地方。

二是深刻理解舆论场上的“公地悲剧”。1968年，美国学者哈丁在《科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公地的悲剧》的文章。在文章中，哈丁设置了这样一个场景：一群牧民一同在一块公共草场放牧。一个牧民想多养一只羊增加个人收益，虽然他明知增加羊的数目，将使草场的质量下降，但是草场退化的代价是由大家负担的。每一位牧民都如此思考时，“公地悲剧”就上演了——草场持续退化，直至无法养羊，最终导致所有牧民破产。

一系列涉公权力和领导干部的舆论事件，从不同侧面，消耗和吞噬着公信力资源，蚕食和腐蚀着这块‘公地。党和政府的集体信用成了最终的埋单者。

这样一种场景，是不是也同样出现在舆论场上呢？“做好宣传工作必须全党动手……要树立大宣传的工作理念，动员各条战线各个部门一起来做”。毋庸讳言，轻视、忽视舆论工作的观念，在一些地方和部门还不同程度地存在。舆论工作往往被认为很“虚”，而且常常被错误地认为是舆论工作主管部门应该独自种好的“责任田”。一些地方、部门和领导干部，平时不太关心舆论工作，只有在本地区、本部门或者本人受到舆论监督、遭遇舆论危机时，才会想到舆论工作，而且往往只是一味埋怨相关部门“舆论引导不力”。还要看到，受文化传统、体制机制、思维定式和能力素质制约，不善于做舆论工作的问题由来已久、至今仍然突出。一些地方、部门及其领导干部，部署工作没有舆情处置预案，出现问题没有舆论调控方案。一旦舆论危机来临，常常临阵失语、前言不搭后语甚至胡言乱语。

简单说，舆论场就是一块“公地”，一些地方、部门和领导干部平日里以“放羊”的姿态在舆论场上优哉游哉，一旦深陷舆论危机，仿佛突然“狼来了”，常常昏招迭出，想的只是尽快让自己脱身，至于公信力的损耗，看不见、摸不着，反正也不是由个人买单，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久而久之，一系列涉公权力和领导干部的舆论事件，从不同侧面，消耗和吞噬着公信力资源，蚕食和腐蚀着这块“公地”。舆论场成了“乱砍乱伐者”肆意妄为却不必负责任的丛林，千疮百孔的林地逐渐水土流失，党和政府的集体信用成了最终的埋单者。

三是高度重视舆论应对的“破窗效应”。一幢有少许破窗的建筑，如果不及时修缮，就会有更多的破坏者破坏更多的窗户。破窗理论认为，环境中的不良现象如果被放任存在，就会诱使人们仿效，甚至变本加厉。

面对重大舆情事件时，有的地方和单位仍然抱着封、堵、删的思维，结果“小事拖大，大事拖炸”;有的虽然发声了，信息发布有头无尾，关键“靴子”不落地;有的领导干部习惯“一篇通稿打天下”，不愿面对媒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有的信息发布或回避问题，或草下结论，或言语不当，刺激社会情绪，使问题发酵升级。尽管舆论应对失当、引导不力的案例屡屡发生，但是客观地说，因为这方面原因被公开问责、受纪律处分的单位和个人，却并不多见。这无异于从相反方向鼓励漠视和放任舆论工作的倾向。

我们注意到，在此前“丰县生育八孩女子事件”调查处理情况的通报中，除了主管舆论工作的宣传部长外，当地两位主官同时都因存在“发布信息不实的情况通报，造成严重不良影响”这样的失职渎职行为，被严肃问责。类似的处理结果，还在其他一些热点事件处置中得到体现。显然，形成并确立这样的问责导向，有利于提升整体舆论工作能力，也有利于让非舆论工作部门的领导干部，特别是各地方、各部门主要负责同志，受到 “猛击一掌的警醒”。

各级领导干部务须明白一个道理：公信力的建立和巩固来之不易，谁都不能当甩手掌柜，更没有任性糟蹋的权利。86C2FDBD-112A-400C-9257-4AC0B06A0F5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