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X不X”构式的语义概念化研究
2022-06-21朱冬梅
朱冬梅
(河南大学 外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一、现代汉语中的“X不X”构式
现代汉语交际中,常见的“X不X”构式主要有:
(1)年轻人:(直直地望着陈白露的眼睛)白露小姐,亲我一下,你能不能“义捐”?(曹禺 《日出》)
(2)周繁漪:四凤的年纪很轻,哦,她才十九岁,是不是?
鲁侍萍:不,十八。
周繁漪:那就对了,我记得她好像比我的孩子是大一岁的样子,这样年轻的孩子,在外面做事,又生的很秀气的。(曹禺 《日出》)
(3)潘月亭:好极了!石清,你想现在我还怕不怕有人跟我捣乱?(曹禺 《日出》)
(4)郭大娘感到好笑,微露讥讽地:“你的思想方面够不够资格呀?”(胡可《槐树庄》)
(5) 世钧笑道:“你横是小说上看来的吧?”
一鹏笑道:“那我们就到夫子庙听清唱去,去见识见识也好。”
叔惠笑道:“那些歌女漂亮不漂亮?”
一鹏顿了一顿,方才笑道:“那倒不知道,我也不常去,我对京戏根本有限。”(张爱玲《半生缘》)
朱德熙认为,“X不X”结构属于肯定否定的并列,此结构如果用在疑问句里,属于选择问句里的一种特殊类型-——反复问句,就是把谓语的肯定形式和否定形式并列在一起作为选择的项目[1]。
在结构形式上,“X不X”构式是由否定副词“不”连接两个相同的“X”构成,其中“不”为常量,“X”为变量。“X”可以为判断词,如例(2)的“是”;可以是助动词,如例(1)的“能”;“X”可以为动词或者动词短语,如例(3)“怕”;“X”还可以为形容词,如例(4)“够不够”中的“够”和例(5)“漂亮不漂亮”中的“漂亮”。“X不X”在口语当中还经常被表达为“X不?”比如: “吃饭不?”“是不?”“美不?”“愿意不?”或者“A不AB”型,如“漂不漂亮”,“吃不吃饭”。
在语义功能上,“X不X”构式常常表示发话者就言谈内容征求对方的意见或者希望对方给予证实。如例(2)中发话者周繁漪通过附加“X不X”构式(具体为“是不是”),就言谈内容“四凤的年纪很轻,她才十九岁”,希望受话者就自己对四凤的年龄的猜测给予证实和肯定。邵敬敏、朱彦指出,“是不是VP”问句具有明显的肯定性语义倾向,此时“X不X”构式的语义倾向受话人确认“X”[2]。根据语义环境“X不X”构式的语义,有时也倾向受话人确认“不X”。如例(4)郭大娘感到好笑,微露讥讽地:“你的思想方面够不够资格呀?”通过心理表征词语“好笑”“微露讥讽”,暗射出郭大娘从心底认为受话者思想不成熟,不够资格。由此我们可以判断说话者郭大娘倾向受话人确认“不X”,同时也通过“X不X”这一构式征求对方的意见和确认,语义倾向受话人确认受话者本人的思想不合格。
观察发现,“X不X”结构还可以表示“弱确认”,在这里,“弱确认”指说话者无意要确认受话人倾向“X”或者“不X”的意思。如例(6)的“吃饭不吃饭”。
(6)袭人道:“你吃饭不吃饭,到底老太太,太太跟前坐一会子, 和姑娘们玩一会子再回来。我就静静的躺一躺也好。”宝玉听说,只得替他去了簪环,看他躺下,自往上房来。(曹雪芹《红楼梦》)
例(6)中袭人对宝玉“吃饭不吃饭”这件事持无所谓、不在乎的态度。袭人的目的并不是让宝玉选择“吃饭”或者“不吃饭”,也不是确认“吃饭”还是“不吃饭”,而是让宝玉去老太太、太太那坐一会,跟姑娘们玩一会,她想静静地躺一躺;所以,在例(6)中“X不X”表示“弱确认”。“X不X”位于句中,处于分句的谓语位置,此处具有陈述功能,是袭人就宝玉“吃饭”这一行为的陈述,而询问和确认的意义相对就很少,或者说对宝玉“吃饭不吃饭”的要求确认程度很低,所以我们称之为“弱确认”。
还有一种“弱确认”情况发生在疑问中,此种情况下,说话人对言谈内容的确认度为零,对言谈内容的确认需要完全依靠受话人,具体分析实例见本文的第三部分。
二、研究问题
张美兰用历时的方法探讨反复疑问句VP-neg-VP的历时演变与南北类型关联制约,但对VP-neg-VP的语义概念化涉猎得很少[3]。徐杰、田源从生成语言学的角度对“X不X”反复问句的具体生成过程进行研究,认为“X不X”反复问句是通过并列和删除的方式外加一些条件和限制实现的,围绕“X不X”本身所延伸出的变体结构“A不AB”和“AB不A”具体分析变体的形成过程,但对于整个“X不X”构式的语义概念化以及生成机制没有涉及[4]。荣丽华从构式的角度分析了汉语中的“X不X”,认为“X不X”的子构式是历史演变的不同阶段在共时平面沉积的结果[5]。以往研究成果颇丰,为“X不X”构式的研究提供了多元化的视角,但是对“X不X”构式的生成机制以及“X不X”构式义的语义概念化鲜有提及且缺乏理论支撑。
基于此,本文在认知构式语法的观照下,探究“X不X”构式的语义概念化和“X不X”构式的形成机制,以期对“X不X”构式形成一个全新的认识。文中所用语料均来自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现代汉语语料库。
三、“X不X”构式语义概念化
认知语法认为,意义即概念化(conceptualization)[6]。 “X不X”的语义是如何概念化的呢?我们先从“X不X”的构式义说起。
首先,“X不X”结构是以“a.言者头脑中‘X吗?不X吗?’和b.‘X还是不X?’”的知识为基础,通过省略a句疑问标记词“吗”和两疑问句间疑问号“?”或者是省略b句中的关联词“还是”得到的。这一结构形式上的紧缩投射到语义层面,“X不X”就继承了a句、b句中“X”和“不X”的语义特征,其核心意义是发话者让受话者在“X”和“不X”之间做出确认。因此“X不X”构式含有自己独特的在“X”和“不X”之间表示“确认”的构式义。
“X不X”构式是由发话人、受话人、确认内容和“X不X”正反确认方式组成。文章开头的例子里都有四个角色组成,包括“发话人、受话人、确认内容和X不X”。比如,例(1)发话人为“年轻人”,受话人为“白露小姐”,确认的内容为“义捐”,确认方式为“能不能”。(注:发话人和受话人在上下文明确的情况下,可以处在台下而不显性出现在语言表达式中)
根据Adele E.Goldberg对构式的定义“ C是一个构式当且仅当C是一个形式—意义的配对
根据发话者对“X不X”确认度的大小,“X不X”构式义可以分“弱确认构式”“中确认构式”和“强确认构式”。具体情况如下:
“弱确认”是指说话者对“言谈内容”只是进行陈述,几乎无确认意思,或者发话者对“言谈内容”的确认需要完全依赖受话者时,发话者对“言谈内容”的确认度几乎为零,本文认为此种情况也称为“弱确认”。
首先,说话者对受话者就“X不X”的确认具有“弱确认”的类别。此类又分陈述句“X不X”构式和疑问句“X不X”构式两小类。当“X不X”构式位于陈述句中时,又可分为:
a.受话者选择“X”还是“不X”,言者对受话者的选择持无所谓态度,其内心并没有倾向受话者选择“X”还是“不X”,如例(6)。
b.受话者选择“X”还是“不X”,言者虽然表面无所谓,但内心还是倾向受话者选择“X”, 如例(7)。
(7)贵:就是他,他和他的后娘在这屋子里闹鬼呢?
四:我不信,您看错了吧?
贵:你别骗自己,所以孩子,你看开点,别糊涂,周家的人就是那么一回事。
四:(摇头)不,不对,他不会那样。
贵:你忘了,大少爷比太太只小六七岁。
四:我不信,不,不像。
贵:好,信不信都在你,反正我先告诉你,太太的脾气现在对你不大对,就是因为你,因为你同——(曹禺《雷雨》)
例(7)的“信不信”位于主语位置,在本例中四凤不相信鲁贵所说的周萍和繁漪乱伦的行为。鲁贵的“信不信都在你”显示出鲁贵对四凤就大少爷与太太“闹鬼事情”相信态度的无所谓,但鲁贵的内心还是倾向四凤选择“X”——“相信”。因为上文有鲁贵对四凤的提醒铺垫——“你忘了,大少爷比太太只小六七岁”,意在让四凤相信大少爷和太太之间“闹鬼”的事情的真实性还是很高的。
例(6)例(7)都发生在陈述句语言环境中,发话者对言谈内容通过“X不X”正反问的形式的确认不明显。原因在于:“X不X”处于主语或者谓语表陈述功能的时候,说话者对“言谈内容”只是进行陈述,几乎无确认态度。这就表明了说话者对受话者就言谈内容进行“X不X”的确认具有“弱确认”的性质。
另外,“X不X”在疑问句中时,如果发话者对“言谈内容”的确认需要完全依赖受话者,发话者对“言谈内容”的确认度几乎为零,本文认为此种情况也称为“弱确认”。
如例(5),叔惠笑道:“那些歌女漂亮不漂亮?” “漂亮不漂亮”位于疑问句中,在句中作谓语。语义表示发话人叔惠对歌女的外貌一无所知,发话人就言谈内容“歌女的外貌”通过“漂亮不漂亮”的正反问方式向受话者一鹏进行询问,发话人叔惠对“歌女的外貌”漂亮与否的确认完全依赖受话人一鹏的回答。
其次,说话者对受话者就“X不X”的确认具有“中确认”性质。在意义上,“中确认”是指“发话人”对言谈内容的确认度几乎为1/2,另外1/2依赖于“受话人”对“言谈内容”进行确认。“中确认”的“X不X”发生的语言环境大都是在疑问句中,在句中可以作谓语如例(3),状语如“凤,你是不是顶恨我?”,补语如“这顿饭你吃得好不好?”
“中确认”的“X不X”也具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中确认X”,另外一种是“中确认不X”。
发话者对言谈内容“中确认X”的情况如例(2)。周繁漪就言谈内容“四凤的年龄19岁”通过正反问“是不是”征求鲁侍萍的意见和确认。周繁漪对“四凤的年龄是19岁”的确认度为1/2,另外1/2需要依赖鲁侍萍对言谈内容的确认,确认“四凤的年龄是19岁”而不是“四凤的年龄不是19岁”。所以此种情况属于“中确认X”。
发话者对言谈内容“中确认不X”的情况如例(4),此处不再详述。
最后,发话者对受话者就“X不X”的确认具有“强确认”性质,此时“X不X”构式为强确认“X不X”构式,此构式意义表示“发话人”对“言谈内容”的确认度几乎是百分之百,对“言谈内容”的确认不依赖受话人,强确认的“X不X”构式所在语言环境大都为疑问句,在句法位置上多位于句尾。在语用功能上多为发话人对受话人进行“建议、责备、妥协”等言语行为[5]。如:
(8)从那天起,她积极起来,进步的还真不坏喱!咱们都得给她打打气,对不对?(老舍《全家福》)(建议)
(9)大妈,我不再出声,只当我没长着嘴,行不行?(老舍《龙须沟》)(妥协)
(10)四嫂, 你看不起蹬三轮的是不是?反正蹬三轮的不偷不抢,比你强得多!我的那口子就干那个!(老舍《龙须沟》)(责备)
语料显示,具有强确认性质的“X不X”构式也有少量位于句中的情况。如:
(11)关恩宇气得用力击桌面,大吼:“席如风!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你不帮我就算了,居然还泼我冷水!”(斐心《情海畸客族》)(责备)
此例中“是不是”位于句中,作谓语。发话人对“是不是他朋友”的确认不依赖受话人,他对“席如风是不是他的朋友”的确认度几乎为百分之百,发话人关恩宇意在责备席如风不帮助他,还泼凉水的行为。
基于上述“X不X”构式的语义,按照用法理论提出图示网络模型,见图1:
图1 “X不X”的语义网络
图1中,方框表示网络节点,箭头表示图式—实例关系,实线箭头表示阐释关系,实线表示二者语义上有直接关系,虚线表示两者之间有间接关系。粗体表示原型语义。
如图1所示,最上面一层“在正反并列两项中确认”与“弱确认”“中确认”和“强确认”之间为图式—实例的关系。中间一层“弱确认”与下面一层的“确认X”“确认不X”以及“无所谓”为图式—实例关系。同样,“中确认”与下层的“确认X”“确认不X”,以及“强确认”与之下层的“建议”“责备”“妥协”等也为图式和实例关系,但后者上下层之间的语义关系为延伸关系。这些语义相互联结,相互作用,形成一个网络结构。
基于此,我们发现“X不X”的语义核心是“确认”。这一确认,从共时平面来看,呈现出从“弱确认”到“强确认”的斜坡。这个确认度是依据发话人对言谈内容的掌握情况。以下例句可提供支撑:
(12)二春(试着衣裳):妈,今儿个可热闹了,市长,市委书记还来哪!妈,您去不去呀?老舍《龙须沟》)(弱确认)
(13)李太太:怎么,你是不是又把皮大衣当了啊?(曹禺《日出》)(中确认)
(14)你要什么就有什么。明天,我一定把小东西给你活蹦乱跳地弄回来,好不好?你说呀!(曹禺《日出》)(强确认:商量)
(15)四凤:(抬起头)得了,您痛痛快快说话好不好。(曹禺《日出》)(强确认:建议)
(16)朱玉明:不用再逼我说什么吧!好了,我爱你,我爱你!行不行?(哭起来)(老舍《残雾》)(强确认:妥协)
例(12)中,二春对“妈是否要去龙须沟”完全不清楚,所以对“妈去不去龙须沟”这一事件的确认完全依赖二春妈。
例(13)中,疑问词“怎么”处在逗号之前,表示发话者对言谈内容的疑问,助词“又”预设言谈内容所述的事件之前发生过。所以李太太对受话者当下是否已经当皮大衣这件事确认度为1/2,另外1/2的确认需要依赖受话人。例(13)属于“中确认”。
在例(10)(14)(15)(16)中,说话者对言谈内容“看不起蹬三轮”“要把小东西活蹦乱跳地弄回来”“痛痛快快说话”“我爱你”的确认度完全不依赖受话人,此处“X不X”的意义已分别延伸为“责备”“商量”“建议”和“妥协”。
用法理论认为,人们在语言产出和语言理解过程中实际使用的语言能够作为刻画语言系统本质的最佳证据,因此,应当高度关注实际交际活动中的语言使用[8]。牛保义指出,语言使用是指在具体的场合,为了实现特定的交际目的,人们以头脑里的语言知识为模板在表达和理解过程中实际使用的一个个表达式或单位[9]。“X不X”构式的出现,就是以人们头脑里的语言知识“X吗?不X吗;X还是不X”为模板紧缩成“X不?”或者“X不X?”其中“X不?”可以作为“X不X”省略后一个重复项“X”,其更加突显了说话者倾向受话者对“X”做出肯定回答。“X不X”构式作为图示性结构,是从具体语言使用中的“吃不吃”“是不是”“对不对”“喜欢不喜欢”等离散的具体语言表达中抽象而来的。而具体的“吃不吃”“是不是”“对不对”“喜欢不喜欢”等这些离散的“X不X”式的图式性语言表达,又是基于人们头脑中的“X吗?不X吗;X还是不X?”的语言知识,本着交际中语言经济型原则固化而形成的。
语料显示,“X不X”构式义表“中确认”的时候,其中肯定确认“X”的情况居多,也就是说话者倾向受话者确认“X”的居多,且“X”多为褒义词。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呢?
这是因为作为正反问为主导的“X不X”构式,其语法结构与人们对客观世界的体验息息相关。语法结构跟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有很大的相似性(iconicity)。现实生活中,人们总是追求美好的积极的一面,摒弃坏的消极的一面。Boucher和Osgood通过心理实验已经证明这一规律,并称之为“乐观假说”[10]。Leech根据这一假说,提出了一条语言交流当中的语用原则即“乐观原则”[11]。这种认知上的偏好反射到语言当中,就成了一种常规现象:人们在构成“X不X”构式时,总是倾向肯定的、积极的确认。在选择“X”时候也多倾向使用积极的褒义的词语。这一假说可以解释为什么“X不X”构式中表肯定确认“X”的例子居多。
四、“X不X”构式义的语义形成机制
本文在第三部分讲到了“X不X”构式义的语义概念化以及原型意为说话者倾向受话者确认“X”的理论依据,那么“X不X”构式义的形成机制是什么?本文认为,“概念整合”理论能够很好地解释“X不X”构式义的形成机制。
20世纪80年代,美国语言学家Fauconnier首先提出了心智空间(Mental Space)这一概念,并将其描述成“小概念包”,认为要理解语言的意义,就要研究人们在交流时候所形成的认知域——心智空间[12]。以此为基础,Fauconnier等又深入探讨了不同心理空间的信息如何互相映射并整合起来, 由此形成了概念整合理论(Conceptual Blending Theory)[13-14]。该理论为人类的创新思维和新概念产生提供了有力的解释。
概念整合理论中一个重要的部分就是概念整合网络,指的是以框架为结构的心理空间网络。框架由说话人的背景知识所构建。Gilles Fauconnier和Mark Turner认为,一个完整的概念整合网络包括四个概念空间:输入空间Ⅰ(Input SpaceⅠ),输入空间Ⅱ(Input Space Ⅱ),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合成空间(Blending Space)[14]。将这四种空间以图像的形式表现出来 ,见图2:
图2 概念整合网络
“概念整合”强调“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由整合产生“创新结构”。整合产生的整体意义是“浮现意义”。整合是创新之源,整合形成的浮现意义不同于参与整合各部分意义的简单相加,也无法直接进行推导,这种“浮现意义”又叫创新意义。
结合图2和图3,我们知道 “X不X”构式是由松散的“X” 和“不X”组合、整合而成的。在整合过程中,“X”和“不X”的意义逐渐泛化和抽象化。它们在整合之前都具有“做决定”的共同意义,“X”和“不X”在整合过程中,各自的意义发生了“非范畴化”[15]。第一次整合结果使得“X”和“不X”作为一个整体,“X不X”形成“X不X”结构。当“X不X”位于谓语位置时,两个矛盾对立概念的共有特征(无论肯定X还是否定X,都要求对行为“做决定”)被激活,再经过第二次整合,将抽象的功能结构与语法结构相融合时, 整合也呈现出新的意义“确认”,也就是说话者要受话者对言谈内容进行“确认”的创新意义。
图3 “X不X”意义概念整合网络
在整合过程中,压缩起着很重要的作用。压缩将各种关系压进网络空间,概念整合才得以实现。可以说,压缩是概念整合的途径。Fauconnier Turner 曾指出:“可以把一种关系压缩成这种关系的严密形式,也可以把一种关系或者多种关系压缩进入另外一种关系。”[14]在概念整合中,“压缩”是实现概念整合的必要手段。它把离散的东西压进网络,由多项变为单项,从而获得整体视角,强化某种关系。在整合结构“X不X”中,通过压缩“X”和“不X”项,使其变为“X不X”单项,强化“确认”关系,实现“X”和“不X”新的意义和功能。
五、结语
本文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探讨现代汉语“X不X”构式语义的概念化及其形成的理据。研究发现:
(1)言者运用头脑里“a.‘X吗?不X吗?’;b.‘X还是不X?’”的语言知识,通过省略a疑问句之间的问号、语气词“吗”或者b疑问句里的关联词“还是”,将a和b紧缩为“X不X”构式。
(2)“X不X”表达的语义为,“发话人”就“言谈内容”通过正反问“X不X”的方式请求受话人的“确认”。根据发话人的确认程度,这一“确认”又可进一步分为“弱确认”“中确认”和“强确认”三个子构式; “X不X”的原型语义是“说话人倾向受话人确认X”。这一现象的理论解释依据为“认知相似性”“乐观假说”以及“乐观原则”。语法结构与人们对客观世界的体验息息相关。语法结构跟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有很大的相似性(iconicity)。现实生活中,人们总是追求美好的积极的一面,摒弃坏的消极的一面,在选择“X”时也多倾向使用积极的褒义的词语,所以“X不X”构式义总是倾向表示肯定的、积极的确认意。
(3)“X不X”的构式义式是以压缩为手段,通过概念整合形成的。压缩把离散的东西压进网络,使离散多项变为单项,从而获得整体视角,强化某种关系。在整合结构“X不X”中,通过压缩“X”和“不X”项,使其变为“X不X”单项,强化“确认”关系,实现“X”和“不X”新的意义和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