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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遇见天坛》看传统文化综艺节目的审美体验重塑

2022-06-21王怡张哲

快乐学习报·教师周刊 2022年29期
关键词:审美体验综艺节目传统文化

王怡 张哲

摘要:传统文化的当代传播中,电视是重要的媒介,电视艺术的日常化接受情境使传统文化的审美特征发生了改变。伴随互联网成长的年青一代电视观众,在更强调存在感和融入感的收视需求下,对文化综艺节目中的传统文化的期待视野是从前的教导或教化方式无法匹配的。《遇见天坛》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审美体验,通过当下细节复活历史符号完成了审美距离的折叠;用“流量”嘉宾作为“视野融合”的纽带;以后现代叙事手法达成知识性和娱乐性的兼容。

关键词:传统文化;综艺节目;审美体验

《遇見天坛》在2019年11月开播时对自己的节目定位是“职业体验类文化节目”,即邀请受年轻观众喜爱的演艺人员作为天坛实习生,通过深度职业体验,讲述天坛文化背后的故事,意在“将古典文化的精髓传播给大众”。事实上,传统文化与具有娱乐、拼贴、解构等后现代性的电视综艺之间原本有着巨大的审美冲突,而电视却凭借其特有的艺术属性将这种冲突化解;尤其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文化综艺节目在形式内容上的创新和探索,尝试改变“曲高”必然“和寡”的局面,让传统文化的审美接受触抵更广泛的年轻观众群体。

一、传统文化在电视艺术中的日常化接受

文化艺术的生产与接受伴随着人类社会从原始阶段步入现代阶段。传统文化在其文化形态形成之时,不论是饮食、服饰、诗词、建筑等,都和日常生活紧密相关。这种日常性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被逐渐剔除,取而代之的是与日常生活的间离感。一部分传统文化甚至被划入“高雅”“典范”的文化范畴,具备了更高的权威性和较为庄重含蓄的特征,例如传统诗词、传统礼乐等——这也是每当提及“传统文化”人们首先会想到的。

从今天的时代视角看,传统文化的审美接受往往呈现严肃认真和专业化的特点,需要审美主体心智和情感的大量投入,且在脱离日常知觉的观照中获得心灵愉悦;而审美对象也需要从日常生活的背景中“突现”出来。《遇见天坛》涉及到礼乐文化、祭祀文化、建筑文化等,它们的历史传承都是由少数阶层或专业群体完成。在具体的文化活动里,包括祭祀的主持和参与、乐器的演奏和欣赏等过程,也都是在肃穆的情境中进行,不沾染世俗烟火。

传统文化的这种审美间离性,在大众传播中开始被打破。本雅明总结道:“复制技术把所复制的东西从传统领域解脱了出来。……由于它使复制品能为接受者在各自环境中去加以欣赏,因而它就赋予了所复制对象以现实的活力。”这段话也是对电视的日常化接受和“泛审美化”最好的阐释。

移动互联时代的多屏共举,使电视拥有超出以往更复杂的观众构成。他们在面对传统文化时,普遍缺乏相应的素养和训练以及全情投入的专注,所以电视首先完成的,是对传统文化进行适用于日常接受的改造。

尽管对电视“缺乏深刻、缺乏经典”的批评从其诞生之日起未曾停止过,但必须承认,好的电视艺术确实对大众文化水平的提升和促进有相当的积极作用。尽管不是所有节目都能够将大众审美趣味提升到“雅”的程度,却总能为观众提供积极的文化信息。《遇见天坛》对天坛文化的展示和诠释可能并不全面和深入,但节目首期播出后,天坛神乐署游客量增加六倍的结果,至少说明节目是对电视观众之于天坛文化的审美接受的一种正面激励。

二、新媒体时代电视观众的综艺审美旨趣

(一)崇高感与静观

当提及新媒体时代的审美特征时,“崇高被消解”是人们普遍认同的观点。但电视观众的审美旨趣并非一句话可以简单概括。今天的年轻观众伴随互联网长大,即所谓的“网生代”,互联网环境对多元文化的包容和鼓励,使得审美标准失去统一表达,这反而也让每个人都需要寻找一个有认同感和归属感的审美标的物。尽管很多人不愿意承认自己需要审美引领,但事实上,《声入人心》《舞蹈风暴》等原本属于“高雅的”小众文化综艺节目,之所以近年来频频出圈,和年轻观众深层次的审美需求不无关系。

传统文化自带的“非日常性”使它在文化综艺节目中最容易产生审美体验的崇高感,《中国诗词大会》《衣尚中国》等节目最为典型。前者,无论点评嘉宾和竞赛题目的学术水准、参赛选手的气质风貌及其严肃认真的比赛状态,尤其是那些古典诗词通过电视声画结合的艺术性呈现后,成为一种完全无法用生活化和世俗化标准去评判的审美体验;后者节目呈现的主体方式是非常完整的仪式化和超日常性的舞台表演。这些节目中的传统文化都需要观众较为沉静和专注的审美投入。

(二)存在感与融入

《中国诗词大会》和《衣尚中国》虽然也不乏社交媒体互动的努力,但它们在观众审美接受过程中更多体现的是“膜拜价值”;而《遇见天坛》则突出了一种数字复制时代特有的“操控价值”,即“越能够帮助个体证明其‘存在’,就越容易获得更广泛的关注和传播”。

“多屏化”和“小微化”收视方式使电视更加细碎地融入日常生活的时间缝隙,“看电视”本身的意义发生改变。电视观众,尤其是“网生代”年轻观众更愿意在观看过程中找到“个体的存在”——这不仅指喧哗的评论区和翻滚的弹幕,更重要的是在节目文本中设置更易接近、更便于融入的“召唤结构”。

可以发现《遇见天坛》的“召唤结构”独特之处在于,将舞台置换到当下天坛的真实环境中;舞台上仪式化、专业化的精湛表演,被嘉宾非专业甚至笨拙粗糙的天坛职业实习生的体验活动替换。

这种在节目中将传统文化最大程度地拉近、消解一切由时间空间形成的距离感的努力,在移动互联时代,即艺术的生产、展示和传播高度同一的数字复制时代,促成了更加强调体验和沉浸的审美接受过程。

三、对传统文化的审美重构

黑格尔在《美学》中提出,人有两种方式去获得自我意识,一个是认知的方式,一个是实践的方式。进而他提出“人化环境”的观点,即人要把他的环境进行改造从而使其不能对他保持独立自在的力量,唯有如此,人在其环境里才能安然存在。体验式文化综艺节目正是通过嘉宾沉浸在特定文化环境中,在直接呈现于他面前的外在事物之中实现他自己——这也是《遇见天坛》的审美立足点。

如果说过去传统文化和接受者之间是有距离的、无功利的、单向度的关系,那么到了移动互联时代,审美体验更强调立体、多维的观察和感知,历史与现实的时空界限、主体和客体的界限均被打破,审美体验的复杂过程变得简单。

(一)用此刻的细节復活抽象的历史

传统文化根植于漫长的历史,过去曾经生动的人和故事在当下年轻人眼中都成为遥远而抽象的符号。作为互联网原住民,年轻观众习惯接受网络化的知识,虽然不那么明确、固定和一以贯之,但却更加人性、透明和全面包容;进而他们获取知识的基本策略也发生了变化,喜欢将任何一种想法、它的细枝末节,都放在巨大的、松散链接的网络中。

因此,当下的年轻观众对现实的真实和细节的真实有着超出以往的偏好,而对真实场景的再现也恰恰是电视从诞生之初就具有的艺术属性和优势。

事实上,很多传统文化之所以在观众中认知浅显,部分原因是受到物理时空的局限。《遇见天坛》所着力呈现出来的建筑文化、礼乐文化、祭祀文化、生态文化等,和现代生活因为巨大的时空间隔产生了陌生感。而作为历史中的皇家祭祀场所,能让普通人感兴趣的故事不多,更多的是知识性的文化内容,加之文物管理的原因,对外开放和供公众游览的部分是有限制的。

《遇见天坛》首先做的就是把这些限制“打开”,包括神乐署、文物库、显佑殿、南宰牲亭、祈年殿殿内、皇穹宇殿内等区域,都是天坛为节目录制首次开放;无论是节目嘉宾要完成的工作任务还是游戏环境,都在真实环境里以“生活态”完成,实现了一种“时空折叠”。

(二)“流量”嘉宾作为“视野融合”的纽带

接受美学认为,只有读者的期待视野与文本相融合,才能谈得上接受和理解,即“视野融合”。读者的期待视野不是一成不变的,所以在进行艺术创作时,要充分考到当代的审美趣味和接受水平。在此基础上,“我们遇到的所有新东西才能为经验所接受,即在经验背景中具有可读性。”

传统文化的传承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是自上而下的,即多由处于知识层级上层的人来执行,以教育和教化为主,这在过去很多文化类节目中都有体现。但是,当下的年轻观众在媒介使用上拥有更强的主导意识,他们甚至会利用各种圈子和亚文化把长辈(现实生活中拥有更多知识和权力资源的人)挡在外面,所以教育和教化模式在新媒体环境受到阻碍。如何能够让传统文化“破圈”,受到年轻群体的关注,一直是传统文化传播的首要问题。

让年轻观众放下被教导的芥蒂、跨过“经验之桥”、主动接近传统文化,《遇见天坛》的破解之道是倚重“流量”嘉宾。

针对《遇见天坛》第一集弹幕的爬虫数据发现,节目开始十分钟87%的弹幕都与蔡徐坤、迪丽热巴等嘉宾有关,显示了他们自带流量的作用;但到了节目最后十分钟,与嘉宾相关的弹幕数量大幅下降,而“文化”相关的弹幕数量上涨了14倍。这可以说明,观众因嘉宾产生主动收视,而对于天坛文化是消极接受的状态;但随着内容推进,他们对节目展现出来的文化有了更多认知甚至是想要继续深入了解的积极性。也就是说,在天坛文化和普通观众对节目的期待视野之间,嘉宾成为重要的纽带,缝合了二者的审美距离,并最终达成观众从被动接受到主动理解的改变,进而完成了一次审美经验的超越,即“视野的变化”。

(三)叙事的后现代趣味

综合性和娱乐性是电视艺术重要的属性,而最能表现这些特征的无疑是综艺,也正因如此,电视综艺节目成为后现代审美(去中心化、戏仿、拼贴等)最典型的文本之一。

《遇见天坛》总体内容推进是建立在“游戏”规则之上的,每一期节目基本都是由“4个游戏+3个互动+1个演讲”的结构组成,游戏是推进整期节目的重要叙事线。礼乐哲学等传统文化体系被分解为一个个等待嘉宾完成的小任务,而他们也并非游戏中的简单符号,相反,在游戏过程中不断出现的意外和冲突,不仅持续消解着传统文化的系统性。同时因为嘉宾的个人沉浸式体验以及个性化情感态度的输出,对抽象的天坛文化进行了“人格化”转变。

除此之外,“神兽小螭”作为拟人动画形象穿插其中、嘉宾对电视剧经典段落或历史故事的复现、手持相机拍摄的Vlog……这些元素使观众不断地在虚拟和真实、历史和现实、第一人视角和第三人视角之间切换。这种拼贴和碎片化的叙事手法,完成了对传统文化严肃性的消解和娱乐性的建构。

尽管对于电视综艺节目呈现出来的解构性和娱乐性还有诸多争议,但我们必须承认以下几点:首先,这些后现代审美特征在年轻人聚集的社交网络中实为主导;其次,碎片化和娱乐化便于节目内容的多屏分发;再次,被降低的文化认知门槛有利于更多不具备专业素养的普通观众克服畏难情绪,迈出拥抱传统文化的第一步。

结语

《2017中国公众文化自信指数调查》显示,公众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理解存在一种“认同高、认知低”的状态,即大家都能表现出强烈的文化自豪感;但是当触及具体的文化领域和内涵时,却普遍缺乏深入了解。在最大范围让公众提高文化素养,电视是非常重要的媒介渠道。鉴于当下电视的主流观众普遍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但却不具备足够的专业艺术修养,加之在日常化审美情境中完成电视接受,所有意在传统文化传播和传承的电视节目必须首先考虑其“可读性”。

“艺术作品的历史本质不仅在于它再现或表现的功能,而且在于它的影响之中。”虽然《遇见天坛》提供的审美体验并不是我们接受传统文化的唯一路径,它在阐释传统文化的方式上还存在讨论的空间,包括知识性内容和游戏性内容的比例问题、反追星的理性观众的疏离问题、嘉宾角色设定合理性和叙事连贯性问题等;但不能否认,这种方式是能够产生文化认知和文化共识的有效路径,为传统文化更充分地进入“公共话语空间”提供一种可能性。

注释:

① 迟彤彤:《专访北京电视台卫视中心副主任程军:〈遇见天坛〉将文化传播的接力棒交给年轻人》,《电视指南》2019年第18期。

② [德]瓦尔特·本雅明:《摄影小史、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王才勇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3页。

③ 张慧喆:《“小微屏幕”的现代美学意义——互联网文化语境中影视观看行为和审美体验的嬗变》,《当代电影》2018年第6期。

④⑤[联邦德国]H.R.姚斯、[美]R.C.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周宁、金元浦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9页,第19页。

项目基金:北方工业大学人才项目毓优团队《学科竞赛介入下的民族品牌营销路径研究》

作者介绍:王怡,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电视理论批评、媒介文化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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