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苏轼诗词中的禅意
2022-06-21曹海娟
曹海娟
摘要:宋代的士大夫,濡染禅风十分普遍,这在苏轼的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本文旨在从苏轼的诗词中来简略探寻禅宗对他的深刻影响。
关键词:禅意;旷达;随缘;自适
苏轼作为北宋文坛的一代宗师,他的思想丰富复杂,兼收儒释道三家。他的一生历经坎坷,饱尝忧患,却能泰然处之,随缘自适,这与他深受禅宗影响密不可分。
北宋熙宁以来,随着学术文化的全面繁荣,禅悦之风大行其道,主要流行于士大夫阶层,王安石曾感叹:“儒门淡薄,收拾不住,皆归释氏。”(《扪虱新话》上 集卷三)。司马光也曾说:“近来朝野客,无座不谈禅。”(《戏呈尧夫》)。在这种崇佛之风已被士大夫们广泛地移植到了意识形态的各个领域的时代氛围中,苏轼自然不能免于其外。在贬谪生涯中,他以佛道思想作为解脱苦难之途,尤其是禅宗“任运自在”的人生观更成了他的法宝。
在荒远偏僻的惠州,苏轼生计艰难,身患疾病,其穷愁困厄之状难以形容, 但他仍然能写出充满了情趣的妙品。如《纵笔》一诗: 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窗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要知道同样在穷困潦倒之时,杜甫《登高》诗云“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双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而苏轼呢?纵然被贬在外,壮志难酬;纵然渐入老年,白头萧散;纵然病体难寄,孤独不堪;却仍能旷达从容,心境平和安恬、超然于困厄之外,写出“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这样的富有情趣且韵味十足的诗句。如果没有心灵的彻悟和超越,是不可能产生这种悠然恬适的诗文的。
苏轼对生活的态度是超越而不是脱离,即“寓身物中,超然物外”。他在穷困多舛的一生中,总结出了属于自己的富有禅意的人生哲学。他认为,如果把自己的目光局限在自己所寓身的事物中,就会“眩乱反复”。而只有使自己的目光从事物之外的角度来返照自身,即所谓“游于物之外”,才能“无往而不乐”(苏轼《超然台记》)。正如其诗《题西林壁》所说:“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此正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只有投其心灵于物外,作冷静的旁观才能认识到事物的“庐山真面目”。正因为他做到了永远将心“游于物外”,所以才有了他处困顿之境而不嗟叹,遭排斥打击而不低沉。虽然数度迁谪,他却仍能以“尚有读书清净业”自慰,正所谓“师渊明之雅放,和百篇之新诗”,“琴书乐三径,老矣亦何求”(苏轼《归去来集字十首》)。
苏轼的诗多用“返照”的视角来写自己的人生感受,如“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送参寥师》);“回视人间世,了无一事真”(《用前韵再和孙志举》);“八年看我走三州,月自当空水自流。人间扰扰真蝼蚁,应笑人呼作斗牛(”《次韵徐仲车一首》)。这是一种“物外之赏”的态度,平心静气地观照事物,实际上也就是观照自己的内心。诗人的心境安闲而幽静、旷达而超脱、平和而自适,飘逸着禅的气息。
苏轼的诗句中多次出现视人生如梦幻、泡影、浮云、空花、朝露的句子——“人生如夢,一尊还酹江月”(《念奴娇·赤壁怀古》);“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西江月·黄州中秋》);“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南乡子.·重九涵辉楼呈徐君猷》);“已将民办等微尘,空里浮花梦里身(”《盐官绝句四首》);“乃知至人外生死,此身变化如浮云”(《凤翔八观》);“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西江月》等等。后来不论宦海浮沉,这一人生旋律始终如影相随,可以说,“人生如梦”几乎成为苏轼作品中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禅宗倡言“万法唯心”、“心外无法”、“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大乘起信论》),面对宦海沉浮,人生无常,只能借助佛家的色空观念来参破,所谓“闭眼观心如止水”,“水中照见万象空”(《王巩清虚堂》)。
苏轼除了能熟练运用禅典之外,更擅长于将禅理提升为普遍的人生哲理。写自然风景,寻常见闻,平凡事物,无一字提及禅理,却通篇浸透了佛禅间味,读后令人感慨万千,拍案叫绝,正所谓“羚羊挂角,无迹可求”、“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例如《和子由渑池怀旧》: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往日崎岖还记否, 路长人困蹇驴嘶。这是苏轼二十六岁时作于凤翔的一首诗,乃和其弟之诗而作。苏辙在诗中追忆当年赴京应举时寄宿奉闲僧舍时“共道长途怕雪泥”,“旧宿僧房壁共题”(苏辙《怀渑池寄子瞻兄》)的情景。这对往昔美好片段的追忆引发了苏轼对人生的思考和感叹。是啊!人生匆匆,恍然如梦;更似白驹过隙,稍纵即逝。所有的过往都不过是旅途中偶然留下的印记而已。鸿鸟倏忽而飞,雪泥顷刻便融, 在广袤无垠的时空中,来去匆匆的过程永远没有终极的意义。正如同曾经共宿过的僧舍,现在呢?人去壁坏,所有的一切都再难寻觅。如此来看,人生不也是这样的吗?缘起缘灭,分分合合,没有定数。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操控着一切凡事, 甚至于人的命运。而此时的生命又显得多么苍白和无力,虚幻甚至空无。
苏轼自小熟读《易经》,精晓黄老之学,这为他后来的谈禅悟道提供了坚实的文化基础;以出世之心而入世的禅宗思想,刚好与宦海沉浮却又渴望澡雪精神的苏轼达到了某种契合。值得注意的是,禅宗虽对苏轼影响很大,但毕竟只是他庞杂思想的一个分支,正如同一个音符之于一支和谐优美的乐曲。所以,在苏轼的诗词中,既有“一蓑风雨任平生”的乐观豁达,又有“万事到头都是梦”的消极颓唐;既有“大江东去”的豪迈不羁,又有“早生华发”的悲凉伤感;既有“此生飘荡何时歇”的无奈追问,又有“海南万里真吾乡”的真情告白;既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凄婉缠绵,又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威武豪壮。
可以这样说,在苏轼这里,儒道释相互作用、相互影响,最终以其相通的地方达到了和谐完美的统一。这才形成了苏轼独具特色的精神哲学,成就了苏轼清旷超逸的绝美诗文,也造就了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这一卓尔不群的大师级人物。
参考书目:
[1]《苏轼词赏析集》 主编 王思宇 巴蜀书社
[2]《禅与唐宋诗学》 主 编 张晶 人民文学出版社
[3]《中国古典文学论丛》 人民文学出版社
[4]《苏东坡传》 林语堂著 百花文艺出版社
[5]《唐诗宋词专题》 主编 张明非 高等教育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