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后,我便成了您

胡贵荣

从我记事起，就跟着父亲一起在学校里生活。当时学校的墙上还写着毛主席语录，长长的木板下面垫几个土坯就是课桌，木质的黑板搭在两块长木条上，被打闹的学生一碰就摇摇欲坠。教室门外是一个大土堆，十来个学生一下课就在那土堆上爬上爬下地玩，那就是他们的“课外活动”。

每到雨季，父亲总会爬上屋顶，用一片又一片破瓦盖住屋顶的漏洞。尽管这样，室外下大雨，室内仍旧下着小雨。记忆中，父亲最威风的事就是站在教室门口使劲地摇着铃铛，校园里各个角落的学生就会飞奔着跑进教室。每到做饭时间，学生厨房里便烟熏火燎的，学生呼呲呼呲吹火的声音、咳嗽声及擤鼻涕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饭做好了，一个个学生都变成了大花脸，但因为习惯了，谁也不会笑话谁。准备开始吃饭了，父亲就会端出一大碗精心调配好的佐料或腌菜来给学生吃，学生总是一窝蜂地跑过来，但每个人都只是搛一小点，所以最后从厨房里出来的学生也能吃上一点点。

记得那时，最珍贵的就是粉笔了，父亲每次上课都会捧着粉笔进教室，下课后又宝贝似的将粉笔拿回宿舍，生怕被学生拿了一根或一小半截。那时会有乡亲向父亲讨要一两根粉笔做记号用，父亲总是面露难色地说：“不多了，不多了。”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抽出一两根给人家，并一再嘱咐：“省着点用啊！”

那个年代，在那种艰苦的条件下，父亲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

渐渐地，我长大了，踩着父亲的脚印走在教书育人这条路上。2003年，我走上了梦寐以求的三尺讲台，看到的是相对宽敞的教室、整齐的桌椅，还有孩子们充满稚气的面孔和渴求知识的目光。

校门口的老树上挂着一截钢轨，旁边系着一把钉锤，那就是我们学校的钟。刚开始敲钟的时候，就像吹响了冲锋的号角，学生勇猛地冲进教室，让年轻的我感到无比自豪。两年后，学校买了电铃，我们也就省去了敲钟的工作。刚开始时，一到上课时间，还是会习惯性地想要去敲钟。

记得刚走上工作岗位时，我就感叹：如今的学生好幸福啊，不用交学杂费，而且每月都有生活补助。学生终于结束了自己做饭的生活，学校开办了食堂，学生可以一下课就去吃饭。父亲总是感叹：“国家发展太快了，学生太幸福了！”

然而我当时还是有好多缺憾，学校的实验设备还是不足，很多实验都只能变成枯燥的文本说教，老师讲得口干舌燥，学生听得昏昏欲睡。给学生讲故事时，他们会好奇地问：“老师，城里的车子有多长？城里的楼有多高？”渐渐地，我感觉自己也和学生一样变成了井底之蛙，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学生千奇百怪的问题。我总是鼓励学生多出去外面看看，可是许多学生连乡上都没到过，更别提去城里了。

那个时候，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看着身边的同事走马灯似的来了又走，都往条件好的地方去了。我也犹豫了、彷徨了，我想，或许我也可以换个更好的地方。而父亲总是安慰我：“比起过去，已经够好了，未来还会更好！”在父亲的鼓励下，我在那所条件艰苦的乡村小学坚守了一年又一年。

如父亲所言，未来会更好。没几年，学校变大了，教室变亮了。学生的伙食也变成了各种美味的菜品，早点是牛奶、鸡蛋、米线、面包等。学生的笑容更灿烂了。

随着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的号角吹响，学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运动场、图书馆、计算机室、音乐室、美术室、电子白板等一应俱全，农村学校终于享受到了和城市里一样的优质教育资源。我也开始了信息化教育方法的学习，做实验、做课件、查资料……在那偏远的农村学校，我和学生看到的不再是四角的天空，而是外面更精彩、更广阔的世界。

现在，每当我结束了一天的教学工作，便会想起父亲当年走过的教书之路。我常常告诫自己：“国家给我们提供了这么优质的教育资源，我们就应该给学生更好的教育。”

每当想起这些，我就会哼起这首歌：“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秘，让所有的难题成了乐趣。小时候，我以为你很有力，你总喜欢把我们高高举起。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泪滴。长大后我成了你，才知道那个讲台举起的是别人，奉献的是自己……”

父亲，沿著您走过的足迹，我又向前迈进了几大步……

◇责任编辑 矣 勇◇099E3AE9-4E38-4542-874E-68D03AF154B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