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护理实习生心理体验的质性研究

祝进梅，李 杰，闵芬梅，陈晓梅*

（1.四川护理职业学院护理系，四川 成都 610000；2.邛崃市医疗中心医院，四川 成都 615000）

2019年12月，湖北省武汉市开始出现具有较强传染性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1]。在面临如此严峻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各地医务人员奋勇当先，纷纷赶往武汉抗疫，成为最美逆行者。在白衣天使行列中，护理实习生（以下简称“护生”）是一个特殊群体，他们虽暂时未取得护士执业资格证书，但依然同带教教师一起奋斗在临床一线[2-3]。与临床护士相比，护生年龄较小，他们绝大多数是首次经历如此严峻、可能威胁自身生命安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部分护生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研究显示，青少年出现心理障碍后，不仅会影响其身心发育，降低生活质量，还可能影响性格塑造，甚至会威胁自身及他人生命。因此，需要引起高度重视[4]。然而目前国内研究主要聚焦于疫情期间护理人力资源管理、前线护理人员的心理状态等，而对护生群体面对此次疫情的心理体验缺乏关注。因此，本研究旨在通过访谈了解护生在应对此次疫情时的真实心理体验，从而为制订相关心理干预方案提供参考，为学校或医院开设相关课程或培训提供依据。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采用目的抽样法，选择2019年12月—2020年8月在邛崃市某医院进行实习的护生为研究对象。纳入标准:（1）疫情发生期间坚守在护理岗位上的护生。（2）研究期间未感染新冠病毒者。（3）自愿参与本研究，并签署知情同意书者。访谈人数以收集的资料达到饱和为准（即不再形成新的主题），最终共访谈16名护生，其中男生4名，女生12名；年龄16～23岁，平均年龄（20.1±2.1）岁。本研究已通过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查同意。受访者一般资料见表1。

表1 受访者一般资料

1.2 研究方法

1.2.1 资料收集方法 本研究采用现象学研究方法，对受访者进行半结构式访谈，访谈提纲包括:（1）疫情发生时，您仍然坚守在工作岗位上，请谈一谈您最主要的感受或体验。（2）此次疫情给您带来了哪些困难？（3）看到您熟悉的带教教师奔赴疫情前线时，您心里最大的感触是什么？（4）面对此次疫情，您希望医院或学校为您做些什么？访谈前与受访者建立良好的关系，使受访者放松心情，告知受访者本次研究的目的和意义、受访者的所有个人信息均会保密。访谈地点选择本院的党员活动室，每例受访者访谈时间为30～60分钟。访谈过程中，在取得受访者同意后使用录音笔录音，观察并记录受访者的表情、动作、情绪及语气变化。

1.2.2 资料分析方法 访谈结束后24小时内将录音转录成文字，采用Colaizzi现象学分析法进行分析[5]。由两名研究者重复阅读转录资料，独立归纳有意义的陈述，对反复出现的有意义的观点进行编码，并提炼出主题。对提炼出的主题有异议时，由研究小组成员共同讨论确定最终主题。

1.2.3 质量控制 访谈前，对所有参与访谈的人员进行访谈技巧培训，保证访谈者与受访者之间在访谈之前已建立充分信任的关系。访谈地点选择安静、无人打扰的房间。访谈过程中，若受访者给出的描述不明确时，访谈者通过复述、转化或追问的方式，以明确受访者想要表达的含义。资料分析时，由两名研究者分别、独立分析。

2 结果

2.1 主题1：负性心理体验与正性心理体验并存

2.1.1 负性心理体验（1）害怕。护生年龄较小，他们从未遇到过如此严重、全国性发生的传染性疾病。在此次疫情突发期间，国家提倡全民尽量减少外出，降低感染风险。而作为准护士，护生不得不坚守在岗位上，他们担心自身被感染[6]。A1:“新冠疫情来得太突然了，我从来没经历过，非典的时候我还小，没什么印象，这次我还站在最危险的地方，太恐怖了。”A2:“听说这个病还有严重的后遗症，要是我被感染了怎么办？我才十几岁。”

（2）愤怒。由于此次疫情发生迅速，短时间内发展为全国性疫情，并呈持续上升趋势。在专门收治新冠患者的医院未建设完善之前，全国各大定点医院不得不将感染患者暂时收治在医院传染科。部分护生因不能理解医院的这一行为而感到愤怒。A7:“把那些感染的患者放在医院干什么？应该有一个专门收治这些人的地方吧。他们在我们医院住着，感觉我们整个医院的空气里都是病毒，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3）侥幸心理。护生通过各种信息途径得知，新冠病毒易感人群主要为老年人、有基础疾病者和抵抗能力较弱者。因此，他们认为自己年轻力壮，不会被感染。A4:“我觉得我肯定没有那么倒霉，我一定不会被传染的（访谈过程中，用手揉眼5次）。”A8:“我应该不会被传染的（嘿嘿笑）。”

2.1.2 正性心理体验（1）被需要时的成就感。疫情发生以来，各大医院护理人力资源紧缺，部分医院在护生的主动要求下，根据医院实际需要，会安排他们从事危险性较小的工作，参与疫情阻击战的护生认为他们也为抗击疫情贡献了自己的力量而感到自豪。A10:“我挺高兴的，医院在有需要的时候能想到我，说明我还是一个有用的人。”A5:“在抖音上看到很多医院的老师都奔赴前线，我真的特别感动，我也想成为一名可爱的逆行者，现在我能在一线和我的老师一起战斗，为这次疫情贡献自己的力量，我觉得特别骄傲。”

（2）被寄予希望时的职业认同感。近年来，由于伤医事件频发，许多护生后悔选择护理职业。然而，此次疫情期间，看到大众对医务人员积极正面的评价，使护生重新燃起对护理职业的希望[7]。A6:“这几天，外面有很多人给我们送蛋糕、送蔬菜，不停地说我们辛苦了，我又觉得我们这个职业还是很高尚的。”A7:“昨天有个小朋友送给我一幅画，上面写着‘天使阿姨加油！武汉加油！’我当时心里特别感动，我现在虽然能力有限，但我一定努力，不为别的，就为了保护这些小朋友不受伤害。”

（3）准备充分时的轻松感。自疫情发生以来，部分护生严格按照专家建议:尽量不出门，出门必须戴口罩，勤洗手，不去人群密集的区域等。他们认为，只要做好自身防护，被感染的概率就会降低。他们行为上保持警惕，心情保持放松，反而会释放心理压力，提高抵抗能力，为打赢疫情攻坚战奠定坚实的基础。A11:“抖音上，钟南山院士不都说了嘛，只要做好自身防护，不去人多的地方，其实没有必要那么恐慌，心情要放松，对预防这个肺炎是有帮助的（微笑）。”A13:“我觉得只要保护好自己，这个病也没那么容易找上我吧！反正我觉得只要我保护好自己，我不是很害怕。”

（4）被父母支持时的责任感。父母是孩子成长路上最好的老师[8]。应对此次疫情，父母积极的态度可影响孩子的行为，增强孩子的信心。A9:“我是本地人，本来我们学校已经给医院发通知了，让我们暂停实习，但是我爸爸妈妈说，现在医院肯定缺人，让我回医院帮忙，只要自己做好防护，不要大意就行。所以，我就回医院来上班了。”A10:“我本来也挺害怕的，但我爸爸说，我是男生，在这种危急时刻应该主动站出来保护女生，我的带教教师虽然比我大，但也是女生呀。这个时候正是锻炼的时候，我当时觉得很惊讶，我老爸居然有这样的觉悟（哈哈大笑），所以我就来啦。之后帮助教师准备新开的传染病医院，我觉得我自己成了主力，内心有点小骄傲（咧嘴一笑）。”

2.2 主题2：护生职业角色弱化

（1）职业角色边缘化。护生自进入医学院校就已经牢记希波克拉底誓言，正式进入临床实习时，学校教师与临床带教教师都要求护生以一名正式护士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但此次疫情发生时，部分学校和医院为保障护生安全，要求护生暂停实习或者只能在危险性小的科室轮转，这让责任感较强的护生认为自己被护士行列排除而感到失落，他们渴望贡献自己的力量。A12:“老师经常说我们是准护士，一定要以护士的标准来严格要求自己，但这次遇到这个传染病，医院的护士不够，我们也想做点什么，可医院不让我们上。这个时候，我们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个外人。”A11:“这几天医院开始培训带教教师防护服的穿脱，我们实习生也想参加培训，但我知道，这么紧急的时刻，还是不要给医院添乱了（叹气）。”

（2）职业认同感弱化。近几年，中国频发伤医事件，护生在未成为护士之前，频繁看到各类伤医事件，再结合实习期间的亲身经历，逐渐对护理职业的崇高性产生疑惑。A13:“我觉得现在有些患者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动不动就打医生护士，我们也是有人权的好吧？现在发生疫情了，就知道医生和护士有多重要了吧！”A15:“我们医生护士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们，他们还要打我们，前段时间的网络报道你们看了吗？现在这么危急的时候，还有患者打我们一线的医务人员，还撕扯人家的防护服，想想都觉得寒心，有点后悔报这个专业，吃力不讨好。”

（3）角色意识未转化。护生进入临床实习的时间较短，在临床实际工作中，对带教教师较为依赖，护生角色意识强于护士角色意识，因此，不愿意承担护士应该承担的责任。A16:“这个传染病来的时候，正好过春节，我休假回家，结果学校强制要求我们暂停实习，我其实不想在家待着，想回医院上班，因为后面肯定要延长实习的，我们还要回学校参加护士执业资格证考试的培训呢，好烦呀！”A14:“我觉得这么危险的，我们就不应该上班了，毕竟我们还是护生，又没有拿工资，也没有买保险什么的。”

2.3 主题3：被医学观察的护生经历了害怕—喜悦—无聊—渴望的心理变迁

新冠肺炎的传染性较强，存在潜伏期传染。疫情发生后，为了大众健康、遏制疾病传播，凡是与新冠患者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史，或者与他们乘坐相同交通工具的其他人群也需要进行为期14天的医学观察。许多护生因为此原因，成为被留观的人群。由于留观时间较长，他们逐渐呈现出一系列的心理变迁。A3:“我回家的时候是坐的火车，那一节车厢里有从疫情高风险区回来的人。回去后就被通知居家隔离，不准外出。我本来觉得没什么，但是爸爸妈妈一直在我耳边说，说得我都害怕了。不过隔离了几天，我觉得我没啥症状，也就不那么担心了，还有一点小开心，因为可以不用去医院上班了，但是这个隔离时间太长了，我每天和还在医院上班的同学聊天，我又觉得我好羡慕他们，因为他们不用补班，我后面肯定要补班的呀。”

2.4 主题4：护生对学校和医院的依赖感增强

护生由于年龄因素，应激能力较弱，心理承受能力低下，尤其是首次经历可能会威胁到自身的烈性传染病，内心难免会感觉害怕，渴望学校和实习医院给予一定的帮助。A1:“开始几天，我真的很害怕，希望学校赶紧给医院发通知，让我们暂停实习。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梦到这个肺炎，感觉人都要疯了。我们学校有专门的心理指导教师，多希望这个时候可以疏导疏导我。”A5:“我知道我不应说这样的话，但这是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我知道医院的教师都在忙着对抗疫情，我们不应该添乱，但我希望老师可以抽一点时间关心一下我们，我们真的也需要帮助，真的。”

3 讨论

3.1 院校合作，共同关注护生心理体验

自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以来，部分人群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焦虑感[9]。本研究发现，护生由于年龄较小，从未经历过类似事件，且疫情发生时又处于最危险的岗位上，从而表现出害怕、恐惧等负性心理体验。因此，在特殊时期，医院和学校可采取相关措施，减少护生的负性情绪。学校仍是护生的主要负责单位，在如此特殊的时期，校方应充分考虑大部分护生知识及技能水平较低，可向实习医院发暂停实习工作的通知，但由于护生角色介于学生和护士之间，在危急时刻，护生也应具有社会责任感，因此，校方应鼓励护生主动加入抗疫工作中。实习医院应将仍坚守在工作岗位上的护生进行重新分配，绝对避免将护生安排在发热门诊、传染科、呼吸内科等危险部门；同时注重防护培训，在不能聚众集中培训时期，院方可通过微信、抖音、QQ等信息化途径实时推送防护知识，并强调做好自身防护是杜绝被传染的最重要的方法。本研究还发现，疫情发生时，大部分护生强烈表现出对医院或学校的依赖感，尤其存在明显焦虑及恐惧心理的护生，他们需要适当的心理疏导，缓解心理压力。医院应加强与学校的沟通，针对护生实际情况，共同制订心理干预方案。此外，本研究还发现，面对具有传染性的重大公共卫生事件时，部分护生对角色定位存在困惑，建议学校结合此次疫情期间护生的心理体验，在护理教学过程中，增加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护生角色定位、应承担的责任与义务等相关课程，以提高护生的角色认知。

3.2 以疫情“感动瞬间”为契机，强化护生职业认同感

职业认同感是指个体对所从事职业的积极感知和正面评价[10]。临床实习是护生体验临床实际工作、形成职业认同感的关键时期。研究显示，职业认同感越强的护生将来越可能坚守在护理岗位、成为一名优秀的护士[11]。因此，增强护生职业认同感对于稳定人才队伍至关重要[12-13]。然而，本研究发现，护生因频发的伤医事件，医务人员的劳动成果未被大众认可而使他们的职业认同感降低。学校或医院可利用疫情期间最美逆行者的案例，提高护生对护士职业的认同感。社会大众向医院捐赠物资时，应让护生代表加入捐赠仪式，分发捐赠物品时，也将护生考虑其中，从而不仅增强护生的参与感，防止产生边缘化情绪，还可以公众的认可为契机，强化护生的职业认同感。

3.3 重视家庭支持，增强护生责任感

家庭教育是影响青少年心理健康最主要的因素之一，良好的家庭氛围、父母的榜样力量能对青少年的心理状况产生积极、正面的影响[8]。本研究结果显示，在疫情期间，父母的支持可增强护生的职业责任感，主动要求回到工作岗位上，为抗击疫情贡献自己的力量。因此，家庭教育一直是青少年心理及行为教育的重要基石。未来的研究可根据护生父母的知识文化水平、知识接纳程度等实际情况，制订护生家庭宣教策略，在此基础上增强护生的社会责任感。

4 结语

本研究通过对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坚守在护理岗位上的护生进行访谈，提炼出负性心理体验与正性心理体验并存；护生职业角色弱化；被医学观察的护生经历害怕—喜悦—无聊—渴望的心理变迁；护生对学校和医院的依赖感增强4个主题。这提示医院在抗击疫情的同时，也应关注护生的心理体验，强化积极心理体验，对存在明显负性情绪的护生给予相应的心理干预，学校可根据疫情期间护生表现出的心理问题，开设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护生的角色与义务等相关课程，以提高护生角色认知，增强其职业认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