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中期冠饰造型纹样分析研究——以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为例

郑 洁

广西艺术学院

一、引言

辽代金银冠饰制作技艺之精湛在历史上可谓首屈一指，在中国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的冠饰发展史上达到巅峰的时期，无论是从出土的文物数量还是造型、纹饰、材质与工艺，都超越了李唐，并让宋、金、西夏等望尘莫及。

关于辽代金银器分期的观点众说纷纭，笔者更偏向韩建武和朱天舒对辽代的分期——圣宗、兴宗两朝的观点。本文也是在此基础上研究冠饰造型纹样的。

笔者选择了出土时未遭破坏的陈国公主墓，以其中的高翅鎏金银冠的造型纹样为例，手绘图样还原历史本真，做辽代不同时期冠饰纵向比较与辽圣宗时期女性冠饰横向比较，以全方位欣赏辽代中期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艺术珍品的饕餮盛宴。

金银冠饰多为统治者或者贵族所有，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就是皇家公主所戴，也是当时上层社会追捧的高级冠饰。辽代金银冠饰不仅承载着契丹民族物质文明的发展史，浓缩了大辽民族文化的精髓，更凝聚了多民族文化高度融合的精神文明。

二、金银冠饰概述

（一）金银冠饰的演变过程

关于冠饰的雏形最早可以追溯到辽墓壁画中常出现的长耳帽和卷檐帽。例如在内蒙古敖汉旗北三家辽墓壁画中出现的头戴皮帽的契丹人和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二八地一号辽墓的石棺画中头戴长耳皮帽的牧人等。根据笔者收集的资料来看，由于北方草原地区冬季寒冷干燥，皮质帽冠因此成为契丹民族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被认为是辽代金银冠造型大体的来源之一。

工匠们在早期皮质帽冠的基础上加以改进，从而衍生出毡冠、纱冠、貂蝉冠等。根据《辽史》卷五六《仪卫志》①《辽史》卷五六《仪卫志》为元朝脱脱等人所撰之纪传体史书，中国历代官修正史“二十四史”之一。二中记载：“臣僚戴毡冠，金花为饰，或加珠玉翠毛，额后垂金花，织成夹带，中贮发一总。”从中可以看出契丹臣僚的朝服冠戴是采用金装饰的毡冠。笔者认为，《辽史》中记载的在冠饰上缝合金色的图案或者金银材质的装饰物，用珠宝玉石相配的这种方法可能对金银冠饰的装饰花纹有一定的影响。

辽代金银冠是辽代贵族用来装饰头部、固定佩戴者的发髻的，是为契丹皇家或者贵族所服务的，是象征王权至高无上地位的装饰品。根据《辽史》卷五六《仪卫志》记载：“大祀，皇帝服金文金冠，白绫袍，红带，悬鱼，三山红垂。”②“金文金冠”在文献记载中有纯金的金冠，但是尚没有发现。如今考古发现的文物中，辽代金冠主要材质是鎏金银和鎏金铜。“金文金冠”是指金冠的“金”颜色或者是冠上的金色图案花纹，辽代金冠一般是皇帝行大祀之礼等重大场合才会穿戴，以彰显皇室的威严。

按照事物由简单到复杂的客观发展规律，笔者在整理当地头部帽饰时认为不同的冠饰存在一定的联系，契丹人在学习当地的能工巧匠技艺时还融入中原文化（唐代和宋代）和西域文化（萨珊王朝等）中的冠饰特征，才形成独具特色的辽代头饰装饰艺术，并在辽代草原文化孕育发展下达到顶峰。

（二）金银冠饰的造型式样分类

贾玺增在《辽代金冠》①贾玺增：《辽代金冠》，《紫禁城》2011年第11期，第96—113页。一文中按造型式样将其分为卷云金冠、高翅金冠、莲叶金冠、菩萨金冠和透雕额冠五大类（如表1）。

表1 辽代金银冠饰造型纹样式样一览表

综上所述，卷云金冠的造型大体由云朵状金属片叠压缝合而成，整体风格大气华丽又细腻精致，具有较强的画面感。高翅金冠的造型是半球冠筒旁两侧竖立一对高翅，整体对称，局部变化又显生动活泼。莲叶金冠是由莲叶形金属片插拼组成，冠体两侧立耳，造型轮廓起伏，节奏性强而富有变化。菩萨金冠是檐顶有“山”字形顶尖并运用立体雕花工艺制作，立体錾花工艺层次分明，“山”字形顶尖精致中彰显威严之态。透雕额冠无须冠体，佩戴时需缝合于服饰织品处，外形简约，花纹细腻，还进行了冠饰与装饰织物的革新。尽管五种金银冠饰造型纹样的表现力各不相同，卷云金冠是大气华丽，装饰感强；高翅金冠寓意高远，尽显尊贵，整体对称，具有秩序美；莲叶金冠呈半球镂空鱼鳞状，侧有立耳，顶饰，节奏强，韵律美；菩萨金冠，山字形顶尖尽显威严，錾花凸显主次；透雕额冠最突出的是创新穿戴，寓意吉祥，这五种金银冠饰凝聚了辽代匠人的聪明才智，反映了契丹贵族阶级的精神向往和物质追求。

三、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的造型纹样分析

高翅鎏金银冠出自内蒙古自治区通辽市奈曼旗陈国公主与驸马合墓。据《陈国公主墓志铭》②《陈国公主墓志铭》是辽陈国公主墓石刻，在内蒙古通辽市奈曼旗青龙山镇发现，记录了墓主人辽代陈国公主与驸马的生平事迹。记载：“公主（1001—1018）姓耶律氏，先漆水人也，景宗皇帝之孙，秦晋国王皇太弟，正妃萧氏之女。”高翅鎏金银冠不仅是辽代中期冠饰中的艺术精品，更是我国冠饰中的瑰宝。下面笔者对其造型纹样做三方面分析。

（一）高翅鎏金银冠是辽代中期皇族婚庆的高级贺礼

《辽史》卷五二《礼志》五记载：“公主下嫁仪：选公主诸父一人为婚主，凡当奥者媒者致词之仪……赐公主青幰车二，螭头、盖部皆饰以银，驾驼；送终车一，车楼纯锦，银螭，悬铎……凡所须无不备。”可以看出，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并非为葬礼专门制作，而是辽代朝廷赐予陈国公主大婚的贺礼。从中既可看出其在当时辽代皇族婚庆饰品中的地位，又见证了辽代贵族文化生活隆重又奢靡的真实场景，这种风气在辽代圣宗、兴宗时期达到鼎盛。

（二）高翅鎏金银冠的纹样制式

在辽代中期，陈国公主是辽圣宗的侄女，而多伦贵妃是辽圣宗的妃嫔。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与多伦贵妃银鎏金镂空凤纹高翅冠是代表当时金银冠饰的最高水准，下面说说二者冠饰的造型结构与纹样装饰，并进行图文横向对比（如表2）。

表2 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与多伦贵妃银鎏金镂空凤纹高翅冠造型纹样一览表

造型结构的相同点：两者冠筒都采用类似圆形拱顶式结构，箍口略有向内微收，冠筒两侧各立一高翅。立翅整体呈长方形，上半部分倒角弯曲成弧线形，周围用银丝线细密缝合。

造型结构的不同点：多伦贵妃银鎏金镂空凤纹高翅冠的双翅采用立体式，冠顶无装饰。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的两侧高翅为平面錾刻花纹，其冠顶有装饰物。纹样制式上，两者主纹都是长翎尾凤纹，地纹选用卷草纹与卷云纹的复合图样。与多伦贵妃银鎏金镂空凤纹高翅冠不同，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不单单只有凤纹与卷草纹，还有其他图案，装饰画面更加灵动丰富；冠筒正中央錾刻佛教吉祥图案火焰宝珠纹，左右两侧各装饰一只张翅腾飞的凤凰，昂首对视，脖颈弯曲成S形，尾部向上有力，作飞舞状；两凤大体上对称，但局部特征又有细微变化，不是完全对称；卷草纹与卷云纹的复合图样，柔美卷曲，灵动飘逸；冠筒两旁的立翅，视觉中心点处也錾刻着凤纹，凤鸟展开双翅，尾部自然下垂，立翅与冠筒的装饰地纹相统一，在冠箍和两翅的金属包边上点缀着简笔画的卷草纹，工整细致；冠顶处有道教原始天尊的装饰人像坐落在莲花宝台上，背后祥云升起，寓意福照（如表3）。很显然，高翅鎏金银冠更胜一筹，其设计精妙、制作精良、寓意美好，是现如今最能体现辽代中期艺术风格的文物之一。

表3 辽代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纹样寓意与细节图一览表

（三）高翅鎏金银冠的设计分析

高翅鎏金银冠是契丹文化汲取多元文化的艺术精品。从整个艺术纹样来分析，辽代中期的风格受到唐代影响较大，张景明教授在《论辽代早中期金银器的唐代风格》①张景明、马利清：《论辽代早中期金银器的唐代风格》，《内蒙古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9年第5期，第103—112页。中论述：“辽代早、中期金银器所包含的唐代风格，认为它是在全面吸收、继承唐代金银器艺术风格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辽承唐制，陈国公主墓高翅鎏金银冠纹样融入了唐代的富丽华美，纹样偏程式化，装饰效果强，具有金碧辉煌的艺术效果，纹样在学习借鉴唐式的基础上具有契丹本民族的装饰艺术特点，造型对称大气，纹饰华美吉祥，构图繁缛遒劲，结构层次分明。简而言之，高翅鎏金银冠制作技艺超群、装饰手法丰富、布局设计巧妙，在我国金银器史上都是罕见的。它还创造了许多独特的造型和纹样，具有鲜明的契丹民族特色，是契丹民族追求美的最好诠释。

四、结语

综上所述，金银冠饰是契丹民族金银器的重要组成部分，人们通过金银冠饰这个载体，可以大体了解辽代契丹民族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制度文明的发展程度，具有珍贵的历史与艺术价值。本文采用图文形式梳理了金银冠饰风格演变及辽代五种金银冠饰造型纹样的纵向对比，并以陈国公主墓出土高翅鎏金银冠为例，与多伦贵妃银鎏金镂空凤纹高翅冠做横向对比，将其整体设计做了具体分析，总结了高翅鎏金银冠独特的造型纹样及背后的文化意义，全方位展示了距今1000多年前的辽代中期金银冠饰的艺术风采。高翅鎏金银冠是辽代中期物质文明的杰出代表，其设计精妙、制作精良、造型独特、寓意美好，向人们展示了最真实的辽代贵族生活，也是契丹文化汲取多元文化的结果，更是凝聚了辽代中期精神文明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