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漳州平和窑瓷盒装饰特点
2022-06-09郭怡
摘要:“瓷(盖)盒”一般由盒盖和盒身组合而成,是人们生活中的常见之物。根据考古发现,瓷(盖)盒早在西晋晚期至东晋早期就已出现,不仅存在时间长,而且分布地域广。明末清初,随着漳州月港的崛起,外销氛围浓郁。瓷(盖)盒成为漳州地区外销瓷制品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尤以平和窑生产的瓷盒为代表,不仅出口量大,且造型多样,纹饰丰富,独具特色。
关键词:瓷(盖)盒;平和窑;外销;艺术特色
平和县位于福建省漳州市西南部,与福建、广东两省八县相连。境内群山耸立,丘陵起伏,河谷、盆地、小平原错落分布。明清时期瓷器等货物可以从南胜、五寨顺流而下,直达出海口—漳州月港,为制瓷业的发展提供有利条件。目前已知平和县境内有明清窑厂数十处,堆积点百余个,南胜、五寨一带分布最为密集。根据考古发现及调查研究,明末清初,平和窑瓷盒装饰主要以青花、素三彩为主,五彩瓷量少,集中发现于南胜田坑窑和五寨洞口陂沟窑两处窑址中,平和县是漳州地区瓷盒生产的主要产地之一。瓷盒通过“海上丝绸之路”销往世界各地,在日本、东南亚等各国均有发现。
由于实物资料有限且国外材料不易获取,学术界对平和窑瓷盒的专题研究较少。本文主要通过对平和县博物馆馆藏的南胜田坑窑和五寨洞口陂沟窑的瓷盒、标本进行研究。尝试从瓷盒的纹样入手,以对漳州窑瓷盒作初步了解。
一、纹样类型
(一)植物纹
(1)莲花纹。莲花纹,亦指荷花纹。在南北朝时期,莲花由于佛教的兴盛广为流传,作为佛门圣花,它代表“净土”,象征“圣洁”。宋朝开始,莲花纹已逐渐趋向世俗化,更多以“荷”与“合”“和”,“莲”与“连”“联”的谐音表达人们对和谐、美满生活的向往。明清各类陶瓷器及琉璃器上,莲纹普遍存在,多以缠枝、串枝形象出现,写实性莲纹和图案性莲纹均常见。明永乐、宣德年间青花盘上常见一把莲纹样,宣德以后,莲纹与鸳鸯纹的组合纹饰较为盛行。
在平和县博物馆中莲花纹样的瓷盒数量较多。素三彩莲花纹瓷盒均为素坯,采用印模手法制作,图案有单朵莲花、莲花与莲叶,莲蓬组合以及缠枝莲纹等样式。除缠枝莲花纹装饰在盒盖的腹部处,其余多装饰在盖盒中央。青花莲花纹瓷盒,目前多为残件,一般在盒盖上绘有莲花、莲叶、水草等,莲叶造型舒展饱满,莲花小巧,有5~7片花瓣,亭亭玉立,构图和谐饱满。
(2)牡丹纹。牡丹是中国特有的木本名贵花卉,花大色艳、雍容华贵且品种繁多,素有“国色天香”“花中之王”的美称,长期以来被人们当作富贵吉祥、繁荣兴旺的象征。明代以降,牡丹纹较为瘦弱,开裂深,大叶多四五裂,但四裂较少,小叶多二三裂。也有不开裂的小叶,如柳叶。清代景德镇瓷器上的牡丹纹更丰富多彩,有折枝牡丹、枝牡丹等。
在平和窑出土的瓷盒中,共有4件瓷盒残片绘有牡丹纹样,3件为青花盒,1件为素三彩盒。花卉均绘于盖盒的正中央,尤为显眼。在青花瓷盒中,两件盒盖牡丹纹样一致,盖微凸,盖面中央绘单朵牡丹,花瓣张开饱满。线条流畅,富有弹性,运用不同深浅的青花料对花瓣、叶子进行分染,表现出牡丹的层次。分染时并不细致,可见有部分的青花料溢出花瓣、叶子的轮廓线。牡丹纹外绘两圈同心圆,盖边缘搭配石榴纹、几何纹饰。另一件青花牡丹纹盒盖,同样是将牡丹纹绘于盖面正中,外绘两圈同心圆,盒盖边缘腹部刻均匀凹凸起伏线条,尤显精致。牡丹纹样较上述一件更为简练,以白描为主,背景以深色青花料进行分染,突出主体花卉。素三彩牡丹纹瓷盒,为素坯,以印模手法,在盒盖上印出一朵牡丹,盖面凹凸起伏,牡丹花造型写实,占据整个盖面。根据文献资料,可见此盖盒与日本传世的大牡丹纹香盒的纹样较为相似。
(3)石榴纹。石榴又称若榴、安石榴,原产于伊朗、阿富汗等国。据《博物志》记载,石榴是汉时张骞出使西域时带回中国种植的。石榴广受欢迎,将其视为吉祥之物,“千房同膜,千子如一”,有多子多福之意。石榴纹在宋、元、明、清瓷器上较为常见。明清瓷器上以“榴房多子”为基本寓意的纹饰也较为多见。
平和县博物馆藏的瓷盒中,石榴纹主要以辅助纹饰出现,与牡丹纹相搭配。装饰在盒盖的腹部或是盒身的腹部,以青花料勾线,描绘1~2颗石榴的形态,石榴腹部饱满圆润,枝叶茂盛,以云纹外框和竖条纹配合装饰并进行着色,形成四方连续。
(4)梅花纹。梅花雅称“罗浮仙子”“清友”等,是中国十大名花之一。将梅花作为瓷器上的纹样始于宋代,南宋吉州窑瓷器上有釉而成的梅花纹样,也有剪纸或者笔绘的梅花纹样。辽代承袭宋代的传统,器物上多间有黑彩点绘的梅花纹饰。元代瓷器上的梅花纹更为常见,梅花纹也较为写实。
平和县博物馆藏的素三彩瓷盒上,梅花纹样较为常见,采用划花手法在坯体上划出梅花纹样。划成的线条均匀流畅,深浅一致。盖面中央有一主枝,上有2~3朵梅花盛开,周围散落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花苞,用细小枝干串连。不同的盒盖上梅花纹样布局略有不同,但是造型皆生动而富有生机。一般在梅花外圈画有双层同心圆,盖子外圈腹部,画有带叶菊花相搭配。从目前存有的瓷盒来看,此梅花瓷盒主要绘有绿、黄、褐三彩。当瓷盒通体绘绿色时,则用黄色和褐色点缀花朵、花苞。通体以褐色为主,则用余下两色点缀。
(二)动物纹
(1)鱼纹。鱼纹是陶瓷常见的传统纹样之一,最早见于新石器時代早期河姆渡文化的陶器上。鱼与“余”谐音,寓意富贵有余,象征着富足和多子,常与莲、水藻搭配出现。明清之后,鱼纹所承载的意义越来越丰富,从官窑到民窑,鱼纹广泛出现。
在平和窑中,鱼纹较为常见,尤以鲤鱼颇受喜爱。一件素三彩鱼纹瓷盒为素坯,运用印模手法,在盖子上绘有一条跃起的鲤鱼,鲤鱼呈弯曲状,稚拙可爱,瞪圆的眼睛,张开的腹鳍,似用尽全力一跃而起。鱼尾激起的水花拍溅在鲤鱼的身上。另一件素三彩鱼纹瓷盒同样为素坯,运用划花手法,线条清晰流畅。盖子的中央饰有一只张开双鳍在水中畅游的鲤鱼,周围辅以水草纹,盒盖的腹部又绘有祥云纹,进一步寻求吉祥寓意。青花鱼纹瓷盒,盒盖中心绘有双勾四边形,内绘一只造型夸张的鱼,眼睛上挑,身上的鱼鳞片片清晰,背鳍张开似翅膀一般。外侧以双线将盒盖分为四个部分,辅以石榴装饰。
(2)鹤纹。鹤,性情温雅,形态美丽。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鹤与道、仙、人的精神品格有着密切的关系,人们常以白鹤自居,以示德行高尚。鹤纹最早出现在唐代的陶瓷上,但是数量较少。明清时期,鹤多寓意长寿吉祥。在明嘉靖年间,因崇尚道教,鹤纹频繁被运用于瓷器装饰。
在平和县博物馆中,鹤纹主要出现在素三彩瓷盒装饰上,运用划花手法在盒盖中心刻画出白鹤的形态,一个盒盖上鹤为单脚站立、昂首状,背后有芭蕉叶和花卉,外圈绘有菊花纹,最外层为杂宝纹。另一个盒盖上,低头含尾状的白鹤,单脚立于水中,周围画有莲蓬、水草相搭配。
(3)龙纹。龙纹是陶瓷装饰纹样中极为常见的一种。龙是传说中的神物,从唐代开始,龙纹就象征权力。元、明、清三代,朝廷更是对龙纹瓷器的烧制和使用有明确的规定。龙的形象从古至今经历了无数次的演变。宋代以前瓷器上的龙纹还没有规范,多呈兽状,身体粗犷,兽形腿,三趾鹰爪,龙首有角无须。宋代龙纹形体开始有了定式,直到元、明、清,龙纹均身为蛇形,身体至尾部渐细.四肢上有羽毛,趾有三、四、五爪不等,龙首有角、发、须。
平和窑的瓷盒,龙纹多以印模装饰于盒盖之上,常见“双龙戏珠”,宝珠置于盖盒中心,二龙在左右两侧相对戏游,两只龙一只低头一只回眸,龙须飞扬,气宇轩昂。龙趾为三爪,强劲有力地张开。虽瓷盒上表现的均为“双龙戏珠”,但仍存在些许不同。
(4)兔纹。兔纹瓷器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但并不常见。兔子因其极强的繁殖能力,故有多子多孙、家族兴旺的象征意义。在中国古代,兔子多为野兔,颜色以灰、黄等杂色为主,而白色兔子较为少见,因此古时人们将白兔视为灵物,其出现往往被视为圣人出世、天地祥和的吉兆。
平和县博物馆收藏的瓷盒中,有绘有兔子纹样的瓷盒,青花和素三彩皆有。青花瓷盒,白兔绘于盖盒的正中处,头朝上仰,两耳直立,呈蹲坐状,形态写意。周围散落着零星小草,对小草进行分染,外绘有两圈同心圆。盒盖其余部位装饰有大小、形状不一的海草,3匹奔跑的海马穿插其中,海草和海马均有设色。素三彩兔纹瓷盒,造型小巧,通体白色。白兔纹同样饰绘于盒盖的中央,运用深色陶瓷颜料勾画白兔造型,兔子呈蹲坐状,两耳直立分开。在白兔前后绘有竹叶加以搭配,用线随性奔放。兔纹与竹同绘一器之上,增添了些许文雅趣味。
(5)海马纹。海马纹,是瓷器装饰中典型的纹样之一,是从元代舆服制度中帝王仪仗旗帜上的白马纹移植过来的,常在唐代三彩器上出现,元代尤其盛行。元代白马海水纹常出现在瓶、罐上部的云肩形纹饰中,用线条勾出马纹,前膊以火焰修饰,周围以细密的海水纹作为陪衬,马身不加渲染而呈现白色,人们习称“海马纹”。在明代前期和中期的青花瓷和彩绘瓷上,仍然可以见到海马纹。
在平和窑出土的瓷器中,瓷盒上的海马纹是用青花颜料勾勒的,周围绘有大小不一的海草,马奔腾于海草之间,神采奕奕。海马纹主要绘在盒盖上,作为主纹饰或辅助纹饰出现。
(6)蛙纹。蛙纹最早出现在新石器时期仰韶文化的彩陶之中,是一种较为少见的纹样。由于青蛙繁殖能力强,蛙纹被普遍认为是具有生殖崇拜意义的图案。在一般的陶瓷装饰中,蛙纹通常以绘画或者刻画的装饰手法加以表现,图案多进行了简化、变形。
平和窑中有立体形象的蛙型瓷盒。平和县博物馆仅存有一个蛙型瓷盒的残片,可以辨别出青蛙突出的大眼睛和上翘的嘴巴,通过印模手法形成表面凸起的小颗粒,以表现青蛙的皮肤质地且并未施釉,形象刻画生动逼真,属于素三彩瓷盒。结合现藏于福建省博物馆的完整蛙型瓷盒来看,蛙型瓷盒整体器型近似圆形,上为蛙型的盖子,下配多瓣瓜形盒身,盖与盒内均有施釉。
(7)螃蟹纹。螃蟹纹是少见的动物纹饰。螃蟹属于甲壳类,因其外壳坚硬,有“科举及第”的涵义,它走路横行霸道,钳住东西往往不放,又有“横财大将军”之称。故兼具金榜题名和富贵双重吉祥寓意。螃蟹纹多与荷花纹、竹纹搭配出现,寓意富贵双全、高风亮节。据文献记载,螃蟹纹多见于明清青花瓷器上,明中期民窑中已有写实性的螃蟹纹,并作为主要纹样出现,一直延续至清初。
不同于明清时盛行将青花螃蟹纹绘制于瓷盘上,在平和窑中发现的螃蟹纹多出现在素三彩和瓷盒的盖盒上,瓷盒为素坯,采用印模手法,可见螃蟹突出的双眼和挥舞着的坚实大钳子,边缘点缀均匀大小的铆钉。
二、结语
平和窑出土的瓷盒样式丰富,除了上述可准确辨别的纹样外,还有许多残片上的纹样仍有待进一步辨认。总体来看,平和窑的瓷盒纹样基本继承了明清时期的纹样特色,且有许多纹样与该时期生产的碗、盘、瓶、罐等器物纹样较为相似。虽在制作工艺上不如同时期其他地区官窑瓷盒那般精致细腻,但是胜在表现手法自由洒脱,通过寥寥数笔便可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图案,极具装饰趣味。同时,在平和县博物馆中还存有一些模印器具,与瓷器一样均是古代制瓷工匠们辛勤劳动和智慧的结晶。瓷盒作为明清时期漳州外销瓷器中的一个重要品类,正如所见,器物虽小,却包罗万象,体现了明清时期人们的审美趣味以及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也为今天了解明清“海上丝绸之路”的繁荣增添了亮丽的一页。隐藏在漳州瓷盒中的秘密还有很多,需要后续投入更多的精力去研究。
作者简介
郭怡,1993年生,女,汉族,福建平潭人,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区域文化与闽台美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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