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折前行：二战后西方共产党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实践及启示

【内容提要】二战结束后的70多年来，马克思主义理论在西方国家的传播进程同西方共产党的政治发展息息相关。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在西方共产党固有的群众基础中保持影响，这是马克思主义在发达国家传播力的基础；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传播始终受到资本主义政党与资本主义意识形态的侵蚀而备受挑战。西方共产党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的经验与教训，对于我们当前传播好马克思主义理论具有重要启示。在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坚定马克思主义真理信仰，同时代实践与人民需要紧密结合，在不断创新中增进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的生命力。

【关键词】西方共产党  马克思主义  理论传播  实践

二战爆发直至今日，西方共产党一直是西方政治中合法存在的政治力量，他们严厉批判资本主义制度贪婪与剥削，具有强烈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情结，对马克思主义在欧美发达国家的传播有着重要影响。当然，我们必须看到马克思主义传播在西方时时刻刻受到资本主义主流思想的干扰。

一、战后西方共产党的政治兴衰与马克思主义传播的坎坷境遇

西方共产党在历史进程中，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走过了百年的興衰路程，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而言，这一过程同样是起伏跌宕。

（一）西方共产党的发展对于马克思主义传播的正向作用

西方共产党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各党在反法西斯战斗中积蓄了力量，扩大了影响，二战后纷纷兴起。特别是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等国共产党对取得二战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他们在战后成为欧洲数一数二的左派政党，在本国议会和欧洲议会选举中也取得了不俗战绩，有的领导人甚至进入内阁担任重要职务，如意共总书记陶里亚蒂曾出任过内阁不管部部长、副总理，法共总书记多列士曾出任过国务部长、代理总理等。总体看，西方共产党二战后至冷战前对工人和知识分子有比较稳定的吸引力、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当然，这种传播也不是完全顺畅的。

西方共产党在冷战前所依赖的群众基础主要是工人阶级，特别是那些传统产业的工人，如纺织、钢铁、冶金等产业工人群体。因此，共产党在工人运动中非常重视维护工人权益，同时也十分重视用马克思主义、科学社会主义思想来启发工人的觉悟，并通过对资本主义垄断经济的批判来增进工人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认知。在法国、意大利的一些高校都开设了马克思主义课程，出现了一批马克思主义教授。意大利共产党还在工人中设立支部教育工人，指导工人和市民参加民主活动。整体来讲，二战后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在欧美国家资本主义意识形态主导的氛围中取得了不少成绩。欧美共产党借用工会、青年团等组织发挥作用，在文化领域通过报纸（党报党刊）、杂志、文化中心（包括党校和研究所等）发挥影响，通过这些渠道向工人宣传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纠正人们对社会主义的错误认识，揭露了资产阶级虚伪思想的本质，正确认识民主、自由、法治等观念，这些思想政治问题的教育起到了一定效果。这一点可以从六七十年代高涨的欧美社会运动中看出，这些抗议运动都是指向了资本主义的不合理制度，甚至也一度导致了马克思主义的流行。

二战后，欧美共产党的目标不再是直接发动暴力革命夺取政权，而是利用合法身份与地位，通过议会选举或者是通过议会内或议会外的合法斗争来通向社会主义。为此，这些共产党的宣传工作重点不仅仅是灌输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还是战后共产党参政议政的政治纲领、政治主张，用民主的手段去吸引广大民众。如法共前机关报《人道报》，这曾是欧洲最大的共产主义报纸，读者多为普通知识分子和产业工人。作为法国共产党的喉舌，它一方面积极宣传法共的主张和活动，澄清错误思想，努力统一人们的思想认识，并加深人们对法共的了解；另一方面主要批判资产阶级政府的内政与外交政策，主张有利于反映和维护劳动群众的社会和经济利益的政策，积极声援工人运动，介绍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建设成就，有力宣传了社会主义的思想理念。

二战后，欧美国家共产党主要在党员、工人、青年、妇女中宣传他们的社会主义理论和探索。在一定程度上说，社会主义思想在现代欧洲政治中是一道抹不掉的亮色。特别是70年代，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等共产党提出了“欧洲共产主义”的理念，名动一时。各党非常重视社会主义的理论传播。如意大利共产党的主要创党人之一陶里亚蒂认为资本主义和平过渡到社会主义，这个“过渡”理念必须获得千百万人民的支持，必须渗透到社会每一个角落的工人阶级中，共产党不仅是先锋党，还是群众党。①在实践中，意共也用社会主义的公平正义理念去团结进步民众，构建人民民主力量，努力保障人民的福利，使意大利式的社会主义在群众中产生了重要影响，也使意共在选民中扩大了认同感，多次促成与意大利执政党天主教民主党的合作。在长达近30年的时间内，意大利出现了这种景象：“无论是城市或农村，学校或工厂，地方工会或体育俱乐部，没有一个单位没有几位共产党员的。意大利大多数艺术家和作家如果不是共产党员就是共产主义的同情者，最低限度也要投共产党的票。教授、医生、律师以及其他专业人员也是如此。葛兰西所强调的文化领导权已成为事实。今天的意大利只有两种哲学：天主教和马克思主义。正如人们已经注意到的，意大利的每一个人，从教皇以下，似乎都读过或正在读马克思主义著作。”②虽然西方共产党自合法化以来一路坎坷，但他们一直致力于改善工人的生活和工作条件，与资本家们展开激烈的斗争和谈判，同时十分注重传播社会主义思想，这种宣传的影响是值得肯定的。

（二）西方共产党的活动局限与马克思主义传播的困境

尽管西方共产党在二战后的几十年有过短暂的兴盛，但是，他们的活动自产生起就一直受到资本主义的制度与体制束缚，此外还有原苏联与苏共的强大影响，这就使其社会影响力和吸引力受到诸多限制。苏东剧变，更加剧了西方共产党的衰退，一些国家共产党甚至解体。这些情形使得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必然受到影响，传播效果也大打折扣。之所以如此，具体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资产阶级统治集团以及资本主义右翼势力的打击。欧洲大陆一些国家共产党的兴盛并没有改变本国资本主义制度。整个西方仍是资本主义一统天下，英美和欧陆两个地带资本主义发展各具特色。战后资本主义生产力获得了巨大发展，科学技术有了巨大提高，资本主义垄断集团牢牢控制了经济、政治统治权和文化上的话语权。在这种大环境下，虽然一些国家共产党影响很大，但总体上被限定在既有宪法和法律框架内活动，因此，西方国家的共产党不可能成为执政党，特别是英美体系的国家，共产党更是被边缘化，游离在资本集团统治体制之外。总体看，西方国家的左右政治力量的此消彼长限制着共产党的发展空间。左派上台，共产党活动空间有所改善但也会受到掣肘；右翼上台，共产党必然受到打压。如八九十年代苏东剧变、冷战结束后，西方政治普遍右转的情况下，西方共产党及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宣传则受到了空前挑战，社会主义的声音被严重削弱，党员人数也大为减少。

第二，社会阶层的演变，新兴阶层意识难以整合。二战结束以来，在科技发展、经济繁荣、流行文化的影响下，社会阶层也在发生着急剧变化。主要特征就是中产阶层的崛起，传统工人阶层数量衰减，传统工人阶级向现代工人阶级演变（雇佣劳动没有变）。但这种演变过程中，中产阶层出现了利益多样化、分层化和分散化，阶级认同感和归属感淡化，共产党或共产主义的意识形态对他们的吸引力很小；中产阶层成长于战后的黄金年代，社会福利与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改善与提高，阶级矛盾缓和则又导致了中产阶层对变革既有资本主义制度与体制的愿望大大减弱。由于工人收入水平、就业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化，工人阶级原有的集体主义价值逐渐被个人主义价值所侵蚀，工人阶级政党在动员工人开展集体性政治斗争方面遇到了很大的困难。③工人阶级发生的这种变化，也说明马克思主义传播的尴尬处境，同时反映出西方共产党理论发展与理论宣传的与时俱进性不足。

第三，原苏联苏共专断的不利影响和教条主义的惯性依赖。发达国家共产党大多创立于共产国际初期，原苏联苏共作为共产国际的主导者，长期控制和影响着欧美的共产党，阻碍了发达国家共产党的创新与发展，导致这些党难于根据本国实际进行理论与实践创新。可以说，这些西方共产党党内一直存在着党内改革派与教条主义派别的争斗。教条主义正是原苏共和苏联社会主义模式影响的体现，所以尽管党内改革派提出一些有别于苏联社会主义的新理念，但是很难统一全党的思想。党内的思想纷争毫无疑问直接影响着马克思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的宣传，在一定程度上损害了西方共产党在人们中的正面形象，也降低了马克思主义的接受效果。

第四，与社会民主主义理念的趋同。尽管受到了原苏联苏共的严重影响，但西方共产党内的理论和实践探索并没有停止。然而，这种探索却出现了社会民主主义的错位倾向，特别是受原苏联戈尔巴乔夫改革思维新的影响，一些西方共产党的理念、政策严重模糊了共产党和社会党的界限，从而使得共产党宣传社会主义的理念与社会党的民主社会主义趋同，从而严重降低了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真理性和影响力。这也导致了20世纪80年代欧洲一些国家共产党得票率普遍衰退，甚至沉沦为三四流政党。苏联解体后，一些西方共产党发生分化或者社会民主党化，如意大利共产党分化出重建左翼党。这也导致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日益式微。

二、新世纪以来西方共产党的变革与马克思主义传播的努力

苏东剧变后，一些坚守马克思主义的西方共产党不断反思党的自身建设存在的问题，逐渐从20世纪90年代的飘零与沉沦中走出来，着手变革传统共产党的固有模式，對自身思想政治建设、组织发展、参与政治活动进行新的规划与设计。在党的指导思想上，变革新生的西方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理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指出要反对教条主义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如法共强调要独立自主、创造性地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同探索本国社会主义道路结合起来。在马克思主义宣传教育上，这些新生代的共产党也指出要重视马克思主义理论经典著作的研读，用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认识世界，同时也认为应该建立并能够加强马克思主义的宣传组织队伍，更好同各种错误思想做斗争。④这些理念认识为21世纪马克思主义在西方国家的传播复兴奠定了基础。

21世纪西方国家马克思主义的传播有了新气象，这与西方共产党积极融入左翼政治活动，大力参与工人运动是分不开的。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发生以来，西方共产党在理论上积极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抨击金融垄断阶级的金融自由化政策，并对其所导致的严重分配不公和两极分化政策给予严厉批判，期望在与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的斗争中，不断用马克思主义的资本批判与阶级理论唤醒民众特别是工人阶级的阶级意识。在政治行动上，西方共产党积极参加各种抗议活动和议会内外的政治活动，并通过这些活动不断拓展马克思主义传播的影响。如希腊共产党、葡萄牙共产党与本国的工会组织举行了多次罢工，不断为工人发声、勇于维护工人的利益，为其在选举中赢得工人群众支持打下基础。2020年疫情发生以来，西方共产党也是积极利用网络、自媒体平台批判政府的“资本至上”的抗疫政策，并提出自己的抗疫主张，呼吁人们进一步认识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并要求党的机构大力宣传社会主义思想。

三、西方共产党传播马克思主义的若干启示

二战结束以来，西方共产党在传播马克思主义的实践上既有宝贵经验，也有沉重教训，为我们今天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推进马克思主义大众化有着诸多启示。

首先，传播好马克思主义的前提在于坚持马克思主义真理。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是传播好马克思主义的基石。只有真信、真学、真懂、真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传播才能夯实好基础。西方共产党自身发展的衰落和传播马克思主义中所遇到的理论困境，就是不能正确对待马克思主义理论，要么教条主义地对待马克思主义，要么抛弃马克思主义原理。如原意大利共产党在上世纪80年代社会民主主义化，走向改良资本主义的方向，其所宣扬的社会主义民主化理论最终成为一种“去马克思主义、去苏联化的思潮”，成为一种“否定十月革命、否定列宁主义”的意识形态，其后果不仅导致了思想上的混乱，也使得意共走向解体之路，马克思主义的传播也日益困难。⑤因此，科学传播马克思主义需要面向受众不断彰显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品质，在实践中体现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力量。如果否定、抛弃、扭曲了马克思主义，也就难于传播好马克思主义。

其次，传播好马克思主义的核心要以内容为王。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的内核在于其传播的内容要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要求、符合时代发展的需要。传播马克思主义在内容上就是要做到与时俱进，满足社会发展和人民群众的需要。如上世纪70年代，法国等西欧共产党结合发达国家客观实际，提出并宣传欧洲共产主义理念，一度吸引了人们的关注。尽管这种理念并未全面兴盛发展，但其理论创新与探索的精神值得肯定。马克思主义传播的效果最终取决于马克思主义本身的理论魅力。马克思说过，“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⑥马克思主义的说服力就在于马克思主义同现实生活及其本质紧密结合中。在当代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就是要把马克思主义同中国的现实生活紧密结合，也就是要讲清楚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践的科学道理、讲清楚马克思主义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科学道理。只有这两个相结合的科学道理讲清楚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传播才能更好地面对中国的现实生活，才能更好地解释人们的思想困惑。

再次，传播好马克思主义的基点是要处理好传播主体与受传者的关系。良好的传播者与受传者关系是制约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目标实现和效果形成的关键因素。传播者作为传播主体、受传者作为接受主体，这种双主体之间作用相辅相成，具有平等性、交互性的特点。平等性体现在双主体在传播过程中的地位平等，传播者不是高高在上，接受者也非被动顺从。二者唯有和谐平等的关系，才会增进沟通、对话乃至共识。交互性体现在二者角色的转换，传播者并非单纯的传者，受传者也非简单的受者，二者在整个传播过程中都存在着信息与思想上的交流互通，二者唯有在良性交互中才能实现传播认同。这种和谐的平等交互关系有利于维持并巩固传播的实效性。因此，作为传播者一方需要时刻关注接受者的心理动机、情感状况和现实需要，避免二者的陌生化、隔膜化。战后西方共产党与左翼在理论传播以及争取选民方面的不利局面，其根源在于传播者、竞选者难以适应白领群体与中产阶层的意识变化和现实需求，也难以塑造出让受众满意的传播者形象。在当下的信息爆炸与价值多元时代，我们传播马克思主义理论，要十分注意接受者的个性心理与需要，使理论的传播与受众需求积极有效的对接，在信息的传播交互、同频共振中实现价值引导，形成情感与理性认同。

最后，传播好马克思主义的通道是要形成丰富多元的传播手段与方式。有效的信息传播离不开畅通的传播渠道与良好的传播方式。社会生活本身是多元的，信息的传播媒介和传播方式理应是多元的、多樣化的。马克思主义的传播只有借助多元化的传播媒介和传播方式，以贴近人们的现实生活，才能走入人们的心中。在信息时代，马克思主义的传播需要融合多种媒体，特别是要利用好新媒体的力量。如当代西方左翼政党与组织借助新兴网络媒体的力量，在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次次推动了阅读马克思著作的热潮，在此基础上促进了马克思主义在青年等群体中的传播。习近平总书记在讲到新闻舆论工作时多次强调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要融合发展，以此推进马克思主义的大众传播。做好马克思主义理论传播工作要综合运用好多种传播方式与文化形式，充分调动不同传播受众群体的感官体验和视觉效果，避免形式单一引发的无效传播和审美疲劳，以感染力和说服力不断提升传播的亲和力和吸引力。

【本文为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点项目“中国化马克思主义理论对外传播研究”（项目编号：TJWYZDWT1901-02）；北京高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研究协同创新中心（北京外国语大学）的阶段性成果】

注释：

①史志钦.陶里亚蒂与意大利共产党的路线转折[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27（02）：46-51.

②卡尔·马扎尼.欧洲共产主义的希望[M].吴章彬，刘芸影译.北京：东方出版社，1986：148.

③姜辉.欧洲发达国家共产党的变革[M].北京：学习出版社，2004：24.

④简繁.西方共产党和工人党国际会议述评[J].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7，21（11）：126-129.

⑤李凯旋.意大利共产党百年社会主义探索：历史嬗变与现实挑战[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21（06）：140-147.

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0.

作者简介：原宙，博士，天津外国语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

编辑：王洪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