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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媒介本体论视角看融媒体发展存在的问题

2022-05-30于思洋

新闻论坛 2022年2期
关键词:融媒体

【内容提要】从媒介本体论视角来看,融媒体时代是将前文字时代与后文字时代传播特征合而为一的重要阶段。彼得斯“元素型媒介”的概念为重解媒介何为、融媒体意义为何两个问题提供了新思路,即将媒介看作基础设施,将融媒体看作媒介回归本真的标志。融媒体既然是对媒介概念再审视后的距离媒介本体论最近的媒介形式,其意义重大。当前,学界存在媒介生态链中媒介承载力与生产方式的优劣之争问题,还面对资本过度浸入问题,以及技术与人、技术与人的需求之间的关系问题。面对这些问题,应以价值为舵,内容为舟,形式为海;规制互联网平台,打破“第四堵墙”;按图索骥,平衡媒介技术需求与供应,为融媒体发展困境之突破探索参考路径。

【关键词】媒介本体论 融媒体 媒介生态链 技术伦理

一、本体论探讨:媒介何为,融媒体意义为何

数字传播时代,众多传播要素、多元的传播载体与互动的生成机制,不断引发着对融媒体本体论的反思,以文字为核心的传播符号话语成为媒体内容生产的非充要条件。在万物皆媒的时代,媒介何为、融媒体意义为何等问题值得探讨,数字时代传播活动脱离“物质”之时重新思考融媒体本质,可以发现融媒体是文字传播时代之前传播活动的返照,是多媒体性与物质性的结合体,其核心是借助多辅助符号的意义表达,是传播活动的返璞归真之形式。它把意义的载体从文字的垄断格局中解放出来,赋予多元表达形式,核心目的不变,即将信息与信念广而洒之。

从媒介本体论的视角来考察媒介何为,可以重新思索融媒体究竟有何意义。在狭义的范畴,媒介一方面归结为传播符号,另一方面体现为传播机构,默认把传播活动理解为以文字等符号为介质的编码与解码过程。彼得斯在《奇云:媒介即存有》中将媒介本体论问题重新拿出来审视,提出了“元素型媒介”,将具备中介性质的众多自然元素和人造设施,都归结入媒介的范畴,重视媒介的遍在性特点和基础设施式存在。这种观点与麦克卢汉、刘易斯·芒福德等的观点密切相连,注重媒介对人类活动的基础性影响,彼得斯追溯了“媒介”一词的意义变迁,可以发觉媒介的自然性质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而被逐渐隐没。黄旦认为,媒介“在中世纪和现代社会的两次接续推力中,一步步走向视觉的一面,注目于符号和意义”①,其自然属性、物理属性没有被强调。媒介不仅是一种中介,也构成环境,在“人造物表现得越来越像生命体、生命变得越来越工程化”②的当下,在“媒介技术已经高度遍在如自然,自然也已经高度技术化的今天”③,更是如此,媒介应从“媒体”与“符号”的绑定关系中解放出去了。

不仅是人际交流中的身体互动,社会各类仪式等物质性交互构成了传播活动与社会生活的组成要素,如古代祭祀活动,通过制作和准备贡品、统一着装、特定时间举行仪式等要素构成,其中媒介不仅包含代表时间偏向的纪念碑、墓碑等联系自然物与人文精神两片陆地之桥梁,还包含特定日期、时间这类代表观念和精神的抽象媒介,它们是连接着人与人们意志生成的精神世界的媒介。数字时代到来前夕,以视觉元素为媒的传播活动被大众传播铺陈为最重要甚至唯一的媒介活动,但技术推进传播革命发生以后,媒介的前人类特征与后人类特征竟表现得如此相似。例如,人民日报客户端推出的《快看呐!这是我的军装照》H5融媒体作品,文字媒介已经不是其中最核心要素,交互、生成与展示成为了媒介表现形式,内核是爱国主义精神,其参与过程如转发、点击、跟随互动、生成结果等系列流程,与古代集体活动所蕴含的媒介互动机制高度类似,互动新闻、物联网、AR/VR实践中体现得更加明显。融媒体正是一种对媒介自然属性的返璞归真,其意义重大:首先是精神传递的多符号性,价值观在仪式中建构,融媒体可以成为公众参与公共生活的新窗口和集体精神构建的新抓手;其次,传播活动多种范式取代了单一模式,将大众传播时代原子式的受众还原为前印刷时代游离的个体,借助各媒介在社会规约内以个性方式展现自我。这是一种螺旋式上升的发展过程,融媒体在本体论层面上展现出了人类传播活动的丰富图景,是人内传播、人际传播等在后大众传播时代的反扑,融媒体发展前景光明、意义重大。由此,审视从2014年融媒体元年至今其发展存在的问题,对推进融媒体蓬勃发展,发挥其本体论重要意义具有必要性。

二、数字时代融媒体三大发展问题探究

融媒体存在的各类问题一直是伴随其发展的“灯下影”,在大力推行媒介融合,高标准建设新型主流媒体的同时,應对各类发展问题与潜在风险进行审视和评估。学界将关注的核心放在新闻真实性、媒介审判、网民媒介素养等层面。从媒介本体论来看,融媒体既是社会活动的中介和渠道,又是一种社会环境、一个社会容器,发挥着基础设施式作用,兼具自然属性和符号属性。在此意义上,数字时代融媒体发展呈现了三大问题:第一,媒介生态链中哪种符号的意义承载力最强、哪种生产方式最优的问题,涉及学界对哪种媒介更能体现“真实”、更具感染力的讨论;第二,资本浸入导致的“媒介即商品”倾向,涉及融媒体的底层逻辑究竟应该是什么的问题;第三,技术与人、技术与人的需求之间的关系问题,涉及融媒体的发展是基于人的需求还是技术需求的问题。

(一)媒介生态链:符号的意义承载力之争

媒介环境学者保罗·莱文森将各类媒介比喻成为生态系统中的生物,它们在不断进化时优胜劣汰,在媒介生态链寻找着顶端优势。新旧媒介优劣之比较常常是学者讨论的重点,尤其涉及何种媒介最能把握社会真实、调节传播伦理和承载意义方面。《斐德罗篇》深刻讨论了文字媒介对人记忆力的影响;《理解媒介》中展现了印刷品“可重复的、准确的形象”④如何延伸了社会能量却造成了知识的割裂;尼尔·波兹曼反省了电子媒介如何让技术和数据取代文化。文字媒介通过语言中枢调动人的分析与再现能力,时空跨度大,抽象概括力与意义承载力强,是大众传播最具代表性的传播符号,但隐喻着传受活动的等级特征,一定程度上具有排他性。从媒介本体论出发,挣脱抽象符号牢笼的融媒体具有被人长期忽略的媒介自然属性,还原了前印刷时代媒介的丰富性,相对于以文字为主的意义承载方式,更具普遍适应性、共情性,可将全感知特征与文字表达相结合。但融媒体在信息真实性和隐私保护等问题上也仍存风险。该问题应跳脱单维度比较的刻板视角,考虑具有顶端优势的融媒体如何调动各媒介优越性,如何整合大众传播、人际传播与组织传播等传播类型的割裂状态。

“文字最优论”将大众传播活动放在中心位置思考,没有将自然状态下的人际传播、人机传播与互动生成式传播作重点考量,但这些传播方式却依靠库尔德利所言的媒介仪式组成了社会生活的各个中心。正如凯文·凯利所强调的分布式运行法则,在核心价值观传递、社会信息流通方面,分布式的互动生成与算法相结合成为了融媒体时代信息高效分发的代表。融媒体时代要谨防“文字最优论”的固有思维,每种媒介符号都具有其独特的表现偏向,应充分考虑传播情境,发挥好媒介生态链中各类媒介的“长板”,实现表现形式的优势互补。

(二)资本浸入:“媒介即商品”倾向

以“媒介即商品”为底层逻辑的资本浸入是融媒体时代的另一代表性特征,有两种主要表现方式:媒介即电商,媒介即流量池。从媒介即电商的角度来看,微信等社交媒体一方面利用其社交属性和移动支付功能,将其演化为以人际传播为依托的商品交易平台;另一方面直接发展出微商、微店,借助API连接其他购物渠道,延伸出成规模的网络购物。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小红书、知乎等网络社区,也都借助用户生成内容涉足电商领域,通过植入广告、网红带货等进行商品运营。这种资本浸入形式与传统媒体时代广告有着重要区别。原来,广告主购买信息发布时间或版面用于宣传商品,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现在,媒介将宣传和销售统合起来,起到“广告+销售”的双重效用。销量和媒介平台收益挂钩会促使平台以各种手段推广商品:信息流广告、原生广告、软文等,这些信息与“纯信息”掺杂在一起,时常混淆视听、掩人耳目,为新媒体平台信息超载制造原材料,形成消费主义文化环境,阻碍了融媒介良好生态的形成。

媒介即流量池,代表了融媒体时代流量至上的现状。商业和媒体本应是两个相互独立的场域,但“所有的文化生产场都受制于新闻场的结构”⑤,新闻场域自身又总是受商业场域影响。平台商业化架构背景下,公共舆论也越来越依托商业平台为其提供的信息流和交流场域。商业和公共治理二者在底层逻辑上大不相同,但现实操作上却有出乎意料的现实切合点。平台流量池为公共舆论的酝酿提供了网络架构等基础性的“物质”前提和海量注意力资源,这就为优质融媒体产品带来了天然的曝光度。但媒介即流量池有潜在的风险,为迎合底层公众的抗争式表达,某些营销号极力煽动公众情绪,在公共事件中寻找痛点,营造出强者与弱者、男性与女性、精英阶层与普通民众的二元对立,极化的意见表达会先行影响公众对事件的认知和态度。如成都四十九中学生坠楼事件,网民的判断被铺天盖地的怀疑意见错误地引领,许多言论将社会职能部门和公众对立起来,煽动二者之间的矛盾,扩大不信任,其危险性在于,使公众误将特殊个例推广到一般,认识事物先受情绪和刻板印象的驱使。从媒介本体论来看,媒介本身没有价值偏向,但开发者和使用者双方的目的性会与媒介的技术特性发生纠缠,导致媒介看起来具有使用向度的偏航。这种偏向对于一般公众而言极难辨别,极易从这种媒介生态中养成怀疑和偏激的感知习惯。

(三)技术伦理:技术与人及其需求

数字时代的技术特征表现为智能化、自动化和大数据。为适应时代变化,高校的融媒体人才培养向技能学习、技术运用倾斜,有以技术为中心的趋势。新闻传播学科对Python、Spss、網页编辑、无人机等软硬件技术的培训既全面又丰富,但如何应用这些技术进行深度内容创作却成为了稀缺课程。当今,传播正能量和动员积极情感的党媒融媒体作品,短时间内虽能掀起大范围观众的情感共鸣,但“情感作为信息的主要特征,可能会制约内容深层价值的传递或存在一定的娱乐化倾向”⑥,这就出现了内容稀缺的困境。从媒介环境学角度来看,虽然融媒体调动了身体各类感官,促进了人与媒介要素的互动,但其意义承载力却还有提升空间。由此,更为宏观的问题是:融媒体作品能满足人们对内容的需求吗?融媒体实践的出发点是满足人的需求还是在培养我们本身不存在的“需求”?

黑格尔认为,观察的意识表面上是感性地关照客观事物,实际上更深层次在认识意识本身。快节奏的社会,人很容易迷失在快餐式社交和“立等可取”式阅读中,失去了在深思熟虑和丰富触感中认识自身的机会。如何创造出深层次的融媒体作品,让思维在认识客观世界的同时认识我们自身呢?更多要靠运营者在题材、思想性、深度和广度上下功夫。在AI主播、人工智能新闻写作迅速普及的时代,大批优质传媒毕业生除了与同行竞争之外,还要与成本低、效率高的人工智能争夺工作岗位,结果是传媒专业学生进入媒体数量减少、计算机类人才变多,这也是融媒时代技术特征的反映。但这个趋势总体不利于深度内容的开发和创作,一是由于计算机人才的人文素养很难达到新闻传播学专业水准,二是由于人工智能目前仍停留在模仿人类写作形式的阶段,创新和深度叙事能力不足。融媒体运营者要从用户认识自己、认识社会的核心需求出发,谨防技术需求主义——过度着眼技术延伸出的虚假欲求和制造媒介技术消费热潮。

三、数字时代融媒体伦理问题解决路径分析

(一)价值为舵,内容为舟,形式为海

价值是融媒体作品的内核,各种媒介形态的本质也在于此。以自我反思为主要表现形式的人内传播,通过“镜中我”实现自我凝视,形成一套自我价值体系。以面对面语言传播为主要载体的人际传播,核心是传递信息、联络情感,保证双方维持协作关系,形成人际关系网。各类传播形式的核心价值均起到了协调行动、指导实践的作用。从媒介本体论的角度来看,融媒体本质上是大众传播,是不定量多数向不定量多数人的传播活动,不论制作者和受众为何群体,它都是价值承载的主体,价值即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及国家倡导的各类时代精神。2020年印发的《关于加快推进广播电视媒体深度融合发展的意见》中,“总体要求”和“目标任务”是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这是媒介融合价值的标准所在。融媒体以价值为舵是维护清朗网络环境的前提,复杂的互联网环境中,价值观鱼龙混杂,极易引发思想混乱,由此导致社会动荡。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价值为舵是必须要摆正的方向。

融媒体作品的价值虽是核心,但不应该成为显在的表象,价值往往潜藏在丰富的表现形式和各种符码背后,通过对作品的品鉴获得潜移默化的认同与感动,这种价值往往更深入人心,获得更佳的传播效果。张志安认为,当下主流媒体所生产的爆款融媒体作品,在情感上可以唤起用户共鸣,价值上传递了主流价值观,但缺乏更深度的内容。以价值为主的传媒作品应与更丰富深刻的优质内容相结合,例如《那年那兔那些事儿》网络动画,以深刻的主题、可爱的形象设计与优质动画制作吸引了大批观众,做到了以价值为舵,内容为舟。在此基础上,结合最新的媒介技术探索、创造形式新颖多样的融媒体产品。

(二)规制互联网平台,打破“第四堵墙”

胡翼青认为,新旧媒体之间横亘着一堵“透明的墙”,类似于戏剧学所讲的“第四堵墙”,原因是“这两种媒介的媒介化逻辑有着方向性上的不同”⑦,新媒体以开放生产边界实现渠道融合来盈利,而传统媒体是关闭生产边界、垄断渠道形成竞争力,二者截然相反。媒介化逻辑下主流媒体沦为新媒体的内容供应商,没有新媒体展演广场,主流媒体很难唱出声音,但若在广场发声,就要遵循其底层逻辑和展演规则。主流媒体的影响力也为新媒体平台赚得商业和政治资本,他们之间维系了逻辑不同但难解难分的竞合关系。

主流媒体应两面兼顾,首先保证内容的排他性和专业性,成为互联网公司不得不奉为“座上宾”的政治资源和内容来源,在开放生产平台中做到独一无二、唱主角;另一方面,既要在平台中获利,又不能被资本所绑架,被受众的趣味和流量的趋势“牵着鼻子走”。融媒体内容创作者应转变思路,从零和博弈的观点转向非零和博弈,在竞争中激发出更多灵感,吸纳用户成为内容创作者。创作者不能被资本捆绑,互联网平台掌握着内容创作者的经济场,只有对互联网公司进行规制,打破目前创作和收益的底层逻辑,才能从根本上转变融媒体发展困境。

(三)按图索骥:平衡媒介技术需求与供应

融媒体生产者在技术应用上做出种种尝试,如虚拟主持人、VR/AR新闻、机器人新闻写作等。需要反思的是,这些技术尝试的出发點是满足用户需求吗?从新闻人才培养的角度来看,目前播音人才尚未出现紧缺状态,反而随着新闻传播学教育的发展涌现出了大量人才,若虚拟主播技术继续走向成熟而被广泛应用,是否显示出对人才的漠视和对技术的崇拜?智能媒体时代的技术应用不仅取决于时代的进程,内容开发者更应该征求用户的意见,按图索骥,作出真诚的互动,虚心接受用户的建议,将技术开发的资金用在刀刃上,如发展出更自然的AI文字转语音系统、新闻筛选系统和交互式内容,让用户在目前的媒介生态系统中获取更好的体验,而非使他们应用不成熟与非必要的技术。平衡供应与需求,让融媒体时代正式成为人类媒介发展史中光辉的篇章。

注释:

①黄旦.云卷云舒:乘槎浮海居天下——读《奇云》[J].新闻大学,2020(11):111-123+128-129.

②【美】凯文·凯利.失控:机器、社会系统与经济世界的新生物学[M].北京市:新星出版社,2020:9.

③邓建国.从认识论到本体论:彼得斯《奇云》中的“媒介道说”[J].新闻记者,2019(11):21-29.

④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55周年增订本)[M].何道宽,译.南京市:译林出版社,2019:214.

⑤【法】布尔迪厄.关于电视[M].许均,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65-66.

⑥张志安,黄剑超.融合环境下的党媒情感传播模式:策略、动因和影响[J].新闻与写作,2019(03):78-83.

⑦胡翼青,李璟.“第四堵墙”:媒介化视角下的传统媒体媒介融合进程[J].新闻界,2020(04):57-64.

作者简介:于思洋,河北大学新闻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编辑:孟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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