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稿
2022-05-30格拉迪丝·米切尔
〔英国〕格拉迪丝·米切尔
“我们得抓住他,”警察局局长说,“罗杰斯,就看你的了。像他这种男人,犯罪动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一门心思写作,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个不知轻重的人。
“话虽这么说,托马斯·卡莱尔也遇到过这种事,眼看新书即将完成,手稿却意外焚毁了。别忘了,卡莱尔写的可是部重要作品,老贝思利的蹩脚文字简直没法比。”
“一本关于监狱生活的书,是吗?我指的是,贝思利的书。”
“是的。他从刚出狱的人口中获取第一手素材。他通常帮那些家伙找份工作,然后榨干他们身上的故事。他利用他们的狱中经历,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随后便客客气气地把他们打发了,再继续找同样坐过牢的新人。”
“新出狱的人,局长。那么,他为什么改变习惯,杀了这个女孩,而不是把她给打发了呢?”
“她意识到自己被贝思利抛弃后,恼羞成怒,将他的整部手稿一把扔进火里。就这么简单。能看得出,她算不上监狱里的常客。贝思利在男性罪犯身上花费的篇幅已经不少了,似乎还想额外写一写女性罪犯。他之前接触过一个收费带婴儿的女性,那个女性被判了无期徒刑,因表现良好而减刑释放。为了形成角色反差,贝思利还想找个初犯。
“贝思利打这个名叫安吉的女孩的主意。安吉声称早已做好了重新做人的准备。贝思利待她亲切,和她畅聊她以往的经历。我们向安吉的亲属收集线索,他们都犯过罪,只是轻重不同罢了。贝思利让安吉觉得自己已经重新过上了正常生活,她就差对贝思利顶礼膜拜了。这些都是从安吉寄回家的信中得知的。不久后,贝思利照例打发了安吉。安吉不答应,贝思利这个老东西才说了实话,坦白了自己的真正目的。想到后代会读到她犯罪的故事,安吉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天晚上,她确定贝思利已经睡下,便溜下楼,砸开他的写字台,一把拿出手稿,用它拨旺了厨房里的火。我们知道这些,是因为安吉写信给她的父母,告诉他们她都做了些什么。”
“她在烧毁手稿和给父母写信之后,多久就……?”
“两天。事情很可能是这样的。手稿燒毁后的第二天,贝思利正准备迎接下一个新出狱的人。那个人叫奈莉,和安吉同岁,因为参与黑帮团伙作案而获刑。贝思利将刑满释放的奈莉带回家,发现安吉还没走,就将她诱骗进屋外的林子里,把她做了——换句话说,拧断了她的脖子。
“另外,尸体所在的地方就是案发现场。难题来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贝思利当晚曾迈出过家门。新出狱的小姑娘奈莉没法帮我们。至少她说她帮不了。”
“尸体是谁发现的?”
“猎场管理员,那天他在林子里捕灰松鼠。灰松鼠似乎住在那片林子里,所以他常常提着猎枪去那儿。”
“安吉的死是否可能只是意外?”
“不,我认为不可能。她的下巴遭受了重击。”
罗杰斯探长前往贝思利家中寻找线索。贝思利蓄着胡须,一脸精明,一派绅士模样,即将步入老年。罗杰斯打量了一番,很难认定贝思利就是那个一拳打死人的家伙。罗杰斯突然发问道:“介意我看看你的双手吗,先生?”
这位隐士伸出双手。他的指关节处皮肤光滑,说明他不曾在毫无同伙的情况下,活生生把一个女孩给打死。罗杰斯瞧了一眼便明白了。
罗杰斯又前往案发地点。案发现场用警戒线围了起来,一名当地警员驻守在警戒线外。罗杰斯亮出证件,二人便聊了起来。
“我猜,还没什么线索吧?”
“毫无线索,探长。”
“嗯。遍地都是腐烂的落叶,说明无法识别脚印。唯一的作案工具只是某个人的拳头。先这样吧。”
罗杰斯返回贝思利家中,看到作家正奋笔疾书,鼻梁上架着眼镜。“你瞧,我开始重写那本书了。我发现我和卡莱尔一样,都保存了访谈笔记。”
“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啊,先生。”罗杰斯说。说这话时罗杰斯有些遗憾,因为贝思利没有作案动机。他翻看了贝思利正在写的手稿。目前看来,那些确实是访谈笔记。
“那个女孩烧毁了你的手稿,你发现时雷霆大怒了吗?”
“那还用说吗?”贝思利说,“不过,我还是冷静下来了。”
“听着,贝思利先生。你接触奈莉前,知道手稿烧毁了吗?我感觉你不知道。你对奈莉了解多少呢?”
“好吧,”贝思利说,“我知道她以前确实和黑帮纠缠不清,她也很怕那帮家伙,好像怕得要命。”
“嗯,好的。先这样吧,贝思利先生,我应该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不过可能要和奈莉简单聊聊。”
“但是,你是从哪里找到线索的?”警察局局长问道,“按照你的要求,我们已经逮捕了奈莉的男朋友。”
“我不相信贝思利杀了那个女孩,”罗杰斯说,“首先,光看他那双手,我就觉得不是他干的,而且,从医学证据来看,也不是他干的。但无疑,在黑帮那伙人看来,最好没人知道那些事是奈莉做的。一旦她的故事变成白纸黑字,黑帮的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他们肯定盯上了贝思利的住处,当安吉逃离气急败坏的贝思利时,一个黑帮成员错把她当成了奈莉——当时林子里夜色正浓,很容易认错人。”
[陈云起:香港中文大学(深圳)人文社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