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边缘“断舍离”：陇上花，人间路，心上你

朱小迪

离异后的汪小梅重获爱情，却面临艰难的抉择，一边是即便患了重病依然对她不离不弃的男友，一边是前夫带着女儿来求复合，她该如何选择呢？

婚姻遇赌徒，无奈离婚别女儿

汪小梅1990年出生在广西壮族自治区河池市大化县。她在南宁市读大学时，认识了比她小2岁的学弟江明。在江明的追求下，两人谈起了恋爱。

2012年，汪小梅大学毕业后，在南宁一家服装公司做跟单员，租住在公司附近。2014年，江明也毕业了，搬来跟她同住。江明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家做饭洗衣拖地，所有家务都抢着做。两人计划着，等江明找到工作，稳定下来就结婚。然而，还没等江明找到工作，孩子就悄然来临。他们不得不匆匆忙忙地结了婚。怀孕后，因为黄体酮低需要卧床保胎，汪小梅辞去工作。江明虽然找到了工作，但工资比较低，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江明偶然听老乡说，老家很多人去非洲挖金矿，每年可以赚十几万，包吃包住，赚的钱全部都可以汇回家。他心动了，辞掉南宁的工作，退租了房子，把汪小梅安顿到老家待产，跟朋友一起奔赴非洲。

到非洲后，江明每晚都跟汪小梅视频，眉飞色舞地描述工作中的趣闻和当地的风土人情，说等赚够10万就请假回来陪汪小梅和孩子。

两人在憧憬中度过了5个月。一天，江明跟汪小梅视频时，情绪低落，他说，他要回国了。原来，去非洲挖金矿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但去的人只挖矿，极少在当地消费。眼看资源流失，又没有带动当地经济，当地政府就出台了限制政策。他们不能再挖矿了，全部要撤回国。江明很失落，汪小梅安慰他，回來可以重新找工作，重要的是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2015年夏天，江明回国。不久，女儿降生。江明回国后，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出国一趟后，根本看不上工资低的工作，一心只想做项目发大财。他隔三岔五跟朋友出去喝酒，汪小梅抱怨几句，他就急：“我跟兄弟们喝点酒怎么了？不喝酒交际怎么一起做项目？”一说起找工作，两人就吵架，搞得家里鸡犬不宁，女儿也常常被吓得哇哇大哭。

女儿一岁后，汪小梅立刻找了个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离家近。白天，女儿交给婆婆带，晚上，她一下班就赶紧回家带孩子。

公公婆婆看汪小梅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骂了江明几次，但收效甚微。婆婆主动提出晚上帮忙照顾孩子，让汪小梅安心休息。尽管江明还是老样子，但看到婆婆对自己越来越好，汪小梅也就安于现状了。

2016年底的一天，要债的电话打到汪小梅的手机上。原来，江明背着她赌博，欠债二十几万。公公知道后，操起一根木棍打了江明好几下，婆婆边哭边骂他是败家子。事情已经发生，打骂也无济于事。他们让江明把欠款列出来，把家里的钱凑了凑，让他先还银行的，只要他答应去找一份工作，从此以后不要再沾染赌博，剩下的全家一起辛苦几年，分批还上。江明答应了，也很快在一家工厂找了份工作。

然而，2017年春节刚过，催债的电话又打来了。“小梅，你相信我，我肯定能翻盘的，下次一定能赢。”江明像着了魔一样，整天脑子里都是赢钱，翻盘。他越陷越深，任凭汪小梅怎么拉也拉不出来。

在煎熬中走过将近两年的时间，两人的感情渐渐消耗殆尽。2019年春节，汪小梅毅然提出离婚，准备带女儿走。江明明白，一旦汪小梅带走女儿，他们之间就彻底断了。最后，江明同意离婚，但是女儿的抚养权必须归他。汪小梅已筋疲力尽，只想早点离开，便同意了，想着以后再想办法来接女儿。

离婚后，汪小梅背上行囊重新回到阔别几年的南宁。之前的公司主管主动联系她，说公司现在缺人手，问她愿不愿意回去做原来的工作，她欣然接受。

在南宁，闲暇时间是最难熬的。汪小梅特别想女儿，每周都会给婆婆打视频电话，见见女儿，跟她说说话。每个月她也会给婆婆一笔钱，作为女儿的抚养费。即便如此，她对女儿还是心怀愧疚。每当夜深人静翻看存在手机里女儿的照片和视频，看着她粉粉嫩嫩的小脸蛋，看着她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对她说“妈妈抱抱”，看着她穿漂亮的小裙子旋转，看着她酣睡的小模样……她才能稍稍缓解思念之苦。

为了让自己尽量不闲下来，也为了多挣点钱，汪小梅每天早上第一个到办公室，晚上最后一个走;凡是需要人加班时，她都主动申请;其他部门忙不过来，需要借人手时，她也积极去帮忙。所有付出都不会白费。一年后，贸易部招人，主管立刻推荐了汪小梅，她成功进了收入更高的贸易部。

刚进贸易部，领导安排汪小梅做张彬的徒弟，让他带着跑业务。张彬比汪小梅大5岁，北方人，高高瘦瘦的，戴着个圆框眼镜，他业务能力强，还有点小幽默。

张彬带着汪小梅见客户，跑展会，去市场采购，去工厂盯产品，教她如何分辨客户，甚至还教她各种餐桌礼仪。汪小梅像块海绵，不断吸收着知识。张彬常常调侃她“像打了鸡血的女战士”。只一年时间，汪小梅的业务能力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转角遇到爱，重病却又缠上身

工作久了，汪小梅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跟张彬在一起了，带着点崇拜，也带着点迷恋，但同时，她又很自卑。自己结过婚，有孩子，而张彬不仅稳重能干，还一直单身。一对比，她就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2021年春节，汪小梅回老家过年，去江家接女儿时，前婆婆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江明的情况。

他们离婚后，江明大受打击，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找了一份两班倒的工作，跟那些酒肉朋友断了联系。后来，市里开发红水河旅游风景区，家里有一片地被圈到，得了30万征地赔偿款，加上家里攒的钱，已经把江明赌博欠的债还清了。再后来，江明去学开勾机，如今每天开勾机，比在工厂挣得多多了。

临走，前婆婆拉着汪小梅的手说：“小梅，江明已经改邪归正，能不能看在孩子的分上，考虑和他复婚。”汪小梅没有回答，脑海中却浮现出张彬的身影。

和女儿在一起时，汪小梅发现以前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安静得让人心疼的小姑娘。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来不及细想，假期就结束了。她把女儿送回江家，返回南宁上班。

一天下班后，同事们都走了，办公室就汪小梅一个人在加班。江明打来电话：“小梅，今天我去幼儿园接孩子，老师说，她在幼儿园变得越来越孤僻，还经常跟小朋友起争执。老师说，孩子需要爸爸妈妈多陪伴，希望我们重视。”这是汪小梅最无奈的事，她也想陪在女儿身边，可现实却让母女俩分隔两地。

江明接着说：“我妈过年时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我现在一身清白了，每个月也能挣五六千。你别再跟我赌气了，回家吧。”汪小梅明确告诉江明：“我不是赌气。我曾经给了你很长时间，是你自己不珍惜，现在，我已经不爱你了，而且我有喜欢的人了。”

汪小梅刚挂上电话，张彬就推门进来，笑着说：“你喜欢的人不会是我吧？”汪小梅万分窘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张彬又说：“太巧了，我喜欢的人正好是你。”汪小梅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别开玩笑！”他收起笑脸，一脸严肃地说：“小梅，我早就喜欢你了，我也看得出，你是喜欢我的，但我之前担心你心里没放下他，所以……刚才听到你打电话，总算是弄清楚你的心意了。”那一刻，汪小梅满心幸福。

交往半年后，两人跟双方父母通了电话，约定第二年春节双方父母见面，一起商量婚事。就在汪小梅觉得生活待她不薄时，命运再一次捉弄了她。

2021年10月开始，汪小梅总觉得身上痒，脚也有点肿，还伴有恶心想吐的症状。她去看了皮肤科，也做了胃镜，开了吃的药、擦的药，但总不见好转。当时正是销售旺季，同事们都加班加点地奋战，她不好总是请假，又想可能是太累了，就没往心里去。

11月的一天，跟同事聚餐时，汪小梅突然晕倒。大家手忙脚乱地把她送到附近医院看急诊。检查发现，汪小梅血压很高，而且患有急性肾衰竭，需要马上降压和做造瘘手术进行透析，否则有生命危险。因为情况凶险，这家医院要她转到省里最好的医院去做手术。张彬二话不说，陪汪小梅上了救护车直奔三甲医院。

手术是局部麻醉。当汪小梅被推出手术室时，迎上来的是焦急的爸妈和张彬。那一刻，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她觉得后怕，如果她死了，爸妈就没有女儿了，女儿就没有妈妈了，而她和张彬也将天人永隔！

透析过后，汪小梅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在爸妈和张彬的细心照料下，两周后就出院了。此后，汪小梅开始了每周三次透析的日子。

妈妈问汪小梅，跟张彬有什么打算，她叹了口气，岔开了话题，但她心里明白，是该考虑现实的问题了。

汪小梅跟张彬提分手，他不同意，说：“很多人透析可以活几十年，生活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汪小梅说：“那是没得选的生活，可你还有的选啊！从今往后，我要十分注意饮食，我不能劳累，不能长途旅行，更重要的是，我不可能再生孩子了。”张彬故作轻松地说：“我早就对我们的将来有了规划。等我们结婚后，就在公司附近买个房，这样你上下班就不累了。家务活我全包，你什么都不用做。如果你想旅行，远的去不了，我们来个两日游嘛。至于孩子，你已经有女儿了。”

汪小梅急了，说：“可是你没有孩子啊，就算你不要，你爸妈想要抱孙子啊。如果说，因为我，你要跟父母拧着来，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呢？张彬，你是不是觉得在这种时候跟我分手，会被别人戳脊梁骨？你大可不必背上道德枷锁！”张彬显然被打击倒了，痛苦地质问：“你对我就这么绝情？”汪小梅内心一阵疼痛，她知道，这些问题就像一把把利剑刺在张彬的心上，但何尝不也刺疼了她自己的心呢？

那段时间，张彬不顾汪小梅的劝阻，还是天天往她这里跑。张彬的父母频繁给他打电话，每次，他总是跑到外面躲着汪小梅去接。汪小梅完全想象得出，他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对话。她虽然清醒冷静，知道分手是迟早的事，但心中忍不住还是存有一丝幻想一丝留恋，所以分手变得拖拖拉拉，斩不断，理还乱。

艰难的选择：生命边缘“断舍离”

一个周一的上午，汪小梅正等着张彬来接她去医院做透析，却接到张彬的电话，说公司临时有个重要会议，要她自己打车去医院，他开完会直接去医院找她。

汪小梅独自出门，刚走出小区就看到了江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不告诉你，是怕你们在家里说起来，女儿会听到，我怕吓到她。不用担心，我现在还好。”“还好？命都差点丢了也叫还好？”江明没好气地白了汪小梅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信封递给她，说：“这是一万块钱，给你的。”

汪小梅把钱推了回去，说：“不用，我还有钱。再说我们都离婚了，我有什么立场拿你的钱？”江明皱了皱眉头，回道：“你就不能换个能拿的立场吗？你是我女儿的妈妈，为了女儿，我难道不应该帮你吗？拿着吧，不够再跟我说。”他把信封塞进汪小梅包里。

停了一会儿，江明犹豫着说：“要不，你回家吧。孩子很想你，我本来想带她来看你，但是又担心影响你休息。你離开的这两年，对孩子影响很大。她变得内向、胆小，不跟其他小朋友玩，就连在家，也不爱说话。上小学这几个月，老师跟我妈反映了好几次，说她上课总是走神，我和爸妈都很担心，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你能回来陪陪孩子，哪怕就是每天接送她上下学，跟她说说话，也是好的。我打听过了，离家不远的县医院可以做透析。小梅，我以后会努力工作，照顾好你和孩子的，你考虑考虑，行吗？”

那天下午，张彬去医院把汪小梅接回家，看着张彬忙里忙外的身影，她心中满是酸楚。她已经做出选择了，这个对她全心全意的男人，注定是要辜负了。

2022年春节前，汪小梅悄悄去公司办理了辞职手续，和妈妈一起回了老家。

她给张彬发去一条微信：“对不起，我走了。遇到你，是我的幸运，我很感恩。然而一场病，让我生命的长度和广度都被缩小了，我不能把你也困在这狭小的世界里，你应该拥有也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我离开的两年，对女儿的影响非常大，作为一个母亲，我有很大的责任。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多久，不知道还可以陪孩子多少年，所以我必须珍惜还能陪伴她的日子。你不要再找我，这是我的决定，希望你能理解，也祝福你找到真正的幸福。”

汪小梅回到县城的那天，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女儿抱着她问：“妈妈，爸爸说你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你会死吗？”汪小梅鼻子一酸，搂着女儿说：“宝贝，妈妈是生病了，不过妈妈不会死，妈妈会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病，妈妈以后天天陪着你，好吗？”“好！我以后天天都能看到妈妈了，我太开心了！”看着女儿灿烂的笑脸，汪小梅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春节过后，汪小梅找了份钱少但轻松的工作，又在江家附近租了个房子，这样就可以经常陪伴女儿了。闲暇时，她带女儿坐在红水河畔，静静地看着河水流淌，远眺蜿蜒起伏的大山，欣赏天边的云卷云舒，享受属于母女俩的美好时光。

江明每周三次接送汪小梅去医院透析，对她如从前般体贴。他也会和汪小梅一起陪伴女儿，每到周末，公园、游乐场、风景区……到处都留下了女儿银铃般的笑声。在两人的悉心照顾下，女儿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开朗。

汪小梅时常会想起张彬，他一直没有回复那条微信，她想张彬大概是被自己的绝情伤到了，唉，就此别过也好，大家都该往前走了。

直到最近，汪小梅忽然收到张彬发来的一条简短消息：“我想了很久，还是尊重你的决定，祝你幸福，你幸福我就心安。”汪小梅笑了，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滑落。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我们惋惜失去的，但更应该珍惜拥有的，正是那些失去的令人回味的青春，造就了如今获得的成熟稳重。

现在的汪小梅，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做一位好妈妈，和江明一起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把女儿教育好。至于她和江明会不会复婚，就把这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编辑/刘诗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