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亚文化理论观照下嘻哈文化的传播路径探析
2022-05-30宋逸群
摘要:嘻哈文化作为一种舶来的亚文化,在跨文化迁移中要根据我国的文化语境调整。随着亚文化理论的研究转入后伯明翰时期,后亚文化理论框架逐渐成为亚文化研究的主要理论视角。新媒体时代提供给原本存在于地下的嘻哈文化一个走向地上的机会,但同时也给主流文化收编嘻哈文化提供了新的角度。随着《说唱新世代》节目的出现,面临外部文化讨伐与内部群体认同危机的嘻哈文化找到了一个新的传播途径:找到合适的传播平台,转变节目叙事视角,重视对内容的真实表达和对底线的坚守。
关键词:后亚文化;嘻哈文化;传播;说唱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2)14-0-03
0 引言
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和移动终端的普及,当代民众的实践行为和生活方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由于新媒体去中心化和人人都可发声的特点,传统大众传播的话语权逐渐旁落。新的数字生活空间和媒介生态环境使青年亚文化具有新的时代风貌。对于长期游离于主流文化边缘的亚文化而言,技术变革给予了其文化扩张的机会,但也为其带来了被主流文化收编的风险。嘻哈文化的传播便是亚文化利用大众媒介扩张的典型代表。
1 相关概念梳理
1.1 后亚文化
后亚文化研究是青年亚文化研究发展到第三阶段的主要范式。随着互联网的兴起,伯明翰学派的亚文化逐渐显露出过度强调意识形态和阶级作用,忽略新的文化语境下青年亚文化展现出的多元化样态和主体性特点的局限。后亚文化研究突破了主流文化与青年亚文化二元对立的关系,认为青年亚文化是建构的、复杂多变的。与仅仅将传媒当成亚文化形成和传播工具的伯明翰学派的观点不同,后亚文化强调传媒的建构使得亚文化的形态更加清晰,不仅增加了反叛色彩,还延长了其生存周期。
1.2 嘻哈文化
嘻哈文化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美国纽约的黑人社区,产生伊始仅仅被视为美国当地黑人群体寻求社会权利和反种族歧视的反叛运动[1]。嘻哈文化是包括涂鸦、街舞、打碟和说唱等表现元素在内的文化形态。嘻哈文化的四种要素在不同国家、地区扩散并实现本土化时,发展并不均衡。在日本的嘻哈文化语境中,街舞是主流;而在中国,街舞与涂鸦被纳入艺术形式的范畴,其带有的文化意义被逐步剥离,因此也被边缘化,说唱音乐几乎成为嘻哈文化的全部表达。
嘻哈文化起源于美国城市下层的黑人群体,是一种展现弱势群体对主流文化的反抗的边缘文化。随着商业资本的加入及文化的扩散,其阶层对抗的内涵逐渐消减,彰显风格、追求自我认同的意涵显现。真实态度、自由表达与情感宣泄是嘻哈文化的重要特点,也是进入这一亚文化圈层的入场券与试金石。
2 嘻哈文化传播现状与困境
2.1 传播现状
“嘻哈”一词根植于美国黑人文化,反映了黑人对种族歧视、阶层固化及自身悲惨生活与命运的抗争和反叛精神[2]。嘻哈文化原生环境的文化语境中包含着许多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容,尤其是暴力、性和吸毒等为法律所不容的内容。随着商业资本与消费文化对嘻哈文化的收编,嘻哈逐步与原本的文化语境剥离,开始成为一种象征性的符号抗争。嘻哈文化在美国社会实现了自下而上的逆袭,成为社会的流行文化,受到社会各界的欢迎。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嘻哈歌手实现了阶层的跨越,接受了商业资本的“招安”,名利双收。嘻哈文化作为美国社会的一种流行文化,随着美国全球化扩张的步伐,从西海岸传播到东海岸的亚太各国。
嘻哈文化最早在中国传播是在1987年,此时美国街舞电影《霹雳舞》在国内上映。20世纪80年代,城市青年中流行的烫爆炸头、穿喇叭裤的时尚风潮便是嘻哈文化在中国传播的具体表现。相较于街舞,说唱音乐在国内传播主要受港台艺人及相邻的日韩等国的影响。最早为大众熟知的一批饶舌歌手都来自台湾,如热狗、黄立行、周杰伦和张震岳等。与此同时,一批专业的地下嘻哈团队在固定的圈层内逐步发展,这种地下嘻哈文化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嘻哈文化的特征,这种保留使得嘻哈文化难以出圈。
2017年,爱奇艺自制的说唱节目《中国有嘻哈》将在“地下”活跃已久的嘻哈文化带入大众视野。截至收官之日,《中国有嘻哈》累计获得了26.8亿的播放量,与节目相关的话题占据微博的热搜榜单300多次,成为2017年综艺节目中毋庸置疑的第一位。《中国有嘻哈》的爆火使嘻哈相关用语瞬间席卷整个互联网。与此同时,肥大的衣服、鸭舌帽、金链子、斜挎包和球鞋等带有嘻哈元素的穿搭风格也成为年轻人争相追捧的新潮流[3]。2018年和2019年,爱奇艺接档推出《中国有嘻哈》的第二季和第三季节目《中国新说唱》。但是这两季节目却没能续写第一季的传奇,口碑与评分一路下滑。嘻哈文化在经历了短暂的辉煌之后逐渐衰落。2020年,芒果和哔哩哔哩也推出了自己的说唱节目,三档说唱节目在暑期同时播出,嘻哈文化再次强势回归大众视野。
嘻哈文化的传播离不开小众文化大众化传播带来的力量[4]。移动互联网时代催生了圈层文化,互联网为原本散落在各处的亚文化爱好者提供了連接的机会与平台,亚文化圈层由此形成。但这些亚文化圈层并不局限于小圈子中,会带着一种“小众的优越感”向外拓展。
2.2 现实困境
2.2.1 外部文化收编
处于社会边缘的亚文化在走向中心的过程中,必然会遭到主流文化的攻讦与净化,嘻哈文化也不例外。《中国有嘻哈》使得一大批嘻哈歌手走上台前,接受聚光灯的检验,嘻哈文化中存在的负面内容也逐步显露出来。《中国有嘻哈》节目总冠军PGone(原名王昊)因私人生活作风问题引发了网民对嘻哈爱好者道德品质的讨论。随后,其作品《圣诞夜》因为“教唆青少年吸毒与公开侮辱妇女”遭到了主流媒体的点名批评。人民日报评价:“这样的作品,无筋骨、缺道德、没温度,注定唱不到大众心里,更经不起时间检验。”由于PGone事件,原本正在参加《我是歌手》录制的GAI(原名周延)中途退出,没有录完整季节目。随后,各大音乐软件下架了许多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嘻哈歌曲。
2018年《中国有嘻哈》的第二季更名为《中国新说唱》,剥离掉“嘻哈”这一天然带有反叛文化属性的词汇,替换为更突出音乐属性的“说唱”,这是大众文化对嘻哈文化的一次收编。将说唱音乐从嘻哈文化的语境中单独分离出来,探讨其音乐技巧及歌词文本内容,忽略其本身作为嘻哈亚文化组成部分带有的反叛性、抗争性及游离于主流价值观之外的边缘性特征。
嘻哈音乐中常常出现的“金钱”“女人”等主题,也为嘻哈歌手招来了许多非议。2022年5月,网民质疑嘻哈歌手马思唯新歌《发现美的耳朵》歌词存在侮辱女性、低俗擦边的问题。这是小众文化走向主流必然会遭遇的困境,随着受众的增加和传播范围的扩大,小众文化带有的个人主义的叙事色彩和表达与大众传播宣扬的价值内容并不一致,产生冲突是常有的事。
2.2.2 群体内部分化
《中国有嘻哈》从上线开始就备受争议,尤其是受到了不少地下嘻哈爱好者的diss(诋毁)。从地下嘻哈爱好者的diss和网络争议来看,他们讨论的内容主要聚焦“温和的说唱乐能够算作嘻哈吗”,节目呈现的歌词均不涉及嘻哈文化长期以来展现的独立和反抗精神。三季节目都存在相似的问题,回避嘻哈文化惯用的话题和社会问题。
与此同时,观察参赛选手的名单,可以发现有很多在地下成名已久的嘻哈爱好者参加了这一现象级节目。这说明嘻哈爱好者群体内部出现了分化,一部分坚守地下的嘻哈爱好者认为,这丢了嘻哈的魂,与别的艺术形式不存在区别;另一部分主动迎合主流文化的嘻哈爱好者认为,这是扩大嘻哈文化影响力的绝佳机会。
3 嘻哈文化传播的新尝试
《说唱新世代》于2020年夏天在哔哩哔哩上线,这是哔哩哔哩继《后浪》之后的再一次跨界尝试,也体现出了平台布局大综艺的野心。节目播出结束后,豆瓣评分高达9.3,共有70 323人评价,72.9%的人都给了五星。通过该节目,观众看到了嘻哈文化开辟新的传播路径的可能性。
3.1 平台与形式的选择
哔哩哔哩是一家以二次元亚文化为依托,聚合不同亚文化爱好者,依靠用户生产内容的互联网公司。纵观哔哩哔哩发展历史,相较于主流媒体,其与亚文化群体的联系更加紧密。用户因为相同的爱好聚集在同一部番剧下,通过弹幕发布即时评论,交流沟通,在这一过程中形成一个不被打扰的狂欢空间。每个人都在这段时间内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寻找群体归属感。哔哩哔哩流量最大的几个分区分别是游戏区、生活区、宅舞区及鬼畜区。网站集合了不同的亚文化类型,这也意味着同属于青年亚文化的嘻哈文化在该平台上会以一种自己人的姿态被接收,其受到的来自主流文化的压力更小。
与此同时,哔哩哔哩接受融资之后,势必扩大传播范围和加大传播力度,而不仅限于其原本的受众。因此,破圈是理解哔哩哔哩行为的基本逻辑之一。对于大众而言,嘻哈文化经过前三年的发展与宣传,已经不再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亚文化种类了。嘻哈文化已经具备一定的受众基础,虽然同期有两档竞争节目,但依托平台独有的用户生态环境,节目可以专心做内容而不需要做前期的文化普及工作。
3.2 节目叙事角度的转换
与以往说唱节目不同的是,《说唱新世代》这个节目没有脸谱化选手。节目真实地展现了选手们录制期间的状态,不避讳选手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也不通过剪辑刻意放大争端与冲突。该节目作为一档音乐选秀综艺,将叙事重点放在了音乐本身及对选手形象的刻画上。节目组刻意淡化了说唱作为嘻哈文化组成部分的文化属性,并不在意说唱应该是怎样的,而将观众的关注点引向说唱还可以这样。
在后亚文化理论中,群体对个体的掌控被削弱,个体选择基于自主意识,拥有了更强的自主选择性。节目中的选手也体现了这一点,他们因为热爱说唱聚集在一起,但没有形成群体,个人也并不依附群体。《说唱新世代》节目在刻画群像方面作了表率,每名参赛选手都有自己的特点、独特的经历以及对说唱音乐的理解。节目所做的仅是呈现,而不涉及解释,所有的理解都靠观众自己。
3.3 真实表达与底线坚守
《说唱新世代》节目打出的口号是“万物皆可说唱”。但这个万物在一开始就有所限定:嘻哈文化中关于性、暴力、毒品和犯罪等不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元素一开始就被排除在外。节目鼓励选手描写真实的生活、表达真实的感受和展现真正的自我。《说唱新世代》节目中的歌曲有以下特点。
3.3.1 关注社会问题
每一期节目都有选手演唱与社会问题相关的歌曲。DOGGIE(原名姚皓月)演唱的歌曲中提到了陈春秀高考被顶替事件,圣代(原名王希圣)演唱的《雨夜惊魂》讲述了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的故事,《書院来信》这首歌以一个被送到豫章书院的孩子的口吻展现了向父母求救无果后的绝望,《叫爸爸》讽刺了社会上对手握权力者不正常的讨好与谄媚,总决赛的《美杜莎庄园》则通过希腊神话暗喻了职场性骚扰问题。
3.3.2 展现真实的生活
嘻哈文化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keep it real(保持真实)”,保持真实并且展示真实的自己。选手张毅成在节目中演唱的《画》《我不想死在我的20岁》和《奶奶》真实地展现了学业不能继续后生活的迷茫、颓废以及奶奶逝世后从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状态转变的过程。节目中有已过而立之年为人父的前辈,也有刚刚成年接触说唱不久的新世代发声者。年长者讲述他们的生活感悟、对家庭亲情的理解,年轻者讲述生活、学习、工作中遇到的难题。
3.3.3 女性视角的表达
节目中的女性说唱选手于贞在第一期以一首《她和她和她》引爆了社交网络。展现了医生、律师和翻译三名不同角色的女性在工作中面临的问题,以朋友的口吻表达自己的态度“想那么多干吗,你已经很棒了”。歌词开头“她也是谁的妈妈,女儿啊,妻子啊,朋友姐妹啊。她和她们的想法,梦想啊,自由啊,不可爱吗”,以一种吟唱的方式展现了女性对自身处境的认知。
4 结语
嘻哈文化作为一种舶来的亚文化,在跨文化迁移中,要根据我国的文化语境调整。随着亚文化理论的研究转入后伯明翰时期,后亚文化理论框架逐渐成为亚文化研究的主要理论视角。新媒体时代给了原本处于地下状态的嘻哈文化一个向上发展的机会,也给主流文化收编嘻哈文化提供了新的角度。随着《说唱新世代》节目的出现,面临外部文化讨伐与内部群体认同危机的嘻哈文化找到了新的传播途径。嘻哈文化倡导的独立性和反抗性以一种新的方式呈现,独立地依靠自己实现梦想,通过适当的方式反抗社会的不公,反抗命运的轨迹,做自己命运的主人。
参考文献:
[1] 冯蜓蜓.亚文化资本的转换研究[D].苏州:苏州大学,2019.
[2] 苏哲.亚文化:风格的意义[J].江苏警官学院学报,2009,24(6):93.
[3] 李璇.中国嘻哈文化的传播演变与亚文化反思[D].重庆:四川外国语大学,2019.
[4] 张宁,唐嘉仪.商业逻辑与青年亚文化生产:网综节目的批判话语分析[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19,41(2):138-142.
作者简介:宋逸群(1997—),女,江苏常州人,硕士在读,研究方向:广告与新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