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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心理学视角下的文学治疗功能认识

2022-05-30周桃敏

美与时代·下 2022年6期

摘  要:文学除了教化功能、认识功能和娱乐功能外,还有治疗功能。治疗功能主要强调的是读者在经过一系列的心理创伤后,通过阅读文本,主动接受、吸纳和重塑文本中的情感体验,从而焕发积极的人生心态,形成心理上的治愈疗效。基于文艺心理学视角,从文学治疗的功能出发来论述文学宣泄压抑的情感、抚慰创伤的心灵、加深人生的体验和展示人性的美好四个方面的治疗作用,从而确证文学是人学、是向人生成之学的再认识,使人们以更加理性的态度去审视文学的治疗功能以及文学的其它可能性。

关键词:心理创伤;文艺心理学;文学治疗;文学功能

研究表明,重大灾害后罹患心理疾病的人数会逐渐增多,焦虑、恐惧、抑郁等心理创伤的人数也会增多,心理创伤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为社会问题[1]。创伤对社会肌理的运转是非常致命的,它会影响人际间的社会交往和社会联系,社会的组织性也会随之崩塌。而影响个体的个体创伤的心理体验表现为生理经验方面的生理不适、情绪体验方面的紧张焦虑和恐惧害怕、认知方面的无助感和不信任感以及行为表现方面的逃避现实和暴力行为增加等。可见,心理创伤已成为当前我们所必须关注和探讨的重要话题,文学治疗对干预心理创伤也显得刻不容缓。

西方文学史上最早认识到文学的治疗作用的是亚里士多德,他在《诗学》中论述了关于悲剧的“净化”功能。他认为悲剧可以使人产生怜悯和恐惧,从而激发人的审美体验,实现净化功能。莱辛也认识到悲剧的这种净化功能会让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更加恪守道德,他的认识体现了文学艺术对人的治疗作用。文学艺术还可以超脱人的精神,以至于升华了文学艺术的主题。贝尔奈斯认为,悲剧艺术通过净化功能而使审美体验更加的舒缓、和谐,从而达到心理放松的效果。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则运用精神分析理论来阐释文学艺术能够对人的精神治疗起到一定的作用。

国内学界一直强调文学的认识功能、娱乐功能和教育功能,而忽略了文学的治疗功能,忽略了文学作为人之而存在的艺术,最终还应落实和应用于人上。无论是远古时期的巫术仪式还是现在的音乐舞蹈等艺术形式,它最直观的、最根本的还是治疗作用,而非其它作用。20世纪末期,我国开始了文学治疗研究,最先提出者是叶舒宪,他在《文学治疗的原理及实践》[2]和《文学与治疗—关于文学功能的人类学研究》[3]这两篇論文中首次提到了“文学治疗” 的概念,并从人类学和精神分析学的角度讨论了文学治疗的历史背景以及西方理论的研究状况,是国内研究“文学治疗”的开山之作。之后,叶舒宪又于1999年出版了《文学与治疗》一书,该书梳理了其之前刊发的两篇论文,并运用心理学、人类学和叙事学等学科视角来探讨“文学与治疗”的关系和作用[4]。

因此,本文基于文艺心理学视角探讨文学治疗的主要功能,论述文学宣泄压抑的情感、抚慰创伤的心灵、加深人生的体验和展示人性的美好四个方面的治疗作用,以确证文学是人学、是向人生成之学的再认识,使人们以更加理性的态度去审视文学的治疗功能以及文学的其它可能性。

一、文学宣泄压抑的情感

(一)文学是作家释放被压抑情感的关键机制

文艺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作家之所以创作是因为潜意识里存在“力比多”,而“力比多”在现实生活中是受到压制的,所以造成了作家在现实面前的关系紧张。一方面,文学创作刚好可以缓解作家与现实状况的紧张,成为现实和作家之间的中间地带。而文学在人类复杂结构中刚好补偿了作家的理想愿望,宣泄被压抑的情感,缓解了现实的紧张。另一方面,文学创作使得作家压抑的本能欲望得到满足,也使作家能够把多余的时间和精力通过幻想的形式来写作,把现实的压抑和苦闷寄托于作品之中,达到精神的超越。

克尔凯郭尔在写作《致死的疾病》之前,经常感受到抑郁和孤寂,他本来想通过写作来传达基督教拯救人的信仰,但下笔之后,他发现写作让他身心感觉良好,以致于忘却了生活的所有烦恼,忘却了现实的无奈。从写作中,克尔凯郭尔获得了写作的快感,宣泄了压抑的情感;鲁迅因看到国民颓丧,内心无限苦楚,毅然决然弃医从文,写下《彷徨》《呐喊》等经典巨作;郁达夫因看到祖国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心中苦闷郁结,于是写下了《沉沦》《故都的秋》等传世佳作;路遥有感于青年进城之艰难,未来道路之迷茫,于是写下了《人生》,向读者阐明人生道路选择的痛苦;张承志有感于城市生活之艰难,草原生活之怀恋,于是决定回访草原,写下了《金牧场》《黑骏马》等草原悲歌;贾平凹面对乡土中国的终结,故乡棣花街的衰败,于是记录下《秦腔》,用乡土声音来传递乡土情结的隽永。所有这些佳作都是创作者内心苦闷的宣泄,都是他们心有的所思、所想,不仅治愈了作家,还凝固了一代人时代精神。

(二)文学是作家构建美好世界的重要依托

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注意到文学治疗可以介入到人的潜意识当中,而潜意识又是文学创作的动力,因此,文学作品就是作家白日梦的替代性满足。许多作家都在自己的文本中建构了理想化的世界,并沉浸在自己的文本世界中,以此来宣泄自己现实中的不如意。比如:沈从文笔下优美而纯美的“湘西世界”、老舍笔下沉郁而多味的“北京胡同”、赵树理笔下幽默而通俗的“山西农村”、贾平凹气势夺人的“商州世界”、李育杭浓情而开放的“葛川江”、莫言率真而狂放的“高密东北乡”等都是作家潜意识里形象化的表现,他们让现代化中的人们回返到了乡土中国的世界中。乡土世界感召着作家,催生着作家的创作激情和创作灵感,使他们把自己的情感寄托于笔下的世界,让自己压抑的情感得以宣泄。

二、文学抚慰创伤的心灵

中国文学人类学家叶舒宪先生在《文学与治疗——关于文学功能的人类学研究》一文中提到:文学可以调节情感、意志和理性之间的冲突,消解内心的障碍,维持身和心、个人和社会之间的健康关系,培育健全、完满的人格。叶舒宪先生认为文学治疗可以使文学接受者通过主动地文学阅读或文学创作时,借助文学这一媒介来缓解或消除自身心理压力,解除心理困扰,从而有效地稳定心神,促进身心健康。

(一)文学阅读是抚慰创伤心灵的重要手段

1802年,美国著名医生提出了“文学治愈”的手法。他建议受过心理创伤的人去阅读治愈系小说,并让读者完全融入小说,置身其中,感受文本中人物的治愈力量,从而获得心灵的抚慰。美国精神学家塞缪尔·麦克德·克罗舍斯是首个把文学阅读作为一种治疗方法运用到创伤者身上的人。他用“Bibliotherapy”一词来表达阅读治疗的含义,他的理论包括了治疗师与参与者,通过精心挑选阅读材料,促进参与者在阅读活动中获得角色认同——情境共生——问题认同——情感净化——自我反应——抚慰心灵等一系列过程和反应[5]。可以说,西方的心理学家、医生等都认识到了文学阅读对缓解创伤病人的焦虑症状具有重要作用,并运用于实践中,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1913年,印度诗人泰戈尔以诗作《吉檀迦利》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受到了全世界的欢迎,人们纷纷去阅读其诗歌。泰戈尔的诗给“一战”后的人们带去了心灵的抚慰和精神的治愈,使人们意识到应该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以迎接美好的生活。罗曼·罗兰在给泰戈尔的信中谈到,泰戈尔的诗就是印度的灵魂,他的诗作让他在伤痕累累的欧洲打开了写作的灵感。

(二)文学阅读是想象美好世界的重要途径

文学阅读治疗最关键的环节就是冥想。通过冥想使我们走进作家描绘的场景中,感受小说世界的美好。1982年,张曼菱在其小说《有一个美丽的地方》中描写了这样一个情景:边陲傣寨发生了疟疾,小孩安虎因为多吃了抗疟药而尿血,昏迷不醒。之后,抗疟队的医生给寨子里的人发药,无人去领药,全寨停药。后来,全寨感染了疟疾,“我”主动去每家每户劝说,并上门送药,“我”要当面看着他们把药服下才肯去下一家。不久以后,疟疾过去,村民们的病都好了。在这个抗疫的情节中,我们不仅可以感受到傣家人对“我”这个外来知青的信任,还能从张曼菱笔下体验到雨林婆娑的边陲傣寨给人的暖暖的治愈感。

因此,文学作为一种特殊的审美意识形态,它以独有的艺术生命力来感染读者,使读者在文学阅读过程中沉浸于作品世界中,净化心灵,达到审美的移情,并以此来抚慰创伤的心灵。

三、文学加深人生的体验

文学是人类的精神财富,是审视人生的重要窗口,同时也是提升人精神境界的重要方式。文學可以展示人生的生活境遇,阅读文学,照见生命的历程,遇见生命的悲欢离合[6]。人生是文学主题的永远存在,它强烈地关注人的生存状态以及人物命运。作家在其作品中融入自己对人生的体验以及对生命的感知,把真善美的价值传递给观众。卡西尔在《人论》中写道,人不是消极的被创造者,而是能动的决定者,在文学艺术的指引下,人能确证自我的存在,理解人生的酸甜苦辣。我们通过中西方疫情小说,也可以使我们在阅读作品中加深人生的思考,丰富人生的体验。

(一)文学加深人们对生命与爱情的理解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以阿里萨和费尔明娜之间持续了半个世纪的爱情作为主线,讲述了所有爱情的可能性,高尚的、浪漫的、庸俗的、龌龊的、忠贞的、背叛的、刺激的、放荡的、安静的,所有的“爱情”动机交织其中,直至接近死亡时才感受到生命的伟大。它超越生死,超越世俗。把死亡当做爱情一样,向死而生,越到死亡时越能感受到对生命的热爱。在马尔克斯的世界里, 死亡荒诞地、不可思议地来临仍然是令人痛苦的。 但更有意义的是, 在霍乱肆虐、战争不断的小城里,阿里萨对于死亡的体验最终转化为一种给人抚慰的幽默和生命内蕴的充满激情的张扬,他抓住现实的爱情,超越死亡的现实,也让我们体验到生命的升华[7]。

(二)文学加深人们对生命与死亡的体会

毕淑敏的小说《花冠病毒》同样也讲述了疫情中关于人生的思考。小说讲述了20NN年3月在中国燕市发生的一场花冠病毒疫情。主要症状是发烧、咳嗽、血痰、腹泻,全身各系统崩溃。罹患人数达数千,死亡病例累计数百,医院里重症感染者比比皆是,普通民众惶恐不安。在《花冠病毒》一书中描写到面对疯涨的感染人数,疫情谣言满天飞,燕市市民抢购食品、囤积物资以及有人仓惶出逃。之后政府宣布封城,所有的一切都照见了2020年初中国武汉的新冠肺炎疫情。在疫情面前,我们重新思考生命和生命存在,以及面临生存与死亡的考验时如何选择的问题。故事以女主人公罗纬芝在这场疫情中的独特观察视角为我们呈现了在生死面前各色人等的面孔和心理状态,也让我们去反思人与自然的平衡关系,以及如何与“病毒”学会相处[8]。

四、文学展示人性的美好

文学是人的文学,中国文学是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精神产品。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提出,文学主要是满足人的审美需要而实现的,它通过文学作品的审美感染力去感染人、塑造人。所以,文学作品以“善”作为“诗意的裁判”来展示作品的价值追求,通过真挚的情感和艺术的呈现来展示人性的美好。中外无数的疫情作品都是展示人性的美好,引领着人们向善、向上。在世界文学史上,面对类似的灾难,有不少作家写过令人难忘的诗篇,或叙事,或抒情,或反思,或批判,都饱含着人性的温暖和闪耀着人性的光辉[9]。

(一)文学展示人面对死亡时的抗争精神

阿尔贝·加缪的小说《鼠疫》描述了发生在奥兰城的一场鼠疫。小说从主人公里厄医生的视角出发,里厄医生孤军奋战,全心全意奋战在抗疫一线。他的精神感染了记者朗贝尔以及后面加入到抗疫阵营中的其他人,但塔鲁等人最后却因鼠疫不幸去世。后来,鼠疫无疾而终。所有这些都让我们感到悲痛,但悲痛之中却让我们看到了充满人道主义的里厄医生、行为古怪的罪犯科塔尔、立志著书写作的小职员格朗以及因抗疫死去的志愿者塔鲁。所有的人和事都集中在这次鼠疫之中,也正是在这次鼠疫中让我们体验了生命的珍贵、面对疫情的脆弱以及生活的悲欢离合[10]。生命是充满活力和激情的,只有在与生命的搏斗中,我们才不会健忘和麻木。在困难面前,我们应该像里厄医生一样直面人生,应该像志愿者塔鲁一样,勇于抗争。

(二)文学凸显人面对逝去后的希望和初心

迟子建的小说《白雪乌鸦》以1910年的東北傅家店鼠疫为背景,展示了鼠疫来临时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状态,谱写了一曲人性的挽歌。《白雪乌鸦》以两条主线展开,一条是通过开场描写傅家店一派祥和的气息来让我们嗅觉到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众生;另一条是以医生伍连德治理疫病为主线。伍连德医生在疫病肆虐之下,顶住重重压力,毅然决然地解剖尸体来查询病菌样本,并公开焚烧尸体以防止疫病传染,让我们感受到了他的民族道义和大公无私。在《白雪乌鸦》中,鼠疫造成的灾难和死亡成为了人性的试金石[11]。无论是鼠疫时哄抬物价的纪永和、勇担送饭任务的周耀祖和自愿帮忙的喜岁父子,还是眼看亲人死亡的傅百川、于晴秀、翟役生,所有的人物都在迟子建含情脉脉的笔下恣意活跃着。疫情成了我们审视和改变自己生活的契机,也给了阅读这部小说的读者一个重新思考自己人生的机会,既展现了生活中残酷的一面,又让人保有着继续生活的希望和初心。

《鼠疫》和《白雪乌鸦》里都写到了当鼠疫来临时,人们的心理出现焦虑、紧张等“疯”的状态,作者从心理创伤的人物身上考量着人性的多面性。比如科塔尔与警察的对射、翟监生的悲观以及人性的“畸形”,都让我们感受到了疫情中人们面对死亡时精神被打击后几近疯魔的状态。加缪和迟子建都表达出在灾害面前精神的崩溃远比疾病和死亡更值得人注意。也正是在科塔尔和翟监生的身上,我们才更清晰地认识到面对疾病和死亡时该怎样存在,亦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加缪的《鼠疫》和迟子建的《白雪乌鸦》通过对死亡的彰显和生命的消解传达给读者的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对生命的尊重和思考。通过阅读作品可以使我们明确作者对死亡的理解,即彰显死亡、消解死亡、思考死亡,而所有这些为的都是更好地“活着”。

五、结语

灾难会过去,对死亡危机的精神恐惧也会消散,而绝望中也孕育着希望。对为何而活的思考,如何热爱生活和生命、向死而生,这才是这些文学作品给予我们的生活意义,也是我们努力撑过灾难的意义。文艺心理学下,理解心理创伤,再认识文学治疗功能显得极为重要。文学治疗通过文学创作和文学阅读的互动过程来实现精神治愈具有重要意义,它让我们认识到文学可以抚慰创伤的心灵、宣泄压抑的情感、加深人生的体验和展示人性的美好,也让我们在小说的世界中理解了爱情的多种可能性和生命的无限活力,从而以更好的心态来面对人生的苦难和挑战。

参考文献:

[1]雷跃捷,张晓辉,姚魁.疫情易引发心理问题,科普宣教如何发挥作用?[EB/OL].[2020-02-24].https://baijiahao.baidu.com/s? id=1659379243845785073&wfr=spider&for=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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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叶舒宪.文学与治疗——关于文学功能的人类学研究[J].中国比较文学,1998(2):88-100.

[4]叶舒宪.文学与治疗[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287.

[5]吴月初.读书治疗对国中生自我概念之影响[D].台北:“国立彰化师范大学”教育研究所,2005.

[6]杨铸.文学与人生,文学与社会[J].文艺理论与批评,2020(4):24-25.

[7]谈清妍.爱情的乌托邦:解读《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爱情与死亡[J].襄樊学院学报,2009(6):51-54.

[8]强晓玲,张漫子.毕淑敏:我希望,《花冠病毒》永远只是预言[N].新华每日电讯,2020-03-13(10).

[9]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93.

[10]王洪琛.灾难叙事及其象征:重读《鼠疫》[J].粤海风,2020(1):16-18.

[11]杨子源.论《白雪乌鸦》的美学价值[J].文艺评论,2020(3):77-78.

作者简介:周桃敏,楚雄师范学院教育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大众文化、云南民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