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南畲族刺绣纹样美学研究

摘  要：随着社会的发展及民族的大融合，现如今有许多少数民族的传统文化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流失，尤其是传统手工艺正在慢慢没落，保护传承民族传统手工艺，迫在眉睫。畲族的民间传统手工艺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刺绣、编织、剪纸这些手工艺的特点尤为显著。赣南畲族刺绣纹样美学研究特以龙冈畲乡为例，以赣南畲族刺绣纹样研究为主旨，通过阅读相关文献以及收集实物照片，探究刺绣的纹样美学以及传承与保护。

关键词：传统工艺;畲族刺绣;龙冈畲乡;传统文化

我国地域辽阔，民族众多，各民族“大分散，小聚居”，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优秀珍贵的民族文化与遗产。畲族有着几千年的历史。“畲”字在《诗》《易》等书中就出现过，自南宋末年开始，史书上便有“畲民”和“拳民”的族称记载。而畲族由于生存的需要，时常被迫迁徙到山林深处开荒种地，因其游耕经济的生活特征而得名。今赣南畲族主要分布在兴国、吉安、永丰等山林深处。从唐朝开始，畲族与汉族人民便交纵错杂居住，因此在生活习惯上互相影响，畲族人民逐渐对汉族文化和国家产生认同，并且积极参加科举考试，从排斥到主动改造本民族文化，在政治和文化的心态上与汉族人民也日渐趋同，互相通婚。尽管民族融合使畲民生活习惯趋于汉民，但在服饰装扮、饮食起居、住房等方面仍然有自己的特色。

一、精巧别致的刺绣

早在公元7世纪初，畲族人民就已经在江西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更早的居住地在赣南山区一带，随后发展至赣东北的铅山、贵溪等地[1]。龙冈畲族乡地处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南部，位于永丰、兴国、宁都、青原区四县区交界的中心地带，是江西省七个少数民族乡之一。早在清朝乾隆32年（1767），龙冈畲乡刺绣是随福建雷姓畲民迁入本邑下樟村后而带入龙冈畲乡的。在群山环绕的深山里，勤劳淳朴的畲族妇女在山歌环绕下、在生计的重压下，用七色彩线把自己对生活的美好憧憬，刺绣在衣帽、鞋、带等各种饰物上。这不仅体现了她们对生活之美的享受，对本民族的服装花样的研究也极其讲究。龙冈畲乡人民在生产劳动之余，还种植棉、麻，养蚕，抽取其中的丝纱，以传统的图案加上丰富的想象力，通过编织和刺绣创作出众多精致的手工艺品，制作出来的作品经久耐用、经济美观。

龙冈畲族服饰的刺绣不仅有独特的民族风格，而且配色精美、花样新颖，是畲族人民艺术智慧的结晶，也是民族的独特手工艺术品。民间有俗语：“绣花容易配色难”，可见一件精美的刺绣作品，不仅要纹样优美，配色也要得当，才能凸显出技艺和设计的融合。畲族的刺绣纹样种类丰富，用色变化也多。畲族人民长期居住在深山，使得刺绣纹样主题大都源于日常生活，“师法自然”。尽管其针线比较粗犷，针绣技法也较为简单，主要有平绣、织绣、立体绣等技法，但畲族刺绣以其构图简洁、色彩绚丽、图案夸张，有农民画的风格，具有独特的畲族风格和浓郁的原生态生活气息，广受喜爱。

二、气韵生动：流动的纹样与美好的寓意

龙冈畲族的刺绣纹样以植物纹样、动物纹样等自然纹样为主，主要表现当地的生态环境。刺绣纹样的结构上有单独纹样、连续纹样、角隅纹样等;形式上则有象征富贵吉祥的传统动植物图案，如牡丹、梅花、龙虎、麒麟等;刺绣的几何纹饰大都为缠枝、云头、云勾、山脊、海牙以及八卦、万字形等。畲族妇女在刺绣服饰时无需图案样本或绘本，随意而绣，心想“绣”成，足见其中凝结的畲族妇女的高超技艺和智慧。花草与蝴蝶纹样在肚兜、鞋面、童帽等种类应用较广，畲族妇女仅靠智慧的大脑和灵巧的双手就能勾勒出没有重复、款式新颖、色彩亮丽的童帽图案（如图1、图2）。

从古至今，蝴蝶都是自由美丽的象征，其身美、形美、色美、情美，为人们所喜爱。在昆虫的世界里，蝴蝶被誉为最美丽的昆虫，有着“虫国的佳丽”“会飞的花朵”美称。此外，蝴蝶还象征对爱情忠贞不渝，一生只爱一人，只伴一人终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蝴蝶不仅是高雅文化的代表，还是幸福与爱情的象征，“彩蝶双飞”经常用于嫁娶时的饰品，用于对新人表达白头偕老的祝愿。“人间痴情迢迢不归路，不如天上比翼蝶”，在《梁祝》中用双飞的蝴蝶作为自由恋爱象征，以此来表达人们对爱情的向往与追求。另外，“蝶”与“耋”同音，耄耋即高龄、高寿之人，所以蝴蝶又有长寿之意。与蝴蝶相配的花纹则以牡丹花为主，“牡丹，花之富贵者也”。从唐代开始，牡丹花便受到世人的喜爱，牡丹以其艳丽妩媚，雍容富贵，素有“百花之王”之称，唐人称为“国色天香”。中国传统文化中，牡丹花地位极高，成为国家繁荣昌盛，人民美好幸福的象征。

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神话传说，畲族也不例外。在畲族民间流传着家喻户晓的“盘瓠传说”，传说本身纯属荒诞无稽，是不可信的。但作为神话传说以反映一个民族的原始图腾崇拜是符合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规律的[2]161-162。这个神话传说不仅是普通的寓言故事，也是具有神圣意义的民族起源信仰。畲族虽然没有自己的文字，与汉族通用汉字，但是他们有自己的语言，畲民将“盘瓠传说”的故事编成歌曲，口口相传，并且把这个信仰应用到他们常用的民族服饰、头饰、舞蹈和宗教仪式中，这也反映出畲族对原始氏族图腾的崇拜。畲族的刺绣手工艺种类繁多，除了上文提到的在肚兜、鞋面、童帽刺绣纹样外，还有在衣裤、枕套、帐帘、五谷包、烟念子袋等刺绣纹样。纹样图案精美，既来自生活，也反映了畲族对图腾的崇拜。

图3是畲族妇女在结婚时用于包铜镜的，俗称“镜包”。在龙冈畲乡，畲族女孩在结婚当天必须带着铜镜，用于辟邪纳福。该镜包中间八朵花瓣形状是用来收纳铜镜的，花瓣上刺绣着蝴蝶双飞的纹样，栩栩如生，在花朵中间写着“长命富贵”四字，左右各一只形象生动的鱼，下面一朵倒置的莲花，底部用三条穗状装饰。整个镜包是勤劳的畲族妇女用双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将生活中所有的美好寓意和對新婚夫妇的美好祝福展现得淋漓尽致，使人不禁感叹畲乡人民的智慧。鱼是中国传统装饰纹样之一，“鱼”与“余”谐音，代表富裕、美满。鱼在古人心中是一种祥瑞的象征，所以应用涉及建筑、瓷器、雕刻、金银器、铜镜等领域。此外，鱼还有很强的生殖能力，因此象征多子多孙，反映出畲族人民的生殖崇拜。莲花是中国传统花卉，古名“芙蓉”，今人称荷花。在佛教文化中，莲花代表“净土”，被视为圣花，寓意吉祥。莲花又有“出淤泥而不染”，的“花中君子”之美誉，因此，莲花还是美德的象征，是圣洁、高雅的化身。此外，莲蓬多子，有“连生贵子”之意。畲族镜包的纹样繁简相济，动静结合，让人产生无限的联想。

由于历史上畲、汉两族密切的联系，无论从民间工艺的风格、花样和种类都吸收了不少汉族的艺术传统[2]98。畲族人民长期生活在山区，生活艰苦，其工作使用的工具也非常简单，对事物的表达方式极其有限，畲乡人民在对自然事物表达时会做一番选择和提炼，对其中最有特征的部分进行概括提炼，形成具有民族地方特色的图案。纹样题材包罗万象、充满生机，配色浓艳瑰丽，工艺手法以简驭繁、独辟蹊径，呈现出独特的艺术风格，传达出畲族人民的审美、智慧与追求[3]。在提取纹样时，不追求纹样的写实，选择简洁的线条勾勒，再以几何块进行简化，随心所欲而不刻意遵循章法，纹样布局章法收放自如。在仔细观察畲族刺绣纹样时，纹样的整体气氛给人一种活泼喜悦的感受。“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纹样设计思想贯穿于畲族传统刺绣文化中，而今趋吉祈福的观念成为一种公共认同的文化，反映了特定时期畲乡人民的风俗习惯和价值观念，不仅具有浓厚的民族生活气息和独特的艺术风格，还是凝固的艺术，是中华民族智慧的结晶。

三、纵横挥洒：简洁大方的配色

畲族的手工艺人带有鲜明的个人审美特色，善于选用多种强烈的对比色彩。在畲族服饰刺绣图案中通常采用纯度、明度都高的配色，以黑、蓝为主要色彩，点缀红、绿、黄、蓝等强烈对比的鲜明色彩，具有很强的视觉冲击力和民族风格。在刺绣色彩方面，用色多属原色类和第二次色类，鲜明强烈，看起来也颇醒目[2]97。畲族刺绣工艺是兼观赏性与实用性的工艺形式，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所以刺绣易被外部环境所影响，如空气中的氧气使其氧化、因潮湿而腐烂、保护不当、被虫咬坏等，都使其难以完整留存下来。虽然不易保存，但其簡洁大方的配色依然能看清（如图4），虽因时间过久而不能考证为何物，纹样也因腐烂并不完整，但仍能看清其色彩。以靛蓝和白色为主色调，水红色的桃花作为点缀颜色，中间的动物纹样使用第二颜色，青绿色和紫色为主，并以金线锁边。没有夸张的颜色，整体单纯、古朴，体现了畲乡人民淳朴的情怀。

从现在社会的流行色来看，畲族刺绣的配色与人们如今的审美是相反的，但是畲族服饰颜色与现代服饰追求个性化的颜色搭配和细节却达成了共识。“视觉颜色”以某一民族的色彩生理为基础，以典型的色彩样本为代表，主要反映当代人的色彩视觉倾向;“传统色彩”是对历史上该民族的色彩喜好和色彩应用的总结和积淀，主要反映一个民族的色彩沿革与色彩传统;而“色彩意象”以一个民族的色彩心理为基础，主要反映人们对色彩文化的认知[4]。在民族众多的国家中，不同的民族有自己的色彩情感和色彩文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句话同样可以运用到畲族色彩的使用源流解析方面。畲民种菁由来很久，早在明代，从闽西迁居莆田的畲民因大量种菁，而被成为“菁民”。明末清初，畲民进入浙南一带，他们搭草寮，垦荒种菁，称草寮为“青寮”，可见畲民擅长种青靛[2]22-23。蓝靛又名青靛，可作为染料的原料，也可作药用。人们用蓝靛加工成粉末或团块，熬制成染料水，将自己织成的麻布染成蓝色或者黑色。但由于畲族生产技术没有汉族发达，畲乡人民大都将织成的麻布拿到汉族区域染色，制成衣服。这反映了畲乡人民对大自然的亲近与敬畏，这种色彩情感来于自然，反作用于刺绣纹样色彩，从而形成了传统的民族审美文化。如图5，以大红、粉红、蓝色、白色作为主色调，黄色、青绿色、褐色作为点缀，整体色彩对比鲜明、简洁大方，色块之间搭配协调而不冲突。畲乡人民虽然久居深山，信息闭塞，但是因为贴近自然，所以自然界中的所有元素都可以成为刺绣纹样元素的来源，高纯度的亮色、暖色不仅使畲族刺绣整体色彩醒目、跳跃、赏心悦目，还为畲族人民提供了生机勃勃与温暖祥和的精神情感。

四、匠心独存：手艺和“守艺”

从传承角度来说，过去的畲族农村生活异常艰辛，居住地区大都是高山峻岭，交通十分不便，尤其是解放前较为富裕的畲民只有少数地主或者富农。畲民长期与汉族杂居，在贸易方面长期受到不等价交换是常态。因此，畲民出于谋生，将其刺绣的作品变卖，用于贴补家用。然而，随着改革开放，社会的发展，畲民的生活水平也不断提高，许多畲民逐渐走出大山谋生，也必然会因为市场的变化而改做其他行业或者兼事其他行业，其传承和经营手工艺的变化都已经远远大于我们想象，也正因如此，许多优秀的传统手艺也在慢慢流逝。由于畲族长期生存于山林，封闭的小农经济体系导致人们的商品观念意识淡薄、传统手工艺耗时久而不能解决现代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及畲绣传承人出现断层等问题，从而导致了畲绣这一特色工艺无法得到很好的传承与发扬。当前的畲绣一直在夹缝中生存，对于如何保护与传承畲族刺绣这一手艺，培养传统文化“守艺”人，应该成为我们思考的问题。

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畲族的传统审美也有所改变，尤其是年轻一代。畲族刺绣目前还处于停滞的状态，或接近消失。传统刺绣只是收藏于博物馆中或仅在节庆活动时作展示之用，很难看到畲民生活中多元丰富的活态形式面貌。如何让龙冈畲乡的刺绣“活”起来？第一，可以将传统刺绣的手工艺人组织起来，进行新一代继承人的培养，并结合现代设计的手法和审美风格。第二，可在当地中小学开设特色课程，传承优秀传统文化，挖掘民族基因，培养下一代畲族刺绣传承者，增强民族自信。第三，紧跟当前时政热点，当地政府积极开发、挖掘本地旅游业，积极传承、宣传本地优秀畲族文化，从多方面培养当地人民的民族荣誉感。

五、结语

龙冈畲族刺绣的用料不像四大刺绣粤绣、苏绣、湘绣和蜀绣那么讲究，也不是一个独立绣派，但采用了五彩丝线。青、红、白、黑、黄被视为吉祥色彩，吉祥纹样主要表达富、禄、寿、喜等寓意，体现了畲族人民的认知精神和审美观念，带有浓厚的民族文化韵味，是畲族历史文化的缩影。纹样线条如云似水，清爽自然的艺术效果，展现了畲族刺绣高超的技艺;形象简洁、配色大方，色彩与色彩之间不脱泥带水，朴素大方地反映出畲乡人民的真情感、真性情及真愿望。

参考文献：

[1]张萌萌，李方园，陈敬玉.江西省畲族传统服饰现状与传承保护[J].浙江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5）：510-517.

[2]施联朱.畲族风俗志[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

[3]张馨翌，冯玲玲，李强.畲族女装服斗造型及纹样特征研究[J].丝绸，2020（1）：67-75.

[4]田少煦，徐丽君.中日色彩文化比较：基于民族心理的色彩意象[J].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4）：13-18.

作者简介：刘德群，南昌大学设计学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