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朱德留洋时间考

宋妍婧

在德国留学时的朱德

1922年是朱德人生中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朱德下定决心去欧洲留学，到革命的发源地去探索革命真理，寻找拯救中国的道路。

启航

关于1922年朱德这次远洋旅行，一般都认为他是在9月初乘坐法国邮船公司（Messageries Maritimes）的邮轮从上海出发，对邮轮名称的中文翻译有所不同，其中，艾格妮丝·史沫特莱的《伟大的道路》是“阿尔及利亚”号，《朱德大辞典》《朱德年谱》《朱德传》等是“安吉尔斯”号。《伟大的道路》英文原版《The Great Road-The Life and Times of Chu Teh》中记载，该船名为“Algiers”，但通过查询法国邮船公司百科全书网站没有找到以该名字命名的邮轮。

至于9月初的出发时间，也有学者通过查询《申报》中的航运信息栏目进行了质疑。《新文学史料》2016年第1期刊登了秦贤次的文章《民国时期文人出国回国日期考》，作者通过查询《申报》10月14日信息发现章伯钧等九人乘坐法国邮船公司“盎奇司”号出发的消息，由于普遍认为章伯钧和朱德、孙炳文是同船赴欧，所以他提出朱德和孙炳文也是14日赴欧。《百年潮》2019年第6期刊登了张全海的文章《孙炳文赴德留学时间献疑》，作者更进一步查询到9月30日的《申报》，提到寰球中国学生会为9名学生代订了10月14日的船票，其中有朱德和孙炳文的名字，但10月14日《申报》学生名单中却没有朱德和孙炳文，进而判断9月底朱德和孙炳文肯定没有出发，他们可能是在10月14日之后出发赴欧。

朱德（左）与孙炳文（右）在四川

秦賢次的文章还确认了10月14日出发的邮船法文名称为“Angers”，现在正确的中文译名应该是“昂热”号。Angers（昂热）是法国西部城市，卢瓦尔河大区曼恩—卢瓦尔省的省会。“Angers”号邮轮原名为“Cap Arcona”，船长151.7米，宽17米，总吨位9847，航速17节，于1907年在德国汉堡Blohm & Voss船厂下水，属于德国汉堡南美航运公司，执航南美航线。因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914年8月它被扣留在西班牙直到战争结束。1921年11月，它被移交给法国邮船公司并更名为“Angers”号，执航马赛—西贡—海防航线。

从9月30日《申报》的报道中可以知道朱德等人的船票是寰球中国学生会代订。寰球中国学生会是由早期归国留学生于1905年在上海创办的民间教育学术团体，以“联络全世界中国学生情谊，互相扶助，交流知识”为宗旨，设有学校部、介绍部、出版部、会员部、游学招待部等部门。根据这一线索，笔者对寰球中国学生会的出版物，包括《寰球中国学生会周刊》《寰球中国学生会年鉴》和《寰球中国学生会纪念册》等进行了搜索查询。其中，《寰球中国学生会周刊》的“游学招待部”栏目主要介绍该部职责和该周工作内容记录（记事），1922年9月30日星期六出版的第九十八期“记事”有“留德学生又将放洋”：

留德学生章伯钧 房师亮 史尚宽 史逸 张鸿年 李毓九 夏秀峰 孙炳文 朱德等，均托本部代订十月十四日启椗之“安琪儿”号放洋。护照服装等，现正由主任许兆丰君代为办理。

1922年10月14日星期六出版的第一百期，“记事”有“今日放洋之留德学生”：

法国邮船公司之“安琪儿”号准于今日下午三时，在杨树黄浦码头起椗，乘此船放洋者共十二人，护照舱位除冯旭光外，余均由本部主任许兆丰君为之办理。

兹将放洋诸君姓氏详记如下：

张鸿年 章伯钧 房师亮 冯旭光

夏秀峰 李毓九 马 达 史尚宽

史 逸 孙炳文 朱 德 李景渤

综合这两段报道可知，朱德、孙炳文等12人是乘坐10月14日的“安琪儿”号（即“Angers”号）出发，且除冯旭光外，其他人（李景渤应为李景泌）的护照、船票都是由寰球中国学生会游学招待部主任许兆丰办理的。在10月13日下午，寰球中国学生会还举办了“欢送赴德学生茶话会”，在茶话会上夏秀峰和孙炳文都有发言：

安琪儿号放洋，赴德学生共十二人。本会特于十三日午后四时，在本会所略备茶点，开会欢送，由总干事吴和士君主席，先致欢送词，学生代表夏秀峰君 孙炳文君均有答词，并有许兆丰君述途中应须注意事项，由本会各赠到会者年鉴一册，游欧须知一册，末由学生自由组织安吉学生团，以便途中实行互助云。

寰球中国学生会正门

茶话会现场组织了安吉学生团，并公布了组织大纲，12名留德学生中有10人次参与了安吉学生团的工作，但报道中并没有公布何人任何职：

一、定名 本团定名为“安吉”学生团

二、宗旨 本团以敦睦友谊便利旅行为宗旨

三、团员 本团团员以此次赴德法留学生为限

四、职员 本团职员如左

（一）团长正副各一人

（二）交际 三人

（三）庶务 一人

（四）文书 三人

（五）纠察 一人

五、选举 本团职员由本团员全体开会举出之

六、职务 本团各职员之职务如左

（一）正团长总理本团对外对内事宜副团长襄助正团长执行一切事务

（二）交际专理本团一切交涉事宜

（三）庶务管理本团金钱出纳及购置公共用品

（四）文书主务本团公共文件及编辑旅行记事

（五）纠察维持秩序及纠察公共卫生

七、经费 本团公共费用由各团员分担

八、期限 本团之有效期限以抵柏林为止

九、开会 本团每二日开职员会一次遇有特别事故得开临时会

由上述报道可知，寰球中国学生会参与了朱德等人留洋的准备工作，并提供了相关服务。目前，大部分文献中记载的9月初出发应来自朱德的回忆，还尚未发现同船其他留学生所写日记或者所发电报等档案，相关回忆文章对整个行程尤其是时间点也语焉不详。因此，《寰球中国学生会周刊》第一百期对朱德出发时间的记录应该是准确、可信的。

此外，《寰球中国学生会年鉴（第二期）》（1923年）中给出了民国十一年度（1922年）出洋学生调查表，除李景泌以外的11人都在列（见表1）。其中，马达是赴法留学，其他人都是赴德留学，章伯钧、房师亮、史逸和史尚宽4名安徽籍留学生是官费。

表1 出洋学生调查表

摘编自《寰球中国学生会年鉴（第二期）》（1923年）

法国邮船公司昂热号邮轮

在确定了朱德等人出发的邮轮和时间后，笔者通过查询《North—China Daily News》（《字林西报》）1922年10月13日星期五第16版的海外航讯（Foreign Sailings），得到了“昂热”号本次航程的基本信息，船长是Guerin，沿途停靠香港、海防、西贡（今越南胡志明市）、新加坡、槟榔屿、科伦坡、吉布提和塞得港，终点是法国马赛。该报道还提及邮轮将在10月14日下午3时从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满铁）的黄浦码头出发，下午1点后乘客可以直接登船，并提示有大件行李（只能是大旅行箱）的旅客必须将行李在13日（周五）中午前送至法国邮船公司办公室。

旅途时间考

《伟大的道路》中朱德对这段远洋旅程回忆的不多，只提到了南洋、英国和荷兰的殖民地港口以及印度和非洲埃及的港口。与朱德同船的李景泌回忆他和朱德每到一个城市都要下船去耍一次，稀奇事确实见到不少，总算是大开眼界。笔者通过对沿途停靠港口當地报纸和法国报纸中航运信息栏目进行检索，最终得到了该邮轮的大部分行程：“昂热”号邮轮10月14日下午3时从上海出发，17日到达香港，并于当天驶离，21日下午5时驶离海防，24日到达西贡并于26日下午5时驶离，29日早6时30分驶离新加坡，11月4日上午8时驶离科伦坡，11日凌晨4时到达吉布提并于当天驶离，16日到达塞得港并于当天下午5时驶离，最终于11月21日上午10时抵达终点法国马赛，海上行程总计39天。

对于留德学生来说，如果邮船上午到达马赛，一般是订当晚的火车第二天上午先到巴黎，然后再转车去柏林。马赛至巴黎火车车程约14个小时，巴黎到柏林约22个小时。朱德一行人还在巴黎参观游览了几天，根据房师亮的回忆大家在埃菲尔铁塔还照了集体照，朱德回忆还参观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但在巴黎停留的具体时间没有记载。当他们听说中国留法学生中已建立中国共产党的旅法组织，主要组织者是周恩来，但他已去德国柏林时，朱德一行人就立刻前往柏林。从此，朱德走上革命道路，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共产主义崇高事业。

（责任编辑 杨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