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迎风

这是一片让人魂牵梦萦的海湾。

这十年来，我到过北海的银滩、防城港的黑浪滩、钦州的三娘湾，在海风的吹打中，听到过海浪轻柔的或者猛烈的歌唱。

历年来的南昆、益湛、焦柳、黔桂之约，每一回，都有那些熟悉的、感人的人和事，让人惊叹振奋或热泪纵横。这一回，我依然如一个虔诚的孩子，带着满满的诚意。

一

晴空万里，白云片片，11时，我在南宁东站上了一趟动车去往钦州。列车时刻表显示，列车将在45分钟后到达。我们要走访钦州车务段。这个只有1003名职工的单位，2021年完成了货运量发送目标为2008万吨，奥妙何在？

因交通不便，过去，广西沿海的北海、防城港、钦州这3座城市寂寂无闻，2013年底，广西沿海地区开通了高铁动车，由南宁到这3座滨海城市最远的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基本可以抬脚就走，更多的人知道了这3座小城。

就拿此行目的地之一钦州来说，让人期待。钦州，古称安州，陆地面积1.08万平方公里，海岸线563公里，第七次人口普查，常住人口330万人。这里是中国大蚝之乡、中国香蕉之乡、中国荔枝之乡、中国奶水牛之乡，坭兴陶远近闻名……钦州，还有刘永福、冯子材二位历史名人。如今还有钦州人引以为豪的北部湾大学，目前在校学生20000多人，留学生630人，“学生能在校园里看到海浪拍打岸边”。

落座窗边，一边看着窗外秀美的景色，一边查看钦州的相关信息，不禁思绪连连。

这里有一片山和海，前景和魄力无限。这几年，“西部陆海新通道”成为广西热词，成为西南热词。它将“一带”与“一路”紧密衔接，陆路与欧洲连通，海上与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300多个港口连通。2017年班列开行178列，截至2021年4月28日，西部陆海新通道班列开行总量突破10000列大关。

班列从第一列开行到破万，不容易。西部陆海新通道首趟铁路班列开行之日，短短几年，已如滔滔大河“川流不息”。这骄傲成绩的背后，是铁路人的坚忍不拔和一点一滴的心血付出。它不但展现了成果，而且吸引着更多的人奔向这片土地。

相信，看见大海，再多的胸中块垒都在瞬间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泡杯工夫茶的光景，我们就到了钦州东站。随着如潮的人群走出车站，看着广场周围鳞次栉比的楼宇，道路上车水马龙，恍若隔世。就在2013年，来这里时，此处还是一片荒野，杂草丛生，车站和高铁线路正在建设之中，通往主城区的公路也没修好，公路两边是大堆新挖的黄泥……

在入住的酒店放下行李，正值饭点。没说的，直奔猪脚粉店打卡。对广西人来说，米粉是命，是生活。风雨瓢泼，我有一碗米粉暖身，怕甚？

进到店里，食客众多。等了十来分钟，才轮到自己。猪脚米粉里的猪脚其实是自己挑拣的，一个脸盆里，放着满满的金黄色的卤猪脚供人选用。选好后，再烫了米粉即可食用。米粉白净猪脚金黄，热气腾腾。端出来时，第一件事是挑配米粉的小菜。蒜米、葱、酸笋、豆角、芋蒙、蕨菜、黄豆、花生、萝卜干……每样来一点，才算满足。拿起筷子，开干吧。

至于这碗米粉，味道如何且不去形容，反正一口下去，哈哈，超出想象。谁叫我是广西崽呢？哪天不唆一碗米粉？个人以为，猪脚粉仍是好吃的，它是钦州味道。如果你爱一个地方，必然先爱它的饮食。朋友告诉我，老街的猪脚粉才更有嚼头，能吃出这座古城的千年风雨。

下回罢。

二

“书写新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新篇章。”2017年4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来到北海市铁山港公用码头考察，对大家殷殷嘱托。

书写新世纪海上丝绸之路新篇章，铁路人也在用心去做。它是藍图，也是希望，更是热火朝天的现实。

阳光灿烂，早上8时，我和小伙伴们离开钦州乘车前往铁山港。如果说，此前我更多地看到了山的雄伟和坚毅，那么，这回，我将拥抱海的胸怀和广阔。

汽车驶入G59呼北高速公路，一路风驰电掣。广袤的大地上，各种农作物依然郁郁葱葱，不时可见公路边在建的民房。

坐在车上，看着天边舒卷的白云，心旷神怡。毕竟是沿海地区，地势平坦，不用担心山阻水拦。路过一处铁路立交桥时，我却惊喜地发现，就在桥下，11月底的此时，有几块稻田，还有未曾收割的稻子。阳光下，那小片金灿灿的稻谷，特别耀眼。

空气中不时飘来的咸咸气息提醒着我，海，越来越近了。

10时许，我们终于赶到了铁山港站。它坐落在去往兴港镇的一条水泥公路边。公路的对面，有两家占地规模不小的企业。

看到我们的汽车驶入车站，一个高约一米七五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他，穿着一身铁路制服，打着红领带，器宇轩昂，是铁山港站站长谢德华。这位40多岁的汉子，身板挺直，走路生风。他说自己是一名老铁路了，最早在原融安机务段工作，奔波在焦柳线的大山里，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铁山港站。

“习总书记勉励大家‘爱岗敬业、争创一流，树立和展示当代工人阶级良好形象’。习总书记热情洋溢的话语，使在场的每个人都深受感染。”说起习总书记当年考察铁山港一事，谢德华记忆犹新。

老谢从衣兜里掏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说带我们去铁山港码头看一看。看着他酷酷的样子，我不免一愣，碰上了一个摇滚青年？

车近港口，我在道路边发现了一片正在兴建的小区。几栋新楼矗立在道路边，都建起十几层高了，快要封顶。

远远可见几十匹高头大马矗立在前方。原来，那是码头的起重机。

码头里，货车往来不绝。来到专用线旁，四处都是小山一样的煤堆，六台挖掘机正往一列火车车厢铲煤。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小伙伴们纷纷拿出相机拍照。

地处海边，大量的煤炭装车，难免会有煤灰飞溅，虽然有扬尘站，但才站一会儿，就感觉海风吹在脸上，微微有煤尘。我才突然明白老谢为何要戴着墨镜。常年在这盯控装车，得防晒防尘。

抬头看着橘红色的高不可攀的起重机，不禁一阵目眩。我来到码头岸边，极目远眺。此时，太阳高照，天蓝云白海绿，真是美不胜收。

眼前的大海，不是湛蓝的，它碧绿如洗，深不可测。海面上，海浪微微荡漾，波光粼粼，白色的海鸥三五一群，时而轻点水面，时而展翅飞翔。几艘不知国名的大货船正在停靠，高头大马扬着抓斗忙碌不停。风吹我脸，咸味扑鼻。那尽头，不知是海，还是天？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不知月光如水的夜里，这里的景象是如何一番美妙的景致。

“此身虽老，热血常存。”刘永福语。不知为何，看到几位两鬓斑白的老师傅，突然想起了这位钦州老人的慷慨之词。百年后的此时，这句话仍让人热血沸腾。

吃了饭，小伙伴马上对站区各专业职工分头采访。几位小伙伴围着老谢，“说吧，老谢，我们要听听铁路人与铁山港的笑与泪，爱与付出……”

从桂北云牵雾绕的大山走到桂南宽阔平坦的大海边，老谢当然有话要说。这个喜欢戴墨镜的汉子，略一沉吟，便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的工作过往。在这里，他在保持山的坚毅的同时，有了海一样宽阔的胸怀和抱负。“这么说吧，原来在焦柳线，钻过彭莫山隧道，看到的可能是眼前那座山那点事，来了海边，看得更远了。”

老谢是看着铁山港站成长的。2015年，铁山港站开通，港口卸下的货物可以通过铁路运往全国各地。因铁山港站与港口无专用线相通，企业发货需要由汽车短程倒运至车站货场，进入货场的泥路遇到阴雨天气就泥泞不堪，而港口地区台风天气多，豆粕、粮食、煤矿等又属于怕湿易损货物，这一来降低了很多企業通过铁山港靠岸的意愿。

“我们去走访货主，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因为转运麻烦还费钱，人家不愿意走铁路。”回忆往昔，老谢说道，轻轻叹了口气。

铁路进港迫在眉睫。2020年4月，北海铁山港进港铁路专用线建成通车，铁海联运“最后一公里”被打通。

今年以来，谢德华与段营销人员通过走访，为铁山港累计吸引贵港电厂、信都电厂等终端企业的40艘装运煤炭船舶的靠泊。为提升运输效率，谢德华牵头成立了路港效率协调小组，担任组长，夙兴夜寐，实现了“船到即靠，靠停即卸，货到即装”。截至2021年11月16日，铁山港站发运货物322.2万吨，同比增幅407.4%。

“一年300万吨的量，对那些大站来说可能不值一提，但可以看得见，我们将来很快会上500万吨，再过些时候……”老谢打开了话匣子，两眼放光，如竹筒倒豆。自信从容的话语里，让人感到骄傲和自豪。

看着那张神采飞扬被海风吹得粗糙黝黑的脸，我默默记录。

当我们拥抱大海，道路必会更宽广。来到这片土地上的老谢们，也许最初只是为了一日三餐的生活而来，但现在他们像织布机，在编织幸福的生活和梦想，也编织自己心中的蓝图。

天近黄昏，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由于G59呼北高速公路修路单边限行，司机只好绕路回程。要绕道灵山回钦州。路修得极好，看不到一点垃圾或沙石泥土。道路中间的数条白色分道线一直向前延伸，永远没有尽头。崭新的柏油公路在阳光下显得特别干净。晴朗的天空，白云片片，公路两边绿树摇曳，景色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个不停。

灵山是160万人的人口大县，物产丰富。不说别的，单是“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就足以让人知道它。当地特产荔枝“妃子笑”果大肉甜，入口销魂。可惜灵山不通铁路，若是通高铁，名产荔枝“妃子笑”可走高铁快递一日到达北京、上海等城市，让更多人能在灵山荔枝上市时同步享用这一人间美食。

快到钦州，路上的车多了起来，各种大货车、小汽车、面包车都有。这时，天色暗了下来，路上的车辆，像一只只萤火虫排着长龙在缓缓地移动。

远方的天空，呈现出火烧般的颜色，黑黢黢的山脉，依稀可见轮廓，仿佛一幅水墨画挂在眼前。

三

我终于见到了一个人的车站。云约站里，有一个小伙在值守，不时响起电话铃声。

云约站，大家戏称的与白云相约的车站，是企沙支线的终点站，是广西钢铁集团有限公司基地专用线、金川专用线的接轨站。距离防城港站约30公里，新建4条到发线，于2022年2月份正式开通运营。该站主要服务于防城港市企沙临海工业区，承接着工业区千亿元产业集群的原材料、成品的取送、对外运输和列车编组任务，是西部陆海新通道新的货物运输增长点，也是助力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着力点。

车站目前每天只安排车站值班员一个人值守。实行两班倒48小时制。车站无专门的食堂，对面的村落也无饭店，一个人值守后，48小时里吃住都在里面，只好自己想办法。一台电磁炉，一个锅，一双碗筷，一把面条，一点肉就对付过去了……

“工作电话越密越好，能和人说说话。不然，一个人闷死了。”这位家在南宁的值班小伙戏言道。

因只有车站值班员一人值班，我们不便打搅他的工作，驱车前往钢厂站。

没多久，我们在钢厂站见到了28岁的云约站站长张福常。这位桂林永福小伙，目光炯炯，看到每个人都会笑着打招呼，眼波流动间透着机灵，却又不失沉稳。年纪轻轻，已在众多小站摸爬滚打过。为了顺利进驻钢厂站，他把和防城港未婚妻约定拍婚纱照的事推迟了。让钢厂站人员熟悉规章制度、完善设备设施、盯控现场施工……每一项都需要张福常监控指导。

“住着集装箱改造的板房，吃饭只能到钢厂站食堂对付对付。下班后，四周除了专用线，就没别的，黑漆漆的，只能待在屋里聊聊天，看看手机……”在聊天时，小张实话实说。

“一周才和未婚妻见一次，生活单调，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呢？”一位小伙伴问。

小张也许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没回话。再三追问之下，小伙急了，脱口而出：“我也想待在城市啊。”

众人大笑着鼓掌，这是大实话。众人笑罢，小张正色道：“既然干了这个工作，就要把它干好。我们不是正在打‘两坚守两实现’攻坚战吗？我就是坚守的一分子。不然，我未婚妻也会看不起我。”

怕爱人看不起的人不止他一个。副站长位成帅，一位年轻的爸爸，也是家在防城港，已在车站里待了6天。我们到来时，他刚通宵盯控施工后眯了两三个小时，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搅他的美梦，我们就和小张聊，但聊着聊着，大家说的货运上的事还是牵扯到副站长身上。没办法，只好叫小位出来见个面。被人从被窝里叫醒，这个河南郸城小伙一时有点懵了：“施工出啥问题了？”

高大、壮实，穿着一件圆领白T恤，虽然睡眼惺忪，但一眼看上去，眉宇间有股特别的气质，果然人如其名，就是一个帅小伙。

“防城港没多远，开车不用一小时，为啥待6天不回家？媳妇乐意吗？”

“鋼厂站到云约站之间正进行电气化改造，每晚得盯控施工，车站人员也刚进场十多天，各项规章制度交接正在进行，还得到钢厂联系货运工作……我媳妇，刚出月子，嘿，反正我也帮不上啥忙，对我没啥意见。”

小伙不急不慢地说着，我却神思出离了。在想象另一个画面，宝宝从熟睡中醒来，当他睁开眼，会认出日夜勤劳风尘仆仆的年轻父亲吗？

他一定会笑。天使般地笑。

在张福常的带领下，我们乘车前往广西钢铁集团有限公司。进入该公司大门后，汽车在主厂区开了十多分钟，才到达它的调度中心。同行的小伙伴们不时发出“哇，厂区那么大”的感慨。

广西钢铁集团有限公司目前共有2个高炉，年产钢材2200万吨，正筹建第3号高炉，最终实现5个高炉，年产钢材可达5500万吨以上。

“目前，由于机力制约，我们通过铁路只能每天发3对车。”调度负责人在向我们介绍公司目前的产能和远景后，不无遗憾地说道。

“相信我，兄弟，我们会发更多的车。等明年钢厂站到云约站这一段线路电气化改造完成，到时，是电力机车调车牵引，机力无限。”张福常有些急了，眉毛一挑，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调度先是一愣，瞬间，脸上的笑容也如波浪般绽开了。

凡事预则立。近年来，北部湾港在中国港口群中异军突起，已跻身全国港口前十强，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在此上岸，年货运量达3亿吨。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在这里散发出了日益耀眼的光芒。

我仿佛看见一条条铁龙呼啸着日夜奔驰在这片土地上。

海风吹拂，荡漾我心。再见，美丽的海湾。

继续走吧，我亲爱的朋友们。

作者简介：陆十三，本名陆江，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南宁局集团公司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