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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认同机制解析

2022-05-22刘小燕余跃洪

关键词:国际形象政党受众

刘小燕,余跃洪

(中国人民大学 新闻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国家发展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872)

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对于中国共产党自身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伟大事业具有重大意义。2017年10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与中外记者见面时讲道,“中国共产党是世界上最大的政党。大就要有大的样子。”[1]这既是庄重豪迈的宣示,也是鼓舞人心的鞭策。“大就要有大的样子”,将中国共产党的形象建设问题提到了重要的位置和高度。党“大的样子”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如何构建“党的形象”,党的形象如何得到国内外公众的“认同”,这是时代留给中国共产党的重要命题,也是值得我们深入研究的重要课题。

一、问题的提出: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认同的必要性与紧迫性

在过往的学术研究中,国外对于中国共产党执政形象的相关研究主要被置于相关研究者对中国共产党以及中国问题的研究之中;而具体到政党的形象传播问题,一般是被作为大众传播的子课题加以研究。与国外研究状况相比,国内的政治传播研究起步相对较晚,直到21世纪初才有相对成熟的学术成果出现。当前国内有关中国共产党的形象研究呈现出多截面分析,少历时比较;多国内形象传播研究,少国际形象传播研究;多形象传播单要素分析,少形象传播系统性讨论;多形象传播的话语性信息研究,少形象传播的施政性信息研究等特征。具体可见笔者在《中国共产党形象国际传播研究的学术演进与未来向度》中的相关内容,在此不予赘述。由此,本文认为,作为传播归宿点的“认同”问题,理应是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论题的重要维度。在此提出本文重点解决的问题及其价值旨归。

针对党的形象建设,尤其是国际形象建设这一极具现实性的问题,我们应当认识到,“实践是第一位的,中国共产党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的实践,才是形象传播的根本归依。执政有效性的不断提升,才是避免发生形象传播困境的根本所在”[2]。在这一点上,或许是因为历史资料和相关研究较为充分的原因,对于延安时期的中国共产党的形象进行系统的梳理和探究成为学术发展过程中的一大亮点,而鲜见对当下中国共产党的形象传播进行理论探讨和梳理。[3-6]更不必说,按照传播过程的依次展开,继而对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的主体、渠道、内容、受众、反馈进行系统性分析。但这直接关系到形象构建的传播过程如何展开,哪些因素会影响传播的效果,针对传播的内容以及国内外民众的反馈、中国共产党又是如何予以回应的,中国共产党的形象传播能否获得受众的认同等问题。本文的主要目的正是基于对既往的研究分析,细致梳理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构建与认同过程中产生的传受双方及其核心所在,继而探索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与认同机制中内部各要素之间的逻辑关系。由此,进一步考察影响传播与认同机制的“噪音”因素,并建构传播与认同机制的发生模型。

具体到对传播环境的观察之中,我们会发现信息化迎来了全新的后现代社会。全新的传播系统特征虽然不是本文研究的重点,却也成为执政党形象传播的重要决策背景。尤其是在后现代社会,随着互联网传播技术的发展,执政党形象传播主要面临着工具危机、调试危机、认同危机与价值危机的问题,(1)“工具危机”是指执政党形象传播的工具系统弱化、退化与边缘化,不能有效执行形象传播指令;或者失控,不能承担形象传播使命。“调适危机” 是指形象传播的决策系统不能提供必要的合理决策,执行系统不能实施有效传播,于是一再丧失传播机遇,传播效果很差甚至为负。“认同危机”是指形象传播的工具系统在执行决策系统的控制命令时,不能得到传播对象认同,不能维系必要水平的公众忠诚度。“价值危机”是指执政党形象传播系统不能生产“意义”资源,难以满足社会整合与政治运转需要的公众参与动机,执政党形象因此全面坍塌。[7]这也为我们的研究提出更高的思考要求。

王长江曾有言,“政党的许多活动本质上都是为了塑造政党形象”[8]。关于政党形象的定义,有“印象说”“评价说”“显现说”“判断说”“象征说”等,我们结合过去对政府形象研究的思考,更偏向于这样一种定义,即“政党形象是公众对政党从其理念到政治实践全部印象、评价的总和,作为对政党情感与价值判断的直接依据。”[7]从传播过程的角度出发,这其中涉及传播行为中的“传播主体”和“收受主体”,同时将政党形象具体为“理念”和“实践”两个层面,更为重要的是将“政党形象”与公众对政党的“认同评价”勾连起来。也就是说,中国共产党形象的国际传播,即为中国共产党将其行为与解释行为面向国际受众展开的传播。这为本文接下来的分析提供了具体要件。

中国共产党历经百年正青春。在复杂多变的国内外局势之中,探究执政党如何适应执政生态,如何通过展现良好形象赢得国内外民众认同,是中国共产党在全球化、互联网化的新背景下必须面对的新课题。在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中提出实现国家治理现代化的目标,具体来说就是要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的现代化。在这样一个伟大的改革进程中,党的执政生态无疑将发生系统性的变化,党的执政形象也将随之自然发生微妙的变化。党的执政行为在经由媒介系统与国内外民众产生互动的过程中,也是中国共产党展示自身形象变化的过程。良好的执政形象对于促进政治认同,维护执政合法性具有重要意义。由此,在百年的时间段上重新审视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形象,并对其构建的形象在不同群体中的认同机制作出探索是十分必要且紧迫的。

二、构建形象:认同产生的基础

早在2014年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习近平就强调:“要注重塑造我国的国家形象,重点展示中国历史底蕴深厚、各民族多元一体、文化多样和谐的文明大国形象,政治清明、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社会稳定、人民团结、山河秀美的东方大国形象,坚持和平发展、促进共同发展、维护国际公平正义、为人类作出贡献的负责任大国形象,对外更加开放、更加具有亲和力、充满希望、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大国形象”[9]。但说到底,“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形象’是中国国家形象理论建构的突破点,在进行‘执政形象’建设时,党的自身建设是基础和前提,并且需要把党的执政形象建设与中国国家形象融合在一起,以之带动国家的现代化发展”[10]。一个执政党良好的认同度有利于促进其使命、目标的实现和国家利益的形成。认同度(和美誉度)是衡量中共执政质量和评价中共形象的重要指标,它体现中共赢得公众信任、赞誉的程度以及中共形象在公众心目中的美丑好坏。从现实角度来看,中国共产党在世界政党中具有重要地位。以“为人民谋幸福:政党的责任”为主题的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领导人峰会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举办,这一重要的多边外交活动为展现负责任的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携手世界执政党共同面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以及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都产生了良好的助推作用。然而,这只是中国共产党展现良好国际形象的重要活动之一,继而进行更为细致的考察,我们就会发现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形象构建在当下面临着巨大的挑战。

(一)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的认同机制

所谓机制,是指事物有机体的构造、功能及其相互关系。在社会学中其内涵一般表述为:在正视事物各部分存在的前提下,协调各部分之关系以更好地发挥作用的具体运行方式。而“传播机制”是指对传受双方、传受类型、传受模式、影响传播的诸种因素等方面的总体概括。其中,传播模式的构造是核心,它是理解传受活动运行逻辑的前提。而传播的直接目的就在于产生效果、达成认同,认同原本是主体通过有意无意地把别人的特征同主体自身相比拟而理解别人的方法。[11]在传播实践中,认同产生于传播过程发生之后收受主体对传播主体“符号化”之形象的解读阐释之中。认同的产生离不开传受双方的互动过程,且传播与认同也并非亦步亦趋的线性关系,而是螺旋上升的相互嵌入关系。本文提及的认同机制要重点讨论的问题就是,何种因素会影响认同的产生以及认同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实现。

分析认同机制,除了明晰谁认同、认同谁、认同什么(不认同什么,为什么不认同)外,阐明影响认同的诸种因素至关重要。尤其,影响认同的因素有哪些、如何影响(制约)认同,又是理解“认同机制”需要重点阐释的主要内容。至于前者“谁认同”的“谁”即认同主体,自然是指国际公众(受众);“认同谁”的“谁”即认同的对象,自然是指中国共产党;“认同什么”即认同的具体内容,主要指认同(或不认同)中国共产党的执政理念、执政行为、为本国人民和为世界所做贡献(或其他行为),及透过此所形成的中共形象。关于后者“影响认同的诸种因素”,笔者将在本文重点解析。

“中央-地方”的垂直行政体系是当代中国政党(政府)的管理体制,是中国特有的政治体制。在垂直行政体系内部,必然涉及的是“组织-个人”的二元互动结构。在中国共产党的执政体系中,组织内部的纪律与规范是相对稳定和完善的。自查特曼(Chartman)提出个人-组织契合的概念后[12],以“组织”为分析单位的中观研究的落脚点多侧重于“站在组织的视角,即重视个人-组织契合对组织发展的影响和作用”[13]。以组织机构面貌出现的中国共产党党组织是传播的重要主体,主要包括中央与地方党委部门机构、中央与地方党组织及基层党组织等。但不可忽略的是,与国内外公众实实在在打交道的活生生的个体,即每个党员个体同样是极为重要的传播主体之一。在实际的传播过程中,党员个体自觉在思想上、政治上、行动上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这不仅是传统“个人-组织契合”概念的内核,同样也是马克思主义政党的组织文化所塑造的。[14]其(行为与话语)传播的过程也是其形象建构的过程。2022年江苏“八孩母亲事件”中问责免职当地十几名领导干部,就是因为地方、基层党的干部不作为或弄虚作假等行为,在国内外造成很恶劣的影响,即事件直接影响了中国共产党的整体形象。而及时问责、认真纠错,则是对中国共产党形象的矫正性传播。

由此,对于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机制的考察就必须从以上两个维度(“中央-地方”与“组织-个体”)四个要素出发。分析从中央到地方(直到基层)的党组织集体、党的领导干部集体乃至每个党员个体组成的集体的传播行为,它们都是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构建与传播的主要行为主体。正如李冉所指出的,我们党的形象“多指称的是一种集体形象,这种集体形象又分为领导集体形象与党员集体形象”[15]。

作为形象传播的主体可以进一步分为“自己传播”和“他者传播”。自己传播是指核心传播主体自己开展的传播活动,他者传播是指除去核心传播主体的“传播主体”开展的传播活动。中国共产党形象的自己传播即中国共产党从党组织到党员个体的自身行为与自身行为的解释。中国共产党形象的他者传播,主要是指他者对中国共产党执政行为(与话语)的解释与解读(包括正面的、负面的、中性的等)。“他者”主要包括非党属媒体、公众与其他组织机构等,以及他国政党、政府、政客、媒体、公众及其他组织机构等。影响他者传播内容的选择自然有多重主客观因素,其直接影响到党的形象被认同或不被认同。此外,从自己传播到他者传播本身也是一个“传播-认同(不认同)”的过程。下面我们将重点阐释认同产生的影响因素。

除了传播主体外,其具体的行为内容就是整个传播过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在过往研究政府形象传播的过程中,笔者曾用“政府形象传播=政府行为+解释政府行为”框架来解释政府形象构建的过程以及核心所在[16]。这里的“解释”就包括自己解释(自己传播)和他者解释(他者传播)。抽象来看,在考察形象构建问题时,其中最为重要的两个方面就在于传播主体的“行为”和“话语”(对行为的解释)两个层面。特别需要注意的是,在“他者传播”过程中,符号化的构建是最主要的方式,“自己传播”除了符号化的构建以外,更重要的是自身行为的展现(也就是“行为”层面的形象凸显),这也是最本质、最基础、最核心的环节和过程。根据这样一个框架,我们可以进一步解释在传播机制中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的推动力量和制约因素。

(二)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的自身有利因素

第一,在长期的革命、建设、改革和治理进程中,中国共产党形成了一套话语体系,主要体现为“政治社会化”的过程。这一过程主要是指一整套“政治文化的形成、维持、传播和发展的过程”[17]。政治社会化是一个政治文化传播和延续的过程,不同的社会有着不同的政治社会化模式,它决定了该社会政治文化的总体性质。政治社会化是社会成员认识政治现象、形成政治意识、掌握政治知识和政治技能的过程,它也是一个人特有的政治态度、政治情感、政治价值观和政治认知模式的形成过程。在政治社会化过程中,政治体系根据自身的需要,借助各种手段和途径,向社会成员传播社会的主导政治意识,使其在社会成员中获得广泛的认同和支持。社会成员经过社会的政治教育和训练,接受社会的政治意识,并内化为自己的政治认识、政治情感和政治价值观念。面对新的传播环境,中国共产党开拓、创新党的政治社会化的途径和方法,有效发挥思想建设在社会建设与治理中的重要作用。

第二,执政党国际形象构建是一个系统性工程,诸多新兴传播要素的产生与运用也会影响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形象构建。在实际的执政过程中,能够代表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形象的重要标志就是党的领导人。“长期深入人心的潜意识制造正面或负面的情感,制造认同或背弃,不知不觉地完成意识形态渗透和固有审美观、价值观的颠覆。”[18]这是形象构建的重要方法。从美国大选的各州竞选演讲中就可以看出一二。更重要的在于大选前后极力规避政治丑闻的做法都证明了党的领导人对于党的形象构建的重要性。从一定程度上说,领导人形象直接关系着执政党的形象构建。党的领导人的言行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党的核心宗旨所在,只有如此具象化的体现才能够给予受众以形象化的感知,从而助力党的形象构建。

第三,党的自身建设。包括党的政治建设、思想建设、制度建设、组织建设、纪律建设和作风建设等。“执政党的问题关键在于自身建设,”[19]“党的执政不是为了控制权力,不是为了保持自己的至上地位,而是为了谋求和实现全中国人民的利益,这是我们党执政的终极价值所在”[20]。在党的发展历程中,邓小平曾在改革的关键时刻指出:“正确的政治领导的成果,归根结底要表现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上,人民物质文化生活的改善上”。[21]在党的实际执政过程中,“坚持社会进步和人民群众主体地位的执政绩效评判标准,是树立良好执政形象的事实根据”[7],这也是中国共产党在实际执政行为层面助力国际形象传播的重要一维。无论党组织集体,还是党的领导干部、党员个体,任何有悖于党的自身建设的行为,都将损害党的形象。

任何一个传播过程总会存在各种各样的噪音或其他阻碍因素,在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过程中也不例外。这些噪音或阻碍因素是客观存在的。因为从传播的角度来思考传播行为,其重要目的之一就是产生认同,达到说服的目的。可以说,任何一个传播主体在传播之前都持有能够获得较好传播效果的期待。

(三)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面临的问题

首先,国内外的客观环境。近些年,中国已经跃升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从直观认知角度出发,理应更有利于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的塑造与传播。但我们看到国内外局势的复杂多变,西方社会并不会将中国百年来的翻天覆地变化,尤其是最近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迅速发展与中国共产党紧密联系,更多的是将中国置于竞争对手或威胁其统治地位的角度来加以考量,由此带来的是单一角度的“威胁”认知。具体到国内来看,国家各项改革进入深水期,改革难度显著加大。国内诸多改革措施就必然会涉及对诸多利益群体的触碰,各种利益冲突加剧的现状呈现在社会公众的视野之中。面对社会矛盾加剧的执政环境,执政者毫无疑问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当执政行为出现不规范乃至于权力寻租等恶劣现象时,都会被广泛传播。面临着国内外复杂的局势和社会发展背景,执政党执政压力增大,构建国际形象的复杂度也随之上升。

其次,国内外社会发生剧烈变化,对于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的评价主体也日渐多元化。中国共产党的形象一直以来处于相对被遮蔽状态,其主要体现方式更多是通过国家形象来展示。“国家形象在很大程度上主要是由国家内部和外部的权力精英所共同建构,也即是由那些与该国相关的主控族群为主导。”[22]而在当下百年未遇之大变局下,权力不断转移、国际局势瞬息万变,以及全球化和反全球化浪潮不断翻腾,价值多元化、信息多样化、生产力社会化等方面都在昭示着需求的多样化。由此带来的直接结果就在于原有的精英评价体系受到极大的冲击。伴随着传播技术手段的更新,多元化的相关信息会从不同方面涌向评价主体的视野之中,原有评价体系的技术壁垒被打破,多元化主体都能通过网络参与到对执政党行动实践和话语体系的传播和评价之中,如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所提到的“内爆”时代。在这样的传播环境中,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构建与传播,成为一个十分复杂的难题,原有的宏大叙事体系被一个个微观的叙事结构所代替,这对于肩负历史使命,有责任、有担当、作为严肃的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三、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认同的构成因素分析

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的核心指向,就在于获得作为受众的“利益相关者”的认同。在对外传播过程中,他国政府、政党、政客、媒体以及国际组织,是政府的核心利益相关者;他国民间、智库、非政党(政府)组织等,则更多属于“预期型利益相关者”和“潜在利益相关者”。利益相关者在传播主体完成传播活动之后做出回应,形成对传者的评价或者说认同(或不认同)。这意味着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需要对其行为(包括制定政策、解决问题和应对危机时所发布信息等施政行为)进行及时准确的诠释或解惑。认同就产生于传播主体与利益相关者(收受主体)的互动之中并不断发生变化。新技术改变了原有的传播环境,使得每个个体都拥有了被连接进入互联网络的可能,原来处于边缘地带的某些利益相关者也因此获取了直接影响传播主体传播效果的权利。也正是在此意义上,上述“他者传播”主体既在传播内容上也在收受内容上,犹如莫比乌斯环连绵在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的整个过程中。诚然,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形象传播也会在国内媒体、民众以及其他组织机构中产生回应,但正因为其所聚焦的场域是国与国之间的形象传播,更进一步说,是中国共产党面向除中国以外的所有国家和地区的形象传播,国内的收受主体(也是“他者传播”主体之一)暂且不是本文考察重点。由此,考察中国共产党构建的国际形象所产生的认同将主要聚焦于这一传播过程中作为收受主体的境外利益相关者。进而根据与议题的关联程度,将作为收受主体的利益相关者(即受众)分为决策者受众、合作者受众、支持者受众、讨论者受众、旁观者受众、敌对者受众、破坏者受众等。受众所可能产生认同(或不认同)的对象就是上述传播主体中国共产党的“言”与“行”。

认同本质上是一个关系概念,它体现的是行为体自我以及他者(不同层次的他者)之间互动中的各种关系。[23]政党认同是政治主体在政治和社会生活中对政党所产生的一种思想、情感和意识上的归属感,是对政党作出的一种肯定性的心理反应和行为表达。[24]政党认同的传播目标既指领土内国民对政党的信任、将自身价值观念与政党理念(ideology)等同、对政党决策表示“同意”(consent),也指在国际社会中政党以独立行为体的身份争取集体认同。而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对政党的认同,其主要特点就在于“区分”,即行为体(个人或作为国际社会主体的政党)自觉或不自觉地区分“自我”与“他者”。“认同”的另一面定然存在“他者”,亦即无法将自身等同于该认同的主体。尤其当政党自我期望的理想形象与公众对其期望的理想形象或先前认知的形象相悖时,政党很难赢得认同,获得良好形象的认知。诚然,这一背离既可能是出于政党本身行为的偏离,也可能是在解释政党行为过程中产生的“误读”所造成的偏离。对政党而言,为了能够在其目标群体中建构认同并获得认同,无论从其行为还是解释行为的过程中,都在不断地从多方面强调目标受众与自身的一致与彼此之间的信任,以及“他者”作为对方与“自我”的差异。

至此,最为核心和重要的问题就是致使产生“他者”的原因何在,也就是说作为收受主体的利益相关者(尤其是敌对者受众、破坏者受众等)缘何不会产生认同。这一问题不仅极具现实指向,同时也为本文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构建与认同形成模型奠定基础。

说到影响受众认同的制约因素,我们会马上想到诸多方面。诸如:心理因素。你(言行)所表现出的形象是否契合受众(认同主体)的心理认知与心理接受。意识形态因素。受众的意识形态、价值取向等,与你不同或相反,也阻碍对你形象的认同。利益因素。你的行为(符合道义、规则)只要不符合对方的利益,对方也不认同你。现在中国无论做什么、怎么做,美国都要指责、攻击,本质上是其认为你“妨碍”了他,“威胁”了他,又何谈认同?情感因素。同样有违某种国际规范、规则等,它的盟友、伙伴,他认同(因为他是如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所言:“我们的狗娘养的。”),倘若你是他的敌人或“非我族类”,他自然不认同你。

基于上述这些制约因素,我们再进一步延伸,着重强调以下几点。

首先,意识形态是形塑政党认同的核心要素。政党国际形象认同的载体或者说被认同的内容,包括政党意识形态、政党组织、政党领袖、政党绩效等因素,分别构成形塑政党认同的意识性资源、组织性资源、魅力性资源和功绩性资源。[25-26]其中意识形态是影响政党认同的关键因素。美国心理学家桑德克(Edward Lee Thorndike)提出的“晕轮效应”能够很好地诠释这一点。受众会因为对某一方面突出特征的印象而遮蔽了对于其他部分的认知。当意识形态差异横亘在中国与其他国家和地区之间时,这将会成为影响中国执政党的国际形象传播的主导性因素。

其次,利益所在,认同所存。如同大家熟烂的政治哲理“世界上只有永久的利益,没有永久的朋友”一般,从个体、政党出发进而立足于整个国家,像汉斯·摩根索(Hans J. Morgenthau)指出,“只要这个世界在政治上还是由国家所构成的,那么,国际政治中实际上最后的语言就只能是国家利益”[27]。区别于功能主义将国家利益分解为安全、经济、文化等方面,进而还原得出国家利益总和,按照建构主义的观点,“国家利益是变化的,是认同建构的产物,认同内生于国家的行为之中,如果国家不知道自己是谁,那它就不知道自己的利益所在”[28]。当党的国际形象在他国或地区展开传播的同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在当地产生认同,这必将会影响当地民众对本国的认同,进而影响到国家利益。可以说,这是国与国之间的根本底线。

再次,受众的个体差异,影响对政党的认知与认同。在党的国际形象传播过程中,归根结底受众是一个个独立自主的个体,而中国与他国在国际形象传播过程中存在的根本差异,必然首先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这种差异主要体现在人与人之间对这个世界的根本认知图式是不同的。认知不同,其反馈自然迥异。反馈是输送回有关输出信息之结果的真实信息呈现,并对下次再输出信息产生影响的过程。中国共产党形象传播的受众反馈,即受众回馈或回应,是衡量中国共产党形象传播力实效性(受众认同)的标准之一。我们常常说要“讲好中国故事”,但按照我们的传统思维讲的故事到底有没有人听,或者别人愿不愿意听,这是值得我们反思的,即使有再先进的传播技术也有可能沦为自说自话。中西方有着不同的历史文化传统、不同的价值观念,如何在坚持特殊性的基础上找到最大公约数、寻求普遍性是党的国际形象传播难以回避的重要问题。

复次,国际受众的变动性和不确定性,也影响对传播主体的认同。伴随着中国国际影响力的不断提升,成为国际社会利益相关者的中国越来越受到国际各方的密切关注。国际形势不断变化,昨天的敌人(朋友)变为今天的朋友(敌人),昔日的顺意(逆意)受众、合作(破坏)受众,变为今日的逆意(顺意)受众、破坏(合作)受众等,当下美国及其盟国不仅将中国当作“完全他者”,而且视为主要对手或敌人。世界传播秩序的不平衡特征已经凸显,国际(舆论)环境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复杂的且多场域的。相较于此,西方国家的普通民众更趋向于了解中国的经济发展、社会生活等一般意义上的具体情况。西方民众对政党价值观、国家制度设计等具有强烈意识形态属性的了解往往局限于国家政治精英的解读之中。正源于此,国际公众对中国的误读总是存在于各个角落,广泛涉及对政治、军事、文化等方面的错位认知,自然也就很难在一定程度上达到对中国政府以及中国执政党的认同。

最后,影响党的国际形象(传播)认同的另一重要因素,是世界不少国家处于或大或小的意识形态同盟之中。处于同盟中的国家,对于“非我族类”的他者,往往态度一致、“同仇敌忾”。诸如美国主导的“民主国家共同体”(2)“民主国家共同体”(Community of Democracies),是美国克林顿政府1999年提出的构想,2000年在波兰华沙召开第一次部长级会议,发起旨在共同应付对民主的威胁并支持新生民主国家这一国际协商机制。计有120多个共同体成员国(或地区)。“民主峰会”(3)“民主峰会”(Summit for Democracy),是2021年12月9日至10日美国政府通过视频形式举办的所谓“世界领导人民主峰会”。会议主题聚焦反对所谓“威权”主义、腐败和保护人权。在全球各个地区邀请100多个国家(或地区)线上参会。2022年3月7日中国国务委员兼外交部长王毅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指出,“美国打着‘民主’的旗号举办所谓‘民主峰会’,将世界上将近一半的国家排除在外,公然以意识形态划线,在世界上制造分裂,这本身就是对民主精神的践踏”。等。“民主国家共同体和民主国家同盟是美国价值外交和对华民主输出战略的重要工具”[29]。西方动辄对中国政府、中国共产党横加指摘,多有不实之词。这无疑对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的对外战略,以及施政理念、施政行为的传播及其国际形象的构建造成某种不确定性,及更大的意识形态压力或困难。最近俄乌战争正当时,我们会发现,乌克兰想要加入北约或者欧盟等同盟组织之中,便会对同盟联合体的政治环境和体制产生高度认同。当然,这并不是说建议中国建立自己的同盟联合体。扩大“朋友圈”是需要的,但中国历来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和“和平共处五项原则”。我们必须深刻意识到同盟的实际存在且日益影响我们的客观事实,必须认识到,所谓的“民主国家共同体”等的存在,客观上对其心目中的主要竞争对手(或威胁)的中国(中国共产党),以及其他“非我族类”的国家或政党,形成集体排斥与不认同。

四、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认同模型解析

在分析了中国共产党形象认同过程中,谁认同、认同谁、认同什么(不认同什么,为何不认同),以及影响认同的因素有哪些、如何影响(制约)认同等之后,我们基于系统论视野,通过构建传播主体与收受主体的互动及认同模型,进一步理解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传播)认同机制。

关于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认同的理想效果,应当是传播主体与收受主体在多方面的深度交集。如果把传播机制中的最核心的要素提炼出来,就是行为和话语——即党的行为与解释党的行为——组成的传播内容。认同机制的核心就在于作为“利益相关者”的收受主体是如何从“行为”和“话语”两个层面去理解形象传播主体的传播内容(亦即被认同的内容)。我们会发现,无论现实中的具体实践情况多么复杂,抽象之后的核心内容就在于传播主体与收受主体对传播内容,即对行为和话语两个层面所传达出的信息存在多大程度的共同交集。除了前文对于传播机制和认同机制的解析之外,还需要将形象构建与认同的形成组成闭环模型,使其对具体的对外传播实践更具解释力。这就牵涉到二者的对接过程,其核心问题就是传播机制所指向的传播效果是否能够在认同机制中产生作用。这是本文要解决的重点问题。

具体而言,我们将传者与受者之间的认同理想效果加以具体区分,图中由上至下,传者与受者距离甚远、无交集、轻度交集、中度交集和深度交集,它除了“无认同”状态(4)主要是指传者与受者的利益极具冲突,在现实中表现为外交关系破裂,针对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形象构建问题,还主要表现为意识形态的冲突。外,分别代表认同、轻度认同、中度认同和深度认同的四种认同模型(如图1所示)。其表明认同主要体现为,中国共产党与利益相关者政理念等都表示认可和赞同。这种认同状态在当下的国际格局中也是存在的。

图1 传播主体与收受主体的认同状态图示

之间在利益取向、价值观、意识形态以及具体外交行为中,均处于甚少的交集状态。这时,双方对于彼此的实践体系和话语体系都存在一定程度的质疑,往往只是囿于客观环境不得已在个别问题上维持表面认同状态。相反,在诸多问题的想法和做法上都存在着冲突和矛盾。此时,彼此的认同交集很少。轻度认同体现的是,中国共产党与利益相关者之间在利益取向、价值观、意识形态以及具体外交行为中,交集面较少、双方心理世界仅有小部分重合,也仅仅在这一范围内,双方能够在一些特定议题上达成一致,是可以利益共存的。此时,彼此的认同交集较少。中度认同体现的是,中国共产党与利益相关者之间在利益取向、价值观、意识形态以及具体外交行为中,交集面较多、双方心理世界已经存在较大部分的重合,在一些议题上的讨论合作空间逐渐加大。此时,彼此的认同交集较多。深度认同体现的是,中国共产党与利益相关者之间在利益取向、价值观、意识形态以及具体外交行为中,同大于异,彼此发现的共同心理领域大于相异的心理领域,彼此的心理世界高度(但不可能是完全)重合。这时,彼此的认同交集很多。通常在这种最为理想的认同模型中,双方将彼此看成亲密的合作伙伴或朋友,彼此信任,收受主体对传播主体从具体的行为到话语表达出的执归根到底,“认同”是受众的认同,它形成于收受主体和传播主体的深入交集之中。在国际社会中,受众分布在全球,不同国家的受众还会先天带有不同的文化烙印。在这种情况下,实现认同的最大化是传播主体最为理想的目标,它同时也是一项极其复杂的工程。但形象传播所追求的认同,究其本质来说就是要扩大传播主体和收受主体的心理交集。“联接中外、沟通世界”是习近平总书记于2016年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对外宣工作的职责和使命的概括,它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对外传播思想的日臻完善。这启发我们从以下三个方面思考如何强化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的传播。其一,尊重不同国家的文化传统。费孝通曾就“文化自觉”问题作出说明,“只有通过文化间的对话,在了解自己文化的基础上进行人类学的跨文化比较,才能获得一种高度的文化自觉,消除文化之间的误解和偏见,达到‘美美与共’的文化宽容境界”。[30]其二,搭载海外传播平台。要想使得异国民众产生认同,中国共产党就必须在尊重文化传统的基础上搭载当地传播平台,让民众逐渐对平台产生信任,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依赖性,形成独有的地区特色又统一于国内的主流意识和文化传统。其三,积极开展公众外交活动。中国共产党的公共外交表现为通过党际传播、人际传播、大众传播于一体的传播体系,向世界传递一个真实的、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增进党际国际友谊、推动世界共同发展的中国共产党形象。黄旦教授有言:“彼得斯的‘手拉手’未必能激起大家的喝彩,更不必说人人响应。然而,如果我们能多一些‘手拉手’,少一些‘心连心’,不因无法连心而拒绝拉手,更不是为了连心而使劲拉手,我们的交流是否会更顺利、更轻松而且更充满乐趣?”[31]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形象传播力争最大程度地形成心理交集,但是应该从“手拉手”做起。譬如,在助力全球抗疫中,秉持中国共产党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国坚持疫苗全球公共产品的第一属性,落实疫苗全球公共产品承诺,全力驰援各国抗疫,积极推进疫苗国际合作,同20个发展中国家开展疫苗联合生产合作,迄止2021年11月,中国已向世界120多个国家和国际组织提供了超过18.5亿剂疫苗,体现了大国责任与担当。中国共产党以实际行动生动诠释了党的形象底色、党的国际形象传播的内涵。

笔者在此从“言”与“行”两个维度提出上述三个方面的路径思考,既是本文的逻辑使然,同时也与中国共产党的对外传播思想原则一脉相承。

五、结语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在全球化浪潮下,中国已经不可避免地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融入了世界历史的潮流中。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当下,世界各国既面临同样的问题——诸如战争与和平、南北关系、生态失衡、环境污染、人口爆炸、资源短缺、国际恐怖主义、跨国犯罪和信仰危机等,这些都直接关乎着人类的生存。同时各国又面临着各自不同的问题,它关乎着本国人民的生存。中国共产党作为中国唯一的执政党,不仅带领着全国各族人民谋幸福、谋复兴,更在全球事务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中国共产党的国际形象传播一方面关乎着世界对中国的看法;另一方面也会影响中国参与国际事务的能动性。党的国际形象难以在世界中产生认同时,就很难深层次地参与到世界性的复杂事务中和全球治理中去。

正值中国共产党百年风华,在百年大变局下的国际关系日趋严峻的紧要关头,做好对外传播,构建百年大党的国际形象至关重要。但中国共产党国际形象的构建有赖于传播行为的依次展开,透过中国共产党履行历史使命、践行为民谋幸福理念和践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具体行为,诠释好自己的故事,如外交部长王毅所言,要“为党立名,为党正名,为党扬名”。细致梳理传播主体与收受主体的关系,把握认同机制的发生源,理清认同机制的发生路径,无疑将助力于国际公众对中国共产党的认知、认可和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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