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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关雎》的角度浅析《好逑传》中人物角色“终成好逑”的必要因素

2022-05-21李佳辉

参花·青春文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关雎淑女冰心

一、引言

《好逑传》是首部知名于欧洲的中国古典小说,在十八世纪声名极盛,译本数量极多,深受西方学者青睐。书名源自《诗经》第一篇《国风·周南·关雎》,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意。全书共计四卷十八回,以铁中玉和水冰心的爱情故事为主线,讲述两人患难之际相知相助,互生情愫又严守礼教,最后御赐婚姻,终成“好逑”的故事。撰者不署,编次者署名“名教中人”。《好逑传》涉及多篇《诗经》中的篇目,如《关雎》《摽有梅》《桃夭》《采蘩》《采苹》等,因篇幅有限,本文着重讨论《关雎》在《好逑传》中的呈现,探究《好逑传》中人物角色“终成好逑”的必要因素。

二、德行是第一要义

《关雎》的内容简单明了,写一个君子对淑女的追求,追不到就辗转反侧,追到了就奏乐庆贺。不同于一般青年男女的相恋结合,它所写的男女双方,乃是“君子”和“淑女”,表明这不是一般的才子配佳人,郎才女貌便是命定姻缘,这是与美德相联系的结合。“君子”比才子多了一层身份,彰显地位的不凡,这往往意味他受过更严明的礼仪教化;而“淑女”也是兼说体貌之美和德行之善。“君子”与“淑女”的结合,代表一种理想的婚姻状态。

《关雎》中对淑女的描述只有两个字:窈窕。窈,深邃,喻女子心灵美;窕,幽美,喻女子仪表美。窈窕,身材体态美好的样子。淑,好、善良。“窈窕淑女”指贤良美好的女子。所以,值得求娶的女子应是才貌双全、品行端庄之人。

《好逑传》中有准姻缘的女子一共三位,分别是水冰心、水香姑和仇太监的侄女。水冰心是兵部侍郎水居一的独女,“生得双眉春柳,一貌秋花,柔弱轻盈,就象连罗绮也无力能胜。及至临事作为,却有才有胆,赛过须眉男子。”①短短几句便能看出水小姐的相貌着实不凡,且不像外表那般柔弱无力,而是颇为聪慧能干。在第五回中有对水冰心样貌的详细描写:

妩媚如花,而肌肤光艳,羞灼灼之浮华;轻盈似燕,而举止安详,笑翩翩之失措。眉画春山,而淡浓多态,觉春山之有愧;眼横秋水,而流转生情,怪秋水之无神。腰纤欲折,立亭亭不怕风吹;俊影难描,娇滴滴最宜月照。发光可鉴,不假涂膏;秀色堪餐,何须腻粉。慧心悄悄,越掩越灵,望而知其为仙子中人;侠骨冶冶,愈柔愈烈,察而知其非闺阁之秀。蕙性兰心,初只疑美人颜色;珠圆玉润,久方知君子风流。

她不但容貌绝美,还有慧心俏胆,县尊说其处心行事“竟是一个有智的大豪杰”,第六、七、八、九回多次用“女中豪杰”“女中英杰”“多智”这样的词语称赞水冰心,其叔也称她“心灵性巧,有胆量,有侠气”。学士之子过其祖垂涎独居在家的才女水冰心,多次意图强娶,皆被水冰心化解,绝不臣服,保全自己的贞洁。既美且才,难能可贵。水香姑生得“十分粗陋”“广额方面,蠢蠢然”(《好逑传》第五回),虽说心性不坏,但不甚聪慧,也不符合传统淑女对容貌的要求;至于仇太监的侄女,“珠面官披宫样妆,朱唇海阔额山长……吓杀刘郎与阮郎”“不但不美,原是個无赖之人”(《好逑传》第十六回),任仇太监如何逼迫,铁中玉也不娶。

既是“好逑”,并不只对女子,男子也得是君子才堪匹配。书中求姻缘的男子共有三位,过其祖、铁中玉和大夬侯。过其祖是宰相之子,是个青年才俊,或可算作君子,其实不然,过其祖见水冰心貌美,几番求娶皆被拒,一味冥顽,百般强横,竟行动夺,“一假传赦诏,劫之于臣家,二伏莽汉抢之于南庄,三鸿张虎噬,制之以御史之威,可谓作恶至矣。”(《好逑传》第十七回)《关雎》中“辗转反侧”,犹恐不遂其求,更何况多人抢劫,有如强盗,高位挟持,不复礼义。固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然而不是君子,不可妄求淑女。大夬侯是皇亲贵胄,身份地位皆有,却无甚德行,先是强抢小官之家的未婚妻子,后是横插一脚欲夺水冰心,《关雎》有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岂有强娶之理。铁中玉是都院之子,为人落落寡合,见事又敢作敢为,父母欲为他招亲,他说自己不喜偶俗,朋友可以根据是否契合自己的性格选择去留,但是夫妇是五伦之一,一旦结亲,当白头到老,若是中途反悔,对双方都不好,不可轻论。这与《关雎》所歌颂的,从始至终以婚姻为目的的爱情观一致。不同于交友时选择广泛、去留随心,婚姻受到纲常伦理的制约,不是一时的激情,而是一生的坚守,这才是礼教的典范。

在之后他与水冰心的相处中,面对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隔帘以窥,不以恩爱废义;异席盼甘,又不以矫洁废情。谈者道义,论者经权。言事则若山,不啻过于良友;诠理则迎机一点,不啻明师,并无半语及私,一言不慎,且彼此感激,而有喜心;内外交言,而无惭色”(《好逑传》第十八回),真正做到“五室无欺”,品行着实不凡。由此可见,水冰心确是淑女,铁中玉也确是君子。

但是在《好逑传》中,名教中人从追问何为“好逑”起,便接连否定许多传统意义上的美满姻缘,认为很多所谓的贤人佳偶都算不上“好逑”,因此,作者书写这部小说的一个极为重要的目的就是描述他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在《好逑传》中,结为良缘有非常严苛的条件,铁中玉和水冰心均是君子和淑女的典型,但他们还不是“好逑”,因为缺少了另一个条件:“在河之洲”。

三、懂得避嫌是关键条件

《关雎》开篇便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蒹葭》中也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水一方”与“在河之洲”有异曲同工之妙——伊人得在不可触及的地方。

《好逑传》第十三回写道:“关雎须要傍河洲,展转方成君子逑。若是三星不相照,空劳万里问衾绸。”水冰心确实是河洲之好逑,值得君子为之辗转反侧。但可惜铁中玉无福,与她生同时,又年相配,人品才貌皆登对,又彼此互相爱重,却偏偏遇得不巧,遇在患难之中,公堂之上,无媒的而交言,无礼仪而自接,最终成了义侠豪举。已成义侠,如果再议婚姻,则先前的义侠就不复存在。“侠义之风,言恩,则大恩难言,言情,又无情可言”(《好逑传》第八回),只能彼此做个感恩知己之人,使两心无愧罢了。

身为淑女的水冰心也是如此认为,“婚姻大事,名教攸关,欲后正其终,必先正其始。”自古婚姻之礼,先有媒妁通言,父母定命,而后男女相接。如今两人不幸患难,草草相见于公堂,又不幸疾病,接到家中养病,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已是于理不合,两人互有救命之恩,又品性相投,确实是难得的侠义之交,但想更进一步结为夫妻却不能够了。水冰心的叔叔水运劝她,“嫂溺叔援,权也。”水冰心却说,“行权不过一时,未有嫂溺已援,而不溺复援者,况且凡事皆可用权,若婚姻为人伦风化之首,当正始正终,决无用权之理。”(《好逑传》第八回)前已行权,后难经正。“若陌路于始,而婚姻于终,则身心便难以白。”

在《好逑传》中,铁中玉与水冰心的爱情其实并没有那么诗情画意,两人经过了从相遇到相知、由爱慕到钦佩的过程。在作者对铁中玉的心理描写中,他对水冰心的爱慕之情逐渐转为知己之情,不是不喜欢,只是两人之前已经相遇,并且得以相交,这已不符合婚配之礼。相处到这般境地,在那个时代着实不易,既然做不成夫妻,断然离开,或许方不负那一段光明磊落的君子之交。在水冰心这里,更是看不到丝毫对爱情的娇羞和憧憬,不管是谁前来求娶,她都是一如既往的端庄自持,沉着应对,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会因为爱情乱了纲常。他们都不忍辜负这一段难得的磊落之交,坦荡到可以不欺暗室,侠义到可以救对方于生死,平淡到可以如君子之交。这种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比一见钟情更细腻动人。

“五夜无欺”之后,两人“恩爱反成义侠,风流化出纲常”,打定主意,“宁失闺阁之佳偶,不敢作名教之罪人”。他们心中不是没有过矛盾和挣扎,铁中玉曾经感叹,“恨曲径相逢,非河洲大道,鸠巢鹊夺,恐伤名教者耳。坐失好逑,已抱终身大恨”“有情转是无情,有恩转是无恩,有缘转是无缘,老天何颠倒人若此”(《好逑传》第十四回)。水冰心也曾忧虑,“空有感激之心,断无和合之理。天心有在,虽不可知,而人事舛错已如此矣。”(《好逑传》第十四回)“在河之洲”其实是给别人看的,河洲之远能够让旁人看到男女双方的行为举止,借外在的约束使两人的言行符合礼义。河岸与河洲的区别就在于此,纵使河岸上的人各自遵守礼节,在外人看来,两人已有关联,这个关键条件的缺失,使他们终究不能成为“好逑”,再多的无奈不甘也只能暂且放下,须符合礼的规范。

四、坚守对爱情的本心是决定因素

《关雎》赞颂的爱情,是一种感情克制、行为谨慎、婚姻和谐的理想状态。虽写“君子”对“淑女”的追求,但双方没有丝毫的直接接触。“淑女”独自在河洲,“君子”的相思,也只是“辗转反侧”,没有实际的行动,没有越界,不曾待月西厢,赴桑间之约。这种守礼守节的恋爱模式质朴而真诚,平和而长久,情意含蓄委婉,更为深厚。正与《好逑传》中二人的表现一致,甚至此二人更加恪礼。

铁中玉和水冰心的一言一行皆符合礼教,行文至后半段,生动的故事情节告一段落,两位主人公似乎已然错过,而五封奏表再次将他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这一次,两人没有现实的接触,作者将他们是否应该结为连理这个问题抛给大众,变成一种观念的斗争、概念的演绎,寄托名教中人希望恢复传统秩序的理想。在才子佳人的话本中,很多女性为追求爱情,不顾礼法,水冰心却是严格恪守礼教的規范。其叔水运想要促成二人的婚事,水冰心非常欣赏铁中玉的人品才貌,认为他确实是难得的君子,可惜两人已成知己,再做不成夫妻,铁中玉更是怒言此时谈论婚姻是对他和水小姐的轻视,坚决推辞,愤然离去。鲍知县为不使“千古好逑当面错过”,再三劝勉,极力撮合,铁中玉坦白自己对水冰心的情意,但在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后,还是决定只做知己。双方父母很清楚自己孩子的品性,都认为这是一桩难得的姻缘,然而两位主人公依然不肯松口,认定错过此生是对彼此最好的成全。众人已经给出答案,此二人可以结为连理,但唯有他们自己知道,还没到时候。在礼教之下,他们的一举一动受到严格的制约,在可能落人口实的情况下,他们不能结合。两人奉父母之命成婚后,依然守着心中的规矩,不肯草划合卺,一直分居两室。

如果始终无法证明他们之间的清白,或许二人的关系只能定在分居的阶段。但作者显然不会让其发生,为证明水冰心和铁中玉这种恪礼的积极意义,宣扬遵守道德规范的必要性,必然会给故事安排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于是有了万谔的弹劾,这也使水冰心有机会证明自己的清白之身,虽然两人同在河岸,但确实守住了本心,做到了礼义规范,最后还得到皇帝的赐婚,三番花烛,终成“好逑”。

正如水冰心的父亲水居一所说,“那些患难小嫌,正是男女大节,揆之婚姻大礼,不独无碍”以及铁中玉的父亲铁英所言,“据这等说起来,则你与水小姐正是有恩、有义之侠烈好逑矣,事既大昭于耳目,心又无愧于梦魂,始患难则患难为之,终以正则以正为之,有何嫌疑之可避?若今必避嫌疑,则昔之嫌疑,终洗不清矣。”(《好逑传》第十四回)两人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却终成了“侠烈好逑”,成就一桩美事。细细品之,水冰心和铁中玉在对待婚姻的态度上,不勉强,不强求,彼此敬重,彼此成全。

注释:

①《好逑传》,名教中人,中国经济出版社(萃芳楼藏版本),2011年版,第一卷第三回,水小姐俏胆移花。下文所引皆为此本,就不再一一做注,只在文中标注。

参考文献:

[1]周振甫,译注.诗经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0.

[2][清]名教中人,编次.魏武挥鞭,点校.好逑传[M].北京:中国经济出版社,2011.

[3]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4]郭海峰.试论《好逑传》中“情”与“礼”的碰撞[J].黄冈师范学院学报,2017,37(04):63-66.

[5]丁平平.《好逑传》对才子佳人模式的继承与突破[J].安康学院学报,2013,25(01):73-75.

[6]常雪鹰.论清代小说《好逑传》的类型归属[J].北京教育学院学报,2018,32(02):58-63.

[7]陈婷婷.中国古典小说早期译本中的人性探析——以《好逑传》最早全译本为中心[J].安徽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41(02):49-58.

(作者简介:李佳辉,女,本科,绍兴文理学院人文学院,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责任编辑 王瑞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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