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何其芳散文研究综述

2022-05-21杨徐嵘

参花·青春文学 2022年3期
关键词:何其芳散文作家

何其芳的散文创作始于1936年出版的《画梦录》散文集,它以精致的笔触勾画出作家内心复杂的感伤与哀愁,成为“独语”体散文的又一座高峰。然而1938年以后,何其芳的创作风格开始转变,在散文领域,他开始放弃前期的刻意雕琢,逐渐走向朴素自然的风格,如《还乡杂记》《星火集》以及《星火集续编》中那些朴实无华的文字。对其风格的转变,评论褒贬不一,然而回顾过去几十年对何其芳散文的研究,也许会对正确评价其风格的转变有一定的启示。

一、40年代的评价

1936年,散文集《画梦录》作为巴金主编的《文学丛刊》第二集之一,由上海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内收《扇上的烟云》(代序)、《墓》《秋海棠》《雨前》《黄昏》《独语》等散文。《画梦录》发表之初就以其诗歌般的朦胧与精致引起文坛的关注,其好友李健吾先生在1936年9月发表于《文季月刊》第1卷第4期的《读<画梦录>》可谓是对何其芳散文创作的最初评价。本文没有直接就《画梦录》的文本进行评析,而是将何其芳的创作置于文学史的发展中去评述。

纵向上与废名进行比较,文辞特点方面:废名的描绘简洁雅致且笔调精炼;何其芳却是细致繁复且百转千回。文脉发展方面:“废先生先淡后浓,脱离形象而沉湎于抽象,他无形中牺牲掉他高超的描绘的笔致。何其芳先生正相反,先浓后淡,渐渐走上平康的大道”。而在横向的比较中,李健吾选择卞之琳和李广田作为参照对象,认为“他缺乏卞之琳先生的现代性,缺乏李广田先生的朴实,而气质上,却更其纯粹,更是诗的,更其近于十九世纪初叶”。

在纵横双向的比较中,李健吾发现了何其芳散文创作的特质,那就是通过哲学的思维和生活的感味,以高超的艺术手法调和成悲哀的感觉。更加值得注意的,是李健吾先生的研究是具有预见性的,在与废名的比较中,他发现了何其芳创作转向的可能,他指出,“和废名先生一样,他说,‘我从陈旧的诗文里选择着一些可以重新燃烧的文字,使用着一些可以引起新的联想的典故’。不和废名先生一样,他感到‘有时我厌弃自己的精致’。让我们重复一遍,他厌弃自己的精致”。对于精致的厌弃就预示对朴实的向往。这正好印证了1938年何其芳创作风格的转变。面对何其芳即将转变风格,李健吾这样写道,“让我们致敬这文章的能手,让我们希望他扩展他的宇宙”。

同时期的另一篇文章同样引人关注,那就是艾青先生在1939年发表在《文艺阵地》第3卷第4期上的《梦·幻想与现实——读<画梦录>》。文章中,艾青先生以现实主义的批评方法对《画梦录》进行否定。他谈道,“我悲哀地发现了何其芳的同情心,对一面是过度的浪费,对另一面是可怕的吝啬。然而这一切都发源于个人幸福的不可企求,却依然贪恋着。归根到底,所有他的出世与虚无的观念不过是……”不过,当《刻意集》面世之后,艾青发现“他寂寞的灵魂在它摸索的中途找到了可喜的转机,这种转机将使何其芳由阴郁到明朗,由难解的愁苦到光辉的希冀,由孩子气的虚无主义到成人的责任感,他将注目现实而信任未来是无疑的。”艾青是以现实主义的批评方法直接介入何其芳前期的散文创作的,因此,才认为《画梦录》是“可悲的想象”,而《刻意集》是“可喜的转机”。因为艾青关注的是何其芳风格转变之后的作品,这些作品更加“注目现实”,自然符合现实主义的批评方法,在此,艾青用同一种批评方法批评不同艺术风格的作品,为的是先抑后扬,肯定何其芳创作风格转变的意义。

二、50至70年代的评价

40年代,何其芳逐渐完成艺术上的“蜕变”。即《画梦录》《刻意集》之后,人们看到了《还乡杂记》《星火集》以及《星火集续编》中逐渐成长起来的现实主义情怀。对自己从“画梦”到“写实”的这一转变,何其芳本人是满意的,而其他批评家的态度也是欣喜的。

王瑶先生在1951年完成的《中国新文学史稿》堪称这一时期最为权威的文学评论集,其中就有对何其芳散文的专节评述。王瑶先生很敏锐地注意到在何其芳前期散文(如《画梦录》)中的诗意成分,并认为他是用“像诗一样的美妙的文笔”来“组织成富于诗意的散文”“爱用赋予新意的譬喻或典故,来暗示他的美丽而缥缈的想象”;文字方面“浓丽精致”;在思想情感上,“表现的是一些叹息青春易逝,多情而带颓废气息的幽思”。王瑶认为,何其芳的这样一种追求是“一种写作态度”,是努力追求形式上的字句和意想的美妙。但是内容却是“寂寞、哀愁和一些纤弱的感情”。在《还乡杂记》和《刻意集》中,何其芳开始由“画梦者”向“还击者”转变,创作风格也从精致冷艳转向朴素自然,王瑶先生将这理解为写作态度的轉变,认为这种创作上的剧变源于伟大的时代,“它不断地改变着许多事情,也改变了许多人的面貌”,何其芳就是在这伟大时代的感召下走上战斗的现实的道路,并开拓“崭新的创作”。

三、80年代的评价

此前对何其芳风格转型的评价似乎比较注重其转变之后的创作,认为其开拓了作家新的表现空间和表现手法,对其前期的创作,虽然肯定了其艺术表现上的独特,但是很少对其文学价值进行肯定。到了80年代,随着文学评论的观念以及批评方法的不断更新,对何其芳前后期散文创作的评价也逐渐地趋于平衡。

在俞元桂主编的《中国现代散文史》中,曾这样评价《画梦录》,“他的这种精雕细琢,字斟句酌,力争篇篇都成为精粹的艺术追求,使他的散文带上了唯美主义的倾向,这虽然免不了过于堆砌雕琢的弊病,但还是开创了‘精致美’的一格,提高和丰富了现代美文艺术,而且对注重艺术美的现代散文流派行程起过重要作用。”1982年,由香港昭明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新文学史》有司马长风先生的一篇题为《何其芳确立美文格调——简评何其芳的散文》的评论文章。作者认为,何其芳前期的散文在周作人的“言志派”散文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确立了美文的格调,“何其芳把抒情文当作完整独立的艺术,确定和提高了抒情文的地位和格调,因此他的散文有统一的旨趣,绝不漫无归,他使散文进入一个新时代,接近了‘纯’的标准”。与此同时,还能够深入何其芳后期散文文本,做出实实在在的评价。在《中国现代散文史》中,作者指出,“收集在《星火集》第二辑中的,是他1938年4月至1939年9月到延安前后主要的报告文学作品,这些作品……记录了作者在前线的见闻和感觉,从一种艺术风格转向另一种艺术风格,虽然在艺术上‘反而显得幼稚和粗糙’,但由于文笔锋利明快却给人平易和清新的艺术感受。”而收集在《星火集续编》中的一批优秀杂文“或谈学习方法,或谈思想修养”“说理亲切,委婉,透彻,文字朴素朗畅,这标志着作者杂文创作风格走向成熟。”“这类杂文比起那些写得粗疏,缺少美感,他自己也认为是失败之作的报告文学作品更能表现作家散文创作艺术水平的新发展。因为那些报告文学作品,虽然写得朴素明快,但艺术上比较粗放,缺少一种‘朴素美’。这时的杂文却有这种‘朴素美’,这种‘朴素美’自然是同作家前期散文创作中的那些精致的艺术美属于不同的艺术境界。”可见评论界开始以一种客观的眼光评价何其芳后期的散文创作,将其视为一个发展过程。从一开始的“幼稚粗糙”成长为后来的“朴素自然”。这样的评价,相比之前的评论笼统地称其为“开拓了崭新的天地”,更显得成熟和中肯。

在80年代末,评论界的探索方向从描述何其芳散文的转变轨迹转向探究其风格变化的原因。叶公觉先生于1988年在《红岩》发表的《试论何其芳散文风格的演变》就总结出三点导致何其芳转变风格的原因:首先,是作家的生活道路及其创作思想影响了文学作品风格的演变;其次,是为了适应当时的需要,作家自觉地放弃抒情性的精致散文,转而写作杂文;最后,是社会文学潮流的影响。然而笔者认为,这篇文章的最大亮点在于论述了何其芳风格转变的经验和教训。在肯定了“何其芳散文风格的演变是顺应着历史和时代的潮流颇有代表性”之后,很客观地指出,“在这个演变中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他在一定程度上抛弃了以前那种对艺术的刻意追求,正确的方法是从过去已经形成的风格中吸取有益的东西,用以丰富和开阔正在形成的新的风格。”并提出抒发真情在散文创作中尤为重要,“虽然何其芳早期散文是雕琢朦胧的,但其中也灌注着作者当时苍白而贫血的真情,而后期散文的平淡自然,实实在在地记录下了亲眼看见的真景,其中也融汇着作者对革命对人民的真情,所以前期能打动人,后期能激励人”。“唯其情真”不仅是对何其芳散文的整体评价,也是评论家给散文创作的最大启示。

四、改革开放以来的评价

1988年,为纪念何其芳诞辰,学术界举行了一系列的紀念活动。《文学评论》杂志在同年第二期就开辟专栏,刊登三篇纪念性文章,分别是刘再复的《赤诚的诗人,严谨的学者》,冯牧的《何其芳的为文和为人》以及唐达成的《怀念何其芳同志》。三篇文章几乎都是从何其芳的为人、为文、治学方面肯定何其芳对中国文学发展的贡献。虽然三篇文章都是纪念性的文章,但是却为90年代的何其芳散文研究开拓了新的空间,他这些资料为研究者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向,如在作家的人生境界中分析作家作品。

程光炜于1993年发表在《文学评论》第5期的《何其芳、卞之琳和艾青四十年代的创作心态》就是从作家创作心态的角度分析在四十年代,几位重要作家创作转向的原因,之前的文章大多强调影响作家创作转型的外部原因,然而这篇文章却直面作家主动的文学选择以及选择之后的得失,为文学研究提供了一种新的视野。

新时期以来的文学评论受到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许多评论家开始以西方的文学理论成果分析何其芳的散文创作。其中,在近几年发表的评论文章中开始出现“何其芳现象”这一专有名词,如张桂凤的《从唯美主义到现实主义——论何其芳散文创作的得与失》、林小芳的《焦虑体验:思想进步与艺术退步的失衡——浅析焦虑体验对何其芳散文创作风格转变的影响》,还有冯佳和周斌的《近二十年何其芳研究述论》,等等。所谓“何其芳现象”就是反映何其芳创作过程中的“思想进步,创作退步”的倾向,很明显,这是在指示何其芳后期创作在艺术上的退步。然而在之前的评论中很难看到直接指出其后期作品在艺术上有缺失的。这可以视为是对何其芳散文研究的又一次推进。在前辈的基础上,新时代的评论者又把目光投射在《画梦录》这本集子上,如梁笑梅的《纯粹的城堡还留在世上——<画梦录>的文体特征及其文化意味》,以及林美钦的《何其芳<画梦录>的思想意蕴探析》开始以“文体特征”“文化意味”“思想意蕴”这些新兴的文学批评话语重新挖掘《画梦录》中的文学价值。

五、结语

回顾过去几十年对何其芳散文的研究,批评家们以自己的学识,努力地为人们勾画其散文发展的线条,笔者认为,对何其芳后期散文创作的评价似乎一直处于一种模糊的状态之中。相较于前期的散文,后期的作品没有了绚丽的外衣和独特的个性,但是在艺术上也并没有明显的退步痕迹,只是作家选择了另一种创作方法,并且在不断适应和练习的过程中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何其芳后期创作的文学价值是否真的被充分挖掘出来,还要等待对其研究的继续。

参考文献:

[1]何其芳.何其芳文集(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2]李健吾.咀华集·咀华二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3]王瑶.中国新文学史稿[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4]金钦俊.何其芳作品欣赏[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6.

[5]俞元桂,主编.中国现代散文史[M].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1988.

[6]易明善,陆文璧,潘显一.何其芳研究专集[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86.

(作者简介:杨徐嵘,男,硕士研究生,贵州食品工程职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 刘月娇)

猜你喜欢

何其芳散文作家
一座山,一杯茶(散文)
作家谈写作
作家现在时·智啊威
多重地方经验的接续与何其芳的成渝想象
我与风
2021年《俪人·西部散文选刊》精品奖(30名)
何其芳:没有官架子的正部级所长
生与死的尊严(散文)
何其芳诗歌研究概述
我和我的“作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