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女神
2022-05-21何奇
一
舞台上正在演出敦煌舞。
唐代舞姬舞动着琵琶尽情舞蹈,几个波斯姑娘好像春风里的柳条儿,随着敦煌舞曲和波斯音乐飘逸曼舞,天地间漾溢着浓郁的敦煌风和波斯异域情调,优美抒情而意境悠远。巴德里坐在桌前观赏着屏幕上的优美舞蹈,禁不住手舞足蹈地叫喊着,“好好好!”坐在旁边聚精会神素描的室友胡马赛被他的叫喊声惊动了,不满地皱了皱眉,责怪他:“叫喊什么?能不能安静些?”巴德里没有理睬他,仍陶醉在优美的舞蹈里,边观赏边挥舞着拳头叫着:“棒!棒!太棒了啊!”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胡马赛有点不乐意了,放下画笔起身过去,准备关了电脑,但屏幕上的敦煌舞也让他为之震惊。扮演飞天姑娘的女子身材修长,曲线标致,眼睛明亮,造型优美。他不由惊叹:
“敦煌舞太美了!姑娘也美!标准的东方美人!”
巴德里见胡马赛也被敦煌舞感动了,这才转过身跟他说话:“我原以为我们波斯人的舞蹈很美,原来中国的敦煌舞更美,如果把我们的波斯舞跟敦煌舞结合起来,取长补短加以创新,那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舞蹈艺术!——胡马赛,我决定去敦煌!”
“去敦煌?”胡马赛摇了摇头,他以为他在开玩笑,谁知这个巴德里挥舞着拳头说:“对!去敦煌,马上!现在就行动!——为了追求敦煌舞蹈艺术,还有那女神般美丽的姑娘!”说着弯腰从床底下拉出皮箱,往里面收拾行李。
胡马赛见他动真格了,提醒道:“喂,你是研究東方舞蹈的留学生!”
巴德里边收拾行装边说:“东方舞蹈艺术的精髓在敦煌,我心中的女神也在敦煌。”三下两下把衣服和生活用品装进箱子,拉起箱子就往外走。
胡马赛感到他发疯了,拉住他:“真去敦煌?真去追那个飞天姑娘?”
巴德里说:“废话!我不是已经行动了吗?去机场,乘飞机,几个小时就可以到敦煌,如果运气好的话,今晚就可以见到我心中的女神!”
胡马赛见他真发疯了,哭笑不得地说:“这太可笑了吧?连人家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找?怎么追?”
“鼻子底下长着嘴,不知道可以问!”巴德里边说边往外走。
“如果人家结婚了呢?”
“这你就不懂了,搞舞蹈艺术的女孩很少二十来岁结婚,早早把艺术生命送进坟墓!再说,我去敦煌不仅仅为了飞天姑娘,重要的是敦煌舞蹈艺术!艺术!”他挥舞着拳头,几步便跨出了门。
他俩都是外国来北京东方舞蹈学院学习的。巴德里来自古老的波斯,学习东方舞蹈艺术,胡马赛来自俄罗斯,学习舞美设计等。他俩刚来北京,时间不长,哪能说走就走呢?而巴德里偏偏说走就走。胡马赛见巴德里太不靠谱,追出门拉住他又一次提醒:“你是留学生,离开学校恐怕不行。”
“就让学校开除我吧!”
巴德里发誓似的挥着拳头,那股不到黄河不罢休的牛劲儿能冲破天。他自顾自地往前走,胡马赛见劝不住,便严肃警告:“你不要冲动,你的行为太轻率,太可笑!——请从梦里走出来,把两只脚踩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他以为这个警告可以起作用,没想到巴德里反而忠告他:“既然我们是朋友,我也忠告你,不要把思维捆绑在校园书本里,一个年轻人要有大胸怀,大视野,只要敢想敢干,才会实现梦想!劝你沿着丝绸之路考察学习,寻找创作灵感,寻找发展机遇!”
胡马赛被说愣了。
巴德里拍拍他的肩说:“我的朋友,愿我们在丝路明珠敦煌相见。”边说边向胡马赛摆着手,拖着拉杆皮箱走了。
胡马赛望着远去的巴德里直发愣。
二
清晨,敦煌月牙湖畔的树林沐浴在金色阳光里。
一曲敦煌舞曲在湖畔舒缓飘荡。月牙湖艺术团正排练舞剧《丝路彩虹》。扮演飞天姑娘的谷欣雨身着练功服,随着优美喜悦的音乐翩翩起舞,尽情表现、挥洒着剧情内容。伴舞姑娘们望着她优美的舞姿,动情的表演,羡慕而嫉妒。扮演舞女的周淘淘上台了,给飞天姑娘报告白马王子就要到来的消息。随之音乐激越,飞天姑娘喜色飞扬,舞姿更加优美。
波斯王子登场了,扮演者名字叫余家辉,身着练功服,伴随喜庆的音乐而来。飞天姑娘谷欣雨喜悦迎接,然而当她见到剧中恋人时,突然发怔,随之动作缓慢迟钝,跟不上音乐节拍了。余家辉见此情景,无奈停下,对旁边的放音师挥手:“停!”
音乐戛然而停。
这部敦煌舞剧已经重新排练了好多次,每到这里就因谷欣雨的感情突变而“卡壳”。余家辉作为波斯王子的扮演者,实在忍受不了这样反反复复的折腾,不由发起火来:“欣雨!你怎么搞的?又卡壳了?这段舞要表现飞天姑娘期盼离别多年的波斯王子,此刻久别重逢,应该喜悦、兴奋、激动!动作既要舒缓柔美,感情饱满,又要表现出敦煌女子特有的阳光奔放之美,可你每到这个节骨眼就卡壳,就掉下来!”
谷欣雨痛苦地低着头,黑葡萄般的眼睛里矇着一层清泪。
伴舞姑娘也停下来,叽叽咕咕地议论:“排练了好多次,每次到这里就卡壳。”
“都大半年了,她怎么还迈不过那个坎儿?”
“这剧可怎么排下去呀!”
“她能不能振作起精神来?都这么长时间了……”
“都不要说了!”
谷欣雨一直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忽然声泪俱下,顺湖畔曲径向远处跑去。余家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语重了,有点后悔,忙叫声“欣雨”,追赶了上去。
谷欣雨跑到湖畔的凉亭下慢慢停住了,泪眼汪汪地望着眼前的湖面。平日里,她心情不好时,总是独自来这里发呆。一对鸳鸯在湖面上自由游弋,小鱼在浅水里静静穿梭,还有小船在湖里飘荡。她望着,不住悲叹着。余家辉气喘吁吁从后面追上来道歉说:“对不起,刚才我不该责怪你。其实,其实这不是你的错,是,是……”不知该怎么表达刚才对她的过分和暴躁。
然而,谷欣雨此刻却没有一点反应,两眼只是凄然地望着湖面,余家辉的话好像没有听见。
余家辉有点受冷落了,又解释说:“你的心情我理解。不过,你也该从那种悲痛氛围中走出来,我们的舞剧已经停演了好长时间,不能就这样停下去,需要继续排练,继续演出。”
谷欣雨仍默不作声,一股泪水却溢出眼眶,顺脸颊默默流落。余家輝从兜里掏出汗巾纸递给她,让她擦泪。谷欣雨没有接,余家辉欲替她擦泪,她轻轻挡过他的手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离开凉亭顺着湖畔曲径向艺术团走去。
余家辉被冷落在那儿,望着远去的谷欣雨,心里涌出沮丧。扮演传信舞女的周淘淘从排练场过来,见余家辉失落的样子,不合时宜地讥笑:“又碰壁了吧?”
余家辉斜了她一眼:“你来干什么?”
“看看你啊。”周淘淘呵呵笑着,“怕你经受不住痛苦打击,晕过去。”
“胡说什么!”余家辉知道周淘淘嘴不饶人,不愿跟她多纠缠,准备离开,周淘淘却缠着不放:“我没有胡说,欣雨的心不在你这儿,真的,她的心还在苏铁丹身上!这就是一个姑娘纯真的爱情!”
“可苏铁丹他……”余家辉欲言又止。
周淘淘故意火上浇油,说:“你永远追不上欣雨,更走不到她心里,还是我俩吧?我俩才合适哩。”说着挽上余家辉的胳膊,嘻嘻哈哈笑着,“我都喜欢你那么长时间了。”
“去去去,真烦人!”
余家辉知道周淘淘说的不是心里话,是在调笑他、烦他,于是一扬胳膊把她甩开,转身怏怏不快地走了。周淘淘望着他的背影,咯咯笑着:“你以为我周淘淘真看上你了啊?逗你玩哩!”
三
谷欣雨回到艺术团,有点神使鬼差地驾车前去戈壁公路旁的胡杨林。
远处的雪山逶迤起伏,近处的沙丘、红柳、沟壑从车窗掠过。她脸色苍白,神情痛苦,忧郁的眼睛里仍汪着一层清泪。胡杨林到了,她把车停靠在路旁,忧郁的眼睛望着树林发了半晌呆,才下车默默向林子深处走去。她又来到那两棵粗壮的胡杨树下了。那两棵胡杨盘根错节地交缠在一起,树冠如伞,浓荫覆地,她望着,倏忽间,一连串往事如电影般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两年的今天,她和苏铁丹相约在这片胡杨林里。那是爱情碰撞火花的时刻,那是幸福美好的日子。谷欣雨在前面奔跑,身上的彩裙蝴蝶翅膀般飘舞着。苏铁丹在后面追赶着,欢声笑语洒在胡杨林里,飘飞在蓝天上。谷欣雨跑到这两棵古老的胡杨树前停住了,望着合抱的胡杨若有所思。苏铁丹从后面赶上来问她,怎么了?谷欣雨没有回应,只是深情地望着那合抱在一起的胡杨树。苏铁丹明白了谷欣雨的心意,迎着她深情的目光,两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终于碰撞出了火花,倏然相拥狂吻,倾倒在沙地上,如同燃烧的火团滚动……
苏铁丹原在敦煌舞《丝路彩虹》中扮演波斯王子,谷欣雨扮演飞天姑娘。他俩在舞台上是生死恋人,台下也是恋人。两团燃烧着爱情烈火的精灵,在舞台上尽情燃烧着,挥洒着爱的花雨;舞台下尽情燃烧着,流溢着爱的缠绵。他俩主演的敦煌舞《丝路彩虹》成功了,爱情也成熟该结果了。然而老天不作美,半年前,苏铁丹忽然离去,永远地离去了……
两只相爱相依的鸳鸯鸟忽然阴阳两隔。谷欣雨随着一声晴天霹雳倒下了,整整躺了三个月才爬起来,但神情却恍恍惚惚、时好时坏,特别在排练《丝路彩虹》舞时,每每看到波斯王子便触景生情,悲从心涌,无法排演下去,有几次还差点晕倒。
此时此刻,谷欣雨站在那儿,沉浸在爱的悲情里,心里呼唤着:“我的铁丹,你在哪里?在哪里啊?”回答她的却是空寂无声的胡杨林和天空悠悠滑动的白云。
正在谷欣雨深陷痛苦的爱情往事不能自拔时,一个往后注定要与她发生爱情故事的男子出现了。
那时,一架波音飞机徐徐降落在敦煌飞机场,那个外国小伙子巴德里兴奋激动地蹦出舱门,望着大漠绿洲中的敦煌城,兴奋地欢呼:“敦煌我来了!我巴德里来了!飞天姑娘,我来了!”在乘客惊慕的目光中,他抢先一步冲出了出口。一个小时后,头戴旅行帽,肩背旅行袋,胸前挂着照相机,骑着租来的自行车到了敦煌城盘旋路中央。
象征城标的反弹琵琶雕塑高高矗立在灿烂的花团中。车辆、行人川流不息,繁花似锦,热闹而有序。他惊喜地叫着,“好的,好的”,脚尖点地停下来,端着照相机拍摄反弹琵琶,拍摄城市的人文景观。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他的肩,因为他专心致志拍照,所以没有转身。那人戴着墨镜,戴着旅行帽,拖着拉杆箱,见巴德里不应,把巴德里拉转过来。巴德里欲发火,那人摘下了墨镜,原来是胡马赛。
巴德里一声惊叫:“哇!胡马赛!是你吗?真来了吗?”
“来了!”胡马赛说,“你乘第一趟班机,我乘第二趟,刚刚下飞机。”
巴德里扔下自行车,抱住了他:“我的朋友!我好像在做梦!——快去寄存行李,租辆自行车,我们一道上路,去寻找飞天姑娘!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她叫谷欣雨,是敦煌月牙湖艺术团演员,他们艺术团在郊外的月牙湖风景区,路旁还有胡杨林!快去快去!”
过了半小时,巴德里和胡马赛双双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去月牙湖景区的戈壁公路上。那片蓊郁的胡杨林就在去月牙湖的公路旁。两个驾着自行车的小伙子好像野马向前冲驰,不到两小时就到胡杨林了。巴德里早就听说胡杨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每棵胡杨都记载着千年历史,是历史的见证者、记录者。所以看到胡杨兴趣大增,提议去胡杨林看看。胡马赛对中国西部的胡杨也向往已久,说,好!去看看!
他俩便拐向去胡杨林的小路,钻进了胡杨林。
那片蓊郁的胡杨林,布落在高低不平的沙地上。有的地方密密匝匝,有的地方稀疏点缀;苍翠而遒劲,古老而宁静。巴德里和胡马赛被浩大的胡杨林震惊了,叫嚷、欢呼着。巴德里端着照相机发疯似的穿游在胡杨林里,一会儿爬上沙坡,一会儿钻进密林;一会儿躺着,一会儿趴着,“咔嚓咔嚓”摁着相机快门,拍摄那粗壮的、干枯的、倾倒的胡杨。忽然,一个仙女般的姑娘出现在他的镜圈里,他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揉揉眼睛仔细观看,突然失声惊叫:“女神——飞天姑娘!”他赶紧向胡马赛招手,“快过来看,快快!飞天女神出现了!出现了!”
胡马赛正坐在一棵胡杨树下,膝头上放着画板,描画眼前半埋在沙漠里的古老胡杨,听到巴德里的叫喊,讥笑着:“又开始做梦了。”但撑不住巴德里再三催促,他还是将信将疑地站起来,走了过去。
巴德里指着前方密林深处那棵合抱的胡杨树下:“看看,在那儿,那儿!”
然而,胡马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看到人影,不满地嚷着:“人呢?在哪?在哪儿?”巴德里看看前面,发现女神的身影消失了。他拉着胡马赛跑到那棵合抱的胡杨树下仔细观看,也不见姑娘的身影。胡马赛摸了摸巴德里的额头,冷笑道:“没有发烧啊。”转身去画他的画了。
巴德里觉得奇怪,心里嘀咕着:“奇了怪了,刚才她明明在这里,怎么眨眼间就不见了?难道真是飞天神女?忽然飞走了?”他不相信,循着脚印开始寻找。
他走进眼前的沙沟,穿行在树林里,寻找忽然出现又倏忽消失的飞天女神。可夕阳西下了,仍不见她的影子,他有点失望,准备回去,一抬头,忽然发现前面的沙梁顶上站着个姑娘,在夕阳映衬下飘飘欲仙的样子。
“啊——飞天女神!”
他惊喜地叫喊着,向沙梁飞奔而去。
那姑娘是谷欣雨。先前站在那棵合抱的胡杨树下回味思念着恋人苏铁丹,对身旁发生的事情一点也没有觉察到。后来,她离开那棵合抱的胡杨,攀上这座沙梁,无目标地望着远处,期望她的铁丹忽然出现在眼前,然而望眼欲穿的期望,伴随着西下的夕阳渐渐暗淡逝去。她知道,她的铁丹永远不会出现了,她的爱永远也呼唤不回来了。
一切都仿佛凝固了,她也仿佛凝固成一座望夫雕像。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她听到沙梁下有人呼唤,并看到有人正往沙梁顶上攀爬——这不是铁丹吗?这不是她的恋人铁丹吗?她震惊了,怕那是一团幻影,就又定睛观看,但见那人真是她的铁丹,于是惊喜地叫喊起来:“铁丹!铁丹!”然后发疯似的向那人奔去。然而,当她在沙梁半坡上扑到那人怀里时,却发现眼前的人并非铁丹,而是一个跟铁丹相貌相像的人。她陡然惊愣,一把推开他:“你,你是谁?”
他是巴德里。
巴德里被谷欣雨先是热烈扑向他的怀抱,转而又推开他的瞬息变化弄愣了,半天才好像从梦中醒来,惊喜叫喊着:“我叫巴德里,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女神!”说着伸出臂膀要拥抱谷欣雨。
谷欣雨这时已经清醒了,见巴德里要拥抱她,慌忙转身逃跑。巴德里愣了愣,边追赶边喊着解释:“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是外国留学生,不要怕……”
谷欣雨却像受惊的小鹿,只管往胡杨林外奔跑,哪还听他的解释。她的红色小轿车孤零零地停在胡杨林旁,她跑出胡杨林,打开车门钻进去,发动车,“忽”地冲了出去。巴德里追出胡杨林,见飞天姑娘乘车跑了,惋惜得直拍膝盖。
正在进行素描的胡马赛见飞天姑娘真出现了,赶紧收拾起画板跑了过来。巴德里埋怨他不早点过来帮忙,让她跑了。
胡马塞说:“她能飞上天?——追!”
一句话提醒了直发愣的巴德里,他跑过去,跨上自行车追赶,胡马赛也跨上自行车追上去。
四
谷欣雨驾车慌慌张张地往回急驶。快到月牙湖了,从后视镜里,见已经把巴德里和胡马赛甩得无影无踪才喘了一口气,放慢速度将车驶进风景区大门,在艺术团院子里停下。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有点狼狈地下了车。周淘淘正好从宿舍出来,见她神色慌张的样子,忙上前询问:
“欣雨!怎么了?遭人打劫了?”
“差点!”谷欣雨说。
“啥?”周淘淘瞪大了眼睛,“还真遇上歹人了?”
谷欣雨镇静一下,说:“在胡杨林碰到两个外国人!给我吓坏了,我转身就跑,他们在后面追赶,差点就逃不脱了!”
余家辉从办公室出来,听谷欣雨说两个外国人追逐她,愤愤地嚷着:“胆子不小啊!大天白日的,打110,收拾他们!”掏出手机要拨打110,谷欣雨忙阻止:“不要,我看那个外国人并没有恶意,他在胡杨林里拍照。”
周淘淘笑了:“那你怕啥?跟狼撵似的。”
谷欣雨说:“你说得轻巧,天快黑了,静悄悄的胡杨林里突然冒出個外国人,你说我能不害怕吗?而且他看到我,叫喊着女神,女神什么的,就往前扑!”
周淘淘听是这样,有所意味地说:“男人都那德性,见个漂亮女人,就想追,就想抱!都怨你长得太漂亮,到哪里都招男人,惹麻烦。”
“咋说话呢?”余家辉听出周淘淘旁敲侧击损他,瞪她一眼,安慰谷欣雨,“别怕,有我呢,还没吃饭吧?我请客,到夜市上吃驴肉黄面,给你压压惊。”
谷欣雨犹豫着没动。
周淘淘有点恶作剧:“还站着干啥?王子请客,多大的面子!走吧,我给你当电灯泡去!”说着拉起谷欣雨的手就向夜市走。
太阳已经沉入西面的沙海。月牙湖景区灯光闪烁,流光溢彩。街道两旁是门点摊位,图书字画、文房四宝、地方特产、工艺品等,琳琅满目;夜市上,凉棚摊点好像连片的彩色蘑菇,烧烤、啤酒、凉皮、杏水、小炒等应有尽有,穿着光鲜的行人游客,熙熙攘攘,吃喝聊天,好不热闹。
几分钟后,谷欣雨、周淘淘和余家辉坐在了一家摊桌前。周淘淘已经点好了驴肉黄面和几个特色小菜。伙计又吆喝着端来三杯又凉、又甜、又酸的敦煌杏皮水。余家辉端起一杯杏皮水讨好地送到谷欣雨面前:“喝吧,在胡杨林跑了一下午,肯定渴坏了。”谷欣雨犹豫着没有接。周淘淘说:“看看人家多会心疼人,我都嫉妒了!”接过来杯子,递给她说,快喝吧!自己也端起面前的杯子,拿起吸管狠吸起来。谷欣雨端着杯子却没有动,发着呆,似乎深陷在什么心绪中。
周淘淘轻声问,“咋了?想什么呢?”
谷欣雨说:“有件事很奇怪。”
周淘淘说:“什么?”
谷欣雨说:“那个外国人很像……”
周淘淘说:“像谁?”
“铁丹!”谷欣雨说,“当时我看到他,恍惚间以为是铁丹,就迎了上去,到跟前才发现他不是……”
周淘淘说:“那是你思念铁丹出现的幻觉。”
“不,他真像铁丹。”谷欣雨肯定地说。
余家辉听谷欣雨提起铁丹,淡淡的妒意涌上心头:“怎么又提铁丹?都是过去的事了。”忽然觉得不合适,忙观察谷欣雨的表情,改口道,“哦,对不起,说吧,你们说吧。”
余家辉让谷欣雨继续说,谷欣雨却突然默然不语了,望着眼前又发呆。周淘淘似乎受到感染,停止啜吸,望着心事重重的她玩笑说:“欣雨快成多愁善感的林黛玉了。是不是对那个像铁丹的外国人产生了想法?”
余家辉警觉道:“不会吧?欣雨怎么会看上外国人?再说,他大天白日追逐女人,肯定不是啥好东西。”
周淘淘快嘴快舌,说:“你也追欣雨,也不是好东西?”说完咯咯笑起来。
余家辉心里不舒服了,皱了皱眉说:“你咋能这样比较,我追欣雨是……”他准备反诘,忽然,谷欣雨低声惊叫:“啊!他们追来了!”
周淘淘和余家辉向夜市门口看去,只见巴德里和胡马赛出现在夜市大门口,东张西望,寻找谷欣雨。余家辉站起来,拍了拍胸脯说:“别怕,我去收拾他们!”便起身迎了上去,周淘淘也跟了上去。
谷欣雨忙阻拦,但没有拦住,也跟了过去,躲在余家辉和周淘淘身后观看。
巴德里和胡马赛在摊点间穿行,东瞅西看摊点上的姑娘们。余家辉迎上去,堵住他俩:“站住!”巴德里看看余家辉,不解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余家辉反问:“你们要干什么?”
巴德里说:“我们找人……”
余家辉说:“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巴德里说:“你怎么知道没有我要找的人?”
周淘淘在旁边观察着巴德里,她惊得直发愣,心里啧啧自语着:“这个外国人真像苏铁丹,难怪谷欣雨认错了人。”余家辉也已发现巴德里像铁丹,一丝妒火冲上胸间:“我就知道没有你要找的人!”指着大门,用命令的口吻说,“走吧!你们走!走!”
巴德里不明白余家辉的意思,摊着两只手问:“让我们走?凭什么?”
“凭什么?”胡马赛也抢上前问。
“什么也不凭,让你们走,你们就走!”余家辉有点蛮横,而且挽着袖子,摆出要打架的样子。谷欣雨一直低垂着头,怕巴德里和胡马赛认出她来,此时此刻,见他们要打架,准备上前阻止,余家辉却用身子挡着不让她露面,而巴德里这时偏偏看到了谷欣雨,惊喜地叫起来:“啊!女神,看见了,看见了!”胡马赛也叫喊起来,就是她,就是她!巴德里叫着“女神女神”往前冲,余家辉伸出胳膊拦住不让。就这样,他俩忽然你推他搡,纠缠在一起了。
周围的游人顾客见此情景围上来,哄哄嚷嚷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咋能这样对待外国游客?太不像话!”
谷欣雨见事态要闹大了,忙拨开余家辉上前劝阻:“别闹了!”余家辉和巴德里见谷欣雨出面发话了,都放开手,游人顾客也静下来。谷欣雨责备余家辉说:“你咋能这样啊?”
余家辉说:“我这是保护你啊!”
“谁让你保护我了?谁让你这样干了?”谷欣雨对他以势压人的做法很反感,“他们是外国游客,能这样对待客人吗?”
围观的人和顾客赞同地附和说:“对!说得对!”
余家辉自知无理,低下了头。谷欣雨因为有这么多人在面前,清楚这两个外国人不会怎样她的,于是大胆走到巴德里跟前问:“朋友,能告诉我,找我有事吗?”
巴德里一直呆望着谷欣雨,好像没有听清谷欣雨的问话。胡马赛倒是接上话茬,说:“我来告诉你!是这样的,我的朋友叫巴德里,是波斯人,他在北京舞蹈学院进修东方舞蹈艺术。我的朋友多年沉迷东方舞蹈,昨天,当他从电视里看到欣雨姑娘表演的敦煌舞时,认为东方舞蹈艺术的精髓在敦煌,当即决定来了敦煌,要学习研究敦煌舞蹈艺术,寻找他心目中的飞天姑娘,再还有,就不说了。”他把巴德里要让谷欣雨嫁给他的话隐瞒了。
“是这样!”谷欣雨感到惊讶。
快嘴快舌的周淘淘却搂住谷欣雨兴奋地蹦跳起来:“欣雨——飞天女神,有人从遥远的国外慕名来寻找你——太范儿了,太幸福了!”在她脸上鸡啄米般亲了几下。谷欣雨忽然脸色绯红。周淘淘见谷欣雨愣着,便提醒:“欣雨,欢迎外国朋友呀!欢迎他们来敦煌寻找你这个飞天女神啊!”
谷欣雨仍怔著,周淘淘则大大方方向巴德里伸出了手:“我代表飞天姑娘谷欣雨欢迎您!”巴德里这才好像从梦中惊醒,握住了周淘淘的手:“谢谢!谢谢!太感谢了!”胡马赛见周淘淘跟巴德里握手,凑过来也跟周淘淘握手,并自我介绍说:“我叫胡马赛,是俄罗斯人,我也是留学生,在北京进修美术绘画,我呢,跟他来到敦煌,一是考察学习,二是寻找创作灵感,三是寻找新的发展商机,当然,还要找一位心爱的敦煌姑娘!”他有点油嘴滑舌,逗得围观者哈哈大笑。
周淘淘也笑了,应着“好好好”,又向围观的游客和顾客扬了扬手:“欢迎外国朋友!欢迎!”围观的游人和顾客鼓掌欢迎外国朋友。
巴德里和胡马赛学着中国人的礼节,抱拳向围观的人群作揖:“谢谢!谢谢!”
余家辉见此情景,不快地退出人群走了。
五
今天艺术团又进行敦煌舞《丝路彩虹》的彩排了。
自从扮演波斯王子的苏铁丹离去后,这部舞剧再没有演出过。最近,团里决定由余家辉顶替苏铁丹扮演波斯王子,重新排练,继续演出。但谷欣雨总是走不出那个悲伤的阴影,每每排练进行到波斯王子与飞天姑娘会见时就“卡壳”中断了。
今天能否顺利进行排练?全团上下都在暗暗担忧。
余家辉是业务负责人,在排练前又一次把谷欣雨和周淘淘等姑娘们召集起来,叮嘱说:“今天是彩排,请大家集中精力,全身心投入角色里面,不能出差错,不能胡思乱想……”说这句话时,转脸有意看了谷欣雨一眼。
谷欣雨知道这句话是针对她的,于是低下了头,暗自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迈过那个“坎儿”,顺利排练下去。每次她在排练前,心里都这样想,这样下决心,但到那个“坎儿”跟前就不由自己“卡”住了,她都不知怎么办。还曾几次提议调换她,让别人扮演飞天姑娘,但团里不同意,观众也不同意。因为她扮演的飞天姑娘,别的演员根本无法替代。此时此刻,她虽然下着决心,心里却没有多少底。
余家辉见谷欣雨垂着脑袋,皱了皱眉,准备再次提醒谷欣雨,周淘淘不耐烦了,嚷道:“行了行了!都说了好几遍了,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好像我们思想不集中,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余家辉说:“我看你就心不在焉,东张西望,一直瞅着台下,瞅啥呢?”
“我……”周淘淘忽然语塞了。因为她这阵还真一直观望着台下。其实,台下的观众席上只有十几个人,都是本团观看彩排的。除此之外,就是坐在后面座位上的巴德里和胡马赛。胡马赛在画板上描画着什么呢?她有点好奇,猜测着,不料被余家辉点了名,脸庞“唰”地红了,随口对了一句:“瞅你呢!”
“你!”余家辉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拿你没办法!好了——开始吧!”
他向幕侧的放音师打了个手势,舞场里骤然飘扬起优美的敦煌舞曲。舞台背景上出现了亭台楼阁、画廊庭院、小桥曲径、依依杨柳等。一队身着唐代衣裙的姑娘们端着瓜果盘,随着音乐舞上。气氛喜庆热烈,准备迎接远方的客人。幕侧,身着服饰的谷欣雨在地上来回走动,显得心神不安。周淘淘鼓励她:“别紧张,放松,放松。到时候,什么都不要想,尽情抒发见到波斯王子的欣喜和激动心情就是了。”
该飞天姑娘上场了。
周淘淘将谷欣雨轻轻推了出去。
谷欣雨挥舞着彩带出现在舞台上,台下观看者为之振奋。
巴德里激动地呼喊着“女神”,站了起来,胡马赛在画板上快速地描画着。
飞天姑娘谷欣雨肢体妙曼,舞姿柔美,飘飘欲仙,把渴盼恋人波斯王子的喜悦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台下的审看观众陶醉在她的表演中,不住点头赞叹。巴德里呆傻般地观看着,手脚在下面动着,暗暗模仿学习。站在幕侧的周淘淘见谷欣雨表演顺畅到位,点头称赞,提悬的心渐渐下落。
音乐渐渐变换为波斯情调。周淘淘扮演的舞女欢舞上场,给飞天姑娘报告波斯王子到来的消息。飞天姑娘听此消息,翘首盼望,激动万分。扮作波斯王子的余家辉上场了,与盼望着他的飞天姑娘欢舞会面。然而,当飞天姑娘与波斯王子相见时,谷欣雨的情绪又骤然变化,动作缓慢呆滞,跟不上节拍,整个节奏又乱了。扮演波斯王子的余家辉见此情景,气呼呼地向幕侧挥着手:“停停停!”
音乐停了。
谷欣雨的表演也停了,舞女周淘淘也叹惋地停了。
巴德里不解地呆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胡马赛也停住了笔,呆望着舞台。那十几个观看排练的人议论纷纷:“欣雨怎么了?怎么了?她的舞蹈功夫很深,怎么突然就跟不上趟了?”
余家辉训斥谷欣雨:“怎么搞的?怎么又……”不知说什么。
“我,我,我……”谷欣雨急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旋转。
周淘淘忙圆场:“不要责怪欣雨,我们再来一次,从舞女上场前两节开始。”
“唉……”余家辉摇头叹着,下去准备。
周淘淘对幕侧的放音师说:“从舞女上场前两节开始。”她边说边下。
音乐又奏响了,舞女周淘淘欢舞上场,向飞天姑娘报告王子到来的消息。飞天姑娘听此消息,应该心情激动,神色喜悦,但这次的表演相比前次,更不尽人意。波斯王子余家辉上场后,谷欣雨的动作还是跟不上节拍,整个剧情从高峰突然跌入低谷。“真丧气!”余家辉气恼地嚷着,转身气呼呼地向台侧去了。
谷欣雨捂着嘴巴,哭泣着跑向台侧。
周淘淘呆立在台上,伴舞姑娘们也呆立在台上。
台下的十几个观众有点骚乱了。巴德里从座位上蹦起来,跑上舞台,询问周淘淘:“欣雨怎么了?怎么每次到这里就卡壳?请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周淘淘幽幽地说:“以后你就知道了……”她沮丧地望着巴德里,忽然从巴德里脸上发现了什么,跑到哭泣的谷欣雨跟前,拍着她的肩安慰说:“欣雨,不要哭了,我们再来一次!一次不行,两次,七次八次,总会迈过这个坎儿的!”
谷欣雨沮丧地摇头:“我怕是迈不过这个坎儿了。”
周淘淘拍着她的肩鼓励着:“一定能迈过去,要有信心,调整一下情绪再来!”
谷欣雨抹了抹眼睛,拢了拢头发,调整着情绪。
余家辉坐在幕侧的凳子上垂着脑袋,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周淘淘提醒他:“又开始排练了!”余家辉说:“都排练了多少次,每到这里就卡壳,我都没有信心了!”周淘淘说:“不要灰心,我有办法,跟我来!”从凳子上拉起余家辉向后台化妆室走去。
又一次排练的音乐奏响了,飞天姑娘谷欣雨飘飘上场了。
陪舞姑娘们裙袖轻舒,竭力配合。舞女周淘淘欢舞上场,向飞天姑娘谷欣雨报告王子到来的消息。飞天姑娘听此消息,不由出现担忧之色,但竭力表现出欢欣喜悦的样子。这时,波斯王子情绪饱满,舞姿刚劲,欢舞上场了。谷欣雨看到王子后忽然一怔,接下来,神色倏然喜悦,情绪高涨,表演旋即顺畅,即刻把剧情推向了高潮。扮演舞女的周淘淘欣喜地长舒一口气。台下观看排练的人们显得异常激动。胡马赛赞美地点着头,快速描画台上表演的飞天姑娘和波斯王子。
舞台上,飞天姑娘与波斯王子尽情舞蹈,抒发着恋人相见的喜悦和蜜意,最后热烈相拥相抱在一起,台下“嘩啦啦”地响起掌声和喝彩声。
“好好好!”
“好好好!”
彩排成功了。
站在幕侧的余家辉猛然呆住了,因为扮演波斯王子的不是他。这是怎么回事啊?原来,前面的彩排失败后,周淘淘忽然出主意让相貌酷似苏铁丹的巴德里扮演波斯王子,试图让谷欣雨迈过这道“坎儿”。当时,因余家辉处在沮丧和失望中,周淘淘让他脱下波斯王子的服装,让巴德里换上服装替他登场。他没有多想就脱下来,本来他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破罐子破摔,谁料这一试,却奇迹般地成功了。他一时搞不清这是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闷棍击打头脑,忽然晕晕乎乎的。
彩排结束后,周淘淘和姑娘们围着谷欣雨热烈议论排练成功,夸耀谷欣雨表演非常到位,波斯王子的表演有新意、有创新!巴德里在旁边听着大伙儿的评论,满脸的喜悦,满心的甜蜜。
胡马赛发现扮演波斯王子的是巴德里,激动地跳跃起来,叫喊夸耀着,“太棒了!太棒了!”带着画板奔上舞台,在巴德里胸脯上擂了一拳,又迷惑不解地说:“你这家伙怎么上台就会跳敦煌舞?还跟飞天姑娘配合得这么默契?真神了!”巴德里只是甜甜地笑着,不回答。
其实,胡马赛忽视了巴德里是个处处留心留意的舞蹈家。前面,余家辉和谷欣雨在台上排练时,他就已经在心里默默模仿学习。一段舞蹈,几十个小节,作为一个舞蹈家,只要用心,过目就会。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有陪舞姑娘问谷欣雨:“欣雨姐,这个波斯王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太像铁丹大哥了!”一提起铁丹,谷欣雨情绪陡然变化,凄然地把脸转向旁边。那个姑娘自知失口,忙闭上嘴。大伙儿顿然鸦雀无声,一时冷场。
巴德里准备询问缘由安慰谷欣雨,周淘淘忙用肘子碰碰他,低声提醒:“不要说了。”巴德里已经觉察到了什么,闭上了嘴巴。
谷欣雨凄然沉默半晌,默默向外走去。
巴德里、周淘淘、胡马赛和姑娘们无声地望着谷欣雨默然离去。
巴德里还深陷在“谷欣雨到底怎么了”的谜团中,现在见谷欣雨走了,终于忍不住又问周淘淘:“告诉我欣雨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铁丹又是谁?”
周淘淘回忆着往事,半晌,凄然说:“铁丹,是欣雨的未婚夫,是个非常优秀的小伙子,他跟欣雨毕业于西北民族大学艺术学院,天生地配的一对有情人,但半年前,铁丹患了胃癌,医院查出后就到了晚期,就这样他仍坚持演出,在病魔的折磨中,在跟欣雨要死要活的相恋中离开了人世……”
巴德里和胡马赛顿然惊愣了,定在了那儿。
周淘淘继续讲述着:“……当时欣雨好像傻了,哭叫着铁丹,昏倒过去,几个月没起来,再后来,时常嘴里念叨着铁丹铁丹,脸上也看不到半点笑容,最近,她的精神刚刚有点好转……”
“哦,原来是这样!”巴德里叹道。
胡马赛说:“看来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
“是!”周淘淘点着头,“铁丹一直在这个舞蹈里扮演波斯王子,欣雨一直扮演飞天姑娘,从大学到剧团,从舞台上的恋人,到生活中的恋人,他俩相亲相爱,整整走过了五年,也许他俩太相爱了,老天嫉妒他们……”
三人都沉默不语,深陷在悲情之中,默默向前走着。
周淘淘说:“铁丹离去后,这个舞蹈一直停演,最近才让余家辉顶替铁丹扮演波斯王子,可欣雨还深陷失去铁丹的悲痛中,每每看到波斯王子,便触景生情想起铁丹,情绪马上变糟,剧情推不上去。今天的排练你们都看到了,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胡马赛插话说:“巴德里长得有点像铁丹,所以你就病急乱投医,让巴德里顶替余家辉上场试试?”
“是!”周淘淘释然说,“没想到乱点鸳鸯谱,竟然点中了!”
“这也许就是缘!老天在冥冥中撮合他俩!”胡马赛说。
周淘淘转向巴德里,“你来了,我们的舞剧有救了,欣雨也有救了!我是艺术团艺术总监,我想请你留下扮演波斯王子,在我们团工作一段时间,等欣雨彻底恢复正常,你再回去……同意吗?”
“真的?”巴德里似不相信。
周淘淘认真说:“真的。”
“哇!”巴德里激动地跳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胡马赛擂了巴德里一拳:“祝贺你的梦想就要实现了!”又问周淘淘,“总监,那我呢?”
“你?你也想留下?”
胡马赛说:“是啊!我是跟巴德里一块儿来的,留他不留我,我太没面子了!”
周淘淘问:“你的强项?”
“美术!舞美设计!”胡马赛把画板送到周淘淘面前,“请看!”
周淘淘接过画板,是刚才在剧院描画的舞台背景、波斯王子、飞天姑娘和舞女等。周淘淘观赏着舞蹈画,目光停在一个舞女身上:“这个小人是谁?”
“您呀!”
“我?”周淘淘歪着脑袋问,“我有这么漂亮吗?”
“您比画上更漂亮!”胡马赛说。
“胡说!”周淘淘羞赧地把画板还给胡马赛,转身要走。
胡马赛忙拦住她:“哎,总监同志,您还没有回答我,到底留不留我?”
周淘淘认真问:“让你这个大画家做舞台美工,不怕大材小用?”
“这么说,总监同意了?”
周淘淘说:“如果真心想留,老天爷也拦不住!”
胡马赛听此话,一下欢蹦起来,“哇!太好了!谢谢总监,谢谢总监大人!”他要拥抱周淘淘,周淘淘慌忙后退躲避:“别别别,这可是中国,这个礼仪不好用的。”红着脸庞朝艺术团走去。
胡马赛望着周淘淘的背影,高兴地又欢蹦起来:“哇——太棒了!太棒了!”
巴德里见胡马赛欢蹦乱跳,有点嫉妒了:“你小子真能耐,见面就有戏。”
“你不也有戏?还跟飞天姑娘拥抱了!” 胡马赛心里真羡慕。
巴德里没有说话,望着艺术团方向怔了半天,叹道,“那是在舞台上,她把我误作铁丹了。现在下了舞台,回到了现实中,不知她会怎样。”
胡马赛自信地說:“不要担心!你的梦想一定会实现,一定会!我有预感,我们的梦想都会在丝路敦煌实现的!——快去追你的飞天女神吧!
六
夕阳坠向月牙湖西面的大漠沙海了,西天抖开五彩缤纷的晚霞。
沙漠绿洲铺着夕辉,仿佛细碎的金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幻淡去。一个不平静的白天向遥远的天边走去,渐渐消失了。月牙湖变得优雅宁静,好像躺在大漠怀抱里的处女。排练结束后,谷欣雨又独自来到湖畔,神情穆然地望着湖面发怔发呆。旁边柳树上有只归巢的小鸟喳喳叫着,大概在求偶,过了一阵,有一只小鸟从外面归巢飞来了,两只小鸟终于团圆,进入恬美的梦境。面对此景,她眼前又渐渐幻化出跟苏铁丹在一起的情景……
草地上,谷欣雨正在踢腿练功,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从后面伸手蒙住她的眼睛,谷欣雨知道是谁,激动地叫起来:“铁丹,铁丹!你回来了?”
苏铁丹放开手:“回来了!”
谷欣雨兴奋地问:“怎么样?好吗?”
苏铁丹说:“好好好!太好了!每天随着旅游团在莫高窟参观,听讲解员讲解壁画故事,还去了月牙泉、阳关……那些舞蹈艺术壁画,真是会说话的墙,让我从中汲取了很多艺术养分,我突然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谷欣雨说:“看来,你这十几天收获不小!”
苏铁丹忽然停住脚步,迷惑地盯望着谷欣雨。
谷欣雨问:“怎么了?”
苏铁丹说:“我离开艺术团刚三天,没有十几天呀。”
谷欣雨脸色唰地红了:“是吗……”
苏铁丹已感觉到什么,用眼睛审问她:“想我了?”
“想得美!”
谷欣雨调皮地说,羞涩地沿着湖畔曲径向前跑去,苏铁丹快步追上去。
空旷戈壁上的烽火台披着灿烂的夕阳。谷欣雨顺戈壁小路跑到烽火台下,苏铁丹追上去,从后面轻轻抓住她的肩,扳转过来,盯着她的眼睛:“说实话,是不是想我了?”
谷欣雨脸色绯红,望着他点了点头。
苏铁丹说:“我也想你!离开团才三天,我感觉有三四年了!” 他眼睛里燃烧着灼烈的火焰。谷欣雨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幸福地闭上了眼睛,热切渴望地等待着……
这时,巴德里和胡马赛说着话来到湖畔。巴德里看见谷欣雨一副沉醉焦渴的样子停住了。胡马赛看出谷欣雨在等待什么,灵机一动,悄悄地对巴德里说:“还不快去,等什么?”说着一把将巴德里推了上去,自己悄然离开了。
巴德里走到了谷欣雨面前欲亲吻,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只是用燃烧着火的眼睛望着她。 这时,谷欣雨嘴里喃喃着:“亲爱的,亲亲我,抱我,抱抱我……”巴德里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胸腔里燃烧的烈火,伸出臂膀,抱住谷欣雨狂吻起来。谷欣雨也迎合着,疯狂亲吻。他俩燃烧着,过了一阵,谷欣雨大概感觉不对劲,忙睁开眼睛,见眼前的人不是铁丹,惊叫一声:“啊!是你!——走开!”她推开巴德里,羞涩地向艺术团跑了。
巴德里被谷欣雨推得向后趔趄几步,扶住身旁的柳树才站直,叫喊着“欣雨,欣雨”,追上去,但谷欣雨转眼跑远了。他摇头叹惋:“完了!我闯大祸了!闯大祸了!”胡马赛没有走远,躲藏在旁边的树林里偷觑,见此情景跑过来问:“怎么了?”巴德里埋怨他:“都是你!都是你!看看咋办?”胡马赛一时没了主意,镇静一阵,说:“赶紧去向她道歉!否则一切前功尽弃!——快去!”
巴德里撒腿向艺术团跑去。
再说谷欣雨跑回艺术团,一头扑进办公室,趴在桌上就低泣起来。
周淘淘和余家辉正在谈论调整舞蹈角色的事,见此情景问她:“怎么了?”她不回应,只是把脸埋在胳膊弯里流泪。余家辉已经猜想到谷欣雨遭遇了什么,气哼哼地说:“一定是巴德里占了她便宜!这个外国人一直对欣雨没安好心,你还聘请他顶替我,这是引狼入室!应该让他滚!”他显得很气愤、很激动。周淘淘却冷静地说:“先不要乱猜测,等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他俩正在争执,巴德里慌慌忙忙跑进艺术團大门,推开办公室的门,看到谷欣雨趴在桌上埋头流泪,上前就道歉:“欣雨,我对不起你,我向你道歉,道歉!”
余家辉上去一把抓住巴德里的衣服:“你把欣雨怎么了?怎么了?说——”
巴德里老实回答:“我,我吻了欣雨,强抱了她……”话还没有说完,余家辉暴跳起来:“你吻了她?强迫了她?你个臭流氓!我揍扁你!”巴德里听余家辉误会了,赶紧解释说:“不不不,不是,不是……”不等巴德里解释,余家辉冲他下巴狠击一拳,巴德里踉跄后退几步,险些栽倒,嘴角鲜血直流。余家辉还嫌不解气,又抓住他,还要狠狠打,周淘淘着急了,忙叫喊阻拦:“不能胡来!”上去抓住余家辉的手,“你真浑,怎么随便打人?放手放手!”她竭力阻拦,没有拦住,余家辉又冲巴德里额头打出一拳。巴德里额上即刻鲜血直流。巴德里大概自知理亏,两手垂着,始终没有还手。
谷欣雨见此情景,起身阻止:“住手!”
然而,余家辉似乎发疯了,根本不听劝说,仍向巴德里冲扑着。
谷欣雨上前拉开余家辉,用身体护住巴德里,对余家辉说:“来!打吧!朝我打!朝我打!”余家辉见谷欣雨护着巴德里,举起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不解地吼问:“你怎么还护着他?他是流氓,他强迫了你,占了你便宜……”
“不关你的事!”谷欣雨吼着说。
余家辉听她这样说,愣住了,慢慢放下了拳头。
这时,胡马赛跑进门,见余家辉提着拳头,巴德里满脸是血,惊叫道:“啊!怎么把人打成这样了?报警!打110报警!”掏出手机就摁号,不多会儿,一辆小轿车鸣着警笛驶进大门……
七
月牙湖景区卫生所治疗室里,护士正给巴德里包扎、擦洗伤口。巴德里额上裹着白纱布。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马赛守在旁边。谷欣雨神情愧疚,周淘淘脸堆着无奈,胡马赛满脸愤怒,喋喋不休嚷着:“把人打成了这样,我不饶他,不饶!”
巴德里说:“少说两句行不行,怎么叨叨个没完?”
胡马赛说:“你被他打成这样,我气难平!”
巴德里说:“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护士见他俩吵嚷起来,劝阻说:“不要说话,正在包扎!”
巴德里闭上了嘴,胡马赛也闭上嘴,但仍很气愤的样子。
护士包扎好伤口,把几小包药给巴德里:“都是消炎化瘀、止痛药,按时服用,卧床休息,防止感染。”
巴德里听话地点着头。
巴德里以为这次莽撞的“强吻”会断送他追求谷欣雨的前景。熟料不打不相识,反而增进了他与谷欣雨的情感。那晚在卫生所包扎好伤口后,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马赛陪护他回到了住所。他请谷欣雨、周淘淘坐在客厅沙发上,让胡马赛替他给她俩煮咖啡,拿好吃的,以缓解他和谷欣雨之间的关系。胡马赛应了一声便忙活起来。很快,他给谷欣雨煮好咖啡,拿出瓜子和糖果,端在谷欣雨面前的茶几上。咖啡只有两杯,一杯是谷欣雨的,一杯是巴德里的,却没有周淘淘和他自己的。巴德里正要问怎么不给周淘淘咖啡,胡马赛忙给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不要说话,接着对谷欣雨说:“欣雨,你先替我照看巴德里,我跟淘淘去给他弄点吃的,他还没有吃饭。”说着拉起周淘淘就往外走。
巴德里不知胡马赛葫芦里卖啥药,等他和周淘淘出了门,客房里只剩他和谷欣雨两个人时才恍然大悟!这个胡马赛啊,他是给他跟谷欣雨创造单独说话的机会和空间,鬼点子就是多!
巴德里是有很多的话要给谷欣雨说的,然而当房屋里只有他俩时,却无言相对,不知说什么了。谷欣雨也拘谨地低着头坐在那儿,一句话不说,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巴德里在那儿窘迫了半天才找到话题,歉疚地说:“欣雨,下午我太莽撞了!”这句话有点不痛不痒,说出口后,他怕谷欣雨不满意,又赶忙补了两句:“当时,我真忍不住就吻了你,冒犯了你,对不起你,我该死!该死!”这两句话是发自内心的,还用拳头擂着胸脯,他相信谷欣雨不会不动容的。
果然,谷欣雨赶忙抓住他的手阻止道:“不要打了,已经过去了,就让他过去吧!是我对不起你,让你挨了拳头,受了这么重的伤,吃了这么大苦头。”
巴德里停住捶打自己了,握着谷欣雨的手表白说:“欣雨,知道吗?我真心喜欢你,真的,真心的!你是我心中的女神!我从北京跑来,就为你和敦煌艺术!”说出这些心里话后,仿佛打开了泄洪闸门,滔滔不绝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装着铁丹,装着那份真情,但我会等你,等你考虑成熟的那天,等你同意嫁给我的那天!”他说着,紧紧抓住谷欣雨的手。
一提铁丹,谷欣雨猛然惊醒,挣脱巴德里的手,站起来准备出去。巴德里急了:“欣雨,不要走!原谅我的唐突,我不提那事了!”
谷欣雨似乎也觉得这样离开有点失礼而无情,停住了,委婉说:“天已经黑了,我该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巴德里说:“现在我不能休息。余家辉还在派出所,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我要去看看他,把他弄回来。胡马赛这个浑球,随便报警,搞得沸沸扬扬,让警察把他带走了!”
谷欣雨说:“余家辉现在动不动就上拳头,也该让他接受点经验教训。”
巴德里说:“应该理解他现在的心情。舞台上的角色被别人顶替了,深爱的姑娘对他没有反应,还会被情敌夺走,不动火,不动拳头,不是男人!要给我,也会动拳头的!不过,那是野蛮之举不可取。好了,不说了,我们还是赶快去派出所把他弄出来,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谷欣雨听巴德里这样说,心里忽然热了,觉得这个外国小伙子心地挺善良,挺有爱心的,说,好吧,就一起出了门。
淡淡的月光铺洒在院子里,四处飘逸着诗意的朦胧美。巴德里感叹着:“多美的月光!”觉得这时候应该发生点爱情故事。月光和热恋糅合的爱情,才是最美最浪漫的爱情。但他现在要去看望余家辉,没有时间演绎爱情故事了。谷欣雨见胡马赛和周淘淘还没回来,准备等着一起过去。巴德里说:“不等了!他俩不知跑哪里去了。”他清楚胡马赛和周淘淘这会儿肯定在湖畔谈艺术,也谈情说爱去了。虽然他们分属两个不同国度,但对敦煌艺术的追求是共同的,也同是青春似火的小伙子和姑娘,相见相遇,不碰出点情感火花不正常。而谷欣雨却不清楚胡马赛去了哪里。不解地望著巴德里,眼睛里满是问号。巴德里朗诵诗般地说:“这么美的月光,这么幽静的家园,人家可能正在激情飞扬,演绎热恋故事,畅想未来呢!”他这么一说,谷欣雨豁然明白胡马赛半天不归的原因,说:“那咱俩去吧!”
他俩沿小街往前走去。
到了派出所,巴德里给派出所所长说当时余家辉跟他闹着玩,不小心失手打伤了他。而胡马赛不知内情报了警,又再三强调余家辉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打架斗殴。所长听是这样,便把余家辉放了出来。
谷欣雨很欣赏巴德里的为人。她让余家辉谢谢巴德里,余家辉却不领情,从派出所出来后对巴德里狠狠地说:“虽然你救我出来了,但我不会感激你,我们的事没完!抢我的女人,休想!”说完扬长而去。
八
余家辉扔下那两句话,扭头走出派出所大门,刮旋风般独自走了。
路过一家酒馆走了进去,叫了酒菜坐在餐桌前吃喝起来。巴德里和谷欣雨从派出所出来后边聊边往回走。余家辉从窗户里看到他俩亲亲热热的样子,忽然妒火腾空,从桌上拿起酒瓶准备冲出去教训巴德里,忽然想起自己刚从派出所出来,不能重蹈覆辙干蠢事。于是慢慢坐下,拿起酒瓶咕嘟咕嘟往嘴里灌,转眼,两个空酒瓶扔在了地上。
半夜一点多了,他摇摇摆摆出了酒馆门,跌跌跄跄进了艺术团院子,来到谷欣雨宿舍前拿拳头“咚咚咚”地擂门。谷欣雨宿舍还亮着灯光,她正洗漱,准备睡觉,听到擂门声以为是周淘淘,便整理好衣服准备开门,但从猫眼里向外一看是醉醺醺的余家辉,伸出去的手忙缩了回来。她知道他来闹事儿,于是站在门后,悄不应声。余家辉见谷欣雨不应声、不开门,便狠劲擂门,大声叫喊:“开门!开门!快开门!我有话问你!”
谷欣雨原准备不理他,半夜三更的,闹得鸡飞狗叫,影响多不好,但见他不依不饶,只好开口说话了:“不要闹了,有啥事明天说。”
“不!就现在说!”余家辉吼着。
谷欣雨说:“现在都大半夜了。”
“就要大半夜说!”余家辉用脚踢着门板。
谷欣雨有点生气了:“余家辉,你到底要干什么?”
“就问你一句话!”
“那你快说。”谷欣雨说。
“你先把门打开!”余家辉见谷欣雨不开,狠劲地踢门。
谷欣雨终于无法忍耐了:“余家辉,你要说就说,不说就走人!——我要睡觉!”随手关灭了电灯。
余家辉见里面黑了,拉着哭腔说:“欣雨,难道你就这样无情无义?难道见你一面都不行?难道那个外国人就那么好?迷住了你的心?你是看那个外国人有钱是吧?你是看他富有是吧?”
谷欣雨听他胡说八道,气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拿起手机给周淘淘打电话,让她赶快过来,帮她救救“火”。周淘淘接到电话赶了过来,见余家辉闹事,好言劝说他不要闹,赶快回家。而余家辉见周淘淘来了,一肚子的妒火没处撒,转向了周淘淘:“你俩这些日子跟那两个外国佬很快活啊!耍得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了!”
周淘淘是个直肠子、火暴性子的姑娘,听余家辉这样说话,恼了:“你胡说些什么?喝上点猫尿来这里撒什么野?滚!滚回去!”
余家辉被周淘淘骂醒了:“滚?这是艺术团,不是你跟那个外国人的游乐场,凭啥让我滚?要滚,你应该滚,跟那个外国男人钻树林、滚草地去!”
周淘淘火了:“你喷什么粪?我跟那个外国人是很正常的工作关系,怎么了?怎么了?就是跟那个外国男人钻树林、滚草地又怎么了?他是未婚男子,我是未婚姑娘,我喜欢,我乐意,犯了哪条哪款了?”
“丢脸,无耻,不要脸!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余家辉跳着嚷骂起来。
周淘淘被彻底激怒了,也暴跳起来:“余家辉,你敢骂人?老娘我饶不了你!”一把抓住余家辉的衣领,扬起巴掌狠狠朝余家辉脸上扇过去。但她扇过去的巴掌被别人接住了——正是谷欣雨,开门出来抓住了周淘淘的手,“不能打人!”
周淘淘气得呼哧呼哧直打喘,嚷叫着:“你不要护他,他撒酒疯,恶毒伤人,欠揍!不好好管教管教,他不长记性!”
谷欣雨劝说:“他喝醉了,还计较什么。”
“哼!”周淘淘扭过身去,眼睛里汪出了泪。
余家辉见谷欣雨出来了,嘿嘿冷笑着:“你终于露面了!”
谷欣雨问他:“有啥事?说吧!”
余家辉说:“我问你,你跟那个外国人什么关系?为啥那么亲近?为什么?”
谷欣雨反问他:“这话怎么说?”
余家辉说:“他强迫你,强亲你,我揍他,为你出气,你却护着他,为他说话,今晚又双双去派出所,又亲热热逛大街,这还不够吗?”
谷欣雨平静回答:“好,既然你把话说到这里,那我就告诉你,我跟巴德里和胡马赛的关系,跟你和淘淘一样,都是正常的工作关系。巴德里、胡马赛是外国客人,我们应该友好相处,以诚相待,像你这样拳头相见,那是狭隘,自私,野蛮,不文明的表现!”
余家辉嚷叫着:“假话!全是假话!我不信!”
谷欣雨说:“信不信由你!”
周淘淘插话说:“不跟他啰唆!走,回去睡觉!”说罢便要拉谷欣雨进屋,余家辉急了,挡在门前,拦住了谷欣雨:“欣雨,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那个外国人抢走!”
“你管不着!”周淘淘替谷欣雨抢着回答说,“这是我们的自由,喜欢谁,就跟谁,爱谁就跟谁!有本事你把欣雨夺回来,没本事就趁早拜拜!我们走!”她故意气他,拉着谷欣雨向屋里走。余家辉仍挡在前面不让,哀求谷欣雨:“你就这样绝情吗?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谷欣雨停住了,郑重回答:“家辉,我实话告诉你,在今天以前,我对你还是有好感的。可,看到你动手打人,又酗酒闹事,不像大度宽厚、诚实直爽的敦煌男人,你让我失望了!”
“余家辉,这回听清楚了吧?”周淘淘扔下这句话,拨开挡在门前的余家辉,拉着谷欣雨进了屋,又“啪”地关上了门。
“欣雨!”
余家辉失望沮丧地望着屋门,半晌转身跌跌跄跄向回走去。
九
艺术团又在舞台上彩排《丝路彩虹》了。
已经进行到最后的场面:飞天姑娘谷欣雨和巴德里扮演的波斯王子相见拥抱,音乐拖着悠扬欢悦的尾声渐渐落下,艺术效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排练结束了,演员们都围在周淘淘跟前等待总结。周淘淘说:“好!非常好!今天的排练就到这里,大家下去自己练习练习,琢磨琢磨动作表情,准备后天正式登台演出!”说完后,问身旁的谷雨欣:“欣雨,有说的吗?”
谷欣雨正在思考什么,听到周淘淘的问话,忙摇头:“没有。”
余家辉好像闲人似的坐在观众席上观看排练。周淘淘喊问他有没有要说的,他却无声地起身走了,把周淘淘搞了个尴尬难堪,她皱了皱眉,看看大伙儿,自嘲地說:“啥嘛!收工吧!”
大家熙熙攘攘,说说笑笑散去了。
巴德里和谷欣雨并肩往回走,交谈着排练过程中发现的问题。谷欣雨说:“《丝路彩虹》这个舞剧,我们团已经演出两年多,近百场了,虽然观众反响不错,但我琢磨着还需要进一步修改创新,从古装圈子里跳出来,增加当代元素,不断完臻,达到更高的艺术效果,比如说增加神舟飞船内容……”
“太对了!”巴德里打断谷欣雨的话说,“这些天我看了排练,也产生了一点想法。”
“说说看!”谷欣雨兴趣大增。
巴德里说:“《丝路彩虹》主要讲述唐朝波斯王子和飞天姑娘的生死恋情,直到最后相见团圆、落幕,有点老套!我想,波斯王子和飞天姑娘相见团圆后,可以来个大穿越,从唐朝穿越到当代,让飞天姑娘和波斯王子乘坐神舟飞船,从古丝绸之路敦煌起飞,遨游宇宙,挥洒花雨,在全球架起团结、友谊、共同发展的桥梁!”
“哇!太好了,太好了!”谷欣雨蹦跳起来,边说边做着优美的舞蹈动作,描绘着未来情景,“波斯王子和飞天姑娘乘坐神舟飞船,沿着天空出现的彩虹遨游飞翔,挥洒梦幻般的花雨,太美了,太美了!”
巴德里见她已经把剧情和舞蹈动作都设计出来了,异常惊喜:“欣雨,你已经把剧情舞美都设计出来了啊?蓝色的天空,美丽的彩虹,丝带飘飘的神舟飞船,沿着彩虹飘飞,波斯王子和飞天姑娘挥洒花雨,太美妙了,太美妙了!”他闭上眼睛,陶醉在自己描绘的剧情中。
谷欣雨也陶醉在剧情中:“明天我们去莫高窟、月牙泉、阳关和航天展馆参观学习,回来后一起创编剧情动作,设计舞美布景!”
“遵命!”
谷欣雨和巴德里说说笑笑、手舞足蹈往前走。周淘淘和胡马赛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跳出来,出现在他俩面前。周淘淘审视着谷欣雨问:“领到什么喜帖子了?几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你笑得这么甜。”
胡马赛快嘴快舌说:“那是喝了爱情美酒,醉了!”
“别胡说,我们谈正事!”巴德里忙说。
谷欣雨说:“告诉你俩,巴德里有个非常好的舞蹈创意,要让《丝路彩虹》插上神舟飞船的翅膀,连接全球的友谊彩虹!”接着,把巴德里的创意告诉周淘淘和胡马赛,他俩听了创意,也兴奋地跳起来:“哇!这个创意太好了!太美妙了!”胡马赛在巴德里胸前擂了一拳:“真有你的!”
巴德里说:“这是欣雨早就构思的创意,我只不过加工完善了一下。”
“那就是你俩完美结合的创意了?”胡马赛有所意味。
“不要瞎搅和,欣雨还有正经事儿!”巴德里严肃说。
胡马赛见巴德里严肃的样子,伸伸舌头,闭上了嘴。
谷欣雨说:“淘淘,明天我们一起去莫高窟、月牙泉、阳关和航天展馆参观学习,汲取艺术精华,回来后立即行动,实现我们的敦煌梦!”
“哇——”大家激动地蹦跳起来!
十
一红一蓝两辆小轿车停在艺术团院子里。
谷欣雨、周淘淘和巴德里、胡马赛穿着便装,戴着遮阳帽,带着照相机,在车前说说笑笑准备出发。巴德里透过办公室玻璃窗,看到里面的余家辉坐在办公桌前,望着院子里的谷欣雨、周淘淘、胡马赛和他,端着茶杯负气地咕嘟咕嘟喝水,似在灭熄胸中的妒火,心里有点难受,过去对周淘淘说:“让家辉也一起去吧。”
“让他去做什么,尽找麻烦!”周淘淘快嘴快舌说。
巴德里说:“他的艺术感觉和舞蹈功底都不错,创编舞蹈,需要集思广益,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周淘淘听巴德里这样说,用征求意见的目光望着谷欣雨。
其实,谷欣雨早已通知余家辉了,但他不理不睬的,还说风凉话。此时她本不愿再理他了,见巴德里说的在理,便点了点头。她觉得应该让余家辉去参观学习,一个艺术团队,拧成一股绳,集思广益才能创出辉煌。她走进办公室,对余家辉说:“收拾收拾走吧,大家都在等你。”余家辉似没有听到,继续喝水。
谷欣雨说:“听到没有?”
半晌,余家辉狠狠说:“那两个外国人去,我就不去!”
谷欣雨有点生气了:“余家辉,你能不能爷们点?”
余家辉“咚”地把水杯拍到桌上:“我看不惯他们!”
谷欣雨说:“他俩怎么了?他俩都很关心咱们团的艺术创作,巴德里的创意非常好!再说,前些天你把人家打伤,人家不但不计较,还原谅了你,把你从派出所领回来,今天让你去参观学习,又是人家提出来的,哪点做得不够好?”
“哼!”余家辉冷哼着,愤愤说,“我知道他巴德里想在这里露脸给你看,但他露脸也不能从我头上踩过去,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算什么?”
谷欣雨说:“人家的舞蹈造诣,创新意识,一点都不比你差,而且身上带着波斯人的艺术特质,如果敦煌舞蹈艺术与波斯舞蹈艺术完美结合起来,那会是什么样?你不会不清楚!好了,去不去由你吧!”
谷欣雨见他成心跟大家找别扭,便扭头出门,余家辉怔在那儿了。
谷欣雨气呼呼地出门后,向周淘淘和巴德里挥了挥手:“我们走!”
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马赛上了车。巴德里却没有动,望着办公室门口,希望余家辉出来跟大家一起去,但他却没有出来,他有点失望。谷欣雨说上车,他怔了怔,坐进了副驾座。
余家辉望着谷欣雨他们的小车驶出院门,一股失意和妒火山洪般涌上心头,也为自己刚才的负气,没能跟大伙儿去参观学习而后悔!刚才他应该和谷欣雨一起出去,这样至少不会给巴德里可乘之机!他坐在桌前后悔发怔,半晌放下水杯,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向外走去。他要补救自己刚愎自用造成的失误。
谷欣雨、周淘淘和巴德里、胡马赛已经来到莫高窟,随着游客参观游览洞窟。讲解员指点介绍着飞天壁画,他们认真倾听,仔细观看。在反弹琵琶舞蹈壁画前,他们停住观看、琢磨着,游客离开了,巴德里和胡马赛还琢磨着,巴德里模仿反弹琵琶舞姿,谷欣雨看到了,过去给他纠正着动作。
从莫高窟出来后,他們去了航天展馆。巴德里仰望着高高的发射塔图形,不禁发出感叹:“古人的飞天梦,终于在这里实现了!”谷欣雨接着巴德里的话说:“现在我们要让古老的飞天插上神舟飞船的翅膀翱翔宇宙,实现我们未来的梦想!”
太阳已经西沉了。
谷欣雨、周淘淘和巴德里、胡马赛兴致勃勃地赶到了鸣沙山月牙泉。连绵的沙山在夕阳的余晖中起伏着锦缎般淡淡的金辉。灵泉似月,晓澈深邃,静若处女。不一会儿,月儿升上来了。巴德里和胡马赛俯视着山下的月牙泉惊呆了,胡马赛喃喃地说:“多像美人的嘴唇!”
巴德里感叹道:“更像欣雨弯弯的眉毛,美得让人心疼!”
谷欣雨着急了:“巴德里,又胡说!”
巴德里诗情大发的样子,忽然张开臂膀,激情飞扬地朗声说道:“美啊!鸣沙山;美啊!月牙泉;美啊!我的女神——”他双手捧在胸前,扑腾跪倒在谷欣雨面前,“我的女神,我捧着天空的明月,掬着清纯的月牙泉水,向你求爱!”
谷欣雨愣怔了,不知如何面对。
周淘淘提醒道:“欣雨,赶快接受巴德里真诚的爱情,还等什么?”
太突然了,谷欣雨不知说啥。也不知怎么应对巴德里突如其来的求爱,羞涩地看看周淘淘,又看看胡马赛,转身逃跑了,好像受惊的小鹿。巴德里愣了,望着谷欣雨的背影。周淘淘又提醒巴德里:“还不快追,等什么?”
巴德里被提醒了,起来追赶了上去。
谷欣雨受伤般踉跄着跑下沙山,在泉畔奔跑。巴德里呼唤着“欣雨欣雨”,追下沙山。谷欣雨穿过泉畔的亭台楼阁,跑到泉畔的沙滩上停住,巴德里追上去抱住了她。谷欣雨深情地望着巴德里,巴德里深情地望着她,两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无声相对,闪烁着火花,两张颤抖激越的嘴唇渐渐接近……
碎玉般的月光洒在他俩身上,迷迷蒙蒙。
谷欣雨闭着陶醉的眼睛,等待烈火般的亲吻,然而,这时她耳边忽然传来“咯咯咯”的欢快笑声——眼前倏忽出现铁丹在胡杨林奔跑追逐她的情景,她猛地睁开陶醉迷蒙的眼睛,决绝地推开了巴德里。
“欣雨,你……”
谷欣雨没有回答,无声地离开他,走了几步停住,望着前方,默默沉浸在缠绵的回忆中。巴德里知道她想起了铁丹,走过去默立在她身旁,半晌说:“我,不该这时候又……”
“请谅解我……”谷欣雨眼睛里矇着清凌凌的泪光。
“我保证!”
谷欣雨转脸望着巴德里,心里贊叹道:“一个胸怀博大,难得的好男人!”
十一
余家辉驾车向月牙湖艺术团狂驰而去。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赶到月牙泉的。当他在鸣沙山顶上看到谷欣雨和巴德里卿卿我我的情景,妒火、失意,夹杂着沮丧汹涌袭来,熊熊燃烧!他气咻咻地跑下沙山,冲出游客出口,来到停车场,钻进他的小轿车,一脚油门,车“唰”地冲了出去,险些撞着旁边的车。他脸色痛苦懊恼,驾车飞驰,路过收费站也不减速,横冲直撞而过。收费员惊叫:“不要命了?”
他哪里还管收费站呢?简直像发了疯,驾车撒野,宣泄胸中的恼怒。忽然,小轿车失控飘出了路面,在黑茫茫的戈壁滩上漫无目标地狂奔,大幅度颠簸,前面有一条洪沟,他忙踩刹车,却没有刹住,一头栽下了沟……
晚上十二点多,谷欣雨、周淘淘和巴德里、胡马赛驾车回到了艺术团。他们下车拍打身上的沙尘,准备回房间休息。门房保安上前询问谷欣雨:“余家辉呢?他怎么没回来?”
这一问,把谷欣雨给问怔了:“他不是在团里吗?”
保安说:“你们刚出去,他就开车跟着出去了,我以为你们在一起。”
听此话,谷欣雨着急了,掏出手机打电话,手机却传出“无人接听”的信号,她又打,还是无人接听。
周淘淘说:“别管他,一个大男人,丢不了!”
谷欣雨很是担心:“都十二点多了!我打电话他可能不愿接,淘淘你打吧!”
周淘淘拿出手机摁号,仍无人接听。
谷欣雨说:“打电话问问收费站,他们认识余家辉,一定会有消息的。”周淘淘打通了收费站的电话,收费人员说余家辉一个小时前闯过收费站回了月牙湖景区,还说他情绪有点反常。大家听此情况,头皮骤然发紧,特别是“他情绪有点反常”的信息,好像鞭子抽着大家的神经,都预感余家辉出事了!
“我们赶快去寻找!快!”巴德里焦急地说。
“上车!”谷欣雨向小轿车跑去。
转眼,他们四个人跳上车,冲出了艺术团院子。
两辆小车一前一后在公路上慢慢行驶。大家从车窗观看、搜索着路两旁,寻找踪迹。来到那条洪沟路段,他们下了车。巴德里打着手电,照着路基周围,忽然发现有车轮印冲下了路面,便循着轮迹前行寻找。在距离公路两公里的洪沟里,他看到倾翻的小轿车和躺在地上的人。“家辉——”他呼喊着跳下洪沟。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马赛听到呼叫,赶过去跳下洪沟……
余家辉额头、腿部多处受伤,昏迷不醒。
大家伙儿把他送到镇医院抢救。天已经亮了,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余家辉躲过了死神的魔掌,但仍昏迷不醒。医生把他转到病房后,到现在已经六个多小时了,巴德里、谷欣雨、周淘淘和胡马赛一直守候在病床旁。余家辉额头上裹着纱布,两眼紧闭,昏昏沉沉躺在病床上,输液管静静滴落着液体。巴德里眼巴巴地望着余家辉,脸上满是歉疚自责,这都是因为他引起的啊,他默默在心里为他祈祷。
第二天,随着太阳从绿洲东面的大漠戈壁上升起,余家辉醒来了。巴德里欣喜地跳起来,好像自己获得了第二次生命。一个礼拜过去了,余家辉的伤口渐渐愈合。然而因腿部受伤较重,医生透露说,要回舞台,还需要很长时间的治疗修养。一个演员上不了舞台,那种痛苦,别人是体会不到的,他却清楚。为此,巴德里心如刀割般难受愧疚!
“唉!我不该来敦煌啊!”
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一夜难眠。早晨,他披着第一缕阳光独自出了门,来到景区外的古城下停住,举目观望。古城危楼颓垛,残墙断壁,孤独地沉浸在金灿灿的阳光里,更显古老沧桑。他在那儿观望着,最后做出一个痛苦的决定:离开敦煌,回北京!做出这个决定后,他感觉身上沉重的包袱好像减轻许多,转身向住宿的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他拿出近日搞的《舞剧创意策划书》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恋恋不舍放下后,开始往拉杆箱里装衣服、洗漱用品等东西。胡马赛进来了,见此情景,不解地问他:“这是干啥?”
巴德里默不吭声,只是收拾东西。
胡马赛看出巴德里的意思了:“你要离开?”
巴德里仍不吭声,默默装好东西,合上箱盖,提起来就往外走。
胡马赛叫喊着追上去,拉住他:“知道吗?现在你是《丝路彩虹》的主角!你一离开,这台舞剧就塌了,还有新创意!”说着,夺下巴德里手里的箱子扔在沙发上。巴德里痛苦地叫喊着:“我在这里搅乱了他们的正常生活!看看余家辉成什么样了,我还能待下去吗?我必须离开,必须!”他习惯性地挥舞着拳头,要抢箱子,胡马赛把他掀了过去,“冷静些好不好!当初来的时候,好像打了鸡血,谁也拦不住,现在又像中了邪要离开,这是干什么?”
“不要说了!让开——”
巴德里有点发疯了,根本不听胡马赛的劝说,拨开他,冲上去抢过箱子冲出门,大步朝外走去。走出景区街口,他慢慢停住,回头望着景区和艺术团,默默道别:“再见了月牙湖,再见了我的女神,再见了伙伴们!家辉,我对不起你!”他眼睛忽然湿了,最后狠了狠心,转身向车站走去。
巴德里随着游人旅客向车站进口移动,忽然,谷欣雨和胡马赛出现在他面前。原来,刚才胡马赛见劝不住巴德里,于是跑回去搬来了谷欣雨,他知道能拦住巴德里的人只有谷欣雨。
“欣雨!”巴德里惊叹。
谷欣雨却怨恨地盯着巴德里默不吭声。
胡马赛上前悄悄对巴德里说:“欣雨来接你回去。”说罢抓住巴德里的行李箱要夺过去,巴德里却不松手。两人在暗中拉扯争夺着,最终,胡马赛没有夺过来,他气愤地把巴德里拽出队伍,大声嚷道:“欣雨亲自来接你回去,你还想怎样?”
“胡马赛,你知道我的脾气,我决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巴德里火了。
巴德里甩开胡马赛又要走,谷欣雨过来挡在他面前:“成心让《丝路彩虹》塌台?”
“我……”
只这句话,巴德里心灵受到强烈震撼,在那儿愣了愣,为难地慢慢蹲在地上,两手抱头揪住头发。胡马赛见此情景,把他拉到旁边悄悄说:“傻瓜!不明白欣雨的意思啊?女神已经向你发出了爱情信号!赶快回头!”
巴德里为难道:“可家辉他,我要再留下去,就会出人命的!”
“可你走了,欣雨怎么办?《丝路彩虹》怎么办?”胡马赛质问。
“我也不知咋办!”
“我来了——”
正在巴德里和胡马赛争执不休时,只见余家辉拄着拐杖,在周淘淘搀扶下来了。他额上裹着白纱布,左臂用绷带吊在脖颈里。谷欣雨和胡马赛迎了上去。谷欣雨问他,伤怎么样了?
余家辉说:“不要紧!”边说边向巴德里走去。
巴德里、胡马赛和谷欣雨怕余家辉再次闹事,都忧心忡忡,捏着一把汗。谷欣雨忙上前低声提醒他:“家辉,不能再冲动,冲动是魔鬼!”
余家辉无声地拨开她,走到巴德里面前怔了怔,慢慢向巴德里伸出手。巴德里不解其意,望着他,等待“暴风骤雨”到来。余家辉却真诚地说:“我,我来请你回去。”
巴德里似没有听清,愣怔着。
余家辉说:“我已经听欣雨和淘淘说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你和大家伙儿寻找我,要不是你背我到医院,我就……我谢谢你!谢谢!”他深深弯腰鞠躬,又向巴德里伸出手,“原谅我!让我余家辉也当回爷们!”
巴德里还愣怔着,胡马赛说:“还等什么?”说罢拉起他的手,跟余家辉握在了一起。谷欣雨见此情景,激动地叫了声“家辉!巴德里!”,上前握住巴德里和余家辉的手,胡马赛和周淘淘也上前握住他们的手。
五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了!
作者简介:何奇,系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出版发表影视剧本《水月敦煌》,2015年获甘肃省西部影视优秀剧本创意奖;长篇小说《移民荒原的上海女人》,2015年获甘肃第五届黄河文学奖。
(责任编辑 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