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与千寻》 ： 日本本土宗教文化影响下的角色塑造

【摘要】日本电影《千与千寻》，在日本动画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该电影根据宫崎骏儿时的回忆创作，以日本文化为题材，是一部带有日式文化的动画电影。本文分析了影片中的角色造型设计，同时结合场景、色彩、文化元素，解读了宫崎骏对于日本的思考。

【关键词】《千与千寻》;角色造型;本土宗教

【中图分类号】J9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2）18-009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8.029

1997年，宫崎骏推出了自己的鸿篇巨作《幽灵公主》，这部作品一经播出就受到了空前的追捧和热爱。在经历了泡沫经济时代后，获得了一个令日本惊叹的票房奇迹。但在这之后，宫崎骏却对外宣布，《幽灵公主》将是他的封笔之作。在影迷的再三请求下，宫崎骏带领吉卜力工作室，运用关键帧电脑合成技术和电脑CG技术历时两年，创作出了一部新的惊世神作——  《千与千寻》。

《千与千寻》讲述了原本住在大城镇的千寻一家，经历泡沫经济后，搬去乡下生活的途中，千寻爸爸误打误撞将车开进了一个幽深的树林中，最后停在了一个破旧的城楼门口。出于好奇心，千寻父母带着年幼的千寻穿过古城楼，进入了一个由汤婆婆控制的奇特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劳动的人会变成动物。千寻的父母因为贪吃变成了猪，千寻为了拯救父母，不得不给汤婆婆打工。在这期间，她遇见了白龙——一个外表冷酷但内心火热的少年。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千寻最后拯救了父母，离开了这个奇特的世界。

回忆与困境，幻想与现实，坚持与信念……这些元素共同融合在《千与千寻》之中，不仅让观众看到了普通女孩千寻的成长，更在文化层面体现了对日本现状的思考。千，与千寻，是两个人也是一个人。千是成长的千寻，千寻是不忘本心的女孩。人物性格鲜明，又敢于大胆创作，富有创新性，都让《千与千寻》区别于一般的动画冒险电影，成为集成长、家庭、冒险于一体的高分佳作。

故事中的“奇特世界”，是根据宫崎骏儿时的回忆创作的，他在那留下了不少童年的足迹，也经常到那散步，缅怀童年旧事。至于故事中的温泉大浴场，则是源于宫崎骏童年时的遐想。他小的时候去过一个日式大浴场，据说那里的布置非常奇妙，让他记忆犹新，一直难忘。所以他突发奇想——故事里的神仙，日理万机，大概也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吧。这才有了我们在影片中看到的油屋——一个有神仙光顾的浴场。

一、文化的传承：日本神道教文化

日本先民惊叹于风雨雷电，日月星辰的强大力量，对蕴含“神秘力量”的大自然心生敬畏之情，因而产生了一种新的思想“泛神论”，即日本俗语——“一粒米上有七个神明。”这种思想源于日本的神道教文化。神道教文化是日本大和民族和琉球族的本土宗教，起源于日本先民对大自然的崇拜，视自然界各种动植物为神祇。在历史更迭和社会发展中，神道教文化吸取了中国道家文化、儒家文化和佛教文化，其崇尚自然，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影片中最能体现神道教文化的是宫崎骏对八百万众神的刻画。俗话说万物皆有灵，在影片中，锅炉爷爷的煤灰具有各自不同的意识，为锅炉爷爷所驱使，并为其工作;千寻在去寻找汤婆婆的路上，碰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神灵，这是日本传说中的萝卜神，原型是日本神话传说中的蚕之神，也是农业之神，可以被称作“御白样”或“养蚕神”，传说中萝卜神是一位善良又乐于助人的神灵;还有汤屋中来泡澡的八百万众神，都是神道教文化的产物。宗教文化与现代文明相结合，更好地传承了古代文明，也更容易被普罗大众所接受。

《千与千寻》中的神道教文化，充满了对自然的尊重，对万物的崇拜。影片中反映的爱护自然、敬畏自然的价值观也是在现代文明社会浮躁的气象下所缺失的。例如：千寻帮助河神清理身上的垃圾，使河神恢复本来面貌。影片将传统文化和新时代相结合，更广泛地继承和发扬了这一古老的文化，而且体现着宫崎骏对日本文化的理解和提炼。

二、角色的创作：不同意向的代表

（一）芸芸众生：千寻

千寻在影片中是一個普通的十岁小女孩，她扎着简单的马尾，穿着普通的T恤，长相很一般，像极了芸芸众生。但宫崎骏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作为影片的主角，正是因为看中了独属于千寻的少女气质——这样做更能激发观众对童年的向往和怀念，产生强烈的共鸣。

从性格上看，千寻最初胆小，懦弱，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逃避和退缩——害怕黑暗幽长的甬道;看到父母变成猪了吓得尖叫着跑开。但千寻之所以被观众喜爱，更是因为她有一颗优于众人，不服输的内心——为了拯救父母，她坚定内心，诚实守信;面对别人避之不及的客人，她出色完成工作，并获得汤婆婆的肯定。但人物真相只能通过两难选择来表达：这个人在压力之下如何抉择，如何行动更能表明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压力越大其选择越能更加深刻而真实地揭露其性格真相。面对垂死的白龙，千寻毫不犹豫地把能救父母的河神丸子分一半给他;看到变得极其大的无脸男，千寻为了帮助他离开汤屋，也没有犹豫把最后一半的丸子给无脸男吃了。宫崎骏笔下的千寻，在经历挫折和两难的选择后，变得尊重他人，坚守原则，坚强善良。这样塑造出的拥有优缺点的人物，形象更加饱满，性格更加富有灵气。

影片中的千寻像大千世界中的我们一样，从小娇生惯养，不懂得感恩，遇事只会逃避。但宫崎骏想通过影片告诉在成长中的小孩：遇到困难不可怕，遇到挫折也在所难免，首先应当作的是摆正心态，勇于克服困难，积极面对。同时，提醒看过影片的成年人：在工作和生活中，难免会遭遇许多不顺心的事情，但只要把这些不顺看作人生路途中的修行，正向看待，我们总能够跨过这些沟壑。所以，千寻这一角色不仅仅是影片中的一个小女孩，她更是现实生活中每一个普通人的缩影，这使得这一角色的塑造具有很强的代入感，让每一个观影者都能够产生强烈共情。

（二）外冷内热：白龙

外表冷酷，面部表情匮乏的白龙是影片的另一主角，他为了学习魔法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成了汤婆婆的弟子。但白龙的原名叫琥珀主·赈早见，是一条河的神明。在中国，龙有蛇的身体、骆驼的头、兔子的眼睛、鹿的角、牛的耳朵，有鱼鳞、鹰爪、虎掌，人可以骑，能飞上天，能在水里游。白龙的龙头像狐狸又像狼，身体和爪子与中国龙无异，都有蛇的身体和鹰的爪子。这说明日本龙受中国龙影响很大，同时也在中国龙身上加入了日本元素。

白龙代表自然关系，又代表着在生活中迷失自己本心的少年。千寻与白龙的相处，就是宫崎骏想表达的人与自然相处的关系。随着时代的高速发展，越来越多的资本家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经济发展。虽然在这一决策下，人们的物质水平得到了发展，我们所身处的环境却越来越糟糕。宫崎骏试图以这部影片唤醒人们对于环境的重视，敲响了保护环境的警钟，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可以从拜金主义和享乐主义的梦境中醒来，加入保护环境的队伍中来。

（三）多维人物：汤婆婆

汤婆婆所处的油屋，是神明享乐的地方。这里不同于现实世界，塔顶的时钟倒转，且有13个小时。她在影片中是掌管油屋的魔女，通过夺取别人的名字来实现自己掌控的本质，她承诺在油屋工作的人不被变成动物，但剥夺他们的自由为自己打工。从造型角度来看，汤婆婆身材矮小，略微肥胖，身着深蓝色的蓬蓬裙，浑身上下带满了金银珠宝，扎着灰白色的高耸发髻，脸上布满皱纹，一眼就能让观众看出这是个视财如命的老巫婆。

从性格角度，汤婆婆具有多重人格。她住在油屋的顶层，楼道是和楼下截然不同的东南亚风格装修，办公室内部是中世纪欧洲风格，这里不仅表明汤婆婆喜好奢华，更隐喻当时美国和日本互为表里的关系。房间内的桌子上堆满了汤婆婆的金银珠宝，她还时不时拿出来赏玩。白龙提示她身边最重要的东西被调包了她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黄金，手下告诉她腐烂神来了，她迅速且警惕地把桌上的金银珠宝都收好才出去查看，这些细节设计都让汤婆婆爱财的形象跃然纸上。当千寻去找汤婆婆想获得一份工作时，汤婆婆对千寻威逼利誘，看到瑟瑟发抖的千寻，她哈哈大笑;在汤屋的每一天，汤婆婆都会变成一只大鸟巡视者自己的领地。这更显示出她的独裁专制，玩弄人于股掌。但单一的性格无法让角色形象鲜活，多维人物才令人痴迷，其性格或行为中的矛盾才能锁定观众的注意力。在汤婆婆表面展露的负面特征之下，隐藏着她内在的美好。面对别人避之不及的腐烂神，她要求员工打开大门，热情欢迎;无脸男吃下河神丸子暴怒追千寻的时候，她挺身而出保护千寻，最后自己被无脸男吐了一身;对于自己的孩子坊宝宝，汤婆婆更是无比宠溺——坊宝宝住在奢华的房间里，与外界隔离，但汤婆婆对坊宝宝百依百顺，看到坊宝宝没有睡在床上，她嘴上埋怨但随后轻柔地收拾好屋子里的一切;坊宝宝哭闹的时候她轻轻亲吻坊宝宝的额头，安抚好宝宝后才离开。这些事情都能体现出汤婆婆身上强烈的母性光辉。

（四）迷途知返：无脸男

无脸男是影片中的经典配角，他没有名字。最初的无脸男像一个影子一样，通体黑色，带着白色的面具，不会说话目光呆滞，像一个影子一样;在吃下青蛙后，长出了青蛙一样的脚，连说话声音也和青蛙一样;吞下油屋的美食后，无脸男越长越大，甚至长出了人一样的头发，最后被迫吞下河神的丸子后，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

从性格塑造和人物造型来看，无脸男都代表内心空洞，纯真偏执，渴望被关怀的年轻人。千寻在一次大雨里心疼无脸男会被雨淋湿放他进了油屋避雨。无脸男观察到千寻被人刁难，为千寻偷来高级浴牌，在获得千寻的感谢后，无脸男又去偷了许多高级浴牌递给千寻。这种笨拙的讨好，体现出无脸男内心的纯真。或许他都不知道“偷”的概念，他只知道这样做会让千寻开心。就像当代初入社会的年轻人一样，笨拙，不知变通，不辨好坏，但同时内心纯真，不谙世事。当河神离开后，留下满地金沙，这引来了油屋的众人争前恐后你推我搡的争夺。这一幕落到了无脸男眼中后，他意识到手里的“金子”可以为他带来名望、地位、尊崇。所以他把泥土变成金子，以此得到别人的关注，提升了自己的地位，无止境地吞下别人送来的食物，享受着别人的奉承。这一阶段的无脸男在世俗的世界里，被别人同化，逐渐迷失自我，为了欲望变得越来越贪婪，但同时他的内心也越来越空虚。吃下河神丸子后，他跟随千寻来到了钱婆婆的住处，和大家一起纺织，做蛋糕，逐渐找回了最初单纯美好的自己，也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最后，无脸男和千寻告别，留在钱婆婆家里。无脸男在影片中和千寻一起成长，最终他放下了心中对千寻，对世俗的执念，选择了那个最初的自己。

（五）温暖慈爱：锅炉爷爷

锅炉爷爷是一个光头、驼背、小眼睛、满脸络腮胡的老者，他有一个硕大而又圆润的鼻子，三对可以任意伸缩的手脚，能够轻松抓取屋子里所有的东西。他在影片中是油屋烧锅炉的老头，也是整个油屋能够正常运作的基石。通过烧水——洗澡这一工作不难看出，锅炉爷爷在片中起到了净化众人，消除内心杂念的作用，能够让来油屋的八百众神“洗尽铅华”。从造型角度来看，锅炉爷爷非常像古代的神明“千手观音”。佛教中“千”为无量及圆满之义，以“千手”表示大慈悲的无量广大，暗示着锅炉爷爷是片中少有的具有大慈悲的角色，在他的帮助下千寻可以渡过难关。

从性格角度来看，锅炉爷爷是一位温暖、慈爱、具有大智慧的老者。千寻受到白龙的指引，让她去找锅炉爷爷时，锅炉爷爷告诉千寻整个油屋每个人各司其职，千寻需要去找汤婆婆，让汤婆婆给她一份工作。小玲在锅炉爷爷这里看到千寻时，一脸惊恐。但此时锅炉爷爷为了维护千寻，对小玲说“她是我的孙女，请你帮我多多照顾她”，给了千寻，这个人类世界的小孩温暖的指引和帮助。白龙身受重伤掉落到锅炉房的时候，锅炉爷爷告诉千寻河神丸子叫苦丸子，在白龙昏迷不醒的时候，锅炉爷爷给了千寻自己珍藏四十余年的电车车票，并且反复叮嘱千寻不要坐过站，电车有去无回。这些细节都体现锅炉爷爷的温暖和慈爱，还有对千寻的担忧。

从动作角度看，当千寻从烟囱上坠下，砸到锅炉爷爷身上时，爷爷没有半句责备，反而下意识地护住千寻怕她再摔着，而且第一时间询问千寻是怎么回事。千寻和白龙从钱婆婆那回来的时候，锅炉爷爷轻轻地拿起毯子，温柔地为千寻盖上。面对重病的白龙，锅炉爷爷时刻守护在其身旁，等待着白龙醒来。这些情节都说明锅炉爷爷慈爱、温柔、善良的人格特征。

（六）自然预警：河神

河神最初以腐烂神的形象出现，他全身被淤泥覆盖，散发着恶臭，所到之处都会被污染，就连小玲手上的米饭都会被腐蚀。在日本的文化里，泡澡的重点在于“泡”，日本人在进浴池前会将身体清洗干净，然后才会进入浴场。但河神在泡澡前，却没有清洗干净自己身上的污垢，直接泡澡，这里的污垢并不是身体表面的普通污垢，而是由于环境污染，人类向河流中大量排放的工业废料，河神才变成了肮脏的腐烂神。

从千寻为河神清洗干净的废料中不难看出，这些都是工业时代产生的污染物——废旧的自行车，电视机，冰箱，沙发，磁铁等等。宫崎骏在这里用了大量夸张的手法，让观众感受到河神在洗澡前是多么恶臭——喷涌而出的废料，溢出浴缸的污垢。这些都暗示随着人类科技的高速发展，大自然的灾祸也随之产生，不能一味盲目追求發展，忘记来处忘记本源。希望人类能早日醒悟，反思，要保护环境，停止对大自然无休止的破坏。

（七）招财聚宝：蛙人

影片中，汤屋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青蛙。在日本有这种说法：有种动物，不管离开居住的水池多远都能靠本能找回来，人们把这种动物叫“蛙”。青蛙在日本文化中是招财聚宝，时来运转的象征，期盼平安归来，失而复得的象征。日本的许多旅游景区都有蛙形状的护身符，是日本的吉祥物。汤婆婆是个视财如命的守财奴，她雇用青蛙作为员工也体现着她渴望“招财”。

三、结语

《千与千寻》之所以能够成为一部脍炙人口经久不衰的影片，不仅仅因为其在电影情节设计上的巧妙，更是由于其在人物塑造上的细致入微。宫崎骏借助人物塑造来表达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共鸣。外表狠毒的汤婆婆内心柔软充满母性光辉;看似软弱的千寻内心善良单纯，面对困难和挫折不言放弃，坚强勇敢;无脸男虽然在汤屋迷失自我，但只要坚守本心还是能够保持内心纯洁。

本文主要列举了影片的重要人物，深入解析了其内涵，希望观众能够更好地欣赏该影片，角色设计师能够塑造出更优秀的人物，创作出优秀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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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梁静，女，湖北武汉人，武汉工程大学影视动画专业2019级本科生，研究方向：动画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