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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泰“永定伯”封号来源考

2022-05-18赵希萌

河北画报 2022年10期
关键词:封号功臣史料

赵希萌

(延安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许泰作为明武宗时期一个特殊人物,学界目前并无专门研究许泰的成果。相关成果也是将许泰置于了解明武宗于豹房政治下勋臣册封、豹房政治、佞幸、边将入卫等问题中①。

目前学界关于许泰的研究,还未将关注点聚焦于许泰本身。许泰本人在传世文献中的记载,充满了复杂性以及关于其封号的不确定性。关于许泰的名字,除被赐国姓的“朱泰”外,“许太”也出现在了传世文献中。对于名字的记载不同,可以认为是史家在记载过程中出现了人为疏漏。但是许泰的封号,也出现了“安边伯”与“永定伯”两种不同的记载,封号的不同就不能将其认为是人为的疏漏。《明史·职官志》记载:“封号非特旨不得与。”所以两种不同的封号在明代历史中一定是真实存在过,但为何在传世文献中却通常将许泰封号记载为“安边伯”,“永定伯”封号又是缘何出现,又缘何消失。本文拟通过对史料的倒叙梳理,厘清史料之间的记载关系,从而对许泰“永定伯”封号的来源进行考证辨析。

一、清代史料中关于许泰封号的记载

清代史料中记载许泰为“永定伯”的文献为《明史》《古今图书集成》《明书》与《钦定续文献通考》。

《古今图书集成》中记载:“按名山藏勋封记永定伯朱泰故姓许……赐国姓为义儿从巡边斩敌首封伯。”可见,《古今图书集成》虽记载许泰为永定伯,但其根据何乔远《名山藏》勋封记所编纂,借鉴了明代史料。

《明书》中对于许泰的记载出现在了《恩泽功侯伯表》与《神英传》两处。《恩泽功侯列表》记载为:“许泰,义儿,赐国姓,永定伯。”《神英传》记载:“有许泰者,起指挥,骁勇通文义为游击将军,征流贼河南、山东、淮沛间有功,升都督、冒国姓、为义儿,从上巡边,矫斩寇,功封安边伯,泰颇知法度,不敢挟威服肆毒,以故不得诛,谪戍边。”从编纂逻辑与具体描述来看,《明书》与明代史料《吾学编》与《皇明功臣封爵考》一致。《皇明功臣封爵考》与《吾学编》在记载时同样呈现出了两个部分对于许泰封号记载的不同,更明确的一点是三种史料记载许泰封安边伯时皆是取自本书中的《神英传》。从具体描述来看,三种史料的记载基本一致。《皇明封爵功臣考》中记载:“有许太者,起指挥,骁勇通文义为游击将军,征流贼河南、山东、淮沛间有功,升都督、冒国姓、为义儿泰颇知法度,不敢挟威服肆毒,以故不得诛,谪戍边。”《吾学编》亦记载:“有许太者,起指挥,骁勇通文义为游击将军,征流贼河南、山东、淮沛间有功,升都督、冒国姓、为义儿泰颇知法度,不敢挟威服肆毒,以故不得诛,谪戍边。”可见《明书》在记载许泰时借鉴了明代史料《吾学编》与《皇明功臣封爵考》。

《明史》中对于许泰的记载出现在了《外戚恩泽列表》与《许泰传》两处。《外戚恩泽列表》记载为:“安边伯,朱泰,彬弟,与彬同日封,十六年除。”但又记载:“永定伯,朱泰,本姓许,正德中以义子赐姓封,十六年除。”《许泰传》记载:“贼平……留京师,与彬日侍左右,赐国姓,冒应州功,封安边伯。”由此可见,《明史》中关于许泰的记载出现了不一致的情况。记载的分歧点在于,名字的记载不一致,即按照《恩泽列表》的说法,安边伯并非许泰,永定伯才为许泰。但是按照《许泰传》的记载安边伯应该为许泰。

针对《明史》中关于许泰不一致的记载,《钦定续文献通考》进行了论证,以佞幸传与《续文献通考》为证据认为“有一朱泰其为误作二人也”,但同时对于许泰一人有两个封号的情况给出了“不可考”的结论。中华书局1974年版《明史》在《恩泽列表》后进行了校勘说明:“永定伯朱泰与下文安边伯朱泰当是一人……只是封号不同,一称安边伯,一称永定伯,皇明功臣封爵考目录卷七有永定伯许太,正文却作安边伯许太,可证是一人。安边伯朱泰彬弟,疑衍,或当作彬义弟……安边伯许泰江都人,江彬宣府人。”在校勘中,认为永定伯与安边伯皆是许泰的封号,并以《许泰传》作为依据,以二人籍贯为证据,认为许泰为安边伯。解释了记载矛盾的原因,并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永定伯与安边伯是两个人的认识。

从《明史》的编纂来看,很大程度上参考了《明实录》。徐乾学在《修史条议》中就提到:“本之实录,而参以它书。”《明实录》中就记载:“甲寅,封右都督朱彬为平虏伯,左都督朱泰为安边伯,各食禄千石,世世承袭。”所以在《明史》卷十六、卷一百九十、卷一百九十五、卷两百零八等章节,皆记载许泰为安边伯。但在《许泰传》中对于许泰有“冒应州功”的记载,从这具有感情色彩的记载中可见《许泰传》并非完全参考《明实录》,大体上来自于私家编纂。这也符合《明史》编纂中“诸书有同异者,证之于实录,集众家以成一是”的原则。在中华书局的校勘中,也是参考《明实录》的记载许泰安边伯的论断,而未认为其为永定伯。在中华书局对《恩泽列表》校勘中以《皇明功臣封爵考》作为佐证,可见《恩泽列表》的史料来源很大程度上来自明代史料《皇明功臣封爵考》。可见清代虽有记载许泰为永定伯的史料,但都参考了明代史料。

二、明代文献中关于许泰名称的记载

明代文献中记载许泰为永定伯的文献为《皇明功臣封爵考》《名山藏》与《吾学编》。《皇明功臣封爵考》中的记载出现了两处不同。《皇明功臣封爵考》记载许太事迹时在目录中称其为“许太,义儿,恩幸永定伯”。而正文将其记载为安边伯太,封爵原因亦为其“上巡边,矫斩虏功封安边伯”。记载不同的原因,缘于《功臣封爵考》的史源不一致。《皇明功臣封爵考》记载:“署中旧有功臣底簿,然自魏国以下四十五家弗全也。”可见,《皇明功臣封爵考》以《功臣底簿》为蓝本,补充《功臣底簿》的记载缺失。《功臣底簿》中记载正德时期勋臣有:咸宁伯仇钺、高平伯谷大宽、镇安伯魏英、安仁伯王濬、泾阳伯神英、安定伯张容、平凉伯马山、庆阳伯夏儒、泰安伯张富、永寿伯朱德。可见在记载中,缺少了一些勋臣,《皇明功臣封爵考》也是补充正德中后期新封勋臣的记载,如江彬与许泰。

《皇明功臣封爵考》的史源据记载:“异姓诸侯王……採券文及郑端简公吾学编附入。”可见,补充正德朝勋臣的记载中参考了郑晓的《吾学编》。在行文的逻辑上,《皇明功臣封爵考》与《吾学编》在记载许泰时,皆出现了目录与正文记载不一致的说法。更重要的是在行文中,出现了大量的相同记载。《皇明功臣封爵考》记载许泰事迹时在目录中称其为“许太,义儿,恩幸永定伯”。《吾学编》记载许泰事迹时在目录中称其为“许太,义儿,永定伯”。《皇明功臣封爵考》在正文中正文将许泰记载为安边伯太,封爵原因为其“上巡边,矫斩虏功封安边伯”。《吾学编》在正文同样将许泰记载为安边伯太,封爵原因亦为其“上巡边,矫斩虏功封安边伯”。且两种典籍中关于许泰的介绍也出现了一致的情况。《吾学编》记载:“有许太者,起指挥,骁勇通文义为游击将军,征流贼河南、山东、淮沛间有功,升都督、冒国姓、为义儿泰颇知法度,不敢挟威服肆毒,以故不得诛,谪戍边。”《功臣封爵考》记载:“有许太者,起指挥,骁勇通文义为游击将军,征流贼河南、山东、淮沛间有功,升都督、冒国姓、为义儿泰颇知法度,不敢挟威服肆毒,以故不得诛,谪戍边。”可见《皇明功臣封爵考》在编撰过程中针对于许泰的记载,照搬了郑晓的《吾学编》。

《名山藏》勋封记记载:“永定伯朱泰故姓许,起指挥,骁勇通文义为游击将军,征流贼有功,升都督、赐国姓、为义儿,从巡边斩虏首封伯。”可见《勋封记》在编撰中借鉴了《吾学编》中记载许泰的内容不同点在于《名山藏》省略了“河南、山东、淮沛间”征缴流贼的地点以及将“冒国姓”改为“赐国姓”。可见《名山藏》借鉴了《吾学编》中关于许泰的记载。但又在典谟记中记载:“封左都督朱泰为安边伯。”从《名山藏》的史料来源看,张德信认为,《典谟记》《勋封记》的史料来源为《明实录》。从而《典谟记》记载许泰的名字与爵位也与《明实录》吻合,未出现许太与永定伯的记载。但是《勋封记》中记载许泰为永定伯,可见《勋封记》并非来源于明实录,很大程度上来源于私人编撰。

郑晓的《今言》记载为:“许太安边伯。”可见,《今言》并未将许泰记载为永定伯,而是与《吾学编》一致,将许泰记载为许太。郑晓《征吾录》记载:“翁既集是(吾学)编,而事犹未详,意犹未尽,则又川分条析,为《今言》三百四十余首。”可见《今言》作为郑晓最后一部笔记著作,补《吾学编》之未备,所以在记载中也呈现出了与《吾学编》记载同源的情况。对于许泰的名称未做更改,但改变了许泰的封号。通过对于许泰名称与永定伯封号的分析,关于永定伯封号记载的源头文献,很大程度来源于郑晓的《吾学编》。

三、永定伯与正德朝勋臣册封原则

封号的出现,绝非史家私自杜撰。首先,永定与安边二词书写、读音并无一致,故而排除了记载错误的情况。其次,可能出现许泰初封为永定伯,后因避讳改为安边伯的情况。从明代避讳来看,永定与成祖年号永乐虽有所冲突。但根据明代避讳的规定来看,“其所犯御名及庙讳,声音相似、字样各别,及有二字止犯一字者,皆不坐罪”。根据《大明律》的规定,永定并不涉及避讳,也就不会出现更改封号的情况。并且洪武时期诸如雄武侯周温、武定侯郭英也与洪武年号相近,未见因封号获罪。最重要的一点,爵位的敕封由中央负责,从而也证明了永定与避讳无关。封号的出现,绝非史家私自杜撰,而是缘于中央。

《明史》职官志记载:“封号非特旨不得与。”值得玩味的就是“非特旨不得与”,从正德时期来看,勋臣的册封并不完善,出现了特殊的“镇国公”朱寿。《明实录》记载:“上自封为镇国公,降手敕曰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统领六师,扫除边患,累建奇功,特加封镇国公,岁支禄米五千石。”皇帝自降为国公,已然已违背章法,但武宗却能力排众议加封为国公,可见这一时期勋臣册封的决定权向皇帝倾斜,已于明代勋臣册封的传统不符。江彬、许泰也在武宗自封为镇国公后被加封为伯爵,就可理解在典籍中出现被记载为“冒应州功”。正如《说文解字》对于勋的解:“能成王功也。”许泰、江彬并未取得与爵位相互匹配的功劳,但依仗武宗宠信却能封伯,正如王世贞在《弇山堂别集》中提及:“自古赏功之滥,未有如此役者。”

四、结论

明代册封勋臣封号,虽无明确的规定封号需与功劳相互匹配,但多数勋臣的封号多能体现其功劳。郑汝璧《皇明功爵封臣考》将功劳分为20种,即开国、征西、征交趾、征南、征胡、征蛮、征番、御胡、捕反、补倭、战胜、战殁、归附、推戴、海运、营建、迎立、夺门、外戚、无军功以恩封者。如洪武时期因海运功敕封的航海侯张赫、舳舻侯朱寿,因营建功敕封的崇山侯李新,因归附功敕封的归义侯明昇、归德侯陈理等。具有明显的功劳与封号高度匹配的特性。其次,功劳中存在大量的军事功劳,这一类勋臣的封号中,封号中多有“武”“定”“远”“平”等带有军事色彩的词汇。如正统时期因征胡功被敕封的定西伯蒋贵、宁远伯任礼、永宁伯谭广、平乡伯陈怀、招远伯马亮、忠勇伯蒋信。可见,勋臣封号与勋臣功劳很大程度上是相互匹配的。按照李洵在《正德皇帝大传》中的说法,许泰这一批人属于豹房公廨中不同的政治实力派。武宗为笼络这一批宦官、边帅,以收义子、赐国姓、加官进禄的方法,凭借平定安化王叛乱与应州之战两次契机,对宦官群体与边帅中的骨干进行封爵。随之而来的正是正德时期冒滥军功的现象与勋臣册封的违背传统。正如章潢所评价的:“正德时期,军功冒滥,其弊有三,奏带越额、纪验失实、选法变乱也。”

注释

①李洵在《正德皇帝大传》中在豹房政治的视角下,对正德时期勋臣册封、边军入卫情况介绍中,涉及到了许泰;闫瑞:《明史·佞幸传》研究,东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吕杨:《明代正德朝佞幸述论》,载于《第十一届明清史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集》,两篇文章介绍正德时期佞幸现状时,涉及了许泰;陈涛:《明正德应州之役研究》,湖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以应州之战为切入,涉及了许泰封爵的过程,但立足点还是将应州之战认为是豹房政治运作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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