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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美学思想浅述

2022-05-17贾治军

大众文艺 2022年9期

贾治军

(青岛市市北区文化馆,山东青岛 266000)

一、孔子审美尺度:中庸之道

《论语·雍也》载:“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孔子认为中庸乃至高德行,人们很少能够长久的实行它。《论语·为政》开篇讲“子曰:‘为政以德,譬如星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儒家讲求以德治天下。儒家思想的核心“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内圣外王”。而德的至高诉求在孔子看来,君子要讲求中庸之道。中庸在儒家思想中可见之一斑。

孔子恪守中庸之道,并内化为自身的行为规范。“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是孔子气象的写照,是中和之美孕化互容彰显出来的人格魅力于一身的共存。“君子之道,费而隐”。君子所操守的中庸之道,广大无涯且精微奥妙。如《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中庸之道不好把持,“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所以孔子有“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的感慨。正心,笃行,上下而求之,任重而道远。孔子追求“君子素其位而行”的艺术人生哲学。“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中和庸常,“过犹不及”。虚静淡然,不偏不倚。乐天知命,“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恰如孔子所云:“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素位而行,处之泰然。

《中庸》有言:“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达到了“中和”之境,天地万物才各行其位,素位而居。关于中庸,程颐先生诠释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在宋朝大儒程伊川看来,中庸“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其味无穷,皆实学也”。

孔子一直践行着中庸思想,把中庸作为评判君子的一个标准。夫子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君子“择乎中庸”,时刻以虞舜为自我度量的尺度。在他看来,虞舜“斯以为舜乎”的原因在于“舜好问而好察弥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孔子的中庸思想已内化于自身,是艺术的人生修身哲学。“温良恭俭让”集孔子于一身,给人以“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之感。是君子之为君子的艺术人生哲学的审美尺度。

孔子的中庸之道,也影响着其政治理想。可以说,夫子的政治风俗理想境界就是在秉承中庸之道的一个审美的境界。《论语·先进》中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四人谈论自己的政治理想。对于子路的回答“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其勇,且之方也”。夫子哂之。对于冉有的“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俊君子”,公西华的过谦之语:“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孔子皆不以为然。当曾皙说出“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据王充《论衡·明雩篇》记载:“暮者,晚也;春谓四月也,春服既成,谓四月之服成也”。鲁国当时通用周历,周之四月,正是夏历二月,天气尚寒,如何行浴?《水经注·沂水》篇述,雩是雩礼,求雨的祭祀活动,舞雩是用跳舞的方式求雨。《史记·封禅书》引《周官》曰:“夏日至,祭地祗。皆用乐舞,而神乃可得而礼也”。曾皙所述正为雩礼形制相合。即合乎周礼。孔子所认同的正是在大自然中通过实践周礼,诗意的栖居,以达到和谐的社会气象。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颜回的风雅洒脱。是“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的安然澄澈,率性为之。与夫子“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一以贯之。才有了“东鲁春风吾与点”的佳话。

孔子的中庸的艺术人生哲学,也应用到了艺术的审美领域,讲求艺术所表现的情感应该是有节制,有限制的,要符合“礼”的规范,须“诚意”,“正心”,君子须“慎其独也”,“诚于中形于外”。关于“诚”,子思有这样的论述:“诚也,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做到“诚”,就须修己以敬,敬守勿失,把持万物之根本,体悟“里仁之谓美”。对此孔子是这样评价《诗经》的“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思无邪”原是《诗经·鲁颂·駉》中一句诗:“思无邪,思马斯徂”。孔子在此借用是说,诗经所包含思想是无邪的,即正诚。合乎礼节,合乎中庸。是中和大美之境。孔子曾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关雎有欢乐但不流于放荡,有悲哀,但不陷于伤损。孔子讲求艺术是人们用来表达情感的手段,“《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对此作出了很好的阐述,但要合乎节制,合乎中庸之道,反对过滥的无节制的情感宣泄。主张“丧致乎哀而止”(《论语·子张》),“说之不以道不说也”(《论语·子路》)。哀思,欢愉皆适可而止,即无过份之处,也无不及之处。正如荀子所说,“诗者,中声之所止也”(《荀子·劝学》),要适中而止。

秉承中庸思想的孔子倡导“乐则韶舞”。关于《韶》乐,在《孔子家语》中是如此介绍,“《箫韶》者,舜之遗音也,温润以和,似南风之至”。韶乐传承了尧舜禅让之美德。所对郑声则加以批评,“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论语·卫灵公》)。“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论语·阳货》)。郑声滥无节制,拢乱风雅之气象。孔子重视乐教对安邦定国的重要作用,倡韶乐与孔子所倡导的诗意的中庸的风俗理想所契合。美教化,移风俗,合中和之大美。

二、尽善尽美的艺术审美观

从某种意义上说,孔子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这与儒家所倡导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穷理正心,修己治世”的担当意识有关。犹如“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曾子所言“仕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吾日三省吾身”。《论语·里仁》中,孔子言:“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省也”,要“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论语·卫灵公》)。孔子的“反求诸其身”反躬自省,追求完美的人生哲学,反映在艺术中就是所强调的尽善尽美的审美观。讲求美与善的统一,注重艺术外在的形式美和内在的内容善的统一。

《论语·泰伯》中孔子言:“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论语·八佾》又载:“子谓鲁太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这是孔子在和鲁国乐师讨论音乐时阐述的,对音乐演奏全过程的描述。刚开始众响忽发,前奏给人以盛大之感,接着声音纯正和谐,节奏明快,音乐清亮的展开,最后声音相寻相续,不绝如缕的尾声部分。夫子在表面上看是从音乐的外在形式上探讨音乐的大美之境,探讨艺术的形式美给人带来的感性的愉快和官能的愉悦,实在探讨艺术之本体,探讨心性之美,自然纯正之美。音乐给人以美的教化,善的完美统一。“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论语·述而》)可见之一斑。孔子之于音乐,追求的是更内在的精神享受,远远超过口腹之乐。孔子对韶乐是这样评述的,“尽美矣,又尽善也”。韶乐据《吕氏春秋·古乐》记载,是“明舜德”,是舜之遗音,歌颂帝尧的圣德,是仁义治天下的典范。韶乐“温润以和,似南风之至”,内容的“善”与外在形式的“美”达到了完美的统一。而《武》乐则“尽美矣,未尽善也”(《论语·八佾》)。《武》乐表现的是周武王伐讨灭商,以暴力革命取得天下,外在形式虽至美,但讴歌以武力得天下,终非理想之至善。所以孔子愈沉醉于韶乐,追求美善的统一。

孔子反对把音乐仅仅看作悦耳动听的钟鼓之声,他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载!乐云乐云,钟鼓云乎载!”(《论语·阳货》)他又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即礼乐之中要包涵“仁”的伦理道德规范。礼乐在孔子看来,只是外在显现的形式,而“仁”才是真正的人性核心和文化根本。礼乐核心是正人心,成教化,塑造完美的人性。失去了“仁”,则礼乐只是空壳。此谓“诚于中而形于外,故君子必慎独也”。追求美善的统一,追求外在形式与内在思想相一致。这也体现在孔子对“文”与“质”的看法。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倡导外在礼仪与内在修养相符合。孔子认为,一个人缺乏文饰,就显得粗野,一个人单有文饰而缺乏内在修养就显得虚浮。只有“文”与“质”相统一,才能成就一个君子。夫子说:“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论语·宪问》)。认为有德行的人必出有德之言,而无德者,其言虽巧,亦不足贵。反对“不必有德”的文艺作品,并以“巧言,令色,足恭”者为耻。“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同时,他又主张文学作品还必须要有文采,“言之无文,行而不远”(《左传·哀公二十五年》)。要想使文学作品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必须要言之有文。《论语·宪问》中,孔子对写一个“命令”有过这样的论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要经过修饰,润色,增美其辞,使其文采可观。可见,孔子对文采的要求也是非常之高的。孔子“文质彬彬”的思想,在艺术中强调言辞的外在文饰与内在德行修养相统一,即美与善相统一。

三、艺术的功用

“人而不仁,如礼何?仁而不仁,如乐何?”孔子把礼乐作为成仁的重要手段。“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论语·颜渊》)。孔子有感于世风日下,希望世人通过“克己”,使自身言行符合礼的规定。把“礼”内化为人性的自觉诉求,以成“仁”。达到“修齐治平”的目的。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为言诗矣。”文而有物,言而有神,妆而有人。礼的内涵远比表之于外的礼仪更重要。孔子亦把诗这种文学艺术样式放在了一个很高的位置。“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在论及诗的功用时,孔子曾说:“小子何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弥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诗可以“兴观群怨”,可以启发人的思想,感染人的情操,观“风俗之盛衰”(郑玄注),感染人的性情,抒发自身的情感,倾诉对时政流弊和人间不平的怨愤,但须发乎情,止于礼。同时诗还可以起到事父,事君,识鸟兽草木的作用。

孔子还认为,音乐同样也具有表现主体情志的功用。《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学鼓于师襄,十日不进。师襄子曰:可以益矣。孔子曰:丘已习其曲矣,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已习其志,可以益矣。孔子曰:丘未得其人也。有间曰:有所穆然深思焉,有所怡然高望而远志焉。曰:丘得为人,黯然而墨,几然而长,眼如望羊,如王四国,非文王谁能为此也。”孔子对音乐的学习,拘泥于技术层面,而是把握乐章所蕴含的精神实质,进而了解呈现此精神的具体人格。《论语·宪问》载:“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论语·阳货》载:“孺悲预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从这两段话可以看出,孔子把音乐作为抒发自己情感的重要手段。同时孔子还认为音乐是成“仁”所不可缺少的。孔子在回答子路如何成仁时如是说:“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仁矣。”(《论语·宪问》)荀子对“成于乐”是这样叙述的,《荀子·乐记》:“乐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身,其移风易俗,故先王导之以礼乐,而民和睦”。乐能陶冶人的情操,改变人的性情,使人心向善。使“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论语·阳货》)以乐成性,以乐修身。孔子还提出了“游于艺”的主张。君子应“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论语·述而》)勿禁锢于知识和技术层面,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精神自由。通过“游于艺”而达到“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诗意的栖居。

孔子提倡“有教无类”(《论语·卫灵公》)的教学思想。教育没有类的差别,所有人不论贵贱,贫富,善恶,智愚,人人都应该受到教育。所谓“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性相近”人皆有成为栋梁的可能性。“习相远”道出了实施教育的重要性。而作为教学手段的“六艺”中的“乐”,则很好地起到了“乐”教的作用。“乐以治性,故能成性,成性亦修身。”(刘宝楠《论语正义》)通过乐以行教化,易风俗。把“礼”的外在规范内化为人们的自觉心理,最终以成“仁”达到“治国平天下”的目的。

《诗》云:“瞻彼淇澳,菜竹猗猗。有婓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侗兮,赫兮喧兮。有婓君子,终不可諠兮!”在此,君子卫武公不正像孔夫子的化身。“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侗兮”,“赫兮喧兮”,品德光明显扬,至善至美。不正是孔子艺术美学思想的诗意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