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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疫情时代的我国粮食安全:典型事实、风险挑战及应对方略

2022-05-11岳云霞

关键词:大豆粮食疫情

郑 猛,岳云霞

(中国社会科学院 拉丁美洲研究所,北京 100007)

粮食安全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头等大事,是统筹国家安全和发展的底线。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确保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的新粮食安全观,确立了新时代国家粮食安全战略。从2020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确保粮食安全始终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到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解决好种子和耕地问题”确定为2021年中国经济重点任务之一,保障粮食安全贯穿整年,足以体现其在国家安全中的基础位置。完善与优化我国的粮食安全体系在当下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国际背景下,新冠疫情全球蔓延进一步加剧了全球粮食供应链阻断、粮食市场秩序紊乱及粮食危机爆发的风险,世界各国纷纷调整和制定新的粮食发展战略和粮食安全举措。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相伴,我国粮食安全也已迈入新的发展阶段。如何妥善处理我国扩大农业对外开放与保障国家粮食安全之间的关系,全面升级新时期对内与对外的粮食安全治理能力,切实提升“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统筹利用效能以保障长期可持续的国家粮食安全,是值得高度关注的重大问题。(1)尹成杰:《后疫情时代粮食发展与粮食安全》,《农业经济问题》2021年第1期;朱晶、李天祥、臧星月:《高水平开放下我国粮食安全的非传统挑战及政策转型》,《农业经济问题》2021年第1期。后疫情时代,中国作为世界粮食生产大国、消费大国,国内粮食多年高产稳产,但粮食产业大国并非粮食产业强国,尚不能完全满足人们从“吃得饱”向“吃得好”“吃得健康”转变的要求,可持续发展后劲不足,这会侵蚀国家粮食安全的根基(2)张秀青:《“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的粮食产业强国建设思路》,《价格理论与实践》2021年第1期。;对外面对世界粮食发展与安全格局的新变化,稳定地发展粮食生产,充分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继续解决好吃饭问题,是治国理政、应对国际新形势新挑战的首要任务。

一、研究背景

目前,学术界围绕“粮食安全”这一主题展开了较为充分和深入的追踪和分析,相关研究文献颇为丰硕。多数研究聚焦于粮食自给率,如杨明智等、尹风雨和龚波主要采用粮食自给率衡量粮食安全保障程度,以此评估我国粮食安全的现状及其潜在风险。(3)杨明智、裴源生、李旭东:《中国粮食自给率研究——粮食、谷物和口粮自给率分析》,《自然资源学报》2019年第4期;尹风雨、龚波:《中国粮食自给率现状及其测算方法改进研究》,《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2期。为了提高粮食自给率,保障粮食安全,既有研究分别将粮食综合生产能力、保障粮食有效供给、18亿亩耕地红线、粮食生产绿色转型等作为政策的切入点和关键点,抑或从土地流转制度、水资源、农业科技资源、劳动力、环境成本与代价、粮食流通贸易等方面探讨粮食安全战略。(4)罗翔等:《谁来养活中国:耕地压力在粮食安全中的作用及解释》,《地理研究》2016年第12期;向涛、綦勇:《粮食安全与农业面源污染——以农地禀赋对化肥投入强度的影响为例》,《财经研究》2015年第7期;高延雷等:《城镇化对中国粮食安全的影响——基于省区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资源科学》2019年第8期;高鸣、魏佳朔:《后小康时代保障粮食安全的形势任务、战略选择及2035年远景谋划》,《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何可、宋洪远:《资源环境约束下的中国粮食安全:内涵、挑战与政策取向》,《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3期;高鸣、魏佳朔:《加快建设国家粮食安全产业带:发展定位与战略构想》,《中国农村经济》2021年第11期;苏芳等:《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对中国粮食安全的影响》,《中国农业大学学报》2021年第7期;卫志民、于松浩:《我国粮食安全保障体系构建研究:结构特征、潜在挑战与路径优化》,《理论学刊》2021年第4期;毛学峰、刘靖、朱信凯:《中国粮食结构与粮食安全:基于粮食流通贸易的视角》,《管理世界》2015年第3期。事实上,粮食安全问题是多重复杂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应对国家粮食安全不仅需要保证较高的粮食自给率,同时还需要加强与国际市场的联系,这正是新发展格局中“推动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内在要求。正如程国强、朱满德所指出的,此次因疫情导致的全球粮食市场异常波动的根源及其后期可能的走势尚缺乏系统剖析,对中国粮食安全的影响研判也需进一步深化。(5)程国强、朱满德:《新冠肺炎疫情冲击粮食安全:趋势、影响与应对》,《中国农村经济》2020年第5期。

因此,本文基于以上文献,按照典型事实—挑战风险—应对方略的研究逻辑,在全球粮食安全形势变化下探讨中国粮食安全,将内部挑战与外部风险结合,探析粮食安全中面临的结构问题、流通问题、价格和成本问题。以此为基础,在新冠疫情持续蔓延、全球步入后疫情时代使粮食生产和供给面临更大不确定性的背景下,本文就如何提高粮食增产动力,利用好国内和国际两个市场,保障粮食供应链安全及有效解决粮食结构性安全问题等提出相关建议,旨在为确保中国粮食安全提供智力支持。

二、典型事实

(一)全球粮食安全总体形势

1.粮食不安全率有所提升

消除饥饿、粮食不安全和一切形式的营养不良是实现世界可持续发展目标的重要组成部分。遗憾的是,纵观过去五年,从冲突、气候变化与极端事件到经济减速和衰退,再到新冠疫情大流行和部分地区虫灾、水灾及干旱等灾情频发,以上种种不利因素使全球经济前景难以预料,全球粮食安全形势也随之进一步恶化。根据《2020年世界粮食安全和营养状况》报告估计,2019年世界人口中有9.7%(约7.5亿)面临重度粮食不安全,其中除北美洲和欧洲外,亚、非、拉地区的重度粮食不安全发生率在2014—2019年间均呈上升趋势,分别由19.4%、46.3%和22.9%增长至22.3%、51.6%和31.7%。同时,全世界还有16%的人口(约12.5亿)遭遇中度粮食不安全状况,这些人不一定遭受饥饿,但无法正常获取营养充足的食物。以上趋势叠加当前新冠疫情在全球肆虐、蝗虫灾害、极端天气等因素,势必会导致全球粮食安全短期内爆发危机的概率的增加,同时中长期世界粮食安全保障不确定性增强。

2.粮食产量及贸易量双增,大豆、玉米贡献率较高

据美国农业部统计,1992—2021年全球以小麦、大米、玉米及大豆为主的粮食产量从15.65亿吨增长至28.78亿吨,增幅近两倍,年均增长2%。其中,小麦和大米产量增幅相对较小,分别增长2.3亿吨和1.53吨,大豆和玉米增幅明显(2.68亿吨和6.62亿吨)。这意味着近30年全球粮食产量的增量中玉米贡献率最高,其水平超50%(约50.42%),大豆贡献率为20.41%。同期全球粮食贸易量由4.7亿吨增长至12.3亿吨,增长2.63倍,年均增速3%。同粮食产量一致,贸易量增量中小麦、大米、大豆和玉米的增量分别为1.59亿吨、0.64亿吨、2.85亿吨及2.52亿吨,其贡献率分别为20.92%、8.42%、37.5%及33.16%(见图1)。

图1 1992—2021年全球主要粮食产量及贸易量(亿吨)

(二)我国粮食产量及结构情况

1.粮食产量稳步提升,口粮供给充裕

2020年,我国口粮总产量创历史新高,达6.69亿吨,相比1949年、1978年及2000年分别增长2.54%、1.89%及1.87%。其中,秋粮产量增至4.99亿吨,占比74.59%,跃居近60年最高;夏粮产量同样创历史新高,达1.43亿吨,占比超1/5;早稻产量和占比双降至0.27亿吨和4.08%(见图2)。同时,一方面,我国居民人均粮食消费量由2013年148.70千克降至2019年130.1千克(其中谷物由138.9千克降至117.9千克)(6)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整理。;另一方面,少子化叠加老龄化,总和生育率长期低于世代更替水平,我国人口总量将在2030之前加速到来,其中陈功(2021)指出,我国人口总量即将在2025—2030年间达到峰值;蔡昉(2021)认为2025年中国人口总量或将达到峰值;王金营和戈艳霞(2016)的预测结果显示,我国人口规模将在2029年前后达到峰值。(7)陈功:《我国人口发展呈现新特点与新趋势——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解读》,人民网,http://finance.people.com.cn/n1/2021/0513/c1004-32101889.html,访问时间:2021年5月13日;蔡昉:《2025年中国人口总量或达峰值,供需两侧有何影响,如何应对?》,凤凰网,https://finance.ifeng.com/c/84oUhRioJsP,访问时间:2021年3月22日;王金营、刘艳华:《经济发展中的人口回旋空间:存在性和理论架构——基于人口负增长背景下对经济增长理论的反思和借鉴》,《人口研究》2020年第1期。因此,鉴于人均粮食消费和人口总量双降,总体上我国口粮供给充裕。

图2 1949—2020年我国主要粮食产量及占比(万吨、%)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2.饲料粮需求显著增加

目前我国饲料用粮占粮食总产量的比重已由20世纪50年代的20%上升到40%,预计到2030年饲料粮需求量占粮食总需求量的56.5%。(8)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随着我国居民生活水平提高,膳食结构已经由“以粮为主”向“以肉、禽、蛋、奶为主”转变,导致饲料粮缺口扩大。我国居民薯类和豆类人均消费分别由2013年的2.29千克和7.5千克增至2019年的2.87千克和9.3千克。同时,人均肉、禽、蛋以及奶类食品消费量也均有不同程度增长,分别增至2019年的26.91千克、10.8千克、10.66千克以及12.51千克(见表1)。上述变化导致2016年以来以大豆为主的饲料粮消费量基本维持在1亿吨以上,进口依赖度超85%,而我国大豆产量多年维持在1500~2000万吨。此外,为了弥补大豆缺口,近些年国内玉米消费量增幅明显,由2014年的2.02亿吨增长至2021年的2.94亿吨,增幅0.92亿吨(这一水平约为1995—2014年20年增幅),由此导致我国玉米需求缺口也显著扩大(2020年和2021年进口量迅速提升至2600万吨,见图3)。其中用于饲料的玉米消费量也由1994年的0.74亿吨增长至2021年的2.11亿吨。(9)在此期间分别在2005年和2020年突破1亿吨和2亿吨。

表1 2013-2019年部分食品人均消费量(千克)

图3 1994—2021年我国玉米(左)和大豆(右)国内消费、进口及产量(亿吨)

三、挑战与风险

通过全球和我国粮食安全呈现出的典型事实能够发现,尽管粮食供给总量增幅明显,但结构问题日趋凸显。因此,在关注粮食总量问题的同时,需要更加关注粮食的结构问题。当前,我国粮食安全正面临量质分层、结构性短缺的显性挑战以及疫情冲击下次生灾害、供应链断裂以及价格波动等隐性风险。我国通过国内实施“守面积红线、提单产效率、增粮食产量”的刚性政策和采取从国际市场上进口重要粮食产品保障食物供应、缓解资源环境压力、满足多元化消费需求等对策对维护国家粮食安全发挥了积极作用。但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以及新冠疫情危机持续不断的多重背景下,我国粮食安全也面临着来自内、外部诸多亟需解决的困难。

(一)内部挑战

自2004年开始我国粮食生产取得历史性的“十六连丰”,为充裕粮食储备、保障粮食和重要农产品供给、筑牢国家粮食安全防线及在新冠肺疫情肆虐的环境下保持社会稳定提供了坚实基础。但量足不代表质优,量足只能满足我国大规模人口的基本生存必需,提高粮食质量才是解决高质量发展中人们高质量诉求的有效途径。同时,结构性短缺和脆弱的粮食流通体系也为我国保障粮食安全提出了严峻挑战。

1.量足质忧问题突出

新时代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对粮食质量安全提出了更高需求。伴随我国城镇化进程不断推进,人均收入显著提升,新时代新诉求已实现由“求生存”向“享生活”转变。我国粮食行业正向着高质量快步迈进,从“有没有”向“好不好”的转变愈加明显,仅仅保证口粮供给远远不能满足因膳食结构改善带来的更高品质的粮食需求。2020年粮食种植面积达到了17.52亿亩,比2019年增加0.11亿亩,扭转了始于2016年的下滑势头。其中2020年早稻种植面积0.71亿亩,比上年增加0.04亿亩,扭转了连续5年下滑态势(10)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访问时间:2021年5月9日。,但这并不能满足人民对优质大米的需求。当前,人们对普通杂交稻的需求日益减少,“吃得更少,但吃得更好”更加明显。近十年稻谷生产的增加中,83%为单季稻,均来自产地较好的黑龙江、湖北和安徽等省份。(11)柯炳生:《如何认识我国粮食安全的两个基本问题?》,《中国农业综合开发》2020年第4期。同时,由于人们对食品多元化需求不断提升,如面包、馒头、饼干等不同食品所需的面粉不尽相同,进而导致对强筋、中筋以及弱筋面粉的需求产生直接影响。因此,在我国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过程中,不论是种植水稻还是小麦,均存在着因需求质量提升而直接带来的品质提升的挑战。

2.我国大豆和玉米产需缺口难以靠自身弥补

我国大豆进口依赖将持续维持高位,玉米则已由过去产需平衡向部分依赖进口转变。首先,从效率来看,单产量较低,结构性短缺问题难以克服。相比小麦和大米单产遥遥领先世界平均水平,大豆和玉米等饲料粮单产量较优势国家存在较大差距。大豆单产虽从上世纪不足1.8吨/公顷增至2020年1.99吨/公顷,但仍低于世界平均水平(2.78吨/公顷),与巴西(3.28吨/公顷)、美国(3.38吨/公顷)、阿根廷(2.92吨/公顷)、巴拉圭(3.04吨/公顷)以及加拿大(3.12吨/公顷)相比差距明显。2020年玉米单产(6.32吨/公顷)高于世界平均水平(5.75吨/公顷),仍不及美国(10.79吨/公顷)、阿根廷(7.55吨/公顷)以及欧盟(7.86吨/公顷,2019年数据)。(12)数据来源于联合国粮农组织。访问时间:2021年5月9日。

其次,从产业链来看,下游产能快速恢复扩大供需缺口。近期我国生猪产能的快速恢复(2021年3月,能繁母猪存栏4318万头,同比增长29.5%;生猪存栏4.16亿头,同比增长27.7%),有望恢复至常年水平,导致近期大豆、玉米期末库存持续下降。(13)数据来源于中国政府网。http://www.gov.cn/xinwen/2020-12/16/content_5569737.htm,访问时间:2021年5月15日。2021年7月大豆和玉米期末库存分别跌至0.3亿吨和1.98亿吨,其中国内大豆产量虽有所恢复,但不及需求增速,过去两年每年都要消耗200万吨左右的储备库存,缺口不断扩大,玉米库存自2019年8月至今连续两年下降,并由此消耗水稻、小麦等部分替代品库存(两者分别降至1.09亿吨和1.43亿吨)。(14)数据来源于美国农业部。访问时间:2021年5月15日。

再次,从预期来看,国内市场情绪助推供需形势趋紧,部分粮食价格仍处高位。通过图4能够看出,相比大米和小麦,我国大豆和玉米价格增幅显著。2019年1月至2021年7月10日,我国大豆和玉米价格分别由3801.7元/吨和1836.9元/吨增长至5221元/吨和2735.5元/吨。(15)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这意味着我国大米和小麦供需呈现基本平衡,而大豆和玉米价格仍处高位,在受当前疫情、自然灾害等不确定性因素的影响下,一定程度上助长了市场囤货惜售情绪,进而提升了大豆和玉米供需错配的可能。

图4 2019年1月至2021年7月主要粮食产品价格(元/吨)

3.粮食流通体系运行效率有待提升

当前,我国粮食市场流通体系运行效率不高,其特征可以概括为生产集中度高、流通层级多以及运输周期长等。(16)毛学峰、刘靖、朱信凯:《中国粮食结构与粮食安全:基于粮食流通贸易的视角》,《管理世界》2015年第3期。首先,我国粮食生产具有显著的区域性,且受自然条件和生产条件等因素影响,越来越向东北地区和中部地区集中,由此形成了“北粮南运”的流通格局。其次,我国粮食市场主要以规模小的初级交易市场为主,从农户到消费者需要层层转运,粮食供应链两端的零散性决定了中国粮食流通的多层级性,而各层级粮食市场之间定位不明确,相互缺乏联系和互动。(17)张秀青:《“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的粮食产业强国建设思路》,《价格理论与实践》2021年第1期。第三,“北粮南运”的流通格局意味着越来越多的省份将增加对跨省移库的调运诉求,但受运输距离长等客观条件制约,以及我国粮食流通基础设施布局不合理,铁路运输和水运渠道均无法解决粮食供需和产销之间调剂难度大和运输周期长的问题。

(二)外部风险

当前全球疫情尽管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控制,但病毒不断变异导致疫情存在潜在爆发的风险,加之国际形势不确定性日趋凸显,导致粮食贸易环境依旧复杂。(18)2021年7月,世界卫生组织官员发布简报指出,随着更多变异病毒的传播,新冠病毒在美国和拉丁美洲的感染率再次飙升,而上述国家是全球主要的粮食生产地。一方面,部分国家粮食安全预期趋紧增加了国际粮食市场的异动风险,疫情在全球蔓延之势使部分国家采取增加战略储备、限制甚至禁止出口等措施以保证本国粮食安全和市场供应;另一方面后疫情时代部分粮食出口国或将采取更加严格的防控措施,进一步导致粮食物流中断、交易停顿,最终影响国际粮食贸易。(19)胡迪、杨向阳:《后疫情时代保障粮食安全的政策取向与策略选择》,《农业经济问题》2021年第1期。总之,在后疫情时代,全球疫情无法得到有效控制且持续时间具有不确定性等因素影响下,粮食贸易环境依旧复杂且风险尚存。对我国而言,外部风险则主要集中在以大豆和玉米为主的粮食贸易方面。(20)如前文所述,我国大豆进口依赖度超85%,而玉米作为饲料粮替代,近两年进口量也出现明显提升。

1.不确定性增加粮食供应链断裂的可能

从外部供应上看,当前不确定性集中于疫情走势难以控制,各国抗疫措施不同程度阻断粮食供应。在疫情正处于不断爆发、持续蔓延的情况下,美国和拉美疫情传播仍在继续(拉美更为严重),而上述两地恰是我国大豆和玉米主要进口来源地,由此为我国大豆和玉米供应带来极大的风险。同时,俄罗斯、越南等多国对粮食分别进行惜售、限售、停售等一系列紧急措施(如2021年3月俄罗斯对玉米和大麦分别征收每吨25欧元和10欧元关税;越南于3月24日表示暂停签署新的大米出口合约;哈萨克斯坦、塞尔维亚、泰国、印度等国家相继采取了禁止或限制粮食出口数量等贸易保护措施,部分进口国则寻求增加进口,以提高粮食战略储备)(21)张秀青:《全球粮食市场形势、异动风险及应对措施——基于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国际视角分析》,《价格理论与实践》2020年第5期。,全球粮食供应链受到较大冲击。

2.粮食价格增速凸显

从价格上看,当前全球宽松的货币环境进一步推动大宗商品投资需求,加之新冠疫情对粮食生产、物流中转、终端配送等造成一定影响,引发了预期不稳和传导性恐慌,带来全球粮食价格上涨。如图5所示,2021年4月30日芝加哥期货交易所(CBOT)大豆、玉米和小麦价格涨至近八年来最高水平(1534.25美分/蒲式耳、673.25美分/蒲式耳以及734.75美分/蒲式耳)。全球粮食价格在经历连续12个月的超长上涨后,尽管在2021年6月首次出现回落,但与去年同期相比仍增长了33.9%。美元作为国际贸易结算的主要货币之一,其超发会引起物价上涨,从而造成全球通胀。这意味着,在美国继续“放水”之下,国际粮价可能还会迎来上涨。同时,资本的炒作更是不断助推全球粮价上涨。在全球流动性过剩的当下,粮食已成为众多投资者的首选投机目标。

图5 2020年1月至2021年7月大豆、玉米及小麦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结算价(美分/蒲式耳)

3.恶劣气候提升粮食进口成本

以大豆为例,由于美国大豆主产区频遭不利天气,产量及库存预期下调;南美大豆产区仍偏干旱,播种受到一定影响。美国农业部2021年1月的月度报告称,2021年全球大豆产量预计为3.61亿吨,比2020年12月预估产量少110万吨,其中美国大豆产量为1.126亿吨,低于预期;巴西大豆产量为1.33亿吨,超预期160万吨;阿根廷大豆产量为4800万吨,比预期少40万吨。国际大豆价格受此预期影响持续上涨,带动我国进口大豆成本上升。此外,当前美国和巴西等主要大豆产区正在经历严重旱灾,不仅影响未来对大豆和玉米等粮食的预期产量,而且还会冲击大豆的河流运输,进一步加剧对食品通胀的担忧,并将大大影响我国进口大豆的运输成本。如图6所示,2019年1月至2021年7月间,美湾大豆、巴西大豆以及阿根廷大豆海运费用呈明显增长态势,并屡刷历史最高水平。

图6 2019年1月至2021年7月美湾、巴西及阿根廷大豆海运费用(美元/吨)数据来源:万德数据库(wind)

四、应对方略

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作为世界人口第一大国,保障粮食安全的极端重要性不言而喻。我国人口数量即将达到峰值、膳食结构不断优化、疫情下全球发生粮食危机的概率增加等内外挑战和风险并存且愈发严峻。因此,未来应建立“稳粮食产量、精准寻求替代、提升农民积极性”三支柱、“国内供给+国外补充”双保障的粮配模式,以确保我国粮食安全。具体包括以下几点:

(一)整合我国粮食耕地,发挥粮食主产区的规模优势

一方面,应积极加快建设国家粮食安全产业带,构筑粮食产购销加储一体化。规模经济和规模效应能够减少成本并提高产出。粮食安全产业带就是化点为面,根据地区自然禀赋、产业分布、基础设施条件等特征整合粮食耕地,以带促链,实现更加完备的粮食产业链、价值链和供应链,为集中化管理提供便利,有利于人口、投资、环境等政策配套,全面提升粮食安全保障能力。另一方面,粮食结构动态化调整,充分利用各地区比较优势,发挥粮食主产区的功能性规模优势;同时应根据粮食净流出量、粮食生产资源消耗等指标建立科学的指标体系,完善粮食主产区利益补偿机制,确保粮食主产区生产积极性,保障并提升我国粮食自供能力。

(二)就地产业化提升农民种粮积极性

粮食最低收购价政策是保护农民种粮积极性的“定心丸”,但并非长久之策。我国应逐步改变粮食作为社会效益高于经济效益的特殊商品属性,通过本地产业化、深加工延长粮食商品价值链,提高粮食商品的经济附加值,使农民就地变为“农业产业工”,不仅种粮有收入,而且参与本地粮食产业就业获得工资性收入,以后者推动前者,变“输血”为“造血”,这样效果优于单纯发放补贴,农民种粮积极性势必会有所提升。

(三)重视粮食全产业链、供应链安全

种子是粮食产业链的源头,也是农业发展的“芯片”。当前我国粮食种业市场面临核心竞争力不足与国外侵蚀双重危机。在加强对进入农业领域外资监控,防范种子市场特别是主粮种子市场被外资控制风险的同时,更应该将种子安全视为粮食安全的核心,在“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中更加强调后者,通过技术攻关克服被国外“卡脖子、使绊子”的难题,在耕地面积不减的情况下实现质、量双升。同时,我国应不断加强与跨国企业合作,增强在全球各地区粮食生产国的供应能力,确保进口粮食买得到、运得回,从而保证粮食供应链安全。

(四)提升我国粮食流通效率

提升我国粮食流通效率需要从国内流通链一体化、数字化以及国外粮食供给两方面考虑。对内而言,进一步完善我国跨省粮食重要物流通道和节点布局,通过建立粮食“储加运”基地实现仓储、加工及物流一体化。同时,进一步加快新一代信息技术与粮食各环节深度融合,推动数字赋能粮食流通链协同转型。对外而言,由于中国粮食贸易主要依赖海运,如大豆主要源自美国、巴西等国家,距我国较远。因此,应积极了解各国相关土地法律制度,与当地加强基础设施合作,择机建造“飞地粮仓”,为我国海外粮食购、储、运提供保障,确保我国粮食供给安全。

(五)尽快启动“大豆替代工程”以降低对其集中依赖

“大豆替代工程”主要包括寻求大豆进口替代国和替代品两部分内容。第一,加强我国与大豆进口替代国经贸合作。近几年我国进口全球大豆远超其他国家,其中从美国和巴西进口大豆占大豆进口总量的84%,对上述两国进口依存度较高。阿根廷和乌拉圭是除美国和巴西外主要大豆产出国,对我国大豆出口依存度较高,同时对我国工业制成品有较大需求。上述两国未来在扩大大豆种植面积、增加产量上具备较大潜力。因此,我国应更加重视提升与阿根廷和乌拉圭间的经贸往来,促进大豆和工业制成品等商品的优势互补,同时加强在农业物资投资、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人才技术等多方面合作,实现双方互利共赢。

第二,寻求大豆替代品化解集中化、单一化的风险。针对大豆进口高度集中在美巴两国(且均为疫情重灾区),寻求替代品是规避供应与价格风险的务实手段。当前我国已经采用玉米作为替代品弥补大豆缺口,但其结果直接导致玉米临储见底,价格飙升。未来应适度调配库存陈化谷物,并通过配额粮形式进口部分大麦、高粱等商品对大豆、玉米等饲料粮进行补充替代。此外,还可采用植物类蛋白对动物类蛋白替代,缓解因动物蛋白摄入增加导致饲料粮缺口扩大的压力。如2013年中国—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农业部长论坛北京宣言中指出,藜麦在提供高营养食物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此,未来可以以藜麦产业合作为突破口,在满足对高蛋白摄入需求的同时,加强中拉粮食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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