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尔迪厄场域视角下媒体融合场域特征研究
2022-05-09赵婉华
摘要:布尔迪厄最先把场域的概念运用于法国的知识界与艺术界,以唤起人们对于支配这些文化世界的特定利益的关注。布尔迪厄从电视对社会的影响角度提出了新闻场的概念,关注到新闻场域中媒介之间的冲突结构,并详细分析了新闻场域的无形结构及其影响,从此开启了场域与媒介之间关系的研究。文章以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为研究视角,对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演进历程进行梳理,并指出布尔迪厄场域理论中的场域与新闻场的结构和特征都与媒体融合场域是十分契合的,因此进一步依循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对媒体融合场域的特征进行分析,指出媒体融合场域具有空间争夺性、商业资本性、迎合通俗化需求并呈现出入场权被削弱的特性,旨在规避媒体融合场域为了迎合娱乐化需求而带来消极的社会影响。
关键词:布尔迪厄;新闻场;场域;媒体融合;传播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2)03-0004-03
课题项目:本论文为2019年度河北省社会科学发展研究课题“媒体融合视阈下高校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创新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19030302006
“场域是以关系性的理论推论模式为基础的概念建构”[1],布尔迪厄从电视对社会的影响角度提出了新闻场的概念,尽管他的研究囿于西方政治制度下的新闻场域,但是他提出的基于媒介的场域理论,对媒体融合场域的特征分析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
一、理论演进历程
在布尔迪厄之前,已有法国知识界人士提出了场域的概念,但是布尔迪厄“最先把这个概念运用于法国的知识界与艺术界”,目的是“唤起人们对于支配这些文化世界的特定利益的关注”。
布尔迪厄提出场域这个概念,但是并没有给场域下一个专业的定义,而是“从关系的角度进行思考”,使用“开放式的概念”定义场域。布尔迪厄认为场域是一种基于客观关系而存在的网络,或可称之为构型(configuration)[2]。他之所以强调场域是一个“开放的概念”,主要目的在于凭借其对实证主义中的“环境”“语境”“社会背景”进行修正,认为这些表述均不足以充分表明社会生活的冲突特征。因此,布尔迪厄提出场域有其自身的社会结构空间,既有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这样的“实力场”,也存在为了让这个“实力场”改变或者保存而引发斗争的战场[3]。美国社会学家戴维·斯沃茨(David Swartz)在《文化与权力:布尔迪厄的社会学》中对布尔迪厄社会学理论中的基本概念进行了梳理与界定。他将场域界定为“商品、服务、知识或社会地位以及竞争性位置的生产、流通与挪用的领域”。
正是基于这样一种存在竞争性的、冲突性的关系和结构,布尔迪厄在《关于电视》一书中提出了新闻场的概念。在新闻场域中,人与人基于竞争关系而采取不同的策略来决定自身所处的地位。布尔迪厄关注到了从报纸到电视以及电视之间发生的媒介竞争及所产生的问题,他的这种观点也正好印证了加拿大媒介理论家马歇尔·麦克卢汉(Mcluhan,M.)“媒介即是讯息”的观点。1964年,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一书中提出了“媒介杂交”的概念,并将“媒介杂交”的巨大影响力比作原子裂变[4]。他与以往西方传播学以媒介内容为研究范式的不同在于他更多关注媒介形式对大众的影响。同时,麦克卢汉认为,要了解媒介化社会,不仅要关注媒介形式,还要将研究视角延伸至不断杂交与产生化合反应的媒介结构。布尔迪厄同样也重点关注新闻场域中的媒介之间的冲突结构,并详细分析了新闻场域的“无形结构及其影响”,从此开启了场域与媒介之间关系的研究。
二、特征分析
媒体融合(media convergence)这一概念最早由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教授尼古拉斯·尼葛洛庞蒂提出,他指出媒体融合是“随着比特数字通用语的出现而产生”[5]。
中国关于媒体融合的研究始于21世纪初。最初,这一概念被认为是“一个新闻学上的假设”,中国香港学者宋昭勋通过追溯“Convergence”一词在新闻传播学中的历史演进,指出媒体融合在推动新闻传播业发展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媒体改变了以往的信息传播方式,而是通过互聯网等多样化信息采集和分享平台传播文字、声音和图像等信息[6]。
布尔迪厄场域理论中的场域与新闻场的结构和特征都与媒体融合场域是十分契合的,因此可以依循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对媒体融合场域的特征进行具体的分析。
(一)空间争夺性
媒体融合场域是一个争夺的空间,这种空间争夺性不断改变着场域空间中不同群体的构型。布尔迪厄在对新闻场进行分析时指出,在场域中,人与人都处于竞争的状态中,每个人只有不断提高自己的实力才能使自己获得竞争力,并在新闻场中占据有利地位。新闻场域的这种空间争夺性与媒体融合场域的特质是完全契合的。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5G时代的到来,媒体融合场域中的传统媒体在生存空间内的相对地位和实力发生了改变,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通过网络媒体接收信息。以报纸、杂志为代表的纸媒数量逐渐减少,传统媒体为了占据媒体融合场域中的位置纷纷开辟了网络媒体阵地,信息传播形式也由文字信息扩展到了音频、视频甚至AR、VR等多种形式。例如,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传统主流纸媒都开通了官方网站,并在微博、微信公众号、抖音短视频等多个移动媒体平台开通了账号,扩大了主流信息的传播范围。
媒体融合场域的争夺还表现在不同媒体平台之间为了获得更多的关注度和点击率而形成的竞争,这种竞争被布尔迪厄称为“紧急性的压力”,“表现为一种为争夺独家新闻抢先报道的时间上的竞争形式”。布尔迪厄并不认同这种在“紧急性压力”下产生的信息是有效的,他认为这种紧急性与思维之间存在某种负面的联系。媒体融合场域同样也赋予了具有快速思维的媒体话语权,以确保在尽可能短的时间下进行媒体话语表达,以博取更高的关注度。这固然符合新闻传播学时效性的要求,但是布尔迪厄认为这种快速思维指导下的媒体话语是缺乏思想性的。这些信息之所以被大众接收,是因为这些信息“平庸普通”,是“固有的思想”表现,真正的思想“必须以解除‘固有的思想’为前提,然后应该加以论证”。
媒体融合场域的争夺性使传统媒体不再占据优势位置,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传播方式在从传统媒体向新兴媒体转换的过程中,极易陷入表达与互动困境。部分新媒体平台利用编造、夸大或缺少信息的方式误导信息接收者,并通过互动、评论等功能在信息接收群体中虚化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形成媒体民粹主义思潮。而青年人作为新媒体平台的主要用户,缺乏社会经验,难以准确辨识媒体平台传递出的错误信息,很容易受这种民粹主义思潮误导,进而陷入媒介恐慌之中。
(二)商业资本性
布尔迪厄场域理论一个极其重要的特征就是对场域商业资本性的关注。布尔迪厄在审视电视节目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后指出,场域中各种力量的竞争关系很大程度上受到资本的影响,资本的数量直接决定了新闻场中各种关系的结构。布尔迪厄对以电视为中心的新闻场是持否定态度的,他认为过于追求收视率导致新闻场被过度商业化,电视媒体的专业性因此被削弱。在媒体融合场域中,大量媒体都因自身的商业化运作模式使传播内容主题偏向于商业化、娱乐化和个人化,购买热搜、引流等方式导致大量娱乐性话题占据媒体信息的头条,使媒体主流意识形态话语引导功能被消解为商业化意识引导行为。
媒体融合场域的商业资本性使场域中的部分媒体为了获取流量和关注度,过分迎合当下年轻人猎奇的心理需求,提供大量通俗化、非政治性的话题信息,撰写欠缺思想性并偏离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体系的网络“爽文”。用一系列充斥着拜金主义、享乐主义、利己主义的话语表达引诱大量青年沉溺于这些媒体构筑的虚拟生活场景中,严重脱离社会生活实践。当他们在实际学习、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各种问题时无法抽离于之前的虚拟体验中,进而产生心理问题而无法适应现实生活环境。
(三)迎合通俗化需求
布尔迪厄将新闻场对观众的迎合称为“通俗化的力量”,认为新闻机构如果想要扩大用户群体的数量,就需要限制自身的个性化发展,并将在新闻传播过程中出现的具有分化力的信息摒弃掉。在媒体融合场域中,媒体信息的采集手段日趋多元化,新闻采编理念也更趋向于迎合市场和大众的需求,信息传播的方式也由过去的主流媒体单向式传播转变为普通大众的分享式传播。媒体融合场域中,信息接收者基于对某一信息的共同关注而形成特定范围群体,他们有着共同的价值目标,并对群体产生归属感。在媒体融合场域中,不同群体的边界是通过符号性特征加以区分的,不同符号群体在场域中会运用自己的话语权牵引被主导者追随自己。媒体融合场域中,信息传播和交流的空间都被放大,人们在属于自己的符号群体中畅所欲言,形成自己的话语体系。这种话语体系具有虚拟性、暗示性和开放性,使舆论表达缺乏有效监督和控制,一旦被错误思想引导,群体中的人,尤其是年轻人很容易陷入盲从。
媒体融合场域中,不同形式的媒体为了在场域中占据优势地位,过多趋于商业化和娱乐化。尤其是那些自身实力比较弱的自媒体,为了追求轰动效应带来的流量和关注度,将一些明星的新聞,社会生活中的偶然性、轶事性的事件经过媒体技术的剪接后推向大众,并人为地赋予其社会意义,成为所谓的“社会新闻”。但是这种新闻本身除了吸引流量以外并无任何意义,如果人们过多关注这些非政治化、过度通俗化的信息,主流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影响力就会被大大消解。
(四)入场权被削弱
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中提到了“入场权与出场的责任”问题,媒体融合场域也同样出现了入场权被削弱的现象。在传统媒体场域中,对信息发布者是有极高的专业性要求的,无论是纸质媒体还是广播电视媒体,从信息产生到传播都由专业机构和人员完成,但是媒体融合场域将场域的入场权赋予了每一个人,这就使得媒体场域能够触及最广大的民众。媒体融合场域中的新闻已经成为社会化信息的一部分,而不再是由专业的新闻机构依据一定的模式而呈现的专业产品。媒体融合场域从过去由传统媒体构建的场域迁移到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共同构建的场域中,全方位的传播渠道使信息传播范围更加广泛。
传统媒体场域中,信息是单项式传递的,信息接收者无法及时有效地给出反馈。媒体融合场域打破了这道反馈的屏障,信息由单向式传递变成了交互式传递,媒体既是信息制造者和传输者,同时也是信息接收者。在场域中,个体之间的互动性更强,更容易形成对思想行为的趋向性引导。媒体融合场域的门槛太低,容易造成那些“借助各自的特长和奇特的生活方式”的人充当“民众代言人”,因此布尔迪厄提出要“增强出场的责任,同时改善出场的条件和措施”。
媒体融合场域中的大部分媒体对互联网都有极强的依赖性,无论是手机、电脑还是移动智能终端,都依赖于互联网成为媒体信息传播的主要媒介。传统纸媒在“泛在化”的信息网络中失去了采集和报道优势。一些主流纸媒逐渐拓展了网络传播渠道,如开发了网站、移动客户端等,将纸媒信息通过网络加以呈现。传统媒体中的广播、电视也纷纷利用互联网拓宽了传播渠道。媒体融合全方位的传播渠道使人们不再只通过主流媒体获取信息,他们可以通过更加广泛的渠道和更加多样的方式获取信息。
媒体融合场域入场权被削弱使每一个人都可以轻松进入这个场域中,并凭借各自的优势和特长占据场域中一些重要位置。很多原本生活中的普通人成为“民众代言人”,这些人来自不同的领域,通过自媒体传递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其中大部分是与主流意识形态一致的,但是也不乏一些为了博取关注而宣扬极端生活方式的自媒体人,通过记录自己不良的生活方式传递自己的价值观,而这些又被很多青年人盲目追随和效仿,原本占据主体地位的主流媒体的话语权被消解。
三、结语
媒体融合作为当代社会应用最广泛的媒体技术,已经成为各种媒体发布、收集信息和互动反馈的主要媒介工具。媒体融合场域重塑了传统的话语生产和传播机制,并在此基础上对话语客体的思想动态和行为发展形成潜在的控制效应。审视媒体融合场域中传统媒体和新兴媒体的结构变化,不难发现,媒体信息技术赋能媒体传播发展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出现诸多问题,使得主流媒体意识形态话语权被消解。
尽管布尔迪厄的场域理论聚焦于以电视为核心的新闻场域的表象与运作逻辑,但是他对场域特征的分析对于理解媒体融合场域的特征仍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布尔迪厄意识到新闻场域带有他律性,容易对其他场域造成影响,因此在媒体融合场域急速发展的今天,不能任由其自由发展,而要对媒体融合场域中的各个要素予以关注,将主流意识形态作为规范媒体融合场域的重要标尺,避免媒体融合场域为了迎合娱乐化需求而产生消极的社会影响。
参考文献:
[1] [美]斯沃茨.文化与权力:布尔迪厄的社会学[M].陶东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138.
[2] [法]布迪厄,[美]华康德.实践与反思:反思社会学导引[M].李猛,李康,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133-134.
[3] [法]布尔迪厄.关于电视[M].许钧,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46.
[4] [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M].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82.
[5] [美]尼古拉·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71.
[6] 宋昭勋.新闻传播学中Convergence一词溯源及内涵[J].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2006(1):53.
作者简介 赵婉华,硕士,副教授,教研室主任,研究方向:高校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