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侨乡文化形态的发展变化及当下意义
2022-05-07徐敏刘林华
徐敏 刘林华
摘 要:改革开放以来,传统意义上侨乡的概念已难以体现其发展及侨胞对侨乡主体认知的变化。侨胞的流动和迁移、“侨”元素的历史文化条件等因素的变化,都可能促成不同文化意义上的侨乡。本文通过对云南侨乡的历史追溯和现实研究发现:以祭祀、建筑、侨资、侨汇等为基础的“传统的侨乡”,以亲缘、饮食、交往为主线的“记忆的侨乡”,以对实体、精神、交往等空间进行重塑、激活和升级的“再造的侨乡”,彰显了三类侨乡的文化形态,将“侨”的不同主体相关联。侨乡文化形态的发展变化不但折射了当代中国的社会发展,促使学界对侨乡概念进行反思,而且为处理好新时期海外侨胞、归侨侨眷关系提供了新的思路,对其加以研究有助于增强全球华侨华人的凝聚力、向心力。
关键词:云南;侨乡;文化形态;华侨华人;海外统战
中图分类号:D61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3163(2022)02-00013-08
一、问题的提出
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指出,要“不断巩固和发展各民族大团结、全国人民大团结、全体中华儿女大团结,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海内外全体中华儿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生动局面”[1] 。在新时代新征程中,如何更好地凝心聚力,充分发挥海内外同胞的作用成为一个重要的时代课题。2020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先后视察了广东省潮州市、汕头市。他要求根据实际做好“侨”的文章,加强海外华侨工作,引导和激励他们在支持和参与祖国现代化建设、弘扬中华文化、促进祖国和平统一、密切中外交流合作等方面发挥更大作用[2]。习近平总书记的系列讲话充分肯定了“侨”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的重要作用和意义[3]。作为联结海外华侨与中华民族的重要场域,侨乡因其历史背景、人文地理与跨国网络等特质,也成为理解中国与世界、海外华人与中国关系的极佳切入点[4]。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国内外环境的变化,侨乡的内涵和外延也在不断转变。所谓“侨”,对应的英文“sojourners”形容的是旅居者、寓居者的状态[5],中文语境中意为“侨居”[6],其指涉的是一种暂时居住的状态。但在现实生活里,当人们谈到“华侨”(overseas Chinese)时,总是将他们当作长期生活在国外的中国人。从字义上讲,“乡”字独用时,多为“故乡”之意,侨乡自然也就是指这些海外华侨华人的故乡。在学术上,最早对侨乡进行思考的,很可能是社会学家陈达。在1939年出版的《南洋华侨与闽粤社会》一书中,陈达提出了“华侨社区”的概念,即移民人数较多、历史较长、迁民对家乡有着显著影响的区域社会[7]。但是,“乡”也是情感性用语,类似于费孝通先生所说的“乡谊”[8],陈达先生的这一概念难以表达侨乡的含义。但无论如何,这一概念在学理上将海外中国人与他们的故土连接起来,起到了为后人开启侨乡研究的破题作用。
虽然海外移民并非中国特有的现象, 但侨乡却是具有中国特色的海外移民的产物[9]。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侨乡研究逐渐成为学术界关注的对象。早期侨乡研究关注的是海外(主要是侨汇)对侨乡社会带来的影响,后来的研究呈现出由单边转向双边、多元互动的态势。随着侨乡研究的推进,学界对于侨乡这个核心概念的理解与认识也日趋丰富,主要形成三种研究视角。一是“经济说”,强调的是侨资、侨汇等经济在当地社会中的影响[10]。在此基础上,有学者对侨乡进行了分类,如黄晓坚的“退化中的侨乡”“中兴期的侨乡”和“新侨乡”等[11]。二是“人口说”,强调迁移人口在当地人口中的比重[12],主张将人口因素作为区分侨乡的主要依据。黄静则更进一步将人口因素细化,除了考虑人口比重因素外,还将人口的迁移流向、流量、发展趋势等特征纳入分析框架,将侨乡细分为“中兴型”“衰退型”“稳定型”[13]三种侨乡类型。三是“文化说”,注重从文化因素来定义侨乡。如有学者指出,随着“华侨”历史语境的逐渐消亡,侨乡并不完全是“华侨的故乡”,而是“国际移民及其后裔的故乡,或者说是与‘侨(包括海外、境外移民与归侨侨眷)有关的地区”[14]。
前两种研究视角侧重于以经济、人口等因素作为判断是否为侨乡的依据,维度相对单一,远远不能囊括侨乡的多样性、复杂性和流动性。“文化说”虽然关注到了侨乡的文化属性,但一定程度上忽略了侨乡作为文化概念,在特定的时空和人群观念中的流动、变化和转型。那么,侨乡的文化形态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们又当如何理解和推动侨乡发展?
云南是五大侨乡之一,因其与东南亚、南亚国家和地区“山脉同源”,而有着特殊的地理优势。云南籍华侨华人约250万,约占全球华侨华人的4%,绝大部分分布在东南亚,尤其集中在缅甸[15]。尽管云南作为陆疆侨乡与其他沿海侨乡有所不同[16],但在当前我国社会经济文化背景下,不同侨乡的文化形态在事实上共享了一些特质。本文基于云南侨乡文化形态的发展变化,将其放置于更为广阔、更为完整的社会文化视野中加以审视,从“传统的侨乡”“记忆的侨乡”“再造的侨乡”三个维度挖掘侨乡的丰富内涵,以期丰富有关侨乡的整体性认知与理解,为推动侨乡文化建设提供可能的路径。
二、传统的侨乡
传统意义上的侨乡是指华侨华人的祖籍地或迁出地,也就是他们的家乡。传统意义上的侨乡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特定的范畴,首先就在于其醒目的经济往来。因此,理解传统的侨乡必须要考虑到当地长久以来的侨资、侨汇、侨批、“商帮”等社会经济因素。同时,我们也应該注意到侨乡之“境”,即以祭祀文化、建筑为特色的文化景观。
(一)侨汇、侨资等经济因素
侨汇、侨资是传统侨乡发展的重要支撑,也是联系海外华侨华人与家乡密切关系的纽带[17]。早期移民家乡经济状况并不理想,移出地的人口压力[18]和经济压力是海外移民的重要原因。一旦移民在海外生活改善,有所建树,便会在饮水思源、回馈桑梓等中华传统文化的影响之下“反哺”故乡。事实上,无论是沿海侨乡还是内陆侨乡,早期侨乡发展主要都受惠于侨汇、侨资、侨批、“商帮”等的支持。9300B54E-E42E-4ED1-BD56-22189056A50C
一般而言,侨汇、侨资等对侨乡社会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基础设施、文化卫生等福利事业方面。以云南为例,云南与越南、老挝、缅甸等国接壤,在长期跨国交往中出现了大量从事商业的滇籍华侨华人。云南的跨国贸易主要以“商帮”(如腾冲、喜洲、鹤庆)为主。这些华侨华人便是商帮的重要组织者和参与者。他们将大量的侨资、侨汇用于侨乡基础设施、文卫事业等的建设。比如,腾冲的华侨华人兴办了包括益群中学在内的一批中小学校,为培养乡村人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二)祭祀文化与建筑特色
传统侨乡是海外华侨华人的祖籍地,包含了以宗祠、族谱与祖茔为主要载体的宗族文化。其中,以宗祠为中心的祭祀文化是传统侨乡的显著文化形态。祭祀文化勾连了过去与现在、祖先与后辈、海外与故乡、同一家族不同代际、分支之间的联结,有利于实现宗族内部资源整合,并且形塑了宗族成员之间强烈的认同感,进而加深海外华侨华人对家乡、中华民族的认同。祭祀文化的核心是“光宗耀祖,惠及子孙”,其依托于宗祠等展演各种仪式和活动的公共空间。对于海外华侨华人而言,宗祠不仅是其寻根溯源的意义载体,而且还是他们在地方社会展示成功、荣耀等象征资本的重要场所。如著名侨乡和顺至今仍保留较为完好的八大宗祠,承载着各宗族的源流、发展和变迁。八大宗祠设有祖先牌位,每年清明、冬至,和顺人都会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远在异乡的海外华侨华人回归故里,以各种形式参与传统民俗生活。在这些活动中,祖先成为连接华侨华人与侨乡民众的重要纽带。而供奉祖先的宗祠不仅是当地人世世代代的“根”之所在,承载着族群记忆,还唤醒了华侨华人对祖籍地的认同。
同樣,侨乡建筑艺术是反映传统侨乡文化的显著标志,也是传统乡村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与传统村落相比,受外来文化、本土文化的影响,传统侨乡建筑,尤其是宗祠、家宅、学校,往往具有较强的时代性、地域性,呈现出历史悠久、多元复合的文化特征。重返家乡的华侨将侨居国的建筑风格有机融入故乡的建筑文化体系,实现了传统文化与侨居国文化的融合。云南的传统侨乡,无论是腾冲和顺、红河迤萨还是大理喜洲,都具有多元复合的建筑景观。这些建筑景观不仅融合了早期侨居东南亚各国的华侨所带回的东南亚建筑风格,还吸纳了本土的民族特色建筑风格,形成了独特的建筑形式。比如,喜洲的严家大院,既传承了白族民居“三坊一照壁”“四合五天井”的风格,又伫立着一栋西式风格的别墅洋房;和顺的八大宗祠建筑风格各异,寸氏宗祠具有典型的中西合璧的特征,宗祠大门是三道罗马式的圆形拱门,无论是使用的材料还是外形都标新立异。这些建筑不但从景观上体现了侨乡文化“所特有的中西文化结合特质和风格”[19],也凸显出侨乡与其他乡村的差异,成为“传统侨乡”范畴的辨识标志。
三、记忆的侨乡
“记忆的侨乡”并非侨胞的祖籍地,主要指特定时期在华侨农(林)场等归侨聚集地基础上形成的曾经居住过的“故乡”印象。这种印象是一种集体性的记忆。相较于传统的侨乡而言,“记忆的侨乡”形成时间较短,主要形成于建国之后至改革开放前的归侨安置期。从代际上看,此类侨乡的参与主体大多在三代人左右。因此,“记忆的侨乡”尚未真正形成家族传承的祭祀象征空间。但对于侨胞而言,记忆中的空间却是个体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故乡,并通过亲缘、饮食、交往三个层面得以体现。
(一)亲缘的记忆
有关亲缘的记忆是指归侨对特定时期其聚集地形成的以父辈为中心的亲属关系记忆。20世纪50—70年代,华侨以家庭为单位回归祖国,身份也相应地由华侨转变为归侨。由于归侨中很大一部分人是在异国他乡出生,他们对于祖籍国是陌生的。为减轻归侨群体对陌生环境的不适应和便于管理,当时国务院提出“以集中为主,分散为辅”[20]的方针,将部分归侨安置在华侨农(林)场。鉴于东南亚地处热带,全年高温多雨,华侨早已习惯当地热带气候条件和饮食习惯。因此,广东、广西、云南、海南、福建等一些热带、亚热带地区成为东南亚“归难侨”的主要安置地。这些安置地也逐渐成为归侨子辈事实上的故乡。
与“传统的侨乡”不同,华侨农(林)场等安置地对归侨而言是“异乡”,并非宗族祭祀、祖先安放之所。对于归侨子辈而言,在安置地这样的“异乡”,与父母关系的建构对其自我形成至关重要。因此,以父辈一代为中心进行“追远”的亲缘记忆,成为华侨子辈获得安置地归属感和认同感的重要基础。
如今,对于安置地的记忆往往需要对父辈的“追远”得以激活和唤起。随着归侨的老去和迁移,华侨农(林)场、矿务局等安置单位的归侨数量急剧减少,但无论他们身在何方,一回到云南,都要通过重回故地或者侨友重聚等不同形式找寻记忆。再迁移的归侨往往选择在清明、春节等中国重要传统节日回到安置地扫墓,看望健在的老人,重塑过去的记忆。华侨农(林)场等安置地承载的是归侨们关于家庭、故乡的思念和记忆。
(二)饮食的传承
饮食文化是社群边界形成的重要考量因素,不仅揭示了特定的文化形式是如何维系的[21],还会对社会关系、空间结构产生一种怀旧效应。在华侨农(林)场期间,来自不同国家、地区,经历不同的归侨也有着不同的饮食习惯。离开后,安置地多元的饮食文化景观成为归侨记忆的主线。
特定的饮食促成了归侨侨眷关于华侨农(林)场的记忆。比如糯米鸡丝卷、九层糕、虾片等食物代表的是印尼归侨的记忆;印度飞饼配咖喱的吃法呈现的是印度归侨的记忆;小卷粉、卷筒等则是越南归侨的记忆。在当时相对闭塞的华侨农(林)场,每逢春节、中秋等中国传统节日,归侨们通过准备食材、制作异域美食等形成特定的饮食文化景观。对这一文化景观的想象和回忆,成为记忆的侨乡中一种特殊的情感表达,进而将再迁移的归侨和安置地的归侨重新团聚在过往的记忆中。同时,各种食物在同一空间中分享的记忆也是对当时东南亚归侨和谐社会关系的反映,从而形成一种强大和持久的文化身份认同。
如今,归侨原本用以建构其身份认同的饮食记忆所形成的侨饮食文化,已经融入归侨聚集地的日常生活中,延续至今。笔者到大理宾川调研时发现,当地规模较大的以米线为主的小吃店菜单上仍印有咖喱饭等东南亚特色菜名,而宾川县正因为是华侨农场的安置地而成为云南的侨乡之一。9300B54E-E42E-4ED1-BD56-22189056A50C
(三)交往的延续
作为可以与相关群体分享的经验,交往记忆所指向的是一种曾经有过、并在互动中不断发展的经验。与“传统的侨乡”不同,归侨在侨居国和华侨农(林)场等地形成的个体过往经验,成为其集体记忆的基础,进而可以作为他们日后建构交往网络的重要资源。
同一侨居国的归侨对于侨居国交往记忆的叙事有助于缓解其对安置地的不适应,并在安置地形成了以“侨”为中心的多渠道交往圈。在华侨农(林)场这种“制度性聚集渠道”[22]之下,形成了归侨的多元交往网络。一方面,归侨的相对集中尤其是来自同一侨居国的归侨更容易以婚姻或者朋友的形式结成新的交往关系,如形成姻缘、友缘等关系。另一方面,计划经济时期华侨农(林)场是个相对封闭的小社会,客观上造成了归侨之间的频繁往来,形成了业缘、学缘等关系。离开华侨农(林)场后,这些关于安置地的记忆成为归侨叙事的重要资源,也成为日后归侨长期与华侨华人、再出境归侨联结的桥梁。
离开安置地后,对于华侨农(林)场的个体交往记忆,成为归侨在改革开放后再流动的情境中构建交往网络的重要纽带。通过曾经居住或现在仍在华侨农(林)场等安置地生活的归侨回忆,可以看出华侨农(林)场等安置地实质上是由于归侨的迁移及在此过程中留下的“侨”元素从而形成的侨乡。这种侨乡并非传统意义的侨乡,是归侨回国以后久居的地方,随后再迁移到海外或者国内其他地方而生成了记忆中的侨乡。
四、再造的侨乡
流动性是“侨”的典型特征。改革开放以来,无论是移居海外还是迁移到国内其他地区,越来越多的归侨、华侨不再择故土而居,再流动也实属平常。在新的流动性之下,侨文化在现代都市的再造或重塑,事实上形成了新时代的侨乡。这些侨乡往往不具备传统侨乡的显著特点和悠久历史,而是通过对有关“侨”的城市记忆的重塑和侨胞的主体感知在都市社会浮现出来。“再造的侨乡”具体体现在实体空间、精神空间、交往空间三个方面。
(一)实体空间的重塑
传统意义上的“乡”是一个地理空间,由此来承载关于“乡”的内容和情感。随着现代城市的不断扩张,“乡”的概念也在不断变动。华侨曾经居住、活动的特定区域空间成为“再造的侨乡”,通过对这些特定区域实体空间的重塑,再现侨乡的景观,来表达一种情感意义上的联结。近年来,华侨新村、华侨社区等与“侨”有关的建筑在都市社会不断的再造、重塑中获得新生,进而促使其成为海外侨胞和归侨侨眷的共有家园。例如,华侨新村是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至20世纪60年代,广州、福州、昆明等地为体现祖国对归侨侨眷的关心和爱护,解决他们的住房需求而建。多年来,华侨新村作为历史建筑隐匿在城市中间。如今,很多城市对华侨新村进行了改造,使其成为宣传华侨文化的一张名片。以昆明为例,位于昆明市人民西路潘家湾地铁口的华侨新村,是20世纪60年代,为安置回国参加建设的海外归侨划出的安置点,如今得到了保护和改造。这几栋小楼在开放和改造中焕发生机。相关部门通过对房屋墙面、路面进行微改造,在华侨新村内部建成华侨文化宣传长廊,并利用爱国华侨的部分房屋①建成侨史展示中心,以实现侨乡的再造。
(二)精神空间的激活
有学者认为“侨”的元素在当地是否有明显和引人注目的影响,是判断是否为侨乡的三个因素之一[23]。而“侨”元素的体现,不仅依赖于华侨新村、华侨社区等实体空间,更需要具有华侨历史文化内涵的精神意象。在当前语境下,华侨历史文化的承继与弘扬备受重视,华侨精神获得进一步传承,通过对于华侨历史文化资源的挖掘和利用,侨乡的精神空间在一系列的纪念仪式之中得以激活。
以云南为例,每年8月,社会各界都会举办以纪念“南侨机工抗日精神”②为主题的各种纪念活动,如“南侨颂”“南侨机工社区”“重走滇缅路”等。这些活动将当下与历史、新侨与老侨、东南亚华侨华人紧密联系起来,进而增强不同“僑”主体与中国、东南亚地区的文化认同感,不仅连接着海内外中华儿女的心,也在不断提醒后人“团结统一的中华民族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根”[24]。此时的侨乡不是某一具体的村、社,而是具有一定影响的区域。
(三)交往空间的升级
交往空间指的是社会交往的空间性,强调的是交往活动及其关联项存在以及能直接产生影响的抽象范围/场域,存在于不同的空间性质、交往层级和互动关系中[25]。侨胞主体具有鲜明流动性,随着其公共生活和日常生活沟通交流的增强,从而实现了交往空间的升级。
一是不同的官方机构、人民团体定期组织的公共活动为“再造的侨乡”提供了相对稳定的交往空间。此类交往空间的形成有助于联系侨胞感情,展示侨文化,帮助侨胞解决具体问题,从而获得侨胞的积极参与和广泛认同。比如,云南省各归侨侨眷联谊会每年定期组织相对固定的活动,归侨侨眷通过舞蹈、饮食、语言等不同方式呈现出侨居国的文化特征,并在侨二代、侨三代中得以延续。同时海外侨胞也以不同的形式来支持和参与这些活动。在此过程中,侨胞的认同感、归属感和荣誉感得以强化和凝聚。此外,部分社区邀请归侨侨眷参加社区活动、帮扶困难的归侨侨眷等做法,也是凝聚侨心、促进日常往来的交往空间的发展。如获评“全国社区侨务工作明星社区”的昆明凤翥社区,通过常年开展“侨之家”“社区侨界接待窗口”“爱心食堂”等社区服务,建立结对帮扶机制帮助归侨侨眷解决日常生活中的困难,为归侨侨眷创造了便捷、稳定的交往空间。
二是不同侨胞主体自发组成以“侨”为核心,包括各种地域性、功能性特征的侨胞圈层,比如校友会、同乡会、侨友会等。这些圈层通过举行聚会,实现交往空间的延续性,再现日常生活实践中的侨文化。需要注意的是,微信等现代通信工具的使用对于侨胞圈层交往空间的升级起到了重要的连接和强化作用。一方面,通过社交媒体,促成归侨侨眷与侨居国、异国亲戚朋友频繁往来的跨国关系网络,搭建侨居国和祖籍国之间华侨华人的交流平台,强化了这一强流动性群体原本可能弱化的社会关系网络。另一方面,华侨华人、归侨侨眷通过微信等社交工具呈现具有侨居国或祖籍国文化和自身生活印迹的数字文化产品。比如,转发侨居国或祖籍国的歌曲、舞蹈,发布与“侨”有关的活动信息,转发华侨农(林)场回忆录等。这些也建立了具有“数字侨乡”色彩的侨文化网络媒介交往空间。9300B54E-E42E-4ED1-BD56-22189056A50C
五、侨乡文化形态发展变化的当下意义
(一)侨乡文化形态发展变化是当前社会发展的透镜
传统意义上的侨乡是移民海外的华侨华人的故乡。然而,随着全球化进程的加速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人口的频繁流动,侨乡的内涵和外延得以拓展。除传统意义上的侨乡外,“记忆的侨乡”“再造的侨乡”等不同类型的文化侨乡悄然显现。这种变化实际上是观察中国社会发展的一面透镜。一方面,传统侨乡发展面临着人口外出流动的制约。另一方面,不同文化侨乡类型共同并存的局面是中国侨情发展变化趋势的反映。随着国家的崛起和综合国力的显著提升,海外华侨华人对祖籍国的认同感、自豪感加深,以各种方式在跨国实践中互通往来。不同时空的“侨”元素在当下的社会场景中得以传承和凝聚,推动侨乡观念的再造。
由于“侨”所指代的移民本身具有很强的流动性,以“侨”元素为纽带所形成的侨乡文化往往在中华文化土壤中孕育出巨大的包容性和适应性,因此侨乡文化形态应该是多元的而不是单一的。通过以上对云南侨乡文化发展变化的分析可以发现,这几种文化形态并非云南独有。基于广东、福建、广西、海南、云南在特定时期作为归侨的主要安置地和这些区域中的省会城市所面临的城市同质性,促使它们在文化侨乡的意义上呈现出一定的类型。实际上,由于侨乡源自民间底层,所以它始终是一个界定模糊,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概念[26]。伴随着侨乡在中国社会的发展变化,学者从更深远的视角提出从经济侨乡向文化侨乡的转变[27]正是紧紧抓住了当代侨乡的变化。
值得强调的是侨乡并非是固定不变的。侨乡既是静态的,包含以“侨”元素所形成的带有文化历史印记的实体空间;侨乡又是动态的,侨乡观念以及侨乡所蕴含的文化伴随着侨胞的迁移和流动不断发展变化。如此,无论是“传统的侨乡”“记忆的侨乡”还是“再造的侨乡”,其所具有的以“侨”元素为纽带的资源不仅将在地的华侨、归侨侨眷关联起来,成为侨胞跨国网络中的家乡,还生成侨乡的动态认知观念,这对于理解如何团结海内外侨胞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侨”也正在成为传播中华文化,打造城市历史文化的重要名片,将历史与当下、过去、现在和未来勾连起来,从而吸引更多的海内外华侨华人。
(二)侨乡文化形态发展变化为做好海外统战工作提供了新的思路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广泛团结联系海外侨胞和归侨侨眷,共同致力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28]。侨乡是联系海外华侨华人和中国的重要纽带。侨乡文化形态发展变化要求我们不仅要用世界的、变化的和发展的眼光来认识侨乡,还要通过文化侨乡来凝心聚力,为实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坚实的保障。云南三种不同类型的文化侨乡一定程度上涵盖了从祖籍地迁移出的华侨华人、特定时期从海外归国的老归侨、流动到城市的老归侨、新侨等不同“侨”主体所形成的家乡,以及围绕这些群体所形成的跨国关系网络。
侨乡文化形态发展变化反映了不同时空下,海内外华侨华人流动的主要组成结构和流动趋势,为海外统战工作提供了新的思路,有助于凝聚不同时期海内外华侨华人的向心力。一方面,发挥不同类型文化侨乡连接海内外侨胞的桥梁作用。不同意义的文化侨乡所凝聚的“侨”的群体各有侧重。“传统的侨乡”应注重保护、修缮侨乡文化景观;“记忆的侨乡”应侧重联系、访谈安置地健在的归侨侨眷,推动口述史的完成;“再造的侨乡”应通过充分挖掘利用文化遗产、打造媒体侨乡空间等路径多元化发展,如此才能更好地发挥文化侨乡的重要作用。另一方面,充分发挥中华文化的凝聚作用。中华文化是中华民族的“根”“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团结统一的中华民族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魂,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共同的梦”[29]。不同文化意義上的侨乡是海外侨胞的寻根之地和梦牵之所。挖掘侨乡文化资源,传承中华文化精神,只有在文化上找寻共同的渊源,形成一定的文化关联,推动达成文化上的共识,才能真正做到心灵相通,休戚与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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